第四章 与巨头博弈

上午九点四十分,当助理秦苒看到林总自驾的那辆奥迪出现在公司门口时,不由得心里抽搐了一下,稍显紧张地瞥了一眼和自己同样紧张到抽搐的李秘书,两个人做了错事一般心虚地直迎上去。

或许,这比做错事更严重,发迹于一个作坊式的小饮料场到今天成为全省最大的饮业代理商,飞鹏对于业内人士近乎于一个传奇的存在。外人无从得知的是,旅游景区是属于飞鹏公司市场部直营的业务,是实行分销商、批发商划分市场区域后唯一留给公司最大的一块利润蛋糕,这些年起起落落、战端纷纷,各竞争对手花样百出,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怎么样呢?秦苒心里涌起了一种不祥预感,因为根本不知道黄河景区成了什么样子。

“林总……”

“林总……”

女秘书、女助理,一位开着车门,一位恭立着,林鹏飞伸腿下车,面无表情地扫过俩人。助理很干练,秦苒是那种事业心很强的女人,是自己无意中挖到的一位厂家销售代表;秘书很漂亮,属于那种无事养眼、有事招徕客户的八面玲珑的花瓶人物,两个人有那么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不笨,合在一起基本能独当一面。

可今天挡不住,女人毕竟是女人,有了应付不了的事就乱阵脚。林鹏飞扫过一眼,舒了口气,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可能有人捣乱,咱们的三辆货柜车车都被挡在景区外……这是车队队长发回来的手机照片……”杨秘书利索地掏着手机,调出接收到的照片,递给林鹏飞。林鹏飞看着的工夫,秘书解释道:“国道上据说有光缆抢修的施工队,无法通过后取道高速路从五龙口进景区,谁能想到莫名其妙就竖了块欢迎牌子,钢混结构的,是昨天刚竖的,路面被分割成两部分,来去向各二点三四米左右,咱们的货柜车恰巧差了十几厘米,司机试过了,就是过不去……”

“嗯,没错……是有人捣乱,方法很绝啊,一下子把咱们拒于市场之外了……”林鹏飞仅仅顿了一下脚步,递回了手机,回头看了公司大院一眼,问秦助理,“怎么安排的?”

“崔浩他们刚倒出来,我把这三辆货柜车派向汝州配货了。”

“做得对……那这是干什么?”林鹏飞指指大院里的装货车辆。

“鉴于目前发生的情况,我从批发商手里调来六辆小货厢车,准备装车后直奔景区……再过半小时就可以出发。”

“这个不用。”林鹏飞突然摇摇头,若有所思道:“既然拒我们于市场之外,那他们在里面肯定已经做了手脚,去也白去,最起码今天是白去。情况不明的时候,不要盲目胡来,让他们停停。”

“好的,我马上叫停。”秦苒稍有不解,不过还是摸出手机通知装货的几位停下来了。

有点疑惑,秦助理和李秘书都有点疑惑,这位林总的脾气可不怎么好,火气上来不管性别、不管来人、不管身份,经常拍桌子骂娘,可今天这么蹊跷的烦心事出来了,林总却显得很镇静,比平时一帆风顺的时候还镇静。这么着倒让秦苒和李秘书稍稍放下心来了,跟着林总进了电梯,上了顶楼。李秘书快步打开总经理的办公室,进屋落座,秦苒早简要地汇报了此事,从配货到被拦的经过,先期已经派出市场部的叶主管到现场看了,此时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最难决断的恐怕就是现在这种时候,人家是有心、自己是无意,而且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要干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心里不惶惶都不成。反倒是林鹏飞很笃定,坐下来思忖了片刻,笑了笑安慰着两位女雇员:“别这么愁眉苦脸,市场不是谁家的后院,更不是写了谁名字的产权,你来我往这些年就没有停过。黄河景区虽然是一块黄金市场,可占咱们公司总份额不到十分之一,季节性这么强,谁也别想在这地方长期垄断,咱们不行,比咱们行的,他也未必行……”

又是一颗定心丸,捋清了这个思路,秦苒心里悬着的石头又放下了几分。在这个产品差异化很小的年代,垄断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别说大类,细分到每一个小系列,都有若干种不同选择、千变万化的口味,已经不是哪一种或者几种饮料能满足现代人的口味取向的。

“林总,是不是又是正浓代理的百事在抢咱们的市场?”李秘书打破了沉闷,说了一种最有可能的可能性。

“不是,正浓的李正义是科班出身,喝洋墨水长大的,这么聪明的流氓手段,他想不出来。”林鹏飞给了非褒非贬的一个评价,那位是百事可乐的代理,旗下也有十几种品牌饮品,两相交锋不少,飞鹏饮业一直略胜一筹。

“那是不是绿尔和蓝莓几家小代理合伙挤对咱们?想把咱们挤出去。”李秘书又提到了一种可能性,轻轻把一杯热茶放到林总办公桌上。对于这位经常把所有漂亮女人和大多数同行想象为假想敌的秘书,林鹏飞还是蛮欣赏的,最起码能让人感觉到她对自己、对公司那种溢于言表的关心,只不过提议似乎缺了点儿理性。林鹏飞笑笑,摇摇头,吁着茶叶,抿了口道:“碳酸里我们有可口可乐、雪碧,凉茶里我们有王老吉,果汁里我们有农夫、汇源……你觉得把这么多一线、二线品牌同时挤出市场,有这种可能性吗?”

当然没有,李秘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自己的无知衬托领导的睿智,每每这种细节让秦苒捕捉到,都会觉得心里怪怪的,免不了要怀疑这位长相清纯的李秘书有小三情结在作祟,每每只要讨好一句,总能把林总哄得舒舒服服,这次也不例外。林鹏飞一解释,抿着龙井清茶随意说道:“今天的事,不管是谁,不管他拿着什么牌子捣乱,都是一种极度短视的行为,短期内可能得逞,但从长远来说,没有品牌效应、没有消费者基础、没有公众的认知度,永远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而且在黄河景区有咱们多年积下的人脉,摊位有一百多个吧?”

“一百二十七个。”秦苒插了一句。

“对,这么多摊位,我就不相信谁胃口能好到几小时能给我全吞下去……就算吞下,他凭什么站稳?即便他站得稳,我们照样抢得回来。”林鹏飞说着,几分不屑,那种挥斥方遒、指点市场的气势还是有的。很跩,或者是这么多年市场打拼历练出来的,这么多名牌代理在手,不跩都不行。李秘书不失时机恭维了句,冷静下来了,不安和烦躁渐去,再说这么大点儿事,或许在林总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事,只要查清楚是谁,是什么牌子的产品涌入,接下来有的是对策。

电话铃响了,秦苒看了眼说是叶主管,急忙放到耳边听着,不时拿眼睛瞟着林总和李秘书,表情有点怪异。说了好半天,林总和李秘书听得她安排把现场的产品样本买回一部分来。挂了电话,刚刚笃定的秦苒又有点发怔地看着林总,林鹏飞诧异地问道:“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

“一百二十七个摊位,全部上了新货,不是我们知道的任何一种,叫渥尔玛。”秦苒瞠目结舌地说。

“什么?叶主管没发烧吧?”李秘书吓了一跳,声音有点变调。秦苒无言地把手机上刚接收到的产品图片递上来,李秘书瞧着有点愕然,递给林总。林鹏飞一瞧,这下出乎意料了,思忖了片刻,很肯定地决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单一不知名的牌子,他怎么可能去占市场……就是占也占不稳。”

“他用的是我们代理的产品。”秦苒轻轻一句,不啻平地响雷。李秘书和林鹏飞都大眼圆睁瞪着秦苒:“什么?”

秦苒看样子也是刚从惊讶中省过来,有点难以启齿地解释道:“叶主管在现场发现的,黄河景区可乐、雪碧、果汁、红绿茶,五大类一线品牌全线涨价。这些货应该是从咱们旗下的批发商手里拿到的,景区的上货价和市区的批发价有差别,如果量大的话,他们拿货价应该能维持略有盈余的水平……他在拿咱们的货做市场,拿这个新品牌创利润……”

“啪”的一声重重一响,吓了秦苒和李秘书一跳,是失态了,林总失态了,一巴掌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直响。刚刚所谓的睿智判断顷刻间颠覆了,新消息搞得林总懵头懵脑失去淡定了,半天咬牙切齿骂了句:“哪冒出这么个王八蛋来,缺德缺到家了!”

烈日炎炎、黄河滔滔、人头攒动的景区,游人如织的景点,再热的天气也挡不住这些花钱买罪受的游客。过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现在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这些热情不减的游客,无疑是一群腰包鼓囊的最好客户。

“可乐、雪碧五块、绿茶四块五……这边是景区推荐天然饮品,三块一瓶……”

五龙中心景区老祁的摊位,丝毫不减往日的热闹,虽然景区收的摊位费高了点儿,不过这么好的生意可没地儿找。一般情况下,每天卖几百瓶没什么问题,天越热卖得越多。看着络绎不绝的游客过来,有的略加思索还是提着大品牌饮料,有的稍一踌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瓶渥尔玛,不管他们提什么吧,都变成了手里或零或整的钞票,粗粗一算,这价涨得横竖是赚的要超过平时了。

又一辆大巴停在五龙广场上了,是鑫辉旅行社的团,花花绿绿的夏装、凉帽、小旗簇拥向景区大门。一队旅客哄过时,货架上的饮料又去了不少,越算越让老祁偷着乐了……

岳山寺景区,挥汗如雨的老皮和俩小伙扛着第N箱饮料送往寺前,堆到摊位上。摊主谢也不谢,吆喝着绿茶完了,再来两件。老皮累得吭哧喘气,没好气地说,没了,只有渥尔玛了,你凑合着卖吧啊,从台阶下扛上来得多远啊……摊主也不客气,喊着那渥尔玛你也多给扛几件呀,今天人这么多,我哪儿支应得过来。俩人辩着,老皮又悻悻然回返,下了好长的一段台阶路,到了货厢车前,一车五百件已经不剩什么的车厢让老皮顿时心潮起伏了:这么简单就都处理了,我咋没想到呢?

