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老杂乱言

直到众人散去,陆寄风才拎着那文士的衣领,在枝叶间疾奔出数里,才将他放下,解了他的哑穴,道:

“你是百寨联的人?”

那文士虽然要穴被制,眉宇间却不慌不忙,并未直接回答陆寄风,反而就地打坐,道:“你往西移开两步。”

陆寄风一愣,道:“为什么要移开两步?”

那文士闭上双眼,沉声道:“不必多问,移开就是,我不会害你。”

“看你搞什么鬼。”陆寄风依言移开两步。

那文士微微仰起脸,道:“这样你看得见我的侧面了吗?”

“看见了。”

“我的侧面,是不是显得很高深莫测?”

一听见这句话,陆寄风得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脚,才不至于往他身上踹下去,可是转念一想,实在没有忍的必要,便真的一脚往他身上踢去!

文士吃痛,怒道:“唔!你、你为何踢我?”

陆寄风说道:“听你这种说话的方式,一定是百寨联的寨主之一吧?”

文士一怔,又恢复冷冷的神情:“果然不简单,你竟看得出我的来历!”

“唉!你们这么多奇怪的寨主能凑在一块儿,才叫做不简单呢!”

文士轻哼了一声,道:“别把我跟青枭寨的周偃相提并论,那只是人类与水牛的混合生物罢了。”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文士扬声一笑,“年轻人,枉费你也是百寨联的一分子,竟然空生双目!难道你没听说过‘铜雀鸣遍,东方日生’?”

陆寄风老实道:“第一,我不是百寨联的一分子;第二,我确实没听过。”

“唉,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年轻人,你的话里充满了破绽。第一:你怎么可能不是百寨联的?只有我们自己人会破坏自己人的功劳!第二:你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我铜雀鸣遍,东方日生?连我的名号都未曾听闻,也敢行走江湖,真是可笑,可笑啊!”

陆寄风道:“第一,我没有要破坏什么你们的功劳;第二,我只听过一个‘羽扇绝尘智无双’,不过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又换了外号。”

文士一怔,“你没要破坏周偃的六合城?那你躲在树上干什么?”

“跟你无关。”

文士又问道:“羽扇绝尘智无双是谁?”

“这个外号叫了十年还没叫响,那我看跟你也差不多。他正是百寨联之一的黑鹰寨主萧冰,你呢?”

文士的表情马上变得很开心:“喔,你说的是老萧啊,那个怕老婆的家伙也敢自称什么羽扇绝尘……”

虽然很想听萧冰的八卦,但是陆寄风更担心通明宫的安危,又踢了他一下,道:“别说闲话,你是哪个寨的?叫什么名字?”

文士将脸一沉,冷然说道:“刚刚我的麈尾掉了。”

“我问你的名字!”

文士严肃地说道:“我写在麈尾上了。”

“不看你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吗?”陆寄风有点受不了。

文士浩叹道:“唉!若有人问吾名号时,我习惯轻摇麈尾……”

“嗯?”陆寄风忍耐着。

“然后对方便会看着麈尾上的提字,露出惊佩的表情说:‘啊!你就是铜雀寨主,东方日生!’”

陆寄风又踢了一脚点中他的哑穴,好让他闭嘴:“那么你是叫东方日生?我问你,你们一共有几个寨攻上山来?共有多少人?”

接着便又一踢,解了他的哑穴。文士立刻开口道:

“吾乃东方星!星的拆字是日生……”

“随便你叫什么!我问你共有多少人围山?在什么地方驻营?你若是不说,我自有法子逼你说!”

东方星冷笑一声,道:“有什么手段,只管使来,但是你切勿作法自毙,后悔莫及……”

陆寄风不等他说完,便一点他胁下大包穴,东方星全身一震,立刻感到周身毛孔奇痒无比,扭动身子,脸色发红,道:

“你、你做什么?哎呦……我、我……”

“怎样?全身是不是像被万蚁叮咬?不想被折磨就说!”

东方星怒道:“哼!小辈,你、你……竟敢如此,难道没听过铜雀鸣遍,东方日……”

“听过啦、听过啦!拜托你讲正题好不好?”

“士可杀不可辱,你先、先解了我、我身上的穴……我才说!”

陆寄风道:“你真的很啰嗦,说不说随便你,我看你能撑多久。”

东方星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道:“想不到我、我铜雀鸣遍,东方日生会有这、这……唔,好痒、我、我受不了了……会有这一天,真是英雄末路、天地含悲……天、天地、为、为之凄怆……好痒、好痒……”

“你想太多了。”陆寄风道,“到底说不说?你真的很烦哪!”

