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高一丈

行动组由谭天率领着人马,配合了“统战部”和“社会部”的行动队,在莲花宫附近的住宅区,分头展开了“圈”与“点”,侦察活动,搜索情报贩子的踪迹,但是进行得并不如理想。

在附近凡是有居民的地方,他们都按户敲门掏出情报贩子的画像照片,不论是男女老幼,一律给他们辨认。

“你们看见过这个人吗?”

“你们知道这个人住在什么地方吗?”

“你有看见这个人在附近一带走过吗?”

“……”

他们伪装各种身份出现,有些冒充办案子的警探,有的诈称找亲友,但是这些毫无用处,附近一带居民全查问过了,连在山脚下的贫民区也一一查问,他们的回答全是“没有。”或“不知道!”

其中还有一段插曲,毕热在山脚下问一个贫苦的老头儿,他竟说:“啊……有有有……就是我的邻居王疯子嘛!……”

毕热大喜过望,马上掏出钱来,请那老头儿带他去找,岂料跑过了两家民房之后,在一间茅屋中牵出了一个衣衫褴褛,说话颠三倒四的疯子,相貌确是有点相似,就是年纪大了一点,不过像他的那般贫穷,又断然不会是一出手就搞几万元的人,而且装疯也不会装得那末相似。

毕热不能自决,便匆匆将谭天找来,谭天对过照片之后,向毕热讥讽说:

“我看你情绪紧张过度,可能你也要变疯了!”

马白风的任务进行还算顺利,“工商日报”莲花宫地区的直接订户名单,被他弄出来了,但是这份名单于工作又毫无帮助,行动队按照著名单重新搜索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情报贩子的踪迹。

工作了一整天,白白损耗了人力,证明工作失败,也证明了情报贩子并不住在那里。

晚间,行动队一个个如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无精打彩,回到了“文化公司”。恰值李统也和各地下组织首脑人开过了整天的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对付香港政府的措施,回到“文化公司”,已是无精打彩,表现着垂头丧气的神态。

同时,他是为了获取的那张黑名单而召开紧急会议的,但那张黑名单又出了毛病。

原来,这张共党香港地下组织的黑名单,据“统战部”的调查组报告,约在三个多月前,是“社会部”香港“社会调查组”一个叛党的调查员所写的,冀图出卖组织,后来事发,这个叛党份子便被秘密处死,但是那张黑名单却不知流传到什么地方去了。

共党搜寻黑名单的下落不获,便认为或者是那个叛党份子在事发后自己毁焚灭迹,未再追究。在审讯之时,那个叛党份子,矢口否认有写下黑名单的事情。

因此,共党就把搜寻黑名单的事情搁置下去,直至最近,据香港警署方面的渗透份子透露消息,说这份黑名单已经落在警署手里,由一个黑社会的人物索取一万元的代价售与警署的。警署方面,得到这张黑名单之后,连日会同各有关部门商讨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李统自情报贩子手中得到这份黑名单,如获珍宝,召集各组织首脑开会讨论,他是要表示他的特务技能,神通广大,一张有关共党地下组织的黑名单,被他截拦到手,这一功非同小可,不但对组织有了邀赏的凭藉,便是在共党圈子以内,香港的同道中人,谁还不敬他三分呢?

岂料李统得到这张名单已经迟了,所有的特务机构,除了“文化公司”以外,几乎没有一个单位,不知道这回事。而且李统所得到的不过是个副本,警署所购买的才是正本,正本上所记录的更为详尽,每个机构的所属部门,负的是什么任务?负责人是谁?出身是怎样?能力怎样?在香港曾做过些什么案子?都有记载。李统煞有介事地召集所有的首脑人开紧急会议,初时大家以为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匆匆按时到会,后经李统提出那份黑名单,说他花费了如何如何大的力量,才把这份黑名单弄到手,因为事关整个组织的安危,工作的前途,所以召开紧急会议。讵料话犹未尽,立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李统才知道事情又出了毛病。

以后,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状,大声疾呼,疲劳轰炸众人一番,始才把会议的时间拖延过去,至弄得筋疲力尽。

“唉!我们又上了骗子的当了……”李统喃喃自语,如着魔梦呓一般。

潘文甲察言观色知道事情不妙,他晓得李统的秉性古怪,在他心情恶劣当儿,假如找他说话,即算是好意去安慰他,也无异于自触霉头,所以一看情形不对,便悄悄退出了经理室,连经理室的门口也不敢多停留一会。生怕李统把他招呼回去,当作发泄怨气的对象。

李统的秘书林琳,也是个色中饿鬼,李统在联席会议中受到莫大的奚落,好像完全与他无干,他正在门市部逗着于芄闲谈,潘文甲找到了机会,便偷偷向他询问日间会议的情形。经林琳将经过情形说明后,潘文甲不免又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不消说依李统的脾气,当然又把整个的责任完全推到他的身上,一顿排头是在所难免了。

正在这当儿,忽然“文化供应公司”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他走进门来看见潘文甲便高挥其手,表现得非常热络,说:

“潘总经理,好久不见啦!你们会欢迎我这位客人吗?”

潘文甲愕然,猜不透这位来客的身份。

“我的名字是金坚勇,在警署做事!”这人首先自我介绍。

“有何指教呢?”潘文甲摆出主人态度,一面延请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进会客室坐下。同时他联想起“黑名单”的事情,警署既然已经得到共党所有的地下组织名单,自然会迅速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工作,在数天前警署的陈探长到“文化公司”来,表面上是调查汽车肇事的事件,实际上是侦察公司内的组织!现在这位自称是警差的人,突然光临,自然要疑窦丛生了。

“我有情报出售,要吗?”金坚勇在沙发上落坐,叠起了大腿,摇幌着说。

潘文甲又一楞又猜想到可能是情报贩子的同路人,他不敢随便说话。“金先生在说笑话了,我们做生意的,买什么情报呢?”一面,他递出烟匣,给这位警探敬烟。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早知道你们是共产党的特务机关,我是无党无派无主义的人,你们又何必向我隐瞒?”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和情报贩子相同的!倒引起了闷坐在经理室中的李统注意,气也消了,闷也散了,推开了玻璃门探出头来,眨着老鼠大的眼睛,向那位来客上下扫射。

“我是‘皇家差馆’的人,你们是知道的。”金坚勇翘起大姆指点着自己的胸脯说。“你们共产党所有的地下组织的名单,我们差馆里已经收买了一份,你们的‘华南文化公司’是个什么组织,难道说我们还会不知道吗?”

潘文甲唯恐其中有诈不敢随便说话,沉默了一会,说:“你有什么事情可直截了当地说?”

“我早说过了,我有情报出卖,要不要?”金坚勇说。

“你出卖的什么情报呢?”李统再也忍耐不住,一溜烟钻了出来插嘴说。

金坚勇唬了一跳,惶然站起身来,向李统上下不断地打量。

“这位是我们的董事长。”潘文甲介绍说。

“哦,怪不得你不作主张,原来还有顶头上司呢!”金坚勇语气挖苦地说:“你们的‘华南文化供应公司’,在‘皇家差馆’内,稍为高级一点的职员全知道是‘共产党政治保卫局华南分局民族指挥部’的化身,同时,你们最近还上我们陈探长的一次大当呢!”