失策、失策,老皮有点大呼失策,算算批发价和代理价之间的差价,直呼自己失策了。要是天天这么卖下去,简直是把钱拱手送给帅朗了。

相比而言,程拐可就轻松多了,自己有送货车,又有干活的人,根本不用扛货,浮天阁、极目阁、开襟亭、畅怀亭几个景点摊位对付得绰绰有余。上午十一点光景,坐到畅怀亭的树荫下,今天发生的一切给了程胖子不少启迪,而且启迪的功效很大,大到让程拐已经把想法揣怀里了。程拐歇了一会儿,瞅着不远在进口拐角处的一个摊位,径直溜达了过去。那摊主知道是上货的人,报之以一个微笑,不料一个微笑不够,程拐凑上来,“啪”一声往摊位上扔了十几本杂志,笑道:“兄弟,这个能卖了不?翻版《读者》、特别关注……还有小报,看这多牛,军统大员的艳史、裸照门事件始末、局长性日记无删节版……还有,落马市长和他173位情人的故事……”

此道程拐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寥寥数语,点中的都是爷们最喜欢的猎奇之事,说得腮边肉动,唾沫横飞。那摊主都忍不住动了心思,翻翻一堆杂志、小报,不过眨眼发现问题了,小声说道:“恁(你)这盗版。”

“是啊,正版谁给你送上门呀?再说这儿也没有查盗版的呀。”

“那这景区仨摊位呢,别家说咋办?”

“嘿嘿……要都卖,谁说谁呀?要不要,杂志一块一毛钱一本,小报四毛钱一张,擦屁股纸都没这么便宜。这儿你看坐着乘凉的闲人多少,瞅几眼消遣解闷,随手就扔了,谁管你那么长……要不要?不要我跟别人家说了啊……”

程拐给了若干不得不要的理由,摊主四下瞧着进出游客,再看看如肉堆的程老板,想想这价格,点点头:“要!”

“等着啊,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程拐乐呵着,夹起那堆样品,边打着电话,一摇一晃又朝下个摊位忽悠去了……

依山亭山脚,离五龙中心景区八公里,第五车送到老黄这里,看着老黄满头大汗,捋着袖子和几位哥们儿搬饮料,大牛诧异地问上了:“没见你小子这么上心过呀,你吃了伟哥了,这么劲大?”

“可不你说的,真他妈来劲,半上午就出了三百多件,快销完了都……哎,对了,再去拉点儿可乐、雪碧什么的,老卖渥尔玛,摊主有意见了。”老黄笑着说。

“帅朗都说了,可乐雪碧不能量太大,批发商要发现了,不给货咋办?”

“你傻呀,换一家不就行了,拿着现金,我就不信谁不给货。”

“嗨,要多少……钱呢?”

“再要十几件……钱你先垫着,能少了你的怎么着?”

老黄搬着饮料,顾不上和大牛扯淡了,大牛看看车里已经去了个七七八八,扣上了后厢,开车朝下一个景区驶去。车驶了不远,大牛回头看看游客来来往往的景区,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对呀,都搁这儿挣钱呢,光把我当驴使唤了,不挣钱罢了,还得垫钱……

乱,这个市场被搅乱了。身处其中只谙挣钱的摊主倒不在意是谁在操纵局面,甚至有时候摊主们私下商议的时候,也喜欢这种乱法,一乱没准儿就有价格战,而价格战都在不同的代理商和批发商层面上展开,得利的最终都是终端零售商。这么说起来,倒是越乱越让摊主们高兴,比如今天就因为渥尔玛的强势介入、提价销售,哪个摊位的货都挤得满满的随时补充,这倒好,搞得后来的几家外围小品牌送货车无处可售,就上了点儿货,也被摊主把价格压了好几毛钱。

不仅市场乱,帅朗临时拼凑的队伍也开始乱了。程拐和老皮的销售撞车了,地处最远的老黄这边供不上货乱打电话催,催不着就骂人;一会儿又是大牛电话来了,质问着为啥就没自己的好处。帅朗一个一个挨着安抚,好歹平息了将起的内讧,放下电话,靠在罗嗦车里,叹了口气,接过罗嗦递过来的饮料,很有点自得地说:“这几个王八蛋,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着一天能销这么多,都快疯了……”

“一天能销几千件,谁不疯呀,我也快疯了……就咱们从批发商手里拿可乐、雪碧,贩到这儿赚四毛多的差价都赚钱。”罗嗦也乐歪了,火爆的销售场面他虽然没见着,不过从电话里都能听得出来。

不料一说这个,帅朗有点高兴不起来了,摇摇头说:“你们是瞎高兴,都没干过这一行,知道为什么选在今天动手吗?”

“为什么?”

“有高温预警了,所以饮料的销售就会特别火爆,正常情况下能销到一千件、两万瓶,差不多就撑死了,今天是特殊情况,估计翻一番还要多。”

“那也不少呀。”

“别盲目高兴啊,单凭渥尔玛根本坐不住庄,必须有这些大品牌的产品压轴,形成价格落差,而这些东西我们从批发商手里拿货根本没有价格优势,也就是不赚什么钱了……还不敢说再被代理商卡你脖子断你货,那样的话我们更惨,没准儿蹦跶三五天就被赶出去了……”

“不可能那么惨吧?”

“往最坏处想,往最好处做。”

“那倒是,想好了吗?”

“正在想,不过现在又有点想不通了啊。”

“什么想不通?”

“你看,一上午根本没再见到飞鹏饮业的车来,就是反应再迟钝,四小时也组织起送货来吧?可这快中午了,愣是没再来……越没来越得防着点儿,咱们憋了这么一泡坏水,没准儿人家正憋着劲怎么整咱们呢……”帅朗脸上稍显忧色地说,罗嗦嘻笑了笑,没当回事,反正是有机会捞一把,抓不着机会也不至于有更大损失。

两个人各有所思,坐在车里吹着空调,停车的地方就在五龙中心景区入口,今天料得很准,势如破竹抢了景区市场。唯独没料准的是飞鹏的反应,中午已过,仍然没见送货车来……

人回来了,精精干干一小伙,就站在林总办公桌前,姓叶名育成,市场部主管,和秦助理、李秘书、几位闻讯而来的公司中层都站在林总办公桌前,一言不发。每年最旺销的季节,都会有或大或小的纰漏出现,不是对手挖墙脚,挖走几个搞销售的好手,就是又在哪儿搞个促销、搞个优惠,既疼且痒地挤对你几下,反正不让你好过。

市场的盘子就这么大,谁都想多吃多占,恨不得一家独吞,竞争是难免的,谁都理解。

不过今天的事有点理解不了,连叱咤饮品行业十几年的林总也理解不了。他盯着桌上的样品一会儿眨巴眼、一会儿龇牙吸凉气,又过一会儿,拿着瓶果汁或者碳酸味饮料细细端详。估计是被这产品雷倒了,巨烂的名字,没准儿是想蹭“沃尔玛”的光;巨雷人的包装,盾形标贴不伦不类贴在瓶身上部,上书:黄河景区推荐天然饮品。你说让这么个不知名的烂货充斥市场,堂而皇之地把世界名牌都挤过一边,让人情以何堪?

关于“黄河景区推荐天然饮品”一说,在座都是行业老手,岂能不谙其中的奥妙,仔细咂摸一下,此句的主语是“黄河景区”,既不是官方单位名称,也不是民间组织,顶多是个名词而已。只不过这个名词很容易混淆真实引发歧义,乍看一眼会让人下意识地认为是景区管理处推荐。其实这是个惯用手法,就像电视广告上经常冠以“中华牙防组织推荐”的牙膏品牌、“中华中医学会推荐”的狗皮膏药、“中华营养学会推荐”含毒食品是一个理,名头听着蛮大,不过谁要是有心细细琢磨,能有一家是真的都算稀罕了。

对了,这东西还没法查,谁去较这个真,似是而非、似真而假,之所以这么干,都是方便以后推诿塞责。

众人看着林总的表情,有点揣不准领导的想法,难得见到总经理这么为难的表情出现。不过也可以理解,今天这事实在让人牙疼,要是被个知名品牌或者同样重量级的同行挤走了一部分市场,大家或许会好受点儿,可偏偏是个烂到无人知道的牌子和烂到大路上能捡到的招数,这就让人难受了。要是再哄传出去,飞鹏饮业被个不知名的小厂品牌挤出黄河景区了,恐怕要成为业界今年最大的笑话和看点了。

“厉害……有眼光,这么烂的牌子,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迅速打开销售局面……我还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比黄河景区更好的地方……厉害,今年咱们这行要出‘黑马’了……小叶,查出是谁了吗?”

