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猫与刑警 3

星期二早晨,片山满怀阴郁的心情去上班了。不是因为案子复杂,也不是因为晴美的事儿,而是因为在警视厅走廊跑来跑去的他,肩膀上坐着一个大麻烦。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都是因为你,我只能坐出租车上班了。”

片山对着事不关己的福尔摩斯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要是肩膀上就这么坐着一只三色猫走进去,大家不知要笑成什么样呢,光这么一想,心情就万分沉重。不过警署里却完全没有这种气氛。

“又有人被杀了!”前几天负责女大学生杀人案的那个刑警一看见片山就说。

“啊?”片山还有些疑惑。

“片山!”三田村警司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

他赶紧跑到办公桌旁,而三田村已经发现了福尔摩斯。

“怎么了?这是你搭档吗?”

“唉……它怎么都不肯离开我……”

“算了,反正还是要去羽衣女子大学,你正好把它带回去吧。昨晚,又有一个那里的学生被杀了。跟上回栗原由美子被杀如出一辙啊,又是被锋利的凶器砍遍了全身。”

“案发现场在哪儿?”

“就在那学生的宿舍房间里。”

“宿舍?就没有人发觉吗?”

“是啊,还是今天早晨被隔壁的学生发现的。”

片山忽然想到,受害人该不会是雪子吧?想到这一点,他的脸都发青了。

“知道受害人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叫佐佐木和美——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啊。”

“没,没关系。和森崎被杀一案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这也说不准。我刚才也看了那封恐吓信,说不定是交际组织中的某人寄来的。不过也不至于杀人啊……何况这起女大学生杀人案很明显是变态干的。很难想象和杀死森崎的是同一个凶手。”

“对啊。”

“女大学生杀人案方面,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特别搜查本部。因为还有可能出现第三、第四起杀人案,必须赶快把凶手揪出来。而森崎案方面,就交给小林和你来继续调查。说不定是个人恩怨,比如家庭关系一类的。”

“我明白了。”

“我基本上也不认识他家里的人。听说他还有一个弟弟,不过我没见过。”

“我会去调查清楚的。”

“验尸报告已经发到小林那儿了。”

片山看到三田村已经和昨天完全不同,恢复到了生龙活虎、干劲十足的状态,于是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个老爹来说,“案件”比什么维生素都有效。

不过,这回轮到林刑警变得闷闷不乐了。他用睡眠不足、充满血丝的眼睛望了一眼片山和福尔摩斯,什么都没说,就站了起来。

“出发。”

片山、林刑警,再加上福尔摩斯,搭乘了一辆前去调查女大学生新案子的警车,开往羽衣女大。

“验尸结果如何?”

“在这里。”

林刑警把一只信封递给片山后就躺倒在座位上闭上眼睛,看上去真是累极了。

验尸报告中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意外的事实。死因是头盖骨与颈骨骨折,没有其他的外伤。似乎是被一种平坦的钝器击中,重重地碰撞在地板或墙壁上而死。死亡时间推定为凌晨三点左右——

平坦的钝器……不管凶器是什么东西,最主要的疑问是,凶手到底是怎么从现场消失的?到底是杀死之后把他丢进屋子里,还是从什么地方把尸体移到了那个屋子里?还有,到底是怎么从内侧扣上门栓的?

片山穿过教学楼 Ⅰ的中庭,朝正面的体育馆走去。一靠近入口,就听到女学生们高亢的嗓音,简直就像最近的流行歌手唱的那样,只能听见无尽的回音。大概是在搞什么排球比赛吧,因为其中还混杂着皮球弹跳的声音。年轻真好啊,片山莫名其妙地有了老气横秋的想法。这个学校里已经出现两起杀人案了,而且其中一起的尸体还没被运出学校呢,竟然还能跟往常一样追着球跑,欢声笑语的……

入口的门本来就开着,片山窥视之下,不由得瞠目结舌。

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了两根绳子。这是竞技体操专用的吊环,而其中的一个环上正吊着一个身穿紧身衣的男人,看上去像是体育老师。他正以极大的摆幅从体育馆的一边荡向另外一边,像时钟的钟摆一样。底下有大约二十个紧身衣装束的女学生正在用排球朝那个老师投掷。

“打中了!我打中了!”

每当有一个球打中他,学生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片山想:这莫非又是什么新式运动?不过看上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被球打中的老师正怒喝着:“你们这些蠢货!住手!快住手!”