这句话又是爆炸性的,上了什么当呢?李统和潘文甲面面相觑。

“你们有一个叫做毕热的职员没有?”金坚勇问。

“有的……”潘文甲说。“出了什么事吗?”

“你们命令他到虎豹别墅调查失踪汽车,对吗?”金坚勇神气活现说。“又命令他到差馆查问寻获汽车的记录档案,对吗?又到黄色汽车公司去调查,对吗?”

金坚勇所说的全是事实,李统和潘文甲自然无法否认。

“所以,你们就上当了!”金坚勇接着说。

“怎样上当法?”潘文甲问。

“虎豹别墅寻获失踪汽车是陈探长放的烟幕弹,你们派人去调查,无异于暴露你们的身份,足证你们是共党的特务机构!”

“……”李统起了一阵干咳,气又堵住了心窍。

“那末汽车确实找到了没有呢?”潘文甲为掩饰李统的窘态,故作镇静地问。

“当然找到了!”金坚勇说。

“在什么地点呢?”

“这就是我要出卖的情报了!”金坚勇摊手要钱。

“那末,你要多少钱呢?”李统开门见山的说。

“看你们能出多少代价?少了我不卖!”金坚勇有居奇的意思,看风头讨价钱。

“出少了,不好意思,出多了,我们又出不起,还是你要个价钱比较好!”潘文甲以做中人的态度说话。

“不,你们出价!”金坚勇的态度坚决,完全类同情报贩子的作风。

虚让了半天,终于,李统出主意说:

“一千元如何?”在李统的眼中,看惯了情报贩子的大口气,高价钱,这一千元已经是最低的一个估计。

岂料金坚勇受宠若惊,马上一口答应。原来在香港的普通所谓吃“皇家”饭的小警探,出身都不怎样高尚,平常的时候只要有油水可揩,不论大小,一百元,二百元,甚至于数十元,全都不嫌细微。现在交易的这份情报,在他的眼中原是件无关重要的小事情,一辆出租汽车被歹徒劫去利用后,随地舍弃,有何秘密可言?在他的心目中勒索四五百元已经很满意了,岂料李统出口就是一千,怎能不叫他喜出望外呢!

“不过,我有条件,就是千万不能泄露这件情报是我出卖的,也不要说我曾经到这里来过!”金坚勇表现得似乎为他的饭碗问题加以叮嘱。

“这当然罗!”潘文甲说:“我们收买情报向有规例!”

于是他们成交了,潘文甲请出纳员胡大号取出现款一千元,交与金坚勇,金坚勇喜得眉开眼笑,自衣袋中掏出记录一份,递交与李统。

原来,发现汽车的地点,并非是在“虎豹别墅”,而是在黄泥埆道附近的犹太坟场里面,而且,还画出图样,说明当时发现汽车的情形,时间,及汽车搁置的形状。

这一来,李统的原有的想像,及他的猜测完全错误。汽车搁置在犹太坟场内,当然情报贩子是不会居住在坟场里面的。而且更可以识明,情报贩子居住的地点,与汽车舍弃的地方完全不发生关系。情报贩子鬼计多端,每件事情都考虑周到,实不容易找到他的漏洞。

“唉!……”李统只有喟然长叹了。

金坚勇走后,潘文甲呆呆地看李统不敢胡乱说话。他的眼光中流露了同情、安慰、与惭愧的几重意味。

李统的懊恼确是无可讳言,他持着那纸报告书,反覆地研究,终于,摇头感叹着说:“唉,化了一千块钱,这张报告书于我们一点用处也没有!”

潘文甲却马上答腔说:“李主委这一千块钱化得并不冤枉,报告书有重大的用处!我们把它好好的保存起来,因为它的上面保留有金坚勇的指纹,我们用化学品把它验出来,那末就可以证明是金坚勇出卖给我们的。以后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份文件要胁金坚勇,假如警署方面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我们需要的话,就大可以硬逼着这个贪图小利的家伙去做……”

这几句话非常生效,刹时把李统脸上的愁云悉数驱散,眉笑眼开,扬起了大姆指,拍拍潘文甲的肩头说:“潘文甲你确是比以前进步得多了!”


晚间,“文化供应公司”所有上上下下的员工,全奉命集中在二楼的会议室中,开会检讨这次工作失败的原因。

这个检讨会议,于李统和潘文甲都有好处。因为这么一检讨,自然而然地每一个人都有他的错处,把这次工作失败的责任分开由大家负担。

会议开始,由每一个工作人员报告他的工作经过,然后自我批评他的工作不能达成任务的原因。

尤其是行动组副组长毕热,更于自咎技巧上的不够,不应该打草惊蛇,误将一个疯人找出来当作情报贩子,这样会很快地使情报贩子有了准备,隐秘行藏。

轮到马白风说话时,他就大发议论说:“……据我的意见,情报贩子这个人,不过是个江湖上的骗子,他的手法以及他的骗人的技巧,全是下九流社会骗人的戏法,我们全是搞‘特工’,和这一套格格不入,自然要吃亏了。依我的意见,我们也不妨请几个骗子,拆白党专家来做顾问,以毒攻毒,找出他的线索……”

“呸!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潘文甲马上提出反对。

但是李统对马白风的见解却非常感到兴趣,马上制止了潘文甲的说话。

“马同志!”李统说:“依你的见解,你怎么可以证明情报贩子是属于骗子的行业呢?”

马白风又得到了表现的机会,发展他自认为埋没了的才智。说:“我在上海的时间最长,五花八门的骗局全看见过,例如‘放白鸽’罗、‘仙人跳’罗、‘吃老虎角子’罗……形形色色,多得不胜枚举。而且在骗子的行业里,还分了许多等级,有些骗得非常高尚的,又有些骗得非常下流的,南方的又和北方的不同,好像上海人称骗子为‘拆白党’,广东人就称为‘老千’。据我的看法,情报贩子一定是这一路上的人马,而且还是一个魔法甚高的骗子。他第一次卖给我们的情报是真的,而且斩钉截铁,咬紧了价钱,志在骗我们的信用,但是第二次他就施展骗术了……”

潘文甲暗暗思量,情报贩子卖假情报的事,李统叮嘱过要严守秘密,马白风怎样会知道的呢。和情报贩子接头的只有他自己,李统,和章诚三个人,李统是断然不会向马白风泄漏这个机密的,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道及,章诚又被再三叮嘱千万不可向任何人泄漏,马白风的消息从何而来?潘文甲大惑不解,深恐李统怀疑是他泄漏机密,惶恐之余,便高声提出质问说:

“马白风,你说什么?情报贩子卖假情报,你何所据而云然。”

马白风滔滔不绝的谈话,忽然被潘文甲打断了,他含笑不答,以鄙夷的态度向潘文甲瞟了一个冷眼,复转向李统说:

“李主委,潘文甲打断我的说话,我可以向主委要求个别谈话吗?”