林总扔下了手里的饮料瓶,产品不值一唏,不过路子这么野,根本不讲规则的手法倒是值得商榷了。

叶育成摇摇头,给了一个茫然的眼神,有点心有余悸地说:“正常情况下是七点半开始上货,我去的时候是九点五十分,货已经上完了,也就是说,在两个多小时里,他们把四十多个景点、一百二十多个摊位全部铺上了货,主打是渥尔玛,配角成了咱们的货……应该早有预谋,咱们的货我看了看批次,是四月底分销出去的,应该是从咱们旗下批发商手里拿的……”

这个情报有点触目惊心,一百多个摊位,分布在东西长二十公里的四十多处景点,两小时打个来回时间勉强,要是连配货也办了,在座的心里都明白,这是一起策划周密的市场抢滩,目的就是要从飞鹏公司虎口夺食,不是一两个人,应该是一个团队在操作。一念及此处,叶主管话放缓了,看到了林总眼中闪过的怒意,每每在大发雷霆或者炒谁鱿鱼的时候,这种眼神才会出来,一惊话停下了……

李秘书、秦助理、办公室主任、一位副总和营销部的经理,都噤若寒蝉地瞥着叶主管,都知道中州周边景区只要占住市场,对于哪家饮业代理都是棵摇钱树,而这棵树现在被人连根拔了,看叶主管说话的意思,还不知道是被谁拔的,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有点担心了。

“我问你,是谁?查到了没有?”林鹏飞冷眼剜了他一眼,强调着重点。

“不……不知道!应该是渥尔玛派到中州的代理吧。”叶主管嗫嚅地说了一句,紧张地看着林总的表情。

没什么表情,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拍桌骂娘,更没有怒发冲冠直接来个爆炒鱿鱼,只是不置可否地吐了三个字:“往下说。”

“林总,这次事主要责任在我。”叶育成挺挺胸,扮了个很有担当的样子,话锋一转,咬牙说上了,“我也挺窝火,本来我想咱们的品牌优势尽占,他们无论如何也挤不走咱们,不过没想到,他们会用咱们的货来铺市场。我看了一下,基本是三比一、四比一的比例上货的,而且把咱们的货哄抬了价格,大部分利润回到终端零售商手里,而且涨价无形中压缩了我们的销量,把渥尔玛的销售空间提起来了……给我三天时间,我把他们从黄河景区赶走,把和渥尔玛穿一条裤子的批发商全挖出来。”

“你准备怎么把他们赶走?”林鹏飞抬眼,征询似的问道。

“我想过了,以批发价给景区摊点上货,比现在的上货价低五毛多,或者咱们可以设点在景区直销,把价格强行拉回到原有水平甚至更低,同等价位下他们根本没有优势。上货价和市区的批发价持平之后,他们就无利可图了,这个损失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糊涂……”林鹏飞重重一拍桌面,驳斥道,“生意不是生气,你这是在逼他们铤而走险。你想过没有,现在好歹还在销咱们的货,如果你逼得太急,把他们逼到对立面,他要是拿着其他二线品牌做市场,你怎么办?百事和可口可乐天生是冤家,果汁、茶饮、功能饮料哪个没有叫得响的几个品牌,三小时能抢滩市场,三天时间足够把咱们全部挤出市场了……还有价格,咱们的价格体系全省一盘棋,小品牌巴不得大牌打价格战,你这是用咱们的劣势去碰别人优势,你降到零售三块,他降到一块五,你怎么办?等你降到无利可图的时候,他们可以拔腿走人,再去其他地方找市场。咱们呢?你恢复原状得用多少时间?”

否决了,很不客气地否决了,叶主管悻然侧着头,有点不敢直视林总的目光。副总打着圆场,附和着林总的意思,不过这附和可没有逢迎之意,也确如林总所说,对于打价格战,品牌产品确实伤不起,正因为是品牌,生产商在广告上的投入很大,留给代理商、经销商的利润空间很小,在价格上是没有什么优势的,争一时之气的结果往往是给经营带来长久的痛。

“这个……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林总,我看要不再把批发商召集起来,商量商量对策?”闫副总提议道,一位年届半百的老头,是林总的亲戚兼早期追随者,现在已经很少过问经营了,主要负责人事和财务。一提议,各位看着林总,等着决策。还是没来由地感到有点棘手,沉吟片刻,林鹏飞摇摇头,同样否决道:“不用,以明对暗,咱们优势尽失,他可以在中州任何一家批发商手里拿到货。即便咱们控制住中州,也控制不住邻近县市,逼急了逼到其他代理商的阵营里,多这么一个竞争对手,要是后院处处放火,够咱们受的了。”

林总摇着头,似乎对这个搅局的有点无可奈何,更似乎从某种角度还免不了有几分欣赏,听出此中的意思,让秦苒诧异地看了林总一眼,暗道这是起了惜才之心了。说起来,林总本人也是个路子颇野的人物,比如市场部的叶主管,以前是个保险销售员;比如车队队长崔浩,以前是公交公司的客车司机;比如自己,曾经是厂家驻中州的销售代表,都是被林总挖到飞鹏公司来的,把与我为敌化作为我所用,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

端倪乍现,跟着更明显了,林总起身,迎着众人的眼光,安排道:“秦助理,你查一下厂家的所在地、中州的代理商究竟是谁,最好摸清他们的场地、人员以及其他情况,要快,越快越好。”

“我马上着手。”秦苒应道。

“李秘书,你联系一下景区管理处,看能不能从侧面打听到消息。这么大动静,景区管理部门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他们和经销商已经有了私下协议。”林总道。

“好的,我马上办。”李秘书应声道。

“小叶,你摸一下他们的渠道,是光在景区,还是在其他地方也有发展的市场。老办法,收编为主,竞争为辅。打价格战,咱们什么时候也伤不起,这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这个人的行销能做到这个水平,肯定在这一行不是一两天了,最好能收编到你们市场部,给你当个副手绰绰有余了……”林总突然浮起笑容,很怡然自得。

听得此言,余下诸人都明白林总的意图了,呵呵笑着,叶主管点头应了声,感觉有点怪异。

“闫副总,还得劳您大驾啊……”林总的神色更和蔼了几分,揽着闫副总的肩安排道,“通知一下市区的各批发商,大点的最好能亲自走一趟,今天的情况私下里说说就行了,别摆到桌面上说。告知一下大伙儿,就说这两天供货可能紧张,让大伙儿消停点儿出货,合适的话敲山震震虎,就说公司发现有批发商跨区串货,对这种行为要课以重罚,引起大家重视……”

“好的,这事我来办。”闫副总应道,这个意图更明了了几分。货源紧张再加上串货公司有所察觉,那么接下来肯定是批发商重视。惜售,无形中断了捣乱分子可能得到的低价货源。即便对方敢咬着牙干,那得利的还是飞鹏公司和旗下的批发商,等于免费找了个经销商,大不了利润摊薄点儿,不过不至于失了市场,而且这法子更利于争取时间。

“嗯,都站着干什么?忙去吧。我到景区看看去,有些年没去黄河景区了。”

林总提醒了办公室里诧异和愕然的一干属下,众人省觉,各自告辞着忙去了。

此时已是午后一点四十分,下楼的林鹏飞驾车出了公司大门的时候,才想起今天原本是要准备回岳丈家嘘寒问暖一番的,却不料被这突来的事搅乱了心绪。

乱,心很乱,再怎么说已经入囊中的利润眼瞅着被人抢走,谁心里也不会好受,更何况黄河景区四十多个景点,一百多个终端销售摊位,每年有接近两百万的游客,能创多少利润,哪家代理都小觑不得。几家代理商在这个市场上你争我夺已经交战过几个来回,飞鹏从来没有这么失利过,一夕之间丢了市场,连是谁抢走了,现在都无从得知。

从公司驶到环城路,驶进解放路时,林鹏飞才想起自己走错了方向,好像准备去景区的,绕了个大圈。脑子里没来由地对那块竖在路中央、挡着货柜车去向的水泥墩印象深刻,于是直驶高速路口,准备从那里到五龙口景区实地看一看,驶了不久过了收费站,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今天忙得连中午饭也忘记吃了……

午饭?对了,午饭,兄弟们乐得连午饭也忘了,直到帅朗和罗嗦驾着车停到畅怀亭不远处,打了电话等了很久,才见着肥肉颤巍巍、带着四个帮手奔下来的程拐。到了车跟前,看着罗嗦从车后厢里拿盒饭,递给帮手一人一份,自己是一手拿一份,喊着饿死了、饿死了,席地而坐,蹲在车边蹭蹭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上了。

“哎哟……不能把娃饿成这样吧?”罗嗦取笑道。

“嗯……哦哟,光顾干呢,忘吃了……”程拐咽着米饭,含混不清地说着,吃了两口压住饥饿,意见来了,叫着副驾上的帅朗道,“帅朗,今天办这么大事,你怎么着也得犒劳犒劳兄弟们,这就算请了?丫的青菜、粉条,连肉都没有……”

“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得了便宜卖乖,谁请谁你搞清楚,我和罗嗦找你商量,你还不乐意是吧?现在钱挣得连吃饭也忘了……爽了吧?”帅朗脚搭在车窗上,嬉笑着看着程拐,狼吞虎咽着不时地嘿嘿傻笑几声,确实乐得快忘乎所以了。正吃着,后座窗玻璃下来了,伸出一只手,吧唧朝程拐的脑袋就是一下子,跟着听到大牛骂了句:“吃死你,哥可跑几十公里给你们买的饭,谢一句都没有。”

