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猫与刑警 2

片山轻轻推开门。明媚的阳光照射在空荡荡的食堂中,污迹更加明显了。鉴证课的那帮人已经撤了,现在门口只留了一个警员看守。

“那个……”警员有点疑惑。

“没事,它是我带来的。”

福尔摩斯也跟着一起来了。

叫石垣的保安的证言和工程现场主任说的完全一致。这么一来,在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凶手绝无可能躲藏在食堂内。虽说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不过被某种钝器殴打致死,看上去应该不会有错。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离开食堂的呢?

有件事连片山的上司三田村也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片山是个超级推理小说迷。他最喜欢的,就是有名侦探登场,然后快刀斩乱麻一样,进行精彩的推理。以解开谜团为中心的推理小说,换句话说就是解谜小说。

那种平凡的刑警进行一丝不苟的调查,然后偶然间发现重要线索的小说,也许因为和自己的工作实在太过于相似,他是不喜欢的。

话虽如此,现实当中肯定不会有那种需要名侦探出马的难解谜团的。生活中的案件总是既烦人又现实,充斥着人情世故,根本轮不到片山那种浪漫的想象力出场。

可是这次——片山却兴奋了起来,感到了一种紧张。这是“密室”啊!是密室杀人。谜团重重,谜中有谜。好,就当自己是个名侦探,全力以赴吧。

片山作为推理小说的忠实读者,对于各种各样的密室诡计还是略知一二的。比如说门闩——

“啊,你知道吗?”片山对福尔摩斯说道,“有很多从外面上门闩的方法呢。比如说用针和线,或者说用强力的磁铁从外面来控制门闩移动,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对这个门闩来说是没用的。”

片山一边调查损坏的门闩,一边说。门闩是横向滑动的类型,已经锈蚀得很严重,紧得要命。不费点力气根本别想挪动它。用针线和磁铁更不可能让它动起来的。“这么说,应该还是从内侧上的门闩……等一下。”

片山开始调查起门的铰链。还有一种方法是不接触钥匙孔,拆下铰链,将整个门拆下来,然后再把它恢复原状。不过这也是不可能的。固定铰链的螺丝全都生了锈,一动也不动。而螺丝钉上也完全没有拆卸过的痕迹。

“……那么是窗户吗?”

食堂呈长方形。短边约为十米,长边约为二十米。长边分别对着工地和学生宿舍,而门就装在面朝工地的那一侧。在两条长边和一条短边上,分别安装着三个窗户,剩下一条短边上则没有装窗户。森崎的尸体就靠近那面没有窗户的墙壁。

片山依次调查了三个窗户。正如三田村之前所说,窗户外侧都套着铁丝网。窗户本身是由旧式螺丝扣栓子固定的,不过在短边上的窗子,有一个栓子已经不见了。但看它的痕迹,完全不像是最近才丢的。铁丝网就好像是防虫纱窗一样,孔洞细小,根本就不牢固,感觉随随便便就能弄坏。而实际上,打上钉子的地方依旧有两三处损坏了。破缝顶多十厘米左右,根本不可能让人出入。“那么把铁丝网整个拆下来,然后再重新安装回去又怎样呢?”

福尔摩斯对片山所说的话似乎完全没有兴趣,只是把前腿搭在窗口,望着外面的什么东西。

片山的妙想似乎又落空了。他来到食堂外面,仔细检查了几遍从外侧固定铁丝网的钉子,可它们完全没有被拔出来又重新钉回去的痕迹。哪怕处理得再巧妙,也不可能彻底不留痕迹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片山叹了一口气。

“该不会是这样吧?”

房顶和墙壁有没有可以钻出去的部分或者可以拆下来的地方呢?不过,这食堂再怎么临时搭建,墙壁和屋顶也是用很粗的螺丝钉将一块块板材牢牢固定建造起来的,只花一点点力气的话,这屋子可是纹丝不动的。

最后只剩下拆除地板,从地板下面钻出去这一个办法了,可食堂的地面非常坚硬。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食堂并不是固定在地面上,而是类似于直接搁在地面上。这样一来,地板与地面之间根本不存在可以让人钻出去的缝隙。以防万一,片山还是进入食堂仔细检查了一番,完全没有发现拆卸过地板的痕迹。

“束手无策了呢。”

“喂,你在干什么呢?”林刑警探出头来。

“啊,林先生。我在思考凶手到底是怎么从这里出去的。”

片山按照顺序把调查的结果解释给他听。

“唔。”林刑警摸摸下巴说,“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吗?”