这分明是一种要胁手段,假如李统不答应的话,马白风就可以当众拆穿他们购买了一份假情报的笑话。

李统是最讲究面子的人,冷静一想,知道不答应不行,便马上宣布散会。

所有在座的人,明知道将有一场好戏上演,但是命令下来,却不能不服从,纷纷离座,鱼贯退出了会议室。

这一来,可难为了潘文甲,他真不知道该跟着大众退出会议室,还是留在里面?一副窘困脸孔,闪着惑困的目光,望着李统,意在等待他的吩咐。

“潘文甲,你可以留在这里!”李统说。

于是,会议室的大门又紧闭起来。

潘文甲算是李统挽救了他的面子,让他留在会议室中旁听。

李统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收买到一份假情报呢?”

“我们是吃情报饭的人,做情报固然要靠广徵采,充分发掘,但是也要靠个人的判断。”马白风开始大吹法螺说,“初时我听得一个朋友说,章诚和你们一同出去与情报贩子谈交易,花了六万元购买了一份情报——这话自然是章诚传出去的,但是我回来并没有听见李主委和潘主任说起这件事,我就猜想可能出了岔子。后来我在会计处发现潘主任曾打出了一张六万元的支票,账目记载的是‘购买法国领事馆情报’但是后来账目又划掉了,由李主委私人的银行存款调出六万元来补了进去,这就证明了购买的情报出了毛病。要不然为什么替组织做事,要自己垫款呢?而且,李主委又曾经向统战部借了两个专家研究一份文件,后来经证实那文件不过是一份电影说明,这件事情他们已经传为笑谈,……”

“你应该辟谣……”李统胀的脸红耳赤。

“那自然了,为这件事情,我去找过章诚两次,我申诫他在外面不可胡言乱语。章诚绝口否认,他说,李主委前后赠过他四百元,叫他绝对要把这件事情保守秘密!”

“章诚真混账……”李统狠声咒骂。

“我综合了以上各点,证明李主委和潘主任上了一次当。”马白风说完,颇有得意之色,同时向潘文甲瞟了一个白眼,报复以往的仇恨。“当然,我在外面只有辟谣,不会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的!”这句话言外之音就是你们假如再和我过不去,我就对你们不起了。

潘文甲暗暗咒骂:“他妈的,叫你去侦察外面的事情,你就没有一样搞得干净俐落,侦察自己人的事情时,就弄得搜根挖底,真是岂有此理!”

“所以我说,我们是吃特务饭的一切以科学为主,”马白风又有话说:“不能和他们邪术,骗术相士并论。这一次我们不过一时大意,以后只要提高警觉,步步提防,以骗术对骗术,就不难把情报贩子制住。依我的意思,最好我们也请两个骗术专家来做顾问,这一来即算情报贩子神通广大,也无法逃得出我们的掌握!”

李统点头嘉许,也不知道他是为形势所逼,故意为马白风留面子?还是果真的认为马白风的见解值得采纳。

“我看我们事不宜迟,相信现在在广州、在上海、有名的大骗子很多,听说最近在上海还有一个非常辣手的女骗子落了网,被判了徒刑,关在监牢里……”马白风指手划脚地继续说。“我们何不马上把她请来,对付情报贩子?”

“我们是堂堂的人民特务机构,假如容纳上几个骗子,岂不是要给人笑话?”李统不以为然地说。

“反正这么回事,假如李主委不便出面,由我个人出面好了,我们可以另组织一个情报研究小组,作为独立的顾问机构,帮助组织研究情报……”他把目的说了出来。

“我反对!”潘文甲到这时候才开始发言。“现在世界上一般人全说我们共产党是骗子,假如我们真把一批职业骗子收纳到我们的组织里来,岂非名副其实的成了骗子集团!”

“哼……”马白风嗤之以鼻。“我看除了这条路你们以后可以少上点当以外,否则假货会源源而来呢!”

李统怫然不悦,说:“好吧!我先把你的提议存案,假如短期内我们搜索情报贩子仍无结果,就采用你的办法,而且交给你全权处理。”

他们的会议直到深夜两点多钟始告完毕,马白风继续提供许多关于采用骗子对付情报贩子的方法,他的目的自然是希望借此机会另成立独立小组,由他操纵,就此可以和潘文甲分庭抗礼,以显示他的才智与神通!?


第二天清晨,李统仍在朦胧的睡梦中,潘文甲将他唤醒说:

“李主委,有好消息报告!”:

“什么好消息?”李统揉着眼睛伸个懒腰问。本来,他是应当返回干诺道“统战部”颜主委的公馆歇息的,但昨夜因为临时开会搅至深夜,往返不方便,便占据了潘文甲的房间,让潘文甲挤到与他的保镳何澄同床。

“统战部有消息递过来,他们已找到了情报贩子的居处!”潘文甲说。

“真的吗?”李统又惊又喜,一咕碌由床上跃起,复又叹息着说:“唉!这功劳意想不到会被‘统战部’拿去……”

“这也难怪,他们人多!”潘文甲说。

“人少就应该丢人吗?”李统沉下了脸孔:“在什么地方呢?”

“是‘统战部’颜主委在五分钟前打电话来说的,在什么地点没有说,只请你马上到干诺道去会合。”

李统听说找到了情报贩子的居住地点,连漱洗也顾不得,匆匆披起他的那件污垢不堪的凡力丁长衫,命令潘文甲找着他的秘书林琳,三个人一同乘汽车风驰电掣趋往干诺道而去。

颜主委的公馆,确是够得上“气派十足”四字。干诺道,原是富贵人家的住宅区,而颜主委那座屋宇,在干诺道中尤其是数一数二,双层的欧式洋房,有广大的花园,遍植奇花异草,门禁森严,几乎使人误会那是港方要人的官邸。平常的时候,大门口间经常有两三部汽车停放在那里,多半是在香港的红朝人物拜会酬酢所用。

凡共党圈子内的人都知道,颜主委是“国际派”匪酋李立三的宠信人物,想攀附“国际派”的匪徒,都得和颜主委套个交情。颜主委的年纪并不大,五十来岁,相貌平庸,倒蛮结实,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劳工出身的人。他最大的能耐,就是任何公事文件可以过目不忘,也许这就是他能够得到李立三宠信的原因。

李统的汽车赶到,颜主委早已准备停当,带了两个随从,守候在门口,略和李统打过招呼之后,便迳自拉开车门,钻进车厢。他的两个随从,却另坐自己的汽车跟在后面。

“走英皇大道,到西湾的圣十字街!”颜主委吩咐司机说。

汽车驶动后,李统恭维说:

“颜主委的工作效率的确是惊人,一夜之间,这刁钻的老怪物就落在你的手里!”