“谢个屁呀,拉饮料顺便就捎回来了,多大人情呀,吓死人啦……”程拐不理大牛这茬儿了。

吃着,几块一份的盒饭流星赶月地消失着,喝着,一大瓶纯净水咕嘟一口下一半,这货典型的暴饮暴食,那几个帮手饭没下去一半,程拐早打着饱嗝两份全进肚子了。“呃……呃……”程拐打了俩饱嗝,一回眼愣了愣,又瞪上眼了,帅朗、大牛、罗嗦三个人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程拐翻着白眼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愣,仨人都促狭地笑了。大牛龇着白牙,指着嘴角还粘着大米的程拐笑道:“我就喜欢看老拐吃,真他妈开胃。”

“饱啦?要不再来两份?”罗嗦笑着问。

“你多吃多占吧啊,算今天的成本里啊,明儿给我交饭钱。”帅朗提醒道。

“妈的,合伙挤对我是不是?”程拐反击了,抚着肚皮,胖手指着,眼斜忒着,嘴撇着,痞相外露地叫嚣道,“信不信哥明儿把你仨的裸照都印在盗版杂志上,故事标题就叫《三个艾滋病患者的心声》,哈哈……要不叫《菊花之恋》,不恶心死你们,都枉干这么多年书商了……”

“我靠……这么跩?”大牛被刺激了一下,一挥手,罗嗦会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整人了。怎么整呢,俩人一人一边,俱伸着手淫笑着,要摸程拐的胸。这货肥得很有肉感,兄弟们当年没妞摸的时候,就拿程拐暂解手瘾。程拐早谙此道,嘻嘻笑着,两臂夹得紧紧的,就是不让摸。逗着的时候帅朗倒从程拐话里听出点儿什么来了,眼珠来回转转,果真从下山的某位游客手里随意拿着的东西上发现了端倪,心里一惊,凑上来一巴掌扇到程拐脑后,小声骂道:“你大爷的,你在这儿卖上盗版了?你个王八蛋,纯粹搅和生意是不是?”

“啊?谁卖了?”程拐不承认了,摇着头,“绝对不是我。”

“你少装,除了你就没别人。我说老拐,你积点德行不行?怎么走到哪儿把盗版带到哪儿。”帅朗斥道。早知道这货的德行,罗嗦一点儿都不意外,看看几位还吃着的帮手偷笑,估计肯定私下推销给小贩了,拍拍程拐惋惜地说:“完了,拐哥你没救了啊,只要你来了,黄河景区的形象肯定要掉一大截。”

“怎么了,怎么了?卖盗版怎么了,好像你没卖过似的……”程拐火大了,指着帅朗训道,训完帅朗又训大牛,“你,你也卖过,火车站那片,你丫没少赚,瞪我干吗?”

“还有你。”程拐又一指罗嗦训道,“少跟我谈形象,你丫旅行社还不都是黑导游窝,谁笑话谁呀?”

“嘿,你给我说清楚啊,什么叫黑导窝,你丫是想找练是吧?”罗嗦不乐意了。

大牛拉着这一对,生怕俩人真干起来,安抚了一番,回头倒是饶有兴致问着程拐:“老拐,我觉得光杂志不行哎,得印点儿旅游图什么的来卖……有没有,我到火车站给你找个原版。”

“成啊,除了人民币,你要什么我都能印出来。”程拐一听,拍着胸脯跩上了。

这几个害虫,到一块儿一般情况下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商议着怎么挣钱,捞钱的门路五花八门,除了正当路子没有,其他都有。帅朗听得直膈应,插进来按下话题,指指几个人,岔开话题说:“听我说……咱们现在正道能赚钱,干吗还想那么多歪门邪道,老拐,你算算你今天赚了多少?出多少件了?”

“三百多件了,一件二十瓶,一瓶渥尔玛到我手里赚四毛五,一瓶可乐雪碧去掉运费成本能赚两毛钱,绿茶果汁三毛左右,操作好了我算算……今天我这儿能赚两千块左右,去掉我的车油钱,我带了四个人,每人一百块工资……也就一千来块钱。”程拐掰着胖指头算着,账目向来很清楚。都差不多,帅朗盘算了一下,五龙口中心景区一片稍高点儿。一说账目,罗嗦可来劲了,点点头:“怪不得饮料代理商都这么牛,这里头利润比开个旅行社还厉害,要这么干仨月,发逑了啊,比我一年赚的还多……”

“对呀,我也算了算,咱们其实就是从批发商手里拿饮料,贩到景区和火车站都赚钱,真的,这渥尔玛不好卖,要是其他牌子,光列车上咱们挤巴挤巴,一天发千把件小意思……是不是啊,帅朗?”大牛也在描绘美好愿景了。

“你们做梦吧?这生意就是捞一天算一天。”程拐撇着嘴不屑了。

嗯?奇怪了,罗嗦和大牛没搞清楚,都看着帅朗,五个人里头就数程拐和帅朗比较奸诈,这么说肯定有道理。一句话泼了盆凉水,程拐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们悠着点儿啊,我先前不太同意,那是因为呀,抢人家市场的事办得忒不地道,即便咱们抢回来,照样守不住。”

“怎么就守不住,谁来干他丫的。别怕,这事我担着,谁敢找事,我把货站上的搬运工全拉来,吓死他们……”大牛立眉瞪眼虎气了。

“办事不能光用拳头,得用上面这个头……”程拐戳戳大牛的脑袋,再看看帅朗和罗嗦俩人,教育上了,“咱们从批发商手里拿货,等于给人家挣钱,可不拿人家的货,光凭咱们手里的渥尔玛,又占不住市场……这样的话,人家想卡你脖子还用拳头吗?随随便便打个招呼,就断了你的货源,你倒是可以去其他城市进货,可算上运费,还能赚多少?这代理一个价、分销一个价、批发一个价,中间的差价就是几毛钱,这几毛钱能把咱们憋死……还不敢说,人家直接在景区设点,价格一拉下来,不用赶,咱们都得走人……”

程拐人虽然烂,可眼睛不烂,看得既毒且准,寥寥几句点到了正题,听得罗嗦和大牛有点愣眼,回头瞧帅朗,帅朗也是吧唧嘴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这不用开口也知道有问题了,越听程拐的毒舌点评,越让众人觉得心虚,特别是想想到现在都不见那个代理商的车和人出面,免不了心里那层阴影更重了几分。

“听傻了吧?不瞎高兴了吧?这年头个顶个都是人精,谁也别把谁当傻瓜。能撑上三五天,咱们弄俩小钱就不错,别看现在没人找麻烦,那是公司大了、生意忙了还没反应过来,没顾得上收拾咱们。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能干的,就剩两件事了,第一件,收摊;第二件,走人……”程拐胖手一拨拉,这事来龙去脉早看得清清楚楚,既然看清了,那么强弱之势也非常明了。或许答应帅朗一起办这事也就想浑水摸鱼,趁乱捞一把,顺便再发展点儿卖盗版杂志的渠道而已。

不过这么一说,可把刚才兴高采烈的罗嗦和大牛搞得灰头土脸了,罗嗦明显有点不甘心,不服气地说:“看你说的,好像咱们都是纸糊泥捏的,就不会动弹啦?”

“就是呀,咱们当年大院里好歹五大害啊,文的罗嗦、武的有我、烂的有你老拐、坏的有帅朗,还有个专业耍流氓的老黄,他们就不管怎么弄,咱们好歹也能支应一月俩月吧?”大牛也不服气。

一说到五大害,几个人都笑了,一文一武、一烂一坏,再加上一流氓。想当年在学校群殴,那是有人管打、有人管拽;到工地倒腾道轨废钢,那是有人管偷、有人管卖;五个人各司其职,配合得天衣无缝那叫一个帅,也就是毕业后各奔东西来往得少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虽然不至于再干这类烂事了,可也都没学多好,最起码今早上堵车这事和大牛一说,大牛损人不利己纯属个人爱好,不给他钱他都愿意干这烂事。

说是这么说,可毕竟都大了,契合得估计没有青春躁动期那么热血了,程拐一听大牛说一两个月,很老成地摇摇头道:“我也想呀,一两年才好呢,赚钱谁不想,不过咱们和人家不是一个档次……你丫在铁路早待傻了,俩根放眼前,你根本分不清到底是道轨还是人腿……市场情况你知道不?营销策划你懂不?你数数,正浓、绿尔、蓝莓、舒爽再加上最大的飞鹏,哪家没个几百万底子,飞鹏更大,老板趁几千万身家了。咱们这一帮草头匪一家伙捅进景区来,今天一天倾销两千多件,过了今天,咱们就是这些代理商的公敌了啊……回家路上没人敲你闷棍就不错了,这么大利润,谁不眼红?”

又是一瓢凉水,说得大牛和罗嗦无言以对了。论奸诈,几个人都不及程拐,这货从做生意开始,就只有坑人的份、没有被坑的时候,向来利害关系看得很准。这么一说,大牛和罗嗦都瞧着帅朗,等着意见,不料帅朗没吭声,程拐龇笑着补充道:“对了,拦货柜车都是你们干的,和我无关啊,要是有人找上门,我可经不起威胁利诱啊。”

咦?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出卖兄弟的丑话都说得到前头。这下子犯了众怒,两个巴掌一只脚,仨人直朝顾利不顾义的程拐身上招呼,骂骂咧咧干了这货几下子。程拐也不介意,抱着头嘿嘿笑着,反正咱就是奸商出身,丑话说前头免得伤了兄弟们感情。再说这事怎么谈仗义不仗义,明显堵路竖水泥墩都是坑人抢人摊子,摆出来谁也不光彩不是?