“是啊。”

“总之这个食堂暂时也不会使用了,鉴证科的家伙还会从头到尾再调查一回。在调查结束之前,我们可以从动机方面推测一下啊。能不能帮我去被害人的房间里调查一下呀?”

“好的。那林先生你呢?”

“这所大学的校长好像大吼着要和搜查责任人见面呢。没办法,我只好先去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片山回想起和森崎在一起时,那张骂骂咧咧、令人不愉快的红脸。还是去调查房间轻松得多啊。

“接下来就要去你家里调查了。别怪我啊。”片山边走边对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好像就等着他说这句话一样,发出了啊呜的短促叫声,跑到片山前头,抢先往教工宿舍的方向跑去。片山看得眼神发直。

“……那家伙……该不会真的懂我说了什么话吧?”

进入那栋小巧的三层楼教工宿舍,福尔摩斯便轻快地往楼上跑去,片山只好喘着气追随它上楼。

来到挂着“森崎”名牌的房门口,片山取出刚才从林刑警那儿拿到的钥匙,福尔摩斯已经站在门口高声喵呜。门把手随即转动,门也自动开了。这是“芝麻开门”的暗号吗?开什么玩笑?魔法猫咪?打开的门后面露出了雪子的脸。

“福尔摩斯,欢迎回家。啊,刑警先生,你也一起来了吗?”

片山松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精神失常了。

“请进吧。”

“谢谢。”片山一边进屋一边问,“你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真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哪里……”

片山环顾房间四周。不愧是森崎的房间,简直就是主任室那种厚重的氛围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一样,格调十分优雅。厚厚的暗灰色绒毯,有些年头的橱柜和书架,这算是皇室风格吗?还有每条腿都雕刻上花纹的安乐椅……要是再加上一个大理石暖炉,说这是英国贵族的城池也不奇怪。

“那么,我有个问题想请你谈谈。”

“能不能别用那种奇怪的口气跟我说话?”雪子不耐烦地说,“我比你小多了,你只要随便地叫我雪子就行了。”

“那……那个……我问个问题哦。”片山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掐住了。

“什么?”

“你是怎么进入这个房间的?”

“我有钥匙呀。”

“钥匙?这个房间的?”

“是呀。”

就算是片山,听到这个答案也基本上察觉了。不过,不知道是为了确认些什么,他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

“你和森崎老师是什么关系?”

“是恋人哦。”雪子当即回答说,“差不多有一年了吧。”

“恋人啊。”

片山尽量不显露出自己的难堪,在椅子上坐下来。他还想继续问“是怎样的恋人”,不过还是作罢了。又不是初中生,怎么可能会是青春的柏拉图式恋爱?

到底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片山有点不知所措。而雪子却说道:

“可是,我却没有哭,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嗯,嗯,有点……”

“我当然不可能不伤心。我都当场晕倒了。不过,他是被人杀死的,对吧?如果他是因为生病或者事故死的,我可能会连着哭上好几天,可既然是有人杀了他,那我一定要让凶手付出代价,然后再好好哭一场。”

“我明白。他是个很棒的人。”

“他似乎很中意你呢。”

“我?不会吧!”

“真的呀。他在警察局的那个朋友,那个——田村先生?”

“是三田村先生吧?”

“对,就是从他那里听说你还单身,还建议我跟你交往试试看呢。”

“不过——森崎先生他还爱着你吧?”

“是呀,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

这个话题已经超出了片山的理解力。不过,听了这样的话,他对森崎的好感依然丝毫不减,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我得开始工作了。”片山调整一下心情,站了起来,“也许会有点对不起森崎先生和你,不过我必须调查一下你们的文件和私有物品。”

“可以呀,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首先……”

“要不要先调查一下寝室?私人信件之类的都放在那里的抽屉里。”

“就这么办吧。”

“往这儿走。”

从起居室来到一条短走廊之后,雪子打开了最深处的一扇房门。

房间的一半左右都被一张大双人床占据了,剩下的只有一张小桌子、镶嵌在墙壁上的书架和装饰品架。不过片山很快就注意到,这些装饰品全都是一些枯燥无味的物件。

“那你就慢慢调查吧。”

福尔摩斯绕着雪子的腿缠成一团,发出尖细的叫声。

“啊,对啊。福尔摩斯,你肚子饿了吧?对不起呀,我现在就给你做吃的。”

雪子和福尔摩斯离开之后,片山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姑娘,到底把相爱这件事当成什么在考虑啊?接着,片山又想到自己的妹妹晴美也和雪子年纪相仿,就更加愕然了。是不是她们和有妇之夫谈恋爱也无所谓?