颜主委裂嘴一笑:“这些荣誉应归于我的部下,他们跑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出了形迹,说起来他们也是够苦的呢!整个香港分划成九个区,每个小组负责一个区,不眠不休,拿着照片到处查问,总算没有白费气力。”他的语气在表面上算是谦虚,实际上是讽刺李统的手下人无能。这原因自然是李统是属于“民族派”的,和“国际派”正是对头。

不一会,汽车已来到西湾的圣十字街口停下。颜主委领先走出车厢,将李统潘文甲等几个人带进一间杂货店里去。

这杂货店乃是用破木板搭在街巷旁的违章建筑,挂了个招牌,叫做“梁幸记”,门面小得可怜,不过货物倒也不少,不外乎是些五洋杂货,南北海味,香烟罐头等类的东西,杂乱无章地摆设在货架上。

杂货店的主人,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寡妇,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对孩子,据说是她的孙儿,儿子早已去世,媳妇不耐文君之苦,也已经改嫁,仅留下她和两个孙儿相依为命。

现在,这间“梁幸记”小杂货店已变成共匪的特务站,预先已经有四五个行动员守候在那里。这些人全是“统战部”西环地区的外围眼线,他们奉到上级的命令,采取同样的方式,持着“情报贩子”的图形照片,四下搜索情报贩子的踪迹,经过昼夜不停的努力,终于在这家杂货店内找到了蛛丝马迹。

颜主委和李统赶到的当儿,便向这位姓梁的老寡妇问讯。

摅老寡妇说,她和情报贩子是非常熟络的,所以她一看照片就马上承认和这个人相识,差不多每天情报贩子都要光临她的店铺买一点东西。

“他最爱吃着台湾的凤梨!”梁老寡妇说:“差不多每天都要买上一两厅!”

而且,老寡妇还再三声明,情报贩子确是个非常豪爽痛快的正人君子,他每次买东西的时候,都是不讲价钱而只会多给不会少给的。据他说,他非常同情她们祖孙三人的遭遇,有时候,他有什么剩余的食品,破旧的衣衫,都赠送给她们。

“你们到过他家没有?”颜主委问。

“没有……从没有过……”

“你知道他的姓名吗?”

“我从没有问过……我怎好无缘无故问人家的姓名呢?”老太婆战战兢兢地说:“不过,有一次我的大孙儿曾经向他问过,他说,你们叫我矮子伯伯。好了!所以我们通常都叫他做矮子伯伯,你们这样的查根问底,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颜主委缓和了脸色说:“我们是香港警署办案的,最近出了一条人命案,这人嫌疑最大,所以要请你帮忙侦查!”说时,自腰间掏出一叠近百元的钞票,在她们祖孙的面前幌了一幌。

那两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儿,倒也懂得钱是好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霎霎地露出贪婪之光。

“你们假如好好的回答我的问话。我就把这叠钞票送给你们祖孙三个。”颜主委说。

那叠花花绿绿的纸币,确是够诱惑人的。梁寡妇的两个小孙儿,大的叫做“大虾”,年纪约有十一二岁,眼巴巴的看着那叠钞票出神;小的叫做“小虾”,才八九岁的样子,看见钞票便高抬起两只枯瘦的小手,迎上去准备接过来。刚接触到钞票上之时,梁寡妇“拍”的一掌,重重地击到那只枯瘦的小手上,叱喝说。

“我不许你们眼热,快替我滚到马路上去玩!”

两个小孩儿倒是非常听话,马上就乖乖地离开了杂货店到马路上和那些野孩子混杂在一起。

但是这正是一个弱点,共产党徒正好分出手脚,各个击破,潘文甲追到马路上,向两个小孩继续骗取实话。

“矮子伯伯是好人,我们不能将他出卖!”梁寡妇俟小孩子走后正色说。

以后,任颜主委怎样问话,梁寡妇也只是摇手不答。颜主委威逼利诱,她全无动于中,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愤然离去。但是在目前环境之下,颜主委对梁寡妇仍不得不留下人来,将她严密监视,恐防她偷偷向情报贩子传报,泄漏了机密。

“梁幸记”杂货店依然成为共党的临时联络站,经常有三两个人留守在那里,梁寡妇无形中便变成了他们的俘虏,想离开大门一步都不行。

据梁寡妇原先的口述,情报贩子是住在圣十字街一○六号的二楼,而且梁寡妇还亲自带那位持照片询问的行动员前去查看过。

那是一座半中半西式的水泥建筑物,连着整条街上各式各样的一排房子,二楼有广大的露台,下面就是凸出的骑楼人行道。楼梯是单独一条通道直通楼上去的,每间房屋的露台都是相通连接的,仅用短墙及铁栅枝隔离着。三层楼是中国古老式的瓦背假楼,和后街的屋宇又互相连接。

自从得到这条线索以后,“统战部”就一直派人暗中守候,窥察屋子内中的动静。但到这时为止,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见窗幔低垂,里面黑黝黝的,似乎屋子内的人还没有起床呢。

颜主委和李统来到近前,那两个潜伏在对过屋子楼梯口间的行动员,便现身出来打招呼行礼。李统因为和情报贩子见过两面,所以行动上就不得不闪闪缩缩,避免暴露。

“有什么发现没有?”颜主委问。

“到现在为止,连人影都没有发现过!”行动员答。

“那么外面有人来过吗?”

“晨间八点多钟的时候,有一个送牛奶的人,和一个送报的报童上楼梯去过,不过我们全向他们盘问过,他们说,只知道按着地址送牛奶,送报纸,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道!”

“送的是什么报纸呢?”李统抢着问。

“我们没有问,不过这个报童是带着很多种类的报纸的!”行动员答。

李统灵机一动,就近借用马路旁的公用电话,拨回“文化供应公司”,命马白风从速设法至工商日报发行课,调查圣十字街一○六号是否是直接订户?订户的姓名是什么?在他的想像中,假如查出这个直接订户的姓名,就等于查出了“情报贩子”的真实姓名。

“这一点倒容易!”颜主委说。“我已经派人到警署去调查这个户口了!”

“香港的住户,不一定全有户口的!”李统答。

在这期间,潘文甲使用过千方百计向“大虾”“小虾”两个小孩骗取口供,但是他毫无所获失意地回去了,他喃喃自语说:“他妈的,这两个小鬼假如不给他们一点苦头吃,根本套不出他们的话来!”

“还没有头绪?”颜主委问。

“这两个小鬼说,是奶奶不许他们说,所以就任何话都问不出。”潘文甲说时面色铁青:“我已经花上好几十块钱啦!最后,那小鬼才说了一句话,那屋子内,还有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老太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给那大的一个耳光打回去了……以后死也不肯说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起了一下苦笑。

潘文甲说:“据我的猜想,情报贩子的党徒一定很有几个。”

“不过,那独臂老妇人,可能是他家里的女佣,我们不能太过武断,不过这条线索,我们仍不能放过!”颜主委说。

“为什么不到隔邻两边的住户去打听呢?”潘文甲说。

“不!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已经知道他的窠穴在这里还怕他飞上天去不成。”

“统战部”负责往警局调查户籍问题的行动员回来报告说:“一○六号没有户口!”

这是李统意料中事,“情报贩子”的为人机警,怎会在警局报户口,留下痕迹呢?不过他可以断定,户口是一定有的,却不在这个地点,因为在香港有的户口可以往返澳门各地不受阻拦。

他们的调查工作又做到透过了电话局,查明这间屋子并没有电话装置。

“假如有电话的话,他也不需要在外面东借西借了!”潘文甲自作聪明地解释。

“嗯!”李统盯他一眼,意思是叫他别在“统战部”面前丢人。

约在午后两点多钟,这间屋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窗幔低垂,文风不动。

“难道都死光了不成?”潘文甲暗自诅咒。

“也许他已得到风声,早就溜了?”李统也弄得疑团莫释。

“不会的!”颜主委说:“我们一清晨就有人把守在这里……”

“屋子会有第二条出路吗?”李统问。“会和隔邻的屋子相通吗?”