可是学生们不闻不问,又有七八个球朝他陆续飞去。

“你们想造反吗?我让你们全部挂科!停学!退学!留级!”

那个老师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状态。既然不想被球打,为什么不松手从吊环上下来呢?片山想。不过仔细一想,按照这个幅度飞来飞去,一松手绝对要飞出去五六米呢。

走进体育馆中,片山的视线追着老师摆动的路线左右来回移动。一瞬间,一颗流弹般的球命中了他的头,来势凶猛,脑袋发麻,令他摔了一跤。

“哎呀!”

女学生们发现了片山,迅速安静下来。而与此同时,那个老师也看到了片山,大概是因为太慌张了,什么都没想,就松手脱离了吊环。真是太糟糕了,松手的位置正好是吊环飞起、最靠近墙壁的那个位置,老师的身体在空中飞出了约莫三米,然后惨不忍睹地撞在了木制墙壁上。

“好疼!”

硬生生地摔在地板上,那老师开始挣扎。

片山抱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站了起来,而那老师则摸着腰不断呻吟,想在女生们的包围圈中站起来。

“老师,你没事吧?”

“对不起。”

“痛不痛?”

“骨头没摔断吧?”

“腰没断吧?”

“脖子没断吧?”

要是脖子断了就没命啦。

真是十分意外,刚才还在用排球猛击他,现在又反过来关心他。

片山步履蹒跚地来到体育老师身边,老师则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什么事儿都没有。来,大家开始打排球吧。”

“好!”学生们顺从地往场地走去,开始架设排球网。

“那个,我是警视厅的片山。”

“您就是刑警先生吧?我是体育老师富田。请多关照。刚才真是让您见笑了。”

“这到底是什么活动?”

“学生们要我表演吊环给她们看,结果就玩疯了,弄成这副样子。”

富田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匀称,头发有点稀疏,留着一撮帅气的小胡子,很符合他的形象。

“体育老师还真是够辛苦的。”

“哪里哪里。”

富田望了一眼正在打排球的学生们,说:“最近出了好几桩案子吧。大家都显得有点神经质。能这么玩一玩闹一闹,让大家心情平复一下就好了。就是腰疼得很哪。”

富田笑嘻嘻地揉着腰。片山对这个老师有点刮目相看了,他一定很受学生欢迎吧。

“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呢,刑警先生?”

“是有关森崎主任被杀的案件……”

“这案子真是讨厌啊。”富田的口气变得沉重。两人一起在体育馆一角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虽然他很爱调侃,可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作为学者也很有水平,一点都不死板。”

“您也住在那个教工宿舍吗?”

“是的,我住207室。”

“您和森崎先生很熟悉?”

“相当熟悉呢。”

“那您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仇家吗?”

“他的个性很强,有不少人对他说三道四的。不过也不至于杀人呀……”

“您有什么头绪吗?”

“倒也没有呢——”

“是吗?怎么说呢,您有没有感觉到最近的森崎先生有什么身处危险之中的表现?”

“这……我也没有注意到呢。”

一个球飞了过来。富田巧妙地接住了,然后又丢回给学生。

“接下来就是例行公事的问题了,案发当晚您一直都在房间里吗?”

“是的,和老婆在一起。不过我之前见了朋友,回到家大概已经过了九点,然后就一直在房间里。”

“案发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您有没有听到森崎先生外出的声音呢?”

“没有。已经睡着了,我喝醉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没能帮上什么忙呢——呀,这不是福尔摩斯吗?”

福尔摩斯已经端坐在长椅上。

“是呀,不知为什么总跟着我。”

“一定是想给主人报仇呢。”

“那我先告辞,打扰您了。”

“哪里,有问题随时找我——不过,刑警先生……”

“什么?”

“我建议你们不光要查大学的人,还要调查一下森崎先生的亲戚朋友,毕竟他有那么一大笔财产,这已经是充分的动机了吧。”

“他那么有钱吗?”

富田大吃一惊:“您不知道吗?他的父亲是个很有名的实业家,他继承的财产,要是包括不动产在内,听说有数十亿呢。”

数十亿!片山总算理解森崎的房间里为什么那么豪华了。

“好好调查吧。”

片山把这个写进笔记。“那我先告辞了。”

“危险!”