现在胡思乱想也没用,片山开始了对房间的搜查。经过三十分钟,对寝室的搜查总算完成,片山忽然想起了那件必须向雪子确认的事情。雪子在听闻森崎死讯的时候,晕倒之际,大喊“果然!”。片山一时之间被太多情况吸引了注意力,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回到起居室,却已经不见了雪子的踪影。福尔摩斯正端坐在舔得干干净净的餐盘前,仔细地洗着脸。不过当然还是舔过前肢之后用前肢擦脸,并没有在水盆里洗脸。

“她已经走了吗?”片山耸耸肩,“没办法,只能之后再问她了。”

接着他继续对剩下的房间进行搜查。毕竟这是把普通三户打通用来一个人住,房间数量很多,橱柜、书架、抽屉尤其多。片山搜查到一半,差点坚持不下去了。

本来是需要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取出来调查一遍的。可这样干就得花上一整天,今天只能暂时放弃了。严密的调查还是先和府中警署的人交流一下,然后多叫几个人一起来干吧。于是片山只对抽屉、橱柜进行了翻查。

接近黄昏,才总算完成了一通搜查。有用的线索一条都没找到。

“先锁上门,打道回府好了。”

话说回来,还必须把雪子手上的房间钥匙没收回来才行。因为这里有必要禁止任何人进入。并且,这些房间里的家具之类的东西在移交给家属之前也必须进行妥善保护。之后去保安室确认一下还有没有其他人有钥匙吧。反过来一想,大学教授真的这么能赚钱吗?片山越来越佩服了。光说西服,房间里就整齐地挂着二十件以上的正装,领带将近一百条,而且还不是片山用的那种八百日元一条的便宜货。他到底拿多少工资啊……

“我要走喽,福尔摩斯,你怎么办?”福尔摩斯看见片山,便盯着他,露出“跟我来”的表情,踱进了书房。

“怎么了?”

片山从福尔摩斯的举动中看出了什么,就跟着它进了房间。这房间不大,约莫六叠大小,铺着波斯风格的绒毯,里面有一张沉甸甸的木制书桌,简直就像生了根一样长在原地。其他嘛,除了书,还是书……墙壁上整个都是书架,满满地塞满了书。光是随便看一眼书脊,就让人头痛。福尔摩斯坐在其中的一个书架前面,定睛向上望。

“怎么了?这里莫非藏着木天蓼吗?”

福尔摩斯站起来,压低重心,猛地跳到了空中,轻飘飘地落到了书架一角的一个突起的造型上,身手极其漂亮。片山本来就没什么运动神经,佩服地看着它。福尔摩斯倒并不是要特地炫耀它的身手。它伸出前肢,轻轻搭在一排皮装封面原版书籍的其中一本上,对着片山叫了一声。

“什么?是要我把这本书抽出来吗?”

里面该不会藏着私房钱吧?难道是真的?片山手伸向那本书的时候,福尔摩斯又轻轻地跳跃到了地板上。片山取出那本书,开始翻看。他已经发现这是一本莎士比亚的研究性书籍,因为上面有张常见的莎士比亚肖像,而并不是因为懂上面的英语。

书页之间掉落下来一张纸片。片山把它捡起来,看了一眼,不禁大叫一声:“这不是恐吓信吗!”

“警告你们,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否则的话……”

这是一张用报纸剪切贴成的信。片山死死盯着若无其事抬头看自己的福尔摩斯,好像见到了外星人一样。

“喂……你真的只是猫?也太能干了吧!”

片山有个特点,就是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会把另一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他右手拿着恐吓信,左手打算伸向福尔摩斯。那本厚厚的原版书自然失去了支撑,砸在了他的脚上。福尔摩斯深谙淑女非礼勿视之道,把抬起一条腿、单脚支撑、一边惨叫一边像只袋鼠一样跳个不停的片山留在房间里,自顾自离开了房间。

“恐吓信?”林刑警瞪圆了眼,“唔,这可不得了。你小子干得不错啊!”

“哪里……这其实并不算是我发现的……”

片山小声嘟囔着,可林刑警完全不管他的话:“好,让鉴证科彻底调查一下。”

“林先生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已经和大学的主要负责人谈过话了。”林刑警有点丧气地说,“我真是服了啊,可恶!从头到尾都是废话。”

“接下来怎么办?”