“隔邻的人家,假如有人出进,我们都记录——”负责监守的行动员说。

李统忙接过记录研究,那是一个小小的记事簿子,把整座连接建筑的房子,每家门牌号码,楼上楼下,出进过些什么人,形状高矮肥瘦,男女老幼,进出次数,都记录在上面,这是特务人员调查案件的必经步骤,对案情的帮助是极大,但对李统却毫无帮助。因为他找不出一个形状和情报贩子相似的人来,也没有单臂女佣,这就证明,情报贩子并没有从邻舍出口溜去。

“早餐和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他的女佣不出来上菜场倒也是奇迹!”颜主委说。

“说不定,他们在唱空城计,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潘文甲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天我们无从下手,晚上派人闯进去如何?”李统建议。

“我们愈是先要摸清楚他们屋子里总共住了有多少人?然后才能动手。”颜主委也发表意见:“最好把梁寡妇的两个小孙儿绑去拷问!”

“这也是办法!”潘文甲首先赞同。

不一会马白风赶到了,他报告说:“圣十字街只有一个直接订户,但是不是一○六号,而是二四四号三楼。”

“呸!相差了二万五千里……”李统感到困惑。“调查过吗?是什么人家?也许是他的爪牙呢?”

“我取了一张报费收据,冒充报馆的收费员,去调查过了。”马白风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主妇年纪已经四十来岁,家里孩子一大堆,丈夫是买卖人,墙上挂着有照片,胖胖的……”

“有胡子吗?”李统尚以为是那个所谓“彭老哥”的大汉。他是情报贩子的保镳,找到他也等于找到情报贩子了。

“没有……”马白风答。

“胡子也许是伪装,你看他的外表像个拳师孔武有力吗?”

“不!”马白风摇头:“完全像个生意人……”

这一来李统大失所望,虽然已经找到了情报贩子的巢穴,但是屋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且其他的线索又完全拼拢不合,案情越是扑朔迷离,高深莫测。

到这时候,李统、颜主委、潘文甲还没有吃午饭,肚子里是空着,觉得老站在马路上空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关照手底下人和马白风继续留在那里,严密监视。

交代清楚之后,正预备到饭馆用膳,忽然,一辆汽车驶来,在他们的面前停下,车厢中跳出的竟是于芄小姐,看她的形状,非常焦急,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但是她看见李统和潘文甲的身旁还有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颜主委站在那里,又把想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自然李统和潘文甲都能看得出这种形色,但碍在颜主委跟前,假如鬼鬼祟祟,不免会被人责怪,而且在目前的处境中,还需要“统战部”的帮忙,因此,不免有点进退维谷。

潘文甲情急智生,马上向李统说:“我还忘记了三点半钟有个重要的会议,于小姐找来了,现在马上就得去,主委假如有什么吩咐,可以打电话给我!”说完向颜主委深深一鞠躬,一溜烟钻进了车厢。

于芄非常机警,明了潘文甲的用意,也回返车厢,扣上车门,便挥手命令司机向医院道驶去。

“出了什么事情吗?”潘文甲急忙问。

“情报贩子有电话来……”于芄气急败坏的说:“……他说,前天晚上卖给我们的文件搅错了,那只是一本电影说明书……”

“他还装聋扮哑,故作痴呆,真是可恶透了!”潘文甲暗自咒骂,又说:“你别慌乱,慢慢说下去!”

“他问你们,现在文件还在他手里,问你们还需不需要?”

“当然需要?……”

“假如需要,他晚上十二点钟派人送来!不过他有条件,他想把那张支票退还,请你们预备六万元现款,作为交换条件!”

“我们怎样回覆他呢?”

“不要回覆了,他说你们一定需要的,所以就在晚间十二点准时派人送到‘文化公司’来……”

“好的,这老妖怪辣透了!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布置一番,给点厉害他看!”潘文甲发狠说。

“只要抓着他们一个人,其他的人就不难全部挖出来了!”于芄说。

潘文甲不便马上折回去找李统商量,最低限度也要拖上个把钟头的时间,免得在颜主委的面前露出马脚。

回到“文化公司”每个人都拢上来,冀图探听一点关于搜寻情报贩子的消息,但是潘文甲又恢复了他的一贯作风,守口如瓶,绝不吐露任何一点动静。尤其对行动组长谭天,他知道谭天是马白风的传声筒,假如有些许言语吐露,准会给马白风知道。

晚间十二点钟,如何应付“情报贩子”?要妥为布置,潘文甲找了他的保镖何澄一人,在会议室秘密商量。

据潘文甲的揣测,“情报贩子”可能会临时改变约会的地址,不到“文化公司”里来,按他过去的行动推想,除了普庆坊公园,石塘嘴加刺连士街私娼馆,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地方。

这就很难下手布置了,唯有将“文化公司”所有的人员分开成四个部份,一部份布置到普庆坊公园之中,一部份布置至加刺连士街,一部份在“文化公司”中布置,另一部份则随时听候调遣。潘文甲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圆满的计划,对自己的才智感到满意,脸上便露出轻微的笑意。

不一会,李统有电话来,询问潘文甲发生了什么急事,潘文甲将详情禀告之后,并说出他的布置计划。

李统甚为嘉许,说:“对!我们今天晚上,必须要动武力,我们已经找到了情报贩子的老巢,难道还怕他飞了去不成?我们逮住一个人,至少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逮住情报贩子。”

这番话潘文甲听得心花怒放,他认为这次已经能迎合了主子的意思。“你们那方面有新发现吗?”他在电话中反问。

“不一点也没有,如同一座死屋,窗帘仍低低的垂着……”

“这老妖怪真不好对付呢!”

“但是我总要施展出狠招给他瞧!”李统说。

“需要我再去吗?”

“不必了,我也要马上回‘文化公司’,准备今天晚上展开行动!”


夜间李统回到“文化公司”一进门便摇着头向潘文甲示意,表示他们“守株待兔”的侦查方式已告失败。这点由想像中就可以知道,情报贩子的那幢房子到现在为止,仍然如同死屋一座,毫无动静。他们守至最后,一如白天的情景,使颜主委也开始怀疑,可能是形迹已经败露,被情报贩子得到风声,所以用“静”的战略来对付他们的钉哨行动。

据李统数次上当的经验,他知道情报贩子不是个等闲之辈,不会就这样轻易的露出破绽,给人追踪到他的巢穴。他怀疑可能是上了“梁幸记”老寡妇的当。

李统和颜主委的最后决定,采取了“入穴擒虎”的方略。但是在香港这个地方,不比在大陆上可以横行无忌,在采取这项行动之前,为避免警署耳目,又得严密计划一番。

首先他们派了两个人,一个冒充邮差,投递挂号信件,扣门找人在回条上盖章。那楼梯是毕直的,上至二楼,大门之前有着一道铁栅,栅子锁得牢牢的,大门也紧闭着,揿了半天电铃,摇了半天掣手,任是如何高声怪叫,里面也毫无反应,好像这屋子是空的,要不然,里面的人已全死光了,因为是门在里面拴着的。那位冒牌邮差,至此便徒劳往返了。

