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州、四荒与国中——先秦时期交通的形 2.从九州到大九州

《禹贡》的编纂者们,没有采用先秦时期实际存在的邦、国疆界,也就是没有采用现实的政治区划来描述他们所知道的地理区域,而是使用一种虚拟的“州”,将了解的区域划分为九个以自然地理为主的综合性单元: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是为“九州”。除了《禹贡》九州外,先秦典籍《职方》、《尔雅》、《吕览》也有各自的“九州”,也有分作为十二州的。

《禹贡》的九州,其相对应的今天地理区域,顾颉刚先生认为冀州的区域,相当于今天山西省西境黄河(西河)以东,河南省黄河(南河)以北,沿着太行山转到河北省的东北部的古黄河(东河)以西的区域。这一区域是黄河文明的发源地,《禹贡》将其列为九州之首。古黄河(东河)以东,向南一直到济水(今山东济南迤北至渤海的一段黄河河道),包括今河南的东北部、河北的南部、山东的西部,称作为兖州。兖州东南方向,今天的山东半岛为青州。青州南面是徐州,位于泰山以南、淮水(今地图上的旧黄河)以北地区,即今山东南部、江苏和安徽的北部。从淮水以南直到东海,包括今江苏、安徽、浙江三省的大部和上海全部,以及江西的东北、河南和湖北两省的东边一角,称作为扬州。扬州以西的长江中游地区,北起今湖北南漳西的荆山,南到湖南衡山以南的区域,也就是今湖北、湖南两省的大部分,和江西的西部,是为荆州。从湖北荆山以北直到黄河,包括今河南的大部分和湖北的北部,称作豫州。秦岭以南的今陕西、甘肃两省的南部,以及四川、重庆两省市全部,称作梁州。秦岭以北,黄河(西河)以西的今四川、甘肃两省大部,称作雍州。


《禹贡》九州图

在《禹贡》中,“九州”除了指冀州等九个州外,也是一个整体的地域概念:九州“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也就是说九州的区域东至东海(今渤海),西至流沙,北方、南方至于荒远,大禹的声教遍布四海。“四海”是古人的另一个地域概念,认为九州大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被大海所包围。现实中,南方、东方确有大海存在,而西方、北方并没有大海,于是以西方的流沙为西海,以北方的沙漠作北海。《禹贡》“九州”作为一个整体,反映的是古人对华夏文明区域的认同,“茫茫禹迹,画为九州”。经过大禹的治理,九州水土平治,土壤、贡赋都划定了等级,使用国家权威制定了五服制度,天子的声威教化浸润了九州大地。《尚书·大禹谟》称之为“奄有四海,为天下君”。这种文化上的认同,也为政治上的大一统提出了要求。地处黄土高原的秦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用武力统一了“九州”:“秦遂并兼四海……分天下为郡县。”

四海之内,九州大地上还存在着一些与华夏文明不一样的部落,则被称作为“夷”,如冀州东北的“岛(鸟)夷”,青州境内的“嵎夷”,徐州境内的“淮夷”,扬州境内的“岛夷”,梁州的“和夷”等等,反映了同一文明区域内同中有异的情况。

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增加,公元前3世纪时,有个齐国人邹衍(约前305——前240),又创造了一种大九州体系:

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按照邹衍的体系,中国所在的九州又名“赤县神州”。与“赤县神州”同一等级、区域相连的州共有九个,或可称之为“中九州”。“中九州”外围,被规模较小的海洋——裨海包围。裨海之外,又有与“中九州”同一等级的州存在,数量也为九个。各“中九州”之间,因受阻于裨海,人民、禽兽都不能互相来往。九个“中九州”之外,又被大规模的海洋——大瀛海所环抱。大瀛海之内,九个“中九州”作为一个整体,组成了“大九州”,大九州即天下。在大九州体系中,《禹贡》九州中的每一个州,约占天下的七百二十九分之一。

司马迁对邹衍学说的评价似乎不高:“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认为邹衍的思想是靠推导而得出结论:“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但是,邹衍“大九州”之说产生的原因,除了推导的成分外,也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地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一是《禹贡》九州——也就是中华文明所在的区域,现实中只有东、南两面是海,西、北都是陆地。随着与西域、蒙古草原游牧民族间交往的增加,必然接触到一些其他区域的文明。古人就有可能产生这种想法:人们所在的大陆上存在着多个文明区域,九州可能只是多个文明区域中的一个,于是就有“中九州”的概念。二是邹衍所在的齐国,处在山东半岛的东部,三面环海。海上交通的开展,是“裨海”、“大瀛海”概念产生的现实基础。秦统一中国后,徐福与三神山的传说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齐人与日本、朝鲜半岛间海上交往的可能性。三是天下观的放大。《庄子·秋水》认为中国如“太仓”中的“稊米”,已经认识到中国只是天下的一部分。因此,“大九州”观念产生的基础是中外交往的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