“那栋教工宿舍住着的人全部都要调查一下才行。还有学生宿舍也要调查。”

“学生宿舍又怎么了?”

“喂,你仔细想想,从学生宿舍的窗口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案发现场啊。说不定有学生看到些什么呢。”

“要一个个询问下来吗?”片山吃惊地说。

“本来还应该把每个人的房间都查个遍呢。可是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明天把她们聚集起来,让注意到什么的人主动告诉我们就是了。”林刑警看看手表,“喂,已经七点了!”

他们一直待在教导主任室,完全没在意时间。

“剩下的明天再说吧。”林刑警从椅子上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小跟班?”

“唉……”

片山困扰地低头看看福尔摩斯。它一直都跟着自己,片刻不离。

“交给那个女朋友来照看吧。”

“女朋友?你下手神速啊。”

“不是啦!”片山慌张地说,“她是森崎主任的女朋友。”

“就是那个晕倒的姑娘吗?那么,她说出‘果然’这个词,是不是代表着她也知道这封恐吓信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没机会问……”

“好,那姑娘就交给你了。明天继续吧。到时候受害人的解剖结果也该出了。”

片山——当然还带着福尔摩斯——去了学生宿舍雪子的房间,可她还是不在。问了一下隔壁的学生,说是去散步之后就没回来。毕竟失去了恋人啊,她的想法再新潮,多多少少也会沉浸在感伤之中吧,片山想道。

现在的麻烦是该怎么处理福尔摩斯。片山去找了管理员小峰老人,可他又喝得酩酊大醉:

“他真是个好人啊……做老师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森崎老师就不一样。你说是不是啊?”

听他的口气完全是想拉片山一起喝酒,最后还告诉片山:“这儿是不允许养猫狗的。”

“您就通融一下吧。”

片山要是这么说,他一定会发起怒来说:“你想怎么样?想让我这个老头子被炒鱿鱼吗?”

要是又被他挥舞着球棒追着满屋跑就惨了,还是赶紧开溜吧。

“这下可麻烦了。”片山低头看看福尔摩斯,“呐,你的脑袋那么灵光,有没有想好该去哪儿?”

“喵。”福尔摩斯似乎就等着他说出这句话,它一跳,落在了片山的肩膀上。

“喂,喂……不要这样啊!不行!不行的,绝对不能去我家……绝对不行!”

“呀,这只猫是哪儿来的?”晴美睁圆了眼,盯着哥哥肩膀上端坐的三色猫。

“嗯……算是个客人吧……”

福尔摩斯一看到晴美,就从片山的肩膀上跳下来,转着圈,用身体去磨蹭晴美的腿。

“哇,真可爱!你看呀,哥哥!你看,摸摸它的头,它看上去特别舒服呢!”

福尔摩斯静静地闭上眼睛,任由晴美的手抚弄它的下巴。

“看呀,喉咙还会咕噜咕噜响呢!”

晴美高兴极了。于是片山把福尔摩斯的情况解释了一下。

“那不就无家可归了吗?真可怜……我们就把它养在家里吧,哥哥。”

福尔摩斯也喵呜地叫了一声,仿佛在诉说什么。

“可是,房东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去说,肯定没问题。”

晴美自告奋勇。福尔摩斯大概觉得没有问题了,立刻走进房间里,在坐垫上蜷成一团。

晴美去厨房准备晚饭,片山开始跟福尔摩斯说话:

“喂,你真厉害啊,还懂得讨晴美的欢心。”

福尔摩斯稍稍睁开眼睛,对着片山流露出无法言喻的眼神,然后闭上眼。按照普通人类女性的视角,那简直就是暗送秋波啊。真是只怪猫。片山苦笑。


佐佐木和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才想把脚下的小石子踢飞,却把刚买来的高跟鞋的鞋跟踢坏了。

一看手表,时间刚过十一点。靠近宿舍入口的后门已经关上了,只能绕个大圈,从正门进去了。

“人倒霉起来真是事事不顺心。”

和美小声嘀咕。她那个做自由摄影师的男朋友出去取材旅行一个月,今天刚回来,她喜出望外地去见他,却发现他被一群女模特围得团团转,根本不理自己。大吵一架之后,只能打道回府。

和美并不是贞操观念很强的女孩。这次和摄影师男友交往,也只是在酒吧偶遇认识的,当晚就一起睡了。可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没有跟其他男人睡过。和美这么做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则,不该做的事情就不做。虽然听说宿舍里面还有一个集团,能给女孩子介绍男人做兼职对象,不过和美好歹坚持了一个月,她想着今天晚上能好好享受男友的爱抚,才迫不及待地跑去见他,可结果……竟然落得这种田地。