第二步是由颜主委主持,绑架了梁寡妇的两个小孩子,准备用刑逼供。

最后一步行动,是决定在午夜三时,由李统率领“文化公司”的全体人马冒充强盗,从一○六号两旁的邻居进屋。那二层楼的大露台,只有两道短墙及铁栏栅杆隔着,很容易越过去探查究竟。

李统回到“文化公司”来,目的就是召集人马分派行动,但是潘文甲为应付情报贩子派人来取现款交换文件,已经把所有的人员分配成四组准备十二点钟开始行动,这个布置和李统的计划略有冲突,好在一个在十二时,一个在午夜三时,相差有三个钟点,还可以有更改余地。

约在十一点钟的时候,颜主委有电话过来,说:“梁寡妇的两个小孩子已经用刑逼出实情了,他们说:一○六号除了情报贩子和那个断手臂的老妇人外,还有一个体格魁梧留着八字胡子的大汉,大概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叫做彭虎哥的拳师了。还有一个又矮又瘦的小个子,长相和情报贩子差不多的人。另外一个是漂亮的青年人,还有一个年纪大大的,像抽鸦片烟的老道。总共有五六个人,他们不一定是住在那间屋子里,不过经常出出进进罢了。他们的衣饰,除了那个青年人以外,其余的差不多都是不修边幅的……”

潘文甲马上命令于芄将历次和情报贩子交易的纪录档案,调出来查看。

那体格魁梧留八字胡的定然是彭虎哥无疑。又矮又瘦长相和情报贩子差不多的那个,是第二次和李主委至普庆坊公园,躺在石凳上睡觉,装疯卖傻的家伙。那年青漂亮衣着整洁的青年人,可能就是第一次潘文甲准备暗算情报贩子和彭虎两人时,背地里忽然现出的那个向他借火抽烟的人。而且第二次谭天跟踪时在城隍街看见的那个年轻的司机可能就是他……。

调阅谭天监守“皇后游乐场”的“天鸟咖啡室”的记录也有发现:“在十二点钟左右,曾有一个独手臂的妇人在那里打电话。”——由这点推想,那妇人绝对是情报贩子的死党无疑。她到“天鸟咖啡室”打电话,不过是替情报贩子探路,发现有人钉在那里,便改变了原有的计划。最后一个,年纪大大的,像个老道人的模样,就不知道是谁了,这个人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这样看来,他们的实力相当雄厚呢?”于芄说。

“笑话,我们拥有他们二十倍以上的人马!”潘文甲申斥着。

“但是他们五六个人就已经把我们弄得焦头烂额……”

“毛丫头,别胡说八道!”当着李主委面前,潘文甲只好出口责骂。“没你的事了,你到外面去吧!”

于芄退出了经理室后,潘文甲便和李统进一步商讨擒拿情报贩子的计划。因为已经知道情报贩子的屋中可能有着六个人,他们便必需用一倍以上的人力,而且要挑选勇敢战斗的人去。


时钟的双针刚正十二点,总经理室桌上的电话铃便响了。果然不出所料,是情报贩子打来的,他那种游戏人间的玩笑话语,又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喂,我的新娘子!你的钞票预备好了没有?我在等着你哪!相信你们的李主委也在等着这份文件,要不然,拿着一份电影说明书怎样去交差呢?传扬出去岂不是笑话吗?恐怕这个笑话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吧……”

“老妖怪!”潘文甲劈头便骂,“何必多废话呢?你要的是钱,我的现钞全准备好了,现在恰好十二点钟,依规定你早就该来了,从来不守时间的就是你……”

听说情报贩子的电话来了,经理室的大门外,拥拥挤挤一大堆人,谁都冀图一听究竟。这时李统的注意力也贯注在电话之上,外面秩序凌乱,也无暇去管了。

“哈,你那种猴急的脾气还没改……”情报贩子说:“人老了,年纪大了,经过了磨练,就应该有点耐性。”

“少说废话……你能够马上来吗?”

“你今天的火药气味很大,我不得不改变初衷了!”

“我早猜到你要临时食言的,这是你的一贯作风,我向以至诚待人,不像你那样的爱猜疑人。闲话少说,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把现款亲自送来,请你放心,绝对不带助手。同时我连自卫的武器也不带……”

“你说话倒蛮像个正人君子的行径哩!”情报贩子说:“好吧!那末我们在普庆坊公园碰头如何?”

“普庆坊?”潘文甲就猜想到情报贩子将再利用普庆坊公园。

“对,二十分钟内,你总可以赶到了吧!过时不候!”电话挂断了。

潘文甲早已将“文化公司”内所有的员工,分成四个行动组,一组是应付普庆坊公园,一组布置在石塘嘴加刺连士街,另外两组人马,却是留守在“文化公司”内外,以防万一情报贩子派员前来,就将他当场擒获。

负责在普庆坊布置的谭天、汤胖、石保富和陈锐功四人。

他们早已全副武装准备停当,听得潘文甲发出命令,便匆匆鱼贯而出,赶到普庆坊公园,去把守公园东南西北四个出口要隘。

第二组人马是负责留守“文化公司”的,但是假如公司内没有变动,在十分钟之后,便要赶上去接应第一组。

潘文甲吩咐停当,正预备动身之际,电话的铃声就响了。

李统拈起了话筒,原来又是那鬼计多端的情报贩子打来的。

他说:“啊哟!请问你潘文甲走了没有?假如没有,请你从速通知他,普庆坊公园我不想去了,因为那地方突然来了许多陌生人!”

“那末你又预备到什么地方呢?”李统叫着问。

“咦!你是什么人?这样‘哇啦,哇啦’怪声吼叫的,是不是潘文甲的顶头上司李统其人?那末请你通知潘文甲一声,我现在正在石塘嘴加刺连士街‘丽卢’,还是这个地方比较安全,比较清洁,在这里交易没有阻碍,你看好吗?再见!”

“喂……”李统叫唤不及,电话便断了。

“他妈的!我早料想得到他会来耍这一套!”潘文甲在旁咒骂:“那末,我们只好把布在普庆坊公园的人马召回来了!”

“不,别上他的当,据我的猜测,他一定是故布疑阵使我们疲于奔命,他一定派了人在公司的门外监视着,假如我们调动人马,暴露形迹,那等于告诉了他,我们今夜一定下手,说不定他还要再次更换地方呢!幸而接应普庆坊的第二组人马还没有出发,我们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派人去包围加刺连士街‘丽卢’,同时第三组要切实准备,假如得到了消息知道情报贩子的真实下落,就马上出发接应,不过得关照他们,千万注意,别暴露形色!”

潘文甲应命,马上吩附第二组人马出发,那是毕热、薛阿根、胡大号、伍月云四人。从速赶往加刺连士街布局。

“你再等个十分钟,假如没有动静,再携款前去!”李统关照说。一方面,他还得要查询“统战部”颜主委方面的工作进行到了什么程度,拨电话到“梁幸记”杂货店附近的一间有电话的店铺,那是他们借用来做临时连络站的。

找到了马白风,他报告说:“到现在为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逐渐可以证明屋子是空的!”