没治,帅朗愤愤踹了程拐一脚,却讷言了,五个人各有各的特点,谁拿谁也没治。就像程拐这号烂人,有好处的时候一准就来,有利害了谁都出卖,到了下回有好处,根本不把自个儿脸当脸,照样还来,扇了这货两巴掌倒能解解气,可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四个人闹腾着,有时候就是在胡扯乱掰中灵光一现找到办法,尽管有程拐连泼凉水,可要说起这块市场来,免不了让谁都垂涎三尺。前两日五个人密谋,今天一举得逞,而且看这趋势,要大大超过预计,每人负责的区域最少都能销上三五百件,这等于每天轻轻松松几千元收入,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

啥事都是有利才有劲,帅朗把账目一细算,就连泼凉水的程拐照样动心,一商议接下来咋办,大牛拍着胸脯出着主意,咱们严阵以待,谁敢来,召几十号人干逑他。

不行,这个暴力分子脑瓜不太好使,帅朗直接无视,让这货闭嘴。问到罗嗦,罗嗦却没有更好的主意,反正觉得把景区王主任收买了,连吃喝带洗,花都花了三千多元呢,大不了再孝敬点儿,毕竟景区人家说句话挺管用的。

也不行,直接被程拐否决了,怎么说呢,这人都是有了好处跟你分赃、出了烂事打你黑枪,千万别相信。现在咱们几个草头匪胡搞瞎搞,人家是睁着眼当没看见,真要有利害冲突,人家闭着眼都能收拾了咱们。再说光你会送呀?搞推销的哪个不会拉关系?

是啊,正是有这种担心,把帅朗难为住了,能拿钱收买过来的人最不值钱,回头谁真要把公关做到那儿,照样也能收买得了。

大中午的天气,毒辣辣的太阳洒满了景区,树荫底的这几位憋坏水的,你一个我一个,都想着怎么再来个牛办法,把今天的利润再延长一月半月,哪怕十几天也行呀。现在的钱这么难挣,好容易摸到这么个门道,总不能只挣一天两天就拱手让人吧?只不过这办法提出来就不怎么好听了,堵路用过了,接下来是扒车胎,再接下来想了个半路截他们货源,强卖强买。横的、歪的、邪的、黑的、灰的什么办法都有,就是没有能用的,听得帅朗自然是全盘否决。

四个脑袋凑着正争辩不休、莫衷一是时,又一辆车驶来了,一辆红色小丰田,停在罗嗦开的车后,还以为是游客没注意,不料车门一开,有人喊着“兄弟们都在呀”,一瞅是老黄来了。满头金灿灿的黄毛格外耀眼,而且车里驾驶位置还坐了个女人,四个密谋的顿时羡慕嫉妒恨地瞅着,霎时忘了争议的议题。

“哟……车换了?”程拐酸酸地说。

“哟……妞换了?”罗嗦羡慕地说。

“哟……这是准备打野战还是打水战?”大牛淫荡地说。

猜测完了,帅朗无话可说了,哈哈笑了,笑道:“就缺你了,告诉你早点儿来这儿聚,这才来。”

“呵呵……事来了,有人找上咱们了。”老黄回手一指坐在车里的女人。那女人鸣了声喇叭笑着示意,下车站到了车边,蛮漂亮的女人,还没看清对方身上的凹凸程度呢,老黄介绍着这是正浓饮业的销售代表,人家在依山亭就发展有两个销售点。今天老黄误打误撞,带着罗嗦旅行社那俩妞愣是忽悠得那俩摊主也上渥尔玛了,结果把正浓饮业也惊动了,这不,大中午找来了,找来干吗呢?老黄压低了声音说:“杜经理说了啊,以分销商的价格给咱们供货,我已经答应了啊,你们看着办。”

得,来了更烂的人,替兄弟们都当家了,没商议倒先把兄弟几个都出卖了,再看看站在车旁那位女人,短襟工装裙,蛮正式的打扮,从老黄色眯眯的眼光里,免不了让大伙儿怀疑这货私下里拿了什么好处。罗嗦不同意,大牛没主意,程拐骂老黄见色起意,帅朗呢,有点为难地小声叱道:“你好歹提前打个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干的这烂事呢?”

“不,她真不知道,她还真搞不清今天咱们怎么把摊位全捋回来了。”

老黄跩得昂首傲色,这事干得漂亮,漂亮得都憋不到肚子里,眨眼话锋一转,得意地说:“我告诉她了,这事除了咱们,别人没那本事干得出来,要不她还不给分销价呢?那是看得起咱们。”

呃……帅朗四个人霎时如鲠在喉,咬牙切齿地瞪着,被老黄结结实实雷了一下,这倒好,说好了保密,都没保一天就不打自招了。气得帅朗直想摁着这货暴揍一顿,偏偏这货还不当回事,觉得自己办了多大好事一般,招手示意着那女人。

不吭声了,除了老黄都不吭声了,帅朗在盘算着,罗嗦和程拐对视了一眼,都看着帅朗。要说有些馊主意,还是帅朗的管用,刚刚还商议受损失最大的代理商会怎么处理这事,不料正主没来,却来了个干系不大的主儿,而且是个女人,笑得很甜的女人。走近几步再看,稍有点惋惜的是有点老了,起码三十出头了,话说女人十八一朵花,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脸上饱经世事的沧桑。

这种沧桑也有人形容为风韵犹存,起码这位好歹就有点风韵,裸腿肥胯、高胸长发,很清爽的打扮,配上这辆车好歹像个事业有成的大龄小资。几个人没觉得这位女人惊艳,可五个人在这位女人眼里可称得上惊艳了,很胖的程拐、很帅的罗嗦、很丑的大牛以及很黑的帅朗再加上很另类的老黄。或许不太相信是这么个另类组合抢滩了景区市场,老黄介绍时,那女人先是诧异地打量了一番众人,跟着莞尔一笑,伸着手迎上来,分别握握手,客气地递着名片,温婉地说:“认识一下,我姓杜,叫杜玉芬,正浓饮业的市场部主管……对于各位今天的动作,我是叹为观止啊。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黄先生,看来我找对地方了,幕后策划人就在你们中间……”

“不就他吗?还找什么?”帅朗反应快,一指老黄。众人一附和,手指俱指向老黄:“对呀,就是他,我们都给他打工,听他指挥。”

“嗨、嗨,说什么呢?你们什么时候听我指挥过了?我就是指挥,不能找几个好指挥的,找你们几个烂人?”老黄叫嚣上了,明显是想促成这事,不过看样子自己这帮兄弟们的意见很难统一,回头一瞧杜玉芬。杜玉芬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瞥着帅朗道:“这个经过嘛没人注意,不过结果很有轰动效应,现在恐怕全市所有的代理商都知道黄河景区发生的事了。每年接近两百万的游客相当于我们省一座二三线城市的销售量,各位总不至于认为,光凭渥尔玛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吧?”

一语中的,不愧是同行,而这五个草头匪除了帅朗都是第一次接触饮料市场,都愣着看帅朗。这一刻连杜玉芬也发现了正主是谁,面对着帅朗,笑吟吟道:“看来,我不但找对地方,而且找对人了,怎么样,有兴趣合作吗?”

“合作?咱们见面才一分钟,谈合作有点早了吧?”帅朗拿捏不准了,狐疑地打量着杜玉芬。商场和酒场都有这么个准则,千万别小看女人,女人只要敢喝敢做敢说,那优势可尽占了。

比如现在,杜玉芬就表现得比几位草头匪都有风度,很大度地笑了笑,没有介意帅朗的态度,诚恳地说:“相见就有缘,有缘才相见,时间长短不是问题吧?我们正浓虽然不如飞鹏,不过旗下也代理有百事、康师傅、统一、可喜系列、百味果汁等几十个品种。黄河景区一直以来是飞鹏一家独大,占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份额,各位把人家后院都抢了,就没有想过后顾之忧?我不否认你们很聪明啊,用飞鹏代理的货来占飞鹏的市场,不过这个弊端很明显,你们是从批发商手里拿到的货,比分销价要高,加上运费开支,到这里上货已经挣不了多少了,两三毛钱而已。飞鹏控制你们的货源很容易,用不了几天,摸清你们的底细,直接断了你们的货源,要不提高价格,让你们白辛苦,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又是一语中的,几乎和刚才几人的担心如出一辙。帅朗倒没有什么惊讶,不过初涉此行的几人确实有点惊讶了,很惊讶此女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又一次都看着帅朗,那眼睛里多了几分肯定。其实人家的来意很清楚,大家也清楚,很简单,把飞鹏的货全换成正浓的而已。对于大家更简单,卖谁的还不是瞎折腾,谁便宜就要谁的货呗。

“合作嘛,我倒觉得早了点儿。”帅朗慢条斯理地说。看着杜玉芬眼里霎时闪过一丝失望,帅朗故意捉弄一般,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你想出货,我有的是办法。提前说一句啊,你要是让交保证金、预付款什么的,一切免谈,我们哥几个都是穷光蛋,就靠钻空子糊口呢。我也明告诉你,我们压根儿就没想站稳,能站几天算几天,反正一天能挣好几千,没市场了立马扯乎,大不了再去其他地方抢一块去。”