这句话片山并不是没有听见,不过已经快走到出口的片山怎么都没想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一个大个子女生铆足劲打出去的一个球,远远地飞越了球网,直接命中了片山的脑袋。脑子再次彻底麻痹,眼冒金星,片山当场倒下。


吃了两记“命中”之后,人还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偏偏还得跟那么一个家伙见面,片山只能再叹一口气。就是那个跟雪子纠缠不清的恐高症大中。他原本长了一张苦瓜脸,现在更加愁眉苦脸,正坐在片山面前的椅子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的,你赶快结束哦。”

口气很不客气。星期六的晚上,他明明还趴在雪子房间外面大喊着:“救救我!求求你了!”。

“您也和森崎主任一样,住在教工宿舍里吧?”

“是啊,那又怎样呢?”

“您和森崎先生的交情如何?”

大中耸耸肩:“那个人总是高高在上。”

“也就是说并不亲密,对吧?”

“就算这样,我也犯不着杀了他呀!”大中发起怒来。

“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片山慌忙解释,“那么,有没有怨恨森崎先生的人,或者说跟他针锋相对的人呢?”

“你这是在针对我吧?”

“不,并没有……”

“我喜欢上了吉塚雪子。可她是森崎主任的女朋友。不过,我可不会就此怀恨在心,我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大中涨红了脸拼命否认,完了还深吸一口气。真受不了,片山也觉得有点心烦,他这态度根本没法谈下去了。

“案发的星期天晚上,您在什么地方呢?”

问完这个就结束了,片山丢出了他的最后提问,可大中的那张脸,就好像当时站在四楼窗户外面一样,猛地变得苍白。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珠瞪得大大的,仿佛要迸射出来,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片山吓了一跳,问道:“您怎么了?”

莫非是癫痫症发作了吗?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大中突然开始大吼大叫,“你是把我当成凶手了吧!太……太卑鄙了。你是故意假装什么事都没有,来套我的话!”

“那个——”

“很遗憾,我是个教授。大学教授!你这种手段是没用的,嫌疑人有请律师的权利。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听我说,大中先生。”片山想把大中稳住,“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少用花言巧语来糊弄我!我知道的,你就是想把我诬陷成凶手!”

“不会的,哪有这样的事——”

“警察全都是有偏见的。”大中仿佛在发表什么演说,“《傲慢与偏见》——不,那就成了简·奥斯汀的小说了。是臆想和偏见!警察都是——”

片山赶紧从大中的房间逃了出去。他真的能胜任教授吗?真够呛!

“那么,接下去是……”他一边在走廊上瞎晃,一边翻着笔记本,一时之间不知躲到哪里去的福尔摩斯又跟在他的后面开始踱步。

中午的下课铃响了,传遍了整个走廊,各处的门都开了,年轻的女生一群群跑出来,转眼间,走廊就好像被五彩的花朵填满了。片山慌张地想逃出去,可已经太晚了。很快,喧闹的女孩们组成的潮流就把片山吞没了,他只能铁青着脸慢吞吞地移动。学生们全没把片山放在眼里,从他身边穿行而过。片山不知怎的,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透明人,感到了一丝凄凉。

“刑警先生!”片山回头,看到雪子明朗的笑容,松了一口气。

“呀,是你啊。”

“你怎么这么悠闲呀?”

“悠闲?我现在是拼了命地在赶时间呢。”

“你这么慢吞吞的,还没到食堂,午休时间就结束啦。过来!”

雪子忽然抓住片山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到底是向哪个方向走的,到底是怎么巧妙地穿过人潮的,片山完全没搞懂。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学生食堂的餐桌上,和雪子并排坐着吃起了咖喱饭。脚下的福尔摩斯也有一份午餐,看来食堂的人也很疼爱它。

“听说明天要搞校园葬礼。”雪子的语气里带着讽刺,“校长因为他死了,内心肯定很高兴呢,说不定还想搞个校园庆典出来呢!”

“校园葬礼吗……最近真是惨案频出呢。”

“就是说啊,宿舍里现在都在讨论下一个死的是谁,大家都战战兢兢的。”

“下一个?”

“当然只是开玩笑啦,不过大家肯定都很害怕。杀死和美的凶手,没什么线索吗?”