烦死人了,干脆从后门爬进去吧,和美沉不住气地想。

和美走到可以看见后门的地方,忽然停止了脚步。从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和美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和美猛然回头也没有让他显得惊慌,应该并不是在跟踪自己。

不过,在一条没有人烟的路上,这种感觉肯定不怎么好。和美加快脚步,来到后门的栅栏处。可总不能在那个穿大衣的男人面前翻门进去吧,没办法,还是等他先走过去吧。她站在门旁等。

“你好。”穿大衣的男人来到和美身边,与她搭话。

“嗯。”和美半带警戒地回答。

“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男人面相温和,和美不知为什么对那男人有了点好感。他的外衣十分高级,是个全身穿戴整齐的绅士。

“是呀。”她有点愉快地点点头。那男人迟疑而又怯生生地问:

“那……你就是做那个的吗?”

“啊?”

“就是说,你是……做兼职的吗?”

原来如此,和美恍然大悟。这个男人就是那种兼职的客人啊。不知道他在等谁,不过肯定是在等女人。和美稍稍有了些好奇,把这个花钱买女人的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可那男人看上去不知该说是很有良心还是很天真,看着和美的目光完全没有下流的感觉。

“啊呀,我觉得可能太早了一点吧……会不会不方便?”那男人似乎觉得和美生气了,辩解着说。和美突然有了和这男人玩一回的心思。看上去不是个很糟糕的对象,就当作报复男友好了,何况,自己身体里还没被满足的欲望正蠢蠢欲动。

“没关系呀。”和美说。那男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微笑了。这笑容看上去也很和善。

“那我们搭出租车走吧。”

男人催促道。和美却有些犹豫,她忽然想起了前阵子被杀的栗原由美子。由美子好像就是在干这种兼职的时候被杀的。她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变态。

“去的地方太远也很麻烦。”和美说,“来我的房间吧。”

宿舍里面肯定很安全。那男人似乎有点吃惊。

“在这里?太危险了吧?”

“没关系的,偷偷进去,没人会发现的。”

“可是管理员——”

“那个老头肯定睡得死死的,没关系的。不过必须从这扇门翻进去,你能行吗?”

那男人抬头看看门:“应该可以吧。”

“那就进来吧。”

和美脱下高跟鞋,扔进栅栏里面,然后蹬着栅栏爬上去。本来就不是一扇很高的门,大家经常这么翻进去。

她轻巧地跳下去之后说:“你也进来吧。”

那男人没脱大衣就抓住了栅栏向上爬。那男人的身子看起来很笨重,却一转眼就翻过了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就已经站在了门的内侧。和美不禁瞪圆了眼睛:“啊,真厉害!你做过什么运动吗?”

那男人沉默地挥挥手。和美先走了进去。

锁上门,把窗帘仔细拉好,和美看看那男人。真奇怪,他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想拥抱女人的那种欲望……

“喝点什么吗?”

“不用。”

“是吗?那你能等我先喝一杯吗?”

“可以啊。”

和美从书柜深处取出一瓶威士忌,倒在玻璃杯中,而那男人只是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

“我改变主意了,给我也来一杯。”

“是吗?喝一杯感觉更加好呢。”

和美的酒量不怎么好,身体一发热,就感觉轻飘飘的。

“干杯!”

和那男人碰杯之后,她一口气喝光了第二杯。

“那我脱了哦……”

那男人让玻璃杯中的威士忌缓缓地流淌进喉咙,接着把杯子举到面前细细观察。透过雕花玻璃那复杂的折射,显出妖娆摇曳着的肉色形体。那男人似乎被这感觉迷住了,不断玩弄着玻璃杯。

“来吧,可以了哦。”

放下玻璃杯,和美的裸体呈现在他的面前。已经不是折射后的图像,而是现实中的肉体。那男人的眼睑不禁颤动起来。

和美往床上一倒,那男人的右手缓缓地探入大衣的口袋,握紧了里面的东西。他走近床边,和美微笑着。

“你不脱吗?”

“你能俯卧吗?”

“好啊。”

那男人的动作非常敏捷。就在和美翻身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跃上了床,骑跨在她的背上,左手抓住她的长发往后拉。她的头猛地被拉起,露出纤细的喉咙,那男人右手中的利刃精准地割断了她的喉咙,也了断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