一说这话,显然这群歪瓜裂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都呵呵笑着,得意之情很甚。但凡捞偏门的人,在智商和感觉上都较普通人有那么点儿优势,而这几位呢,看样子优势大了去了。

杜玉芬有点纳闷了,不知道这几位到底什么来路,似乎根本不懂行内的规则,可偏偏就是这几个人,抢了飞鹏数年来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市场。这么跩,自然让杜玉芬认为是坐地起价谈条件了,笑了笑道:“总得有个契约保证吧?现在不管代理还是分销,基本上都已经是先款后货的模式了,谁也不想在货款回收上伤脑筋,其实我们以分销价供货,这个优惠已经很大了……”杜玉芬委婉地说着,探着底,不过话至中途被打断了,是帅朗伸着手打断的,对着帅朗这油盐不进的表情,杜玉芬只能耸耸肩以示无奈了。

帅朗笑着问:“您相信契约?呵呵……这儿的摊位哪个一天不挣千儿八百,最差也挣几百,说起来都是凭着可乐、雪碧、健力宝一类大牌饮料挣的钱,好歹应该有点忠诚度,可你看有吗?只要有利润,他们管你什么牌子,照换不误……批发商就更扯淡了,我们拿着现金到哪一家也能提到货,百件以上都享受比批发价低的优惠,即便他们明知道我们批发出来是去其他人的地盘串货,都照给不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想在这块市场占一份,你要真相信什么契约的话很简单,我可以答应你,从你手里提货,给你现款。不过万一别家给的优惠更低,那你说我是不是再和别人达成一致呢?”

杜玉芬一摊手,无奈的表情加进了哭笑不得,这种事大多数人都会干,不过大多数人肯定不会说,偏偏帅朗说得振振有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道德底线比较低似的。帅朗越这么说,越让杜玉芬觉得奇怪,奇怪之下倒拿捏不准了,本来以为这些人会感恩戴德拿到分销价的,可没料到他们好像比厂家的谱还大,想了想,有点诧异地问着帅朗:“那您觉得,我们之间有合作的可能吗?”

“有啊,为什么没有,你有货,我有本事卖,这是天作之合……这么问吧,你想销多少货?”帅朗眨眼无比痛快,直入主题,口气大了,背后四位害虫互看着,心里盘算着,刚跩了一天,这就准备忽悠人家代理商了。

“给我们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货量,应该就可观了,每天五百件左右,你可以按分销价提货。”杜玉芬亮底了。

杜玉芬盯着帅朗,估计这货量差不多能噎住帅朗,不料错了,帅朗嗤鼻不屑道:“胃口太小了吧?小看我们,就这季节,一天给你出一两千件小菜一碟。”

很正色,很跩,有那么点儿不容置疑的自信,没准儿是今天倾销急剧膨胀了帅朗的自信心,反正是看得兄弟几个也有点半信半疑了。杜玉芬就更明显了,吓了一跳,眼皮明显抖了抖,她愕然盯着帅朗。市区的批发商也不敢夸这海口,就二三线城市的分销商也得考虑考虑,一千件,两万多瓶,那得二十万人、三十万人或者更大的人口基数才有可能办到。而这种地方正是竞争最激烈的地方,当然让她无法相信了。

看着杜玉芬不信,帅朗神神秘秘地笑笑,状似挑逗地加着砝码:“你不会以为我们只抢了这一块市场吧?我们不受任何代理约束,等于全市都是我们的市场,我们想吃谁家就吃谁家。”

这个当然,想当年推销看似名牌的小厂饮料,那自然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哪家都被帅朗祸害过。不过说这话有另一层意思,帅朗有意无意地瞥了大牛一眼,这一眼让老黄霎时恍然大悟,手一指刚要说话,不料屁股和腋下同时挨了几下,是罗嗦、大牛、程拐及时拦住了,就剩那张底牌了,而且那张牌还没准儿管不管用呢。

管用,看来很管用,五个人都理解帅朗什么意思了,不约而同贼忒忒笑着,谁也不吭声了。倒把杜玉芬搞得有点半信半疑,今天一上午就抢了人家市场份额,没准儿这些人还真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渠道。她想了想,淡淡说道:“那就有的谈了,这样吧,到我车上,咱们详谈,我们经理也想见见你。”

“好啊,不过我有原则,交保证金、交预付款、给我搞个代理分销商身份、想收编我们,全部免谈啊。”帅朗提醒道。

“是吗?如果我们开的条件很优厚呢?”杜玉芬笑着问。

“优厚也不行。”帅朗道。

“能告诉我原因吗?”杜玉芬开玩笑似的问道。

“有资格当你们对手,就没必要再屈膝给你们当走狗了吧。”帅朗笑道。

“呵呵,有道理,也很有意思啊……请、请……”

杜玉芬愈发觉得这几个草头匪的身价不低了,笑着请着,帅朗安排着几个人看好各自的地方,跟着杜玉芬上了车。

车离开了畅怀亭,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点鬼胎萌动。老黄有点遗憾,直说着其实人家供货,咱们掏钱也划算,毕竟是分销价……罗嗦骂了句,你傻了,能不掏钱拿到货多好……程拐看着车去的方向是五龙口景区,很睿智地判断道,现在帅朗成了几家代理商争取的对象,不过要先货后款恐怕没那么容易……三个人互相看看,一时无法确定,只有大牛谁也没瞧,眼睛里水亮水亮,貌似花痴般地舔舔舌头,自言自语道:“兄弟们,我预感到咱们都得发点儿小财,既然进来了,就没那么简单走了。”

嗯,几个人都点点头,就这句,大伙儿都没异议。

午后,十四点二十分。

杜玉芬带着帅朗到了五龙口景区,车停在景区场上,帅朗跟着这位半老徐娘到了黄河宾馆里的一个房间,像搞地下工作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实在事关市场行情的话,没准儿会让其他人觉得,这是来景区发展个奸情什么的……对了,也算奸情,只不过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奸情。

在房间里,帅朗见到了正浓饮业的总经理李正义。这是一位三十出头、戴着眼镜、面皮很白净的男人,第一印象不像经理,而他见帅朗的原因,无外乎是想把正浓的业务做到黄河景区。攀谈中,识人多矣的帅朗对此人印象不怎么好,觉得此人过于奸诈,奸诈到想把帅朗全盘接收,拉到自己的破船上,而那条破船,在和飞鹏的竞争中早已是伤痕累累。其实李正义和林飞鹏并非冤家,只不过因为可口可乐和百事的百年竞争,因为在同一领域内不同代理品牌的互相倾轧,相互的怨念积得很深,因为涉及市场份额和利益冲突,这份怨念甚至要赶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了。听得李正义提到鹏飞饮业咬牙切齿的,这就让帅朗很不舒服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两年帅朗蹚过的行当不少,多数都是生意,所谓生意生意,不管你凭本事、凭能力、凭关系、凭胆量、凭智商,凭什么赚了钱都成,可生意要是做到生气的份上,就没什么意思了。而李正义呢,就是属于这种很没意思的一类。

谈得并不是很投机,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帅朗这匹活马还真不想傍上这头死骆驼。就像今天这件不黑不白的事给帅朗的启示,既然我有资格当你的对手,何必还屈膝当你的走狗!

很桀骜……这是李正义给帅朗的评价,是帅朗拒绝分销价附加的种种条件关门而去后,李正义给的评价。帅朗估计没怎么生气,可有点把李正义给气着了。他从送货员那里乍听今天的奇事闻讯赶来,却不料碰了一鼻子灰,不过再一细想,也想开了,要真是个处处听话好打发的人,也未必敢在鹏飞饮业虎口夺食。

于是,优柔寡断的李总经理,思忖了良久,派杜玉芬再次去找帅朗,第二次伸出了橄榄枝……

十五点三十分,高速路五龙口,出口十一点七公里。

两条路重走的林鹏飞到了这里,到了那个竖着的水泥墩前,车停在这里,人站在这里,想了很久……

这些年积下的人脉不少,要办什么事也不是很难,几小时之内查清了很多情况。第一个情况是,国道当天根本没有什么施工,事发那处是一束村电话的电缆,根本不是什么光缆,不太懂这行的司机们愣是被唬住了。第二个情况在意料之中,旅游局、景区管理处对于所谓什么“景区推荐天然饮品”根本毫不知情,当李秘书试探地说有经销商假借此名推销产品时,景区的回复是:我们将尽快查实,依法处理……这也在意料之中,就在眼皮之下,不查都实的;处理嘛,谁都心知肚明,要是害怕处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这一点能够印证经销商和管理处有私下协议的猜测。

还有很多情况,秦助理假借经销渥尔玛的名义,查清了厂址、企业经营许可证、法人代表以及企业代码,确属一家镇办企业。叶主管凭着得到的消息摸到了菜园路渥尔玛的经销处,那个貌似大杂院的经销处照片传到了林总的手机上,甚至从同行的那里打探到了这个所谓的代理商皮定方,曾经是走街串巷贩卖假饮料的,被工商局查处过两次,做了罚款处理,留有案底。

汇总的资料越来越多,甚至闫副总也摸清了这些人的货源来自东新区批发商王战强,这个批发商手里的存货已经被抢滩景区市场的人全吃下去了。捋清了这些来龙去脉,林鹏飞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可笑,自己精心维护的市场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被一个不知名的品牌和自己旗下批发商手里的货,一下子冲击得顷刻坍塌。今天市场跳出的这匹“黑马”究竟能不能成气候尚未定论,不过飞鹏饮业这个笑话,肯定是坐实了。