“不知道呢,我也什么都没听说。”

“真靠不住呀。”

“我负责的是森崎先生的案子。”片山连忙辩白。

“有没有运出去?那个……”

“昨晚那个案子的尸体?当然已经被搬走了。”

“那我们去宿舍瞧瞧吧。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发现呢。”

“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片山看到了刚进入食堂的林刑警,“林先生!我在这儿。”

林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面容,从自动贩卖机那儿带着纸杯咖啡走过来,一屁股坐了下来。

“林先生,你不吃点什么吗?”

“看了那个之后,我什么都不想吃了。”

雪子想了一想,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轻轻颤抖了一下。

“有那么惨吗?”

林刑警瞥了一眼雪子,用眼神向片山提问。片山连忙向林介绍了雪子,还说她和森崎教导主任“比较亲近”……虽然表述得相当轻描淡写,不过林刑警很快就联想到了:“啊,你就是那个同学吧。片山,你怎么没说她长得这么漂亮呢?”林刑警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总之,尸体的状态相当惨不忍睹。下手的那个人肯定也被溅了一身血……不过这里晚上经过的人不多,可能让他给顺利逃走了。”

“为什么他总是盯上这里的学生呢?”

“我也不知道。”林刑警摇摇头,“说不定他跟这个学校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又或者是他通过新闻得知最初被杀死的是这儿的学生,就在这附近出没,偶然遇到了那个佐佐木和美……”

“凶手应该不是学校内部的人吧?”雪子插嘴问。

“应该不太可能。凶手是翻后门逃走的,那里也沾上了一些被害人的血迹。”

“那我稍微有点放心了。”

林刑警喝光了咖啡说:“喂,我先回一次警署。之后你把情况报告给我。”接着就离开了。

“还有工作吗?”

“嗯,住在教工宿舍的老师,我必须全部询问一遍。”

“不过你是有午休的吧?我们去宿舍吧,至少我能泡杯好喝一点的咖啡。”

回答她的并不是片山,而是脚下的福尔摩斯,它发出了喵呜的赞成的叫声。雪子和片山一齐大笑起来。


“对了,我又差点忘了。”

“什么?”

片山坐在雪子房间的地毯上,啜饮着热咖啡。

“当我告知你森崎先生被杀的死讯时,你不是大声喊着‘果然’什么的吗?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是吗?”雪子的回答有点模棱两可,“我一定是隐隐约约有这样的预感。”

“不,你应该是了解某种具体的、危险的情况吧?不然的话,一定不会说出那种话来的。”

雪子沉思了一阵子说:“我想起来了。”她点点头,“他收到了一封不知来自于谁的恐吓信。”

片山把书本里夹着的恐吓信的内容与她所说的一对照,雪子便说:

“就是那个!也就是说,他把这封信好好地收起来了。嘴上说着根本不在意,实际上还是有点当真的。”

“是谁寄来的,你有头绪吗?”

“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他说过,难以判断是哪一方面寄过来的。”

“哪一方面?”

“其中一个是你在调查的交际集团。”

“那另一方面呢?”

雪子稍稍停顿了一下,说:“贪污。”

她说得很清楚。

“贪污……”片山重复说。

“其实我想这件事很快也会传到你们警察的耳朵里。关于建造新校舍的招标,好像有相当一大笔资金被挪用过,但这只是传闻而已。森崎本来就很反对新校舍的建设和扩招学生,所以他十分积极地想要掌握证据,要让真相大白。”

“原来如此……这可是一条相当有希望的线索呢。”片山把这件事记录到了笔记中,“那森崎到底掌握了什么信息?”

“我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不过他这么精明的人,一定是掌握了些什么。”

“那伙人害怕被曝光,于是就杀死了森崎……”

不过,到底怎么杀的呢?在那么一个密室的状态下,到底是怎么杀死他,又是怎么逃走的呢?疑问又回到了原点。

“报纸上写着那是桩密室杀人案,是真的吗?”

“货真价实啊。”

“我还以为那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小说里呢。”

“还有很多其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比如说?”