“这样看来,假如我的判断不错,情报贩子和他所有的手下人,由昨天晚上起,根本就没有回返家里。尤其他的家中没有电话,那末他刚才有过两次电话打来,就可以证明不在家中了!”李统说。

约十分钟后,毫无动静,李统说:

“大概没有什么变动了,可以去了。记着我的话,无论如何要先把文件弄到手,即算化上六万元我也要把收买伪文件的面子兜回来,文件到手之后,再作道理……”

潘文甲唯唯连声,退出门外,门外已经停着一辆出租汽车,那是向汽车公司包租下来的,总共包了两辆车,准备应付紧急行动之用。这家汽车公司也是共党官方投资所设,和共匪一切的特务机构都有串通,那些司机也自然是他们所认为可靠的人。

司机正默坐在驾驶室中,抽着香烟。医院道这条马路,到了晚间就是一片幽黯,行人稀少,司机独坐无聊,又因为等得太久了,看见潘文甲出来,便推开了车门,发牢骚说:

“三更半夜,你们倒有这个兴致,搞甚么名堂?就把我们这些吃劳力饭的弄苦了……”

“别发牢骚,待会儿多赏你几个小费就是了,案子交待过去,还有你一份奖金呢!”潘文甲一溜烟钻进了车厢。

“上什么地方?”

“石塘嘴!”

“怪不得,又在赶夜市。”司机发动了马达,汽车疾驶如飞,驰骋在平滑的柏油路上。

潘文甲的心情,十分紊乱,他正在暗自盘算,再次会见情报贩子时应该怎样说话,情报贩子的嘴巴最爱损人,讨人便宜,每次都被他占了上风,现在好好准备一番,给他来一个报复,潘文甲暗想,毕热等几个人已经在加刺连士街“丽卢”的四周布好了阵地,等到他和情报贩子交易停当,文化公司里的第二组人马赶到接应,情报贩子就不愁不落网了。他想到这里,脸上不禁又暗暗现出喜悦之色。

“先生,你是要到加刺连士街么?”司机忽然又问。

“是的,加刺连士街!”潘文甲随口答应。

“是否到私娼寮去呢?”

“对的,你怎么知道的呢?”潘文甲眨着眼,感到诧异,他怀疑是毕热他们泄漏了机密。

“是否要找情报贩子呢?”司机再问。

“你怎么知道的呢?”潘文甲的语气中充满了怒气。

“情报贩子不是说要派一个人来和你接头交换现款和文件吗?”那司机竟不从正面回答,歇斯底里的答非所问,自言自语。

潘文甲渐觉苗头不对,偷偷地抬起手来准备掏摸手枪,那司机突然踩满了油门,汽车便如流星般向前飞驶,马路虽然平滑,但是地势忽高忽低,汽车颠簸得非常厉害,常常把潘文甲从坐椅上抛了起来,窗外的景物,一幕幕如流烟般擦面而过,使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速度表的指针,指在五十五以上,对面遇有汽车驶来,间不容发,惊险万状,弄得潘文甲目瞪口呆,满额大汗,讷讷说不出话来。

“喂!朋友,你疯了吗?……”他梗着嗓子叫嚷。

而且,汽车也不是向着他指定的目的地去,从罗使臣道兜上了克顿道,直上霞利治道,……好像要直驶香港的山顶呢。

潘文甲好容易才将手抢拔了出来,死劲儿,用枪口指在司机的背上,高声吼喝说:“你假如再不把速度慢下来,我就要你的命!”

司机豁然大笑说:“这样的速度也值得大惊小怪?你高兴放枪就放吧!反正汽车翻了,丧命的也不是我一个!”

由于汽车行驶过急,风声呼呼拉大了嗓子说话,也不大容易听得清楚。潘文甲投鼠忌器,自然也就不敢放枪了,那马路是贴着山坡开辟的,望下去是倾斜的深坑,虽然路旁筑有铁石栏杆,但是假如汽车失事冲出栏杆同样会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潘文甲捏着手枪,进退维谷,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他的那副尴尬脸孔,已经给司机从回望镜上看得清清楚楚。

忽然,一个紧急刹车,车是停住了,但是潘文甲冷不防却向前面栽了个“狗吃屎”,几乎扑到司机的坐位上,等到他恢复神智站起来时,手枪已经落到那司机的手中,而且枪口逼到了他的胸脯上。

“潘大经理,我就是情报贩子派来的,他早说过要派一个人来不是么?现在请你把六万元现款交出来吧!”那司机说。

潘文甲大惊失色,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情报贩子早已经布好了圈套,使他坠入罗网,说在普庆坊公园会面啦,加刺连士街私娼寮接洽啦,全部是假的,而且对方早已控制住他们的交通工具,一直守候在“文化公司”门前,他派出去的行动组,一举一动,都看了个真切;同时,毕热他们四个人也是乘另一辆包租的汽车去的,不知道那一辆汽车有没有被情报贩子所控制?果尔则毕热他们四个人的遭遇,更将不堪设想。

“你用手枪指住我,完全是盗贼行为,我是为增进双方的友谊,用金钱交换文件来的,大家在过去曾有过几次交易,何需要伤感情呢?”潘文甲高张两臂,压低了喉咙说。

那年青的司机又是赫然一笑,说:“潘大经理,别忘记了这支手枪是你带来的,假如你是个讲礼貌的人物,不带这捞什子,不用它来威胁我,它怎么会落到我的手里?同时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武器。现在闲话少说,请把现款六万元交出来吧!”

在这种情形下,潘文甲也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们是作买卖,只要文件拿来,六万元自然给你!”

司机莞尔而笑,随手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潘文甲说:“这是你们打出的一张六万元的支票,我们的要求,只是换取现款。这点,也只怪你们的用心不良,不追踪,不调查,也是你们自己说的,但是你们非但四出侦查,而且还派人在银行里守候提款者。所以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不是我们的本意呢!至于文件,既然卖给你们,当然是属你们的,我们绝对不赖帐!”

潘文甲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支票看过,觉得收回了六万元的支票,等于和现款一样,于是他就把携带的现钞六万元全部交了出来,说:“那末文件呢?电影说明书总不能算数罗?”

“当然!电影说明书只能算是附带赠送的精神食粮,文件还在加刺连士街那家私娼馆里,到现在为止还摆在那个花瓶里呢。那天情报贩子在花瓶里摸,摸了个半天,结果摸错了,他原是把电影说明书和文件一起放在花瓶里的,这点特别要向你们道歉!”他将六万元现钞收好,推开车门,钻出车外,又说:“只有麻烦你自己去跑一趟了!”

潘文甲忙追出车厢,高声说:“你说的话是真的么?”