就剩下一件事了,林鹏飞蹲下身子,在水泥墩旁边目测着距离,路面被一米左右的水泥墩分割成来去两个方向,宽度正像车队队长崔浩所说,比货柜车最宽处窄十厘米,除了拦下货柜车,其他车辆都通行无阻。要是不谙其中奥妙,没准儿还真以为是景区竖了欢迎牌子,这东西在景区常见……对了,用料,林鹏飞细细打量着水泥墩的用料,很考究,应该是725号专用工程水泥,混凝一次成型……哟,应该是把机械开到这儿来了,看不到手工抹浆的痕迹。没错,这是早有预谋,而且下了大功夫的。

林总饶有兴致地蹲着看这个堵了货柜车去路、丢了景区市场的绊脚石,看了良久……

十五点二十分,绿尔饮品代理的经销商也暗地来了,不过找错人了,找到程拐了。如果不查底细只看本样,程拐肥头大耳一身好膘,简直是典型的老板形象,于是绿尔代理想当然地跟程拐谈条件。程拐可没老黄那么老实,瞎掰了半天,把绿尔几种品牌的代理价、经销价、批发价和零售价摸得清清楚楚,摸清之后一口答应,没事,明儿等我电话,准备一千件,现款现货,概不赊欠……这么痛快兼有老板气派,乐得绿尔做市场的来人高高兴兴走了。

千万别信程拐啊,赶明儿肯定不会去提货,你要催他,他肯定说钱不趁手,要不你先给一部分,卖了给钱;你给吧,不敢,没准儿钱货都打水漂;你不给吧,好,把人惹了,下次都没法上门了。

这都不算狠的,实在是程拐无心发展饮业产品,他要真有心来狠的,把他们忽悠得把货送来,要么不全付款、要么逼着供货降价,你不卖吧,得搭进去人工和运费,要卖吧,肯定得折价,里外都得赔点儿。

十五点五十分,蓝莓的代理商摸到了岳山寺景区,这是从饮料瓶上的厂家联系代理商反查过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合作。

不管是代理商还是经销商,个个鼻子不比蚊子差多少,哪儿有点血腥味道、哪儿有空隙,肯定都第一时间赶来了,一区一县都争得头破血流,更何况眼摆着每年数十万元收入的景区。蓝莓来的两位营销人员拉着老皮嘀咕了半天,价格嘛,开口就到了批发价以下;附带的优惠嘛,按销量返点那自然是少不了,甚至还承诺给老皮直达配货,送到景区。

老皮也算个投机倒把分子出身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岂能不知,自然也是满口乱答应,而且比程拐还多长了个心眼,和蓝莓来人东拉西扯着这几家代理商之间的关系。当然,老皮最关心的还是自己手里的渥尔玛在景区能待多长时间,更关心的是出了此事,丢市场份额最大的飞鹏饮业会有什么反应。

反应嘛,蓝莓的两位销售员说不出来,不是不说,而是以蓝莓零星几个小区域的销售份额,和人家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都没竞争过,岂能知道对方的手法。

说到这儿,在对方有点儿崇拜的眼光里,连老皮都觉得自己很跩了……

十六点三十分,靠近黄河边上,黄河母亲抱着娃那个雕塑不远,这里几乎是整个景区的中心点,巍峨的雕塑下不尽的滚滚黄河,平缓的景区石阶、浓荫、亭台,处处洒落着夕阳的余晖。涛声依稀,风吹树动,倦鸟呖呖,人声鼎沸,炎热稍去的夏日下午正是最佳的游览时间。

半山上、石亭中、林荫边,淹没在人群中的帅朗和杜玉芬像两位小憩的游客,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已经喁喁私语很久了,说的什么,当然是秘密。帅朗一会儿沉吟,一会儿思忖,一会儿又滔滔不绝说着什么,杜玉芬听着,偶尔蹙眉提问句什么。两个人的商谈持续了很久,久到帅朗接到了程拐的电话,接到了老皮的电话,甚至接到了小皮的电话,内容几乎是相同的,都是抢着上门给你货的代理商或批发商,不同的只是隶属于不同品牌。

形势渐明了,都知道景区这个黄金市场,都在削尖脑袋往里钻,如果是飞鹏以外的哪个代理商钻进来,自然是众的矢之;不过意外的是一个无名小品牌抢滩市场,那众的矢之就变成众望所归了。都是这一行的,岂能看不出来,渥尔玛单一品牌根本立足不了市场,甚至成不了市场的主打品牌,那么空出来的市场份额,不管是用哪个知名品牌的产品都是可观的数量。于是抢滩市场的不管是什么人物,自然就成了各代理商、批发商拉拢的对象了。

别以为咱是帅得无法取代啊,其实帅朗揣得清楚,这也是代理商既想扩大销量、又想避免和飞鹏饮业正面冲突的权宜之计。自己无意中成为决定市场走向的棋子,不过好景恐怕长不了,万一哪家完全控制市场,那自己这颗棋子势必要成为弃子。那么发展的时机就只剩下从棋子到弃子的这段短暂时间。

于是帅朗很坦然地把各代理商的动作直言相告,自己的原则没有打破,李正义附加的条件同样没有接受,和杜玉芬谈了一个多小时,围着正题绕来绕去,帅朗越来越自信,杜玉芬却越来越不安。帅朗发现,这个熟女每每不安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双手交叉着把玩手指,斟酌片刻才重新找一个切入点。

第N次,又出现同样的动作,帅朗笑了,杜玉芬为难地笑了,把玩着手指揶揄地说:“帅朗,代理协议不签,供货合同不签,保证金没有,这生意你让我怎么做?”

“你爱做不做,杜大姐,不是我说难听话,咱们之间就没有信任基础,你何必又纠缠过来……既然你想做,很简单,办法我都告诉你了,你给我货,我帮你销而已……很难理解吗?”帅朗促狭地说,以前他喜欢逗小妞,不过现在发现逗老妞也是蛮有意思的,逗得她心里痒痒,欲拒还迎的样子,叽叽歪歪半天决断不了。

“我们李总把这个事全权托付给我了……坦白地说,我很看好你刚才的提议,不过要没有任何保证的话,那风险可就都扣我头上了,以我对李总的了解,肯定要让我担保……”杜玉芬委婉地说,稍稍有点犹豫不决。帅朗笑了笑道:“你要觉得我值得合作,担保又怕什么?要觉得不值得担保,又何必合作?我说杜姐,别纠缠着我磨嘴皮了啊,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甚至我觉得和你们合作都有点亏,还不如串飞鹏的货来得方便……”

说着话,帅朗从坐着的凉亭椅子上起身,拍拍裤子,慢条斯理地,像是要拍屁股走人,拍完了斜眼一瞥,却不料杜玉芬正直勾勾打量着自己,那眼神如此复杂,很像在考虑对方所说的真假,或者衡量风险的大小。帅朗一笑,真要拍屁股走人了,不料告辞的话刚到嘴边,杜玉芬先入为主,直接说道:“我同意。”

“早说嘛,你迟早要同意。”帅朗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而杜玉芬谈下来了,倒觉得有点上当和被人捉弄的感觉,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和商家、和批发商、和客户,不管卖和买的角色都扮演过,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过。说完了她长舒着气,手扶着额头,稍显难受地说:“我把这宝可押你身上了,要是押错了,我恐怕得做回销售员了……你有几成把握?”

“没做之前,一成都没有;那都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对了,杜姐,明儿你给我调几个人,我这儿人手紧张了。”帅朗大言不惭指挥着杜玉芬。杜玉芬一讶,帅朗赶紧补充道:“不多,来上十个八个就成。”

“啊?我白给你货,再白给你人?工钱谁出?”杜玉芬有点恼羞了。

“当然你出了,推销你们的货呢,还能我出呀?最好你也亲自来,你不是不放心吗?正好保护你的投资嘛……我把这茬儿忘了,我可给你个最大的保证,结货款的时候,你派人和我一起结。其实你对货款的担心纯属多余,我都懒得去数那钱,万一收张假钞还得我赔呢……怎么样?同意吗?”帅朗好像退了一步。

“好,就这么办。”杜玉芬迫不及待同意了。一同意,帅朗一龇牙,脸上开花,笑容绽放了,霎时间杜玉芬又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又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这是退了一小步,而且用退的一小步换了一大批人工服务。光挣钱,连钱也不用数了。

“那就这样了……”帅朗道。杜玉芬也起身来,说不清是喜是忧,不过总算有所交代了。并肩走着,帅朗问了一个一直压在心里的问题:“杜姐,你了解飞鹏饮业吗?”

“了解。”

“那你说他们会怎么出手?”

“这个就是我无法了解的了,林鹏飞的行事就连我们李总也摸不清深浅,要不也不会处处落在下风了。这是个传奇人物,据说是推着自行车卖冰棍起家的,一步一步挣到现在的身家,年龄又大,今年应该快五十了,在这一行里,是咱们的前辈……你可是出了前辈个大洋相。”

“那这位前辈为什么偏偏没露面呢?”