“被偷走的桌子和椅子呀。为什么有人要偷那种东西?偷了之后藏在哪里?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呀。”

“啊,那件事我完全忘了。”

“是啊。现在可是连环杀人案,桌子椅子那点小事,根本就变得毫不起眼了。不过我还是很在意,我总觉得某个关键点就在这件小事上。”

“不过,桌子和椅子都有不少的数量吧?如果不开一辆卡车过来,根本别想运走呢。”

“你说得对。不过,我越想越觉得无解……”

喵。福尔摩斯插入了这两个人的对话之中。只见它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眺望着窗外。

“怎么了?肚子又饿了吗?”片山站起来走到窗边。

“到底又怎么了……”

从窗口可以看到那个食堂和建设中的新校舍,可是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

“没什么嘛。”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又停止了——有点诡异。有什么东西……明明知道,不过话到喉咙口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片山急得抓耳挠腮,雪子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有了!”片山大声叫喊。

“怎么了?”雪子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就没有注意到呢……你听我说,星期六的晚上,你和我一起把大中教授拖上窗户,都拼上老命了,对吧?”

“是呀。”

“而要从食堂里把桌子和椅子全都运送出去,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搞定的。也就是说,我找你房间的这一小段时间,还有从开始救助大中到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除了这两段时间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然后呢?”

“也就是说,在我们拼命把大中从窗口救上来的这段时间里,桌子和椅子就运走了。”

“是这样呢。”

“那么,为什么我们没有亲眼看见呢?”

“啊呀,因为那个食堂的出入口是在那边嘛。我们看不见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错。我直到刚才都是这么想的。因为这太过于理所当然,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再去确认一下。真是的,任何事情不到现场确认一下都是不行的。”

“你的意思是……”

“你看。食堂看上去比那个新校舍小很多吧。所以说我们从这里看,新校舍的两端没法完全被食堂遮盖住。也就是说,如果是从食堂的出入口把桌子椅子搬出去,就算出入口我们看不见,但从新校舍外侧绕出去的话,一定会进入我们的视野。”

雪子眺望了一下窗外的状况说:“你说得对——实际上我们真的没注意到。”

“是的。”

“那么又怎么样呢?是说我们老眼昏花吗……”

“桌子和椅子确实被搬运出去了,可却不是从我们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搬走的!”

“你这么说太奇怪了。那么它们去哪儿了?”

“这个状况,答案只有一个。”

雪子仔细观察窗外,说:

“建筑工地?”

“没错。只可能是被运到了那个地方。”

“可是,工地现场的人不可能没发现啊。”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我们去瞧一瞧吧!”

两人和福尔摩斯一起离开了宿舍,去往建筑工地现场。

“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出什么事了吗?”

工地现场的一角,有不少男人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走近一听,“到底是谁干的!”“看我不把他揍死,畜生!”这样的话语此起彼伏。片山找到了那个发现森崎尸体的工程现场主任今井,问他道:“今井先生,出什么事了呀?”

“啊——刑警先生,您好。”

今井的圆脸上浮现出相当烦恼的表情,低头对片山轻声说:“唉,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恶作剧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早晨来这儿一看,发现好不容易挖好的一个坑,竟然被人倒满了水泥啊。”

“水泥?”

“没错。已经彻底凝固了,除了把它敲碎再挖出来就别无他法了。这肯定得累死人啊。”

“所以大家才这么怒气冲冲的?”

“是啊。昨天工地停工一整天,今天还准备把落下的工期赶一赶,结果却出了这事儿。”

“是吗?昨天是星期一……也就是说,那个恶作剧的家伙,是在星期六到星期天的这段时间里干的好事吧?”

“对。如您所见,谁都能进工地。水泥口袋在那边也堆了不少,只要注点水进去,就连孩子都能办到。”

片山停顿了一下说:“今井先生,之前食堂里消失的那些桌子椅子,您找到了吗?”

“没有。”

片山推开聚集的人群,进到中间,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到水泥上面。已经固结的表面上似乎有一个凸起的形状。片山弯腰仔细检查了仅有一厘米高的那个凸起,接着抬起头,对正俯视下方的工程主任说:“桌子和椅子似乎都被我找到了呢。这个好像是一只桌脚。有人把食堂的桌子和椅子堆在这儿,然后浇上了水泥。”

回宿舍的路上,雪子开口了:“到底是谁搞那么麻烦的恶作剧呢?”

“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和森崎被杀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我觉得有。这不是单纯的恶作剧。”

雪子认真地看着片山的脸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失礼呢。”

“什么?”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的脑袋还挺聪明的。”

片山害羞地苦笑。其实是福尔摩斯盯着窗外,才启发他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只猫,既帮助片山找到了恐吓信,还跟着他四处走访相关人员,肯定不是一只简单的猫。如果说是偶然,也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