“我们从不骗人!”司机高挥着手说:“你们刚才已经派了四个人到加刺连士街去,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打个电话,叫他们到那间里把花瓶里的东西掏出来看看,就可以证明不假了!”从他的话中可以知他在“文化公司”的大门口间,守候过很长的时间。

这时,凭着路灯幽黯的光亮,潘文甲隐约可以辨认这个年轻司机的面孔。在他的记忆中,当第一次在普庆坊公园和情报贩子交易成功后,他的背后突然闪出一个青年人向他借火吸烟,正就是这个人,虽然他今天改扮成司机的服装,但是他的外貌,轮廓,身材都没有改变。潘文甲恨得咬牙切齿,他又再次上了情报贩子的大当。

“朋友,一场交易办过,可以留个名么?”潘文甲赌狠说,大有迟早找他报仇雪耻之意。

“情报贩子是我的义父,你叫我情报贩子之子好了!”他说话一如他义父的狡黠。同时,还把手中的那支手枪,拉开弹槽,将子弹一一取出,然后掷还给潘文甲。指着汽车的屁股说:“潘大经理,你的司机仍关在车厢后面,既没有空气,又不能动转,小心把他闷死,快去揭开看看吧!这是我给你们留下的最后友谊,再见,回去给你的主委带个好!”说完就吹着口哨,异常轻松地大摇大摆,迳自走了。

潘文甲怒不可遏,霍然拾起地上那支手枪,可恨子弹又全被取了出来,假如追上去和那青年用拳脚博斗的话,看那青年的体格魁梧,年轻力壮,又绝非他的对手,而且他的态度悠闲镇静,行所无事,又很可能还有其他的助手隐伏在什么地方准备接应。潘文甲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目送那青年逐渐消逝在夜色苍茫中。

忽然在远处的路旁幽黯地方,闪出一辆汽车,那青年跃上汽车,扬长而去。

潘文甲不禁又暗自吃惊,原来他们早有布置,假如刚才不加考虑,轻举妄动,后果就严重了,他呆呆地默想,喃喃地自怨,真是晦气之至。回去见了李统,少不得又是要吃排头。他忽然又想起那青年的话,赶快打开车后行李槽察看,果见有个司机,被捆得动也不动,口被棉絮堵着,被绑上了绷带。

潘文甲将那司机拖了出来,替他把捆绑的绳子一一解开,取出口中堵塞着的棉絮,但因被绑的时间过长,而且被禁闭在行李槽内,空气闭塞,动转维艰已如死尸余气,奄奄一息的样子,绳子解开后,仍然软作一团,站不起来。

潘文甲自己又不会驾驶汽车,在半山地方也找不到一勺凉水,来救醒他,眼看着情报贩子的义子已经从容地乘着汽车逃之夭夭,急得他只是顿脚。

时间已经是一点多钟,距离搜索圣十字街情报贩子巢穴的时间,逐渐接近,假如在三点钟之前不能赶回“文化公司”,这个计划即将成为泡影。

潘文甲情急智生,揭开车头,扭开水箱的铁盖子,用手帕塞了进去。水是温热的,但总比没有水好,他将手帕浸湿之后,一把淋在司机的头上,然后将手帕敷在司机的前额,又燃着一根香烟,用烟雾吹喷到司机的鼻孔里。司机起了一阵咳嗽,呛得眼泪鼻涕涎水直流。

潘文甲一面掴他的脸颊,一面叫喊说:

“喂,喂!快醒来!快醒来……”

司机瞪大了眼,算是醒了,但四肢酸软麻木,仍然不能动弹,他觉得口干需要喝水,潘文甲便又在水箱里想办法,用手帕浸湿了点水给他润了润喉咙,又给他吸了一支香烟,这样司机才算恢复常态,驾着汽车战战兢兢落下山去。

他一面向潘文甲讲述在“文化公司”门前被袭的情形。

原来,当第二组由“文化公司”出来乘第一辆汽车往加刺连士街的当儿,从路旁闪出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人,他并不乘搭第一辆汽车一同出发,竟趋至司机的身旁,拉开车门迳自上车。司机以为是党的同志,还问他要到什么地方去?岂料他蓦然自背后袭击,叉着他的咽喉,以手帕堵着他的口鼻,那手帕上有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渐渐他便昏迷失去知觉……直到潘文甲将他救醒。

潘文甲回返“文化公司”,刚踏进门,李统便指着脸孔破口大骂,高声怪叫着说:

“你简直是越来越饭桶,连六万元都保守不住,让情报贩子劫去,你算是做的甚么特工?……”

潘文甲一怔,李统怎会知道的呢?难道说是情报贩子又打电话来嘲笑过不成?

再看看毕热、谭天、马白风等被派出去分头工作的人全都回来了,他们看到潘文甲狼狈不堪的样子,全在偷偷发笑。

潘文甲含羞带愧地说:“文件取回来了没有?”他想打开这个尴尬场面。

李统将手中的一叠文件一扬,说:“你走后不到十分钟,情报贩子就打电话来说,六万元现钞已经收到,非常感谢,他说文件摆在加刺连士街丽卢的花瓶里面,我怎能不派人拿回来呢?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大半天才回来?”

潘文甲受到这番责备,满肚子委屈,只有将当时的情形,源源本本,丝毫不漏,细细说了一遍。

“唉!饭桶!”李统跺着脚骂:“你简直是越来越泄气了,竟连一个毛头小伙子也对付不了……”

“按照时间推算,那冒牌司机向潘文甲下手的时候,情报贩子的电话已经打来了,并非他们得手后,电话才打来的,可见他们做事之先,一切都安排妥当,计划非常周密,所以从来就没有失过风……”秘书林琳从旁插嘴说。“好在文件已经弄了回来,我们兜回了些许面子,最低限度收买伪文件的笑话是掩盖过去了。”他的语气好像在替潘文甲打圆场。“不过,潘文甲你在特工圈子里混了这么许多的年头,难道说汽车司机被人家暗算,连一点形迹也看不出来么?”这句话无意中又给李统火上加油,潘文甲不免暗中怀疑,林琳已被马白风买通了关节。

幸而李统对林琳的说话并不重视,高举起双手挥摆着说:“好啦,大家现在少说闲话,距离行动的时间已近,‘统战部’在等着我们配合战略呢!”

命令一下,所有聚集在门市部的员工都鱼贯上楼,集合在会议室中听候调遣。

这时,马白风已经将圣十字街的地势,暨一○六号屋子的内部图形,用工程测量的方法画好。因为圣十字街整条街每间房屋的建造全是一式一样的,所以马白风冒充水电管理局的职员至一○六号的邻居检查电表及检验屋子内的超龄危险电线,将整间屋子的建筑格式查看了一遍,默默记在心中,这样,便轻易把图样画出来了。

他们正在会议期间,颜主委又挂电话过来说:“‘梁幸记’的两个小孩子又吐了口供,说圣十字街一○六号最后有人出进的时间是昨天黄昏六七点钟,总共四个人——情报贩子,断臂妇人,高大的青年和那留八字胡的拳师。以后就没有看见他们出来过,直到现在。所以我们断定屋子里必定有人在里面,要不然,就是另外还有出口……”

李统的回答是:“我们不管屋子里有人没有,反正我们今天晚上已经决定要闯进去了!请你们那边负责外围部署,我负责指挥进屋,最低限度也要把情报贩子的根底查个究竟。现在两点十分,相信你们已经预备好了,两点四十五分我们会合,三点钟实行进屋,在屋子内工作预计需要时三十至四十分钟,三点四十分我们退出屋子,四点钟以前你们全部撤退!”

“不过,我最后关照你,也算是要求你,在展开行动时,千万不要杀害情报贩子,这个人我们需要取他的口供!”颜主委说。

“何止你要他的口供,我也需要他很多的口供呢!放心吧!”李统说。

他们的行动便算有了决定,距离这段时间还有三十分钟,李统便继续进行他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