“哦,你担心这个呀,其实你可以不必担心的。”

杜玉芬瞧了帅朗一眼,看着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笑着解释说:“首先呢,他投鼠忌器,飞鹏饮业现在一家独大,总揽了一线大部分知名品牌,他要通盘考虑全省全市的价格体系,他最怕乱,这儿万一真混战起来,都敢打价格战,唯独他不敢。第二呢,黄河景区市场对于其他二线代理商是一块大蛋糕,但对于他们,顶多算个小点心,丢城失地的面子问题大于利益问题,这地方他们肯定会夺,但重心不会放在这儿。第三呢,得从林鹏飞这个人来说,老谋深算是肯定的了,他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还不需要他出现,万一他出现在你面前时……”

“怎么样?”帅朗追问道。

“那就是你出局的时候……”杜玉芬笑道,感觉和帅朗不需要讳言,这人的神经很强悍。果不其然,帅朗嘿嘿笑了笑,绕回正题上了,挖苦着杜玉芬道:“你这么说我就心理平衡了,你们是把我推到前台当炮灰,进可攻、退可守,他反应得越迟,你们就站得越稳,给我这么点儿代价,讨便宜的是你们。”

“这个就不讨论了,已经定了啊,我承认我们讨便宜,不过你呢,不但讨便宜,而且还卖乖。”杜玉芬笑着回敬了帅朗一句。帅朗下了台阶,到了车前,不准备再上杜玉芬那辆丰田了,告辞要走。回头开车门的工夫,杜玉芬又喊道:“哎,帅朗,我也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帅朗停下脚步。

“你不像刚入行的,以前干过这个?”杜玉芬问。

“是啊。”帅朗道。

“那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各代理商手下的好手我基本都有印象。”杜玉芬诧异道。

“哦,我以前专卖小厂货和假货,你当然不会认识我了……对了,还贴过你们百事可乐的牌,哈哈……”

帅朗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得意地笑着走了,直听得杜玉芬哭笑不得,怔了良久……

十九点三十分,天渐渐黑沉下去了。对于摊主们,劳累的一天结束了;对于帅朗、老皮这若干害虫而言,是兴奋刺激的一天过去了,两千六百多件饮料一售而空,果真是人多不愁喝,渥尔玛一天销出去一千九百多件,这个数字足够让人兴奋到狂呼乱吼了!

当然要吼了,菜园路销售处总部来了个聚餐大宴,济济一堂聚了二三十人,啤酒灌了十几件,喝得东倒西歪了一片,闹腾到了晚上十一二点……

二十点,鹏飞饮业总部召集管理层和销售员们开紧急会议,把司机们也捎带上了,看样子是准备重装上阵,夺回失地,会议持续了两小时。

次日凌晨四点,亲自监工的秦苒助理把车队分了两拨,一拨是货柜车、另一拨是从批发商手里调集的小货厢车,周密地布置了四十多个景点的配货次序。这一次下血本了,经理会讨论准备实行先货后款,即先上货为要,收款为次,毕竟渥尔玛这个非主流品牌短时间内不会有很高的认知度,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最好的办法是徐而图之、波澜不惊地收回市场。而且这次给景区单列了一个先货后款、先款后货的不同价格,差价每瓶零点二五元,基本相当于对手上货的利润,这样逼平对手的上货价,他们自然无利可图了。

对于任何竞争,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动声色,让对手自动出局。品牌、运输、价格加上渠道优势,基于对渥尔玛代理的信息了解,这一次不管是飞鹏饮业的哪位,都觉得抢滩的这个跳梁小丑支撑不了几天了。

凌晨五点四十分的出货由叶育民主管亲自押车,生怕又遭了拦车的事,而且是两拨车,怎么拦也拦不住。

六点四十分,两条路畅通无阻,开赴景区的车队几乎同时到了现场……

电话铃声急促响着,惊醒了位于曲江皇家园林高档住宅区某一幢住宅主人的好梦,本来就没有怎么睡踏实的林鹏飞总经理一骨碌支起身来,摸着电话,放到耳边:“喂,小叶……”

传来的声音急促惊惶:“林总,出事了……”

“你慢慢说……”林总比叶主管还急,触电般地坐起来了。

“我们被正浓黑了一下,今天景区市场上大部分都换了正浓的代理品牌,百事、统一、百味系列基本把货架全占了。”

“怎么可能,你没看错吧?”

“没看错。”

“那渥尔玛下架了?”

“没有,他们是捆绑上架的。上正浓的货,渥尔玛成了免费搭送的。”

“什么?免费?怎么可能?”

林鹏飞心里一凉,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免费搭售一般都发生在同一代理商不同的代理产品之间,为了提升短期销售而进行的利润和损耗互补,不过发生在不同的代理商之间,那只能说明,两家已经联手了。

叶育民稍带惊讶的声音证实了林鹏飞的判断:“正浓和渥尔玛肯定是私下已经达成协议了。这个比直接降价还狠,八箱百事可乐白送一箱渥尔玛,等于白给摊主六十块钱的销售利润……而且他们昨天晚上就把大部分事都办了,我们今天只送出去两百件,大部分都被退回来了。”

“什么……把咱们的货退了?”

“是啊,咱们没有那么便宜的产品可送呀。”

叶育民再爆了个惊料,林鹏飞又有点气结,对了,这又是一个根本无法应对的烂招。渥尔玛这种小厂品牌,没有广告和渠道开支,价格低得离谱,每瓶的成本不过几毛钱,就算白送一箱也不值多少钱,销售正浓的八箱早赚回来了。可这恰恰是飞鹏的软肋,根本拿不出来这种价格太低的产品。

“让我想想……小叶,你等会儿……让我想想……”

身着一袭睡袍的林总心绪乱了,挂了电话来回在卧室里踱着步子,心下无着,“刷”的一下拉开窗帘,天已大亮。夫人也被惊醒了,刚想问句什么,看着丈夫如此愁容惨淡,话生生地咽了回去,每每生意不顺的时候,丈夫就是这种表情,这个时候最需要心静。

不过,静得下来吗?

哪里还静得下来,一大清早,五龙口停车场这儿早炸开锅了,就像景区开门揖客之前的预演,乱七八糟的人跑着,小货厢车蹿着。其实在景区做生意也有好处,饮料、小吃、纪念品都是批发商送货上门,大清早这会儿最不安生,特别是今天开到五龙口的货柜车有七八辆,一个上头写可口可乐,不远处针锋相对的冤家虎视眈眈,货柜车上的标志是百事可乐……另一辆货柜车是农夫果园喝前摇一摇,相对那辆是百味果汁清凉一夏……还有辆货厢车贴着绿茶广告,是个型男在使劲嘚瑟,相对这边也有个美女在搔首弄姿。光这林林总总几十种不同的饮料广告,就足以再给景区添一道奇景,可有热闹看了。

叶育民打完电话,刚回到货柜车跟前,又来了个退货的。这人认识,几年前他还是推销员的时候就认识,他拉着摊主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老祁,咱们关系不是一两年了吧?这么不给面子?”

“看你说的,好像你给我了似的,结算货款清清楚楚,一毛零头都不砍,我稍迟点儿你们就断我货……财大气粗怎么了,欺负我们小户小商没钱是吧?”老祁一听拉关系,不乐意了,这生意里哪有关系可拉,再说店大欺客是常有的事,像可口可乐这么大的牌子,平时态度好不了。叶育民今天不敢拉脸了,赔着笑脸:“好好,以前是我们招待不周……这样,你好歹上点儿我们的货,你这个摊位最大,以前卖我们的货也挣了不少吧?”

“少来了,好像你们赔了似的。”老祁撂了一句就要走。

“那也是互利互惠,双方共赢呀。这样,先货后款也那个价,我说老祁,多少给咱们点儿面子成不成,这……这不是让我们难堪吗?纯粹打脸还怕别人瞅不见是吧?”

叶育民苦着脸,他从来没有想过,手里拿着大牌还有求小零售商的时候,说话的时候指指隔着十几米的正浓饮业那几辆车,人家那边是流水似的送货,对比之下实在有点难堪。

“不是我不帮你呀,老弟……咱这地方不愁卖,你算算,人家八箱百事、统一、百味不管啥,都送一箱渥尔玛,光这一箱渥尔玛就卖六十块钱,还别说,人家价格就比你们低……”

“我们的好卖呀。”

“这看挣钱多少了吧,看啥好卖?咱不说了,你要八箱送一箱,我就要你的。”

“这我哪里当得了家。”

“那不得了,废这么多话。”

老祁忽悠悠一转身,背着手,走咧!扔下叶育民和司机、配货员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等老祁走到摊前不远,早有穿百事马甲的小伙把货给放到摊位上摆正了,就这服务态度都差好多。飞鹏饮业谱一向很大,只有一个销售员记账,货还得自己搬,哪像现在,啥事都省了,就等着数钱了……乐呵呵地敬着烟、送着上货的小伙子们,喜笑颜开的老祁翻着手机,琢磨着前一天晚上收到的价格短信,自然是搞渥尔玛的那群人发的。前一天比平时多卖了一百多块,确实也让他有了点儿信心,可没想到今天有更猛的,直接成白送了。说起来卖个啥品牌在这地方选择性不大,只要大伙儿通通气,统一价格,自然都有赚头,所以把可口换成百事,把康师傅换成统一问题不大,更何况人家还白搭着送渥尔玛呢!

四块、三块……老祁撕了块包装纸,用大黑笔写了俩字,放到成堆的饮料瓶前,这办法是省得游客没完没了问来问去。搞定了的工夫,老祁一瞥眼瞅到渥尔玛了,登时想着这东西是白来的,一定得变成钱才踏实,于是把四块、三块的样品挪了挪,把渥尔玛堆在柜台中央……还觉得不放心,又用黑笔写了行歪扭的字:黄河景区推荐天然饮品,三元一瓶。

搞定,开工,等着换钱,又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