东方星叫道:“你、你先解了我、我的穴,我把计划表拿给你……”

“不用,你放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就成了。”

东方星呻吟得脸上五官扭曲,道:“在、在我、我胸前衣领内……”

陆寄风伸手一掏,突然指间一痛,急忙缩手,只见右手中指和食指出现两个小小的黑点,正泌出一点点黑色的液体。

陆寄风头顶一眩,退了两步,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惊觉自己中毒了!

东方星却已一舒双臂,慢慢站了起来,浑若无事,冷笑道:“小子,现在你知道我铜雀鸣遍,东方日生了吧?”

陆寄风错愕地瞪着他,原来他竟已自解了穴道,却还装出动弹不得的样子,骗陆寄风触碰到他身上的机关,确实是个不简单的角色!百寨联的寨主虽然都有点怪异,武功却都是一世之选,当初萧冰就能与疾风道长战得不相上下,他们应该能敌得过通明七子才对,可惜陆寄风常会忘记这一点!

见陆寄风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东方星习惯性地一举手要摇扇,却发现麈尾不在手中,只好背负双手,睨视着他,道:

“在你死前,我就让你明白为何而死!我已经劝过你,切勿作法自毙,你将我的忠告视若无物,难怪会有今天的下场……唉!哎!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武林处处是险,又曰:一步江湖无止期……喂!你到底死不死啊?”东方星已经有点抓狂了,“通常中了这个毒的人,听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就应该断气了,你怎么拖到现在?我后面的词没有准备,你叫我临时要想一篇铿锵有力的说辞,实在太强人所难了,虽然我是铜雀鸣遍,东方日生,可是我也有办不到的事啊!”

陆寄风苦笑道:“要我死,只怕没那么简单。”

东方星道:“是吗?好大的口气!再试试我的五绝散!”

东方星指尖一挥,嗤的一声,一道尖锐的寒风直透陆寄风胸口,陆寄风急忙移穴闭气,将这道毒气反震了出去。

“不妙!”东方星大惊,及时闪跃开,落在较远之处,道:“你、你……你中了阴尸之毒,竟还能运气自如,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东方星啰哩啰嗦的这段时间内,陆寄风身上的阴尸之毒已全散去了,喝道:“你瞧我是什么人?”身子拔空而起,顺手便使出剑仙门的游丝剑法,绵密的剑气完全封住了东方星的退路。

东方星但见他手中无剑,剑气却逼凌不断,急得东闪西避,道:“你,你难道是……是他?”

“你以为我是谁?”陆寄风一面问,手中进逼之势却也稍慢,欲知道东方星会不会与剑仙门有什么牵扯。

东方星狼狈地闪避剑招,道:“你……你不必,唉呦,不必隐藏身分了,你必定就是他!”

“你说,你到底把我当成谁?”

“他呀!”

陆寄风忍不住一收剑气,指尖却点住了东方星的咽喉,道:“给我好好说清楚!你把我当成了谁?”

东方星结结巴巴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问我,我说不知道,就太丢脸了……”

“你难道看不出我的剑法路数?”

“我是学暗器和内家的,对剑是一窍不通、二窍不懂……”

真是够了!陆寄风已经受不了铜雀寨主东方星胡扯瞎缠的功夫,放弃从他身上问出任何话来,既然他会移穴解穴的功夫,那么再点他的穴也无用,陆寄风变掌作刀,喀喀两响,便折断了东方星的双腿。

“唔!”东方星闷哼了一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难为了他竟硬气地咬紧了牙,不吭一声。陆寄风又伸手一扯,轻微的“波”一响,东方星的双手自关节处被拉得脱臼,登时只能垂在身侧,连举起小指也不能。只在一眨眼间,他的四肢都被陆寄风或断或折,动弹不得。他没想到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这么狠毒果断,也没想到他武功会这么高明,不知他要怎么整自己,心中有几分惴惴然。

陆寄风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说,我只好把你丢给通明宫,看他们怎么处置你。”

“小辈,你如此做法,未免有失光明正大……”

“还有,如果你再啰嗦个没完,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东方星急忙闭嘴,一脸不服地瞪着陆寄风。陆寄风胁下挟着东方星,提气往通明宫的方向奔去,东方星被他挟着,只感前进的风声呼啸,几乎无法呼吸,周围景物都看不清楚,不禁大骇,暗想:

“这、这小辈的轻功如此了得?”

眨眼就来到让百寨都很伤脑筋的一线谷,一线谷的丝桥,对百寨联的寨主级、候补寨主级人物来说,并非险关,可是百寨的寨匪,说真的,除了“人多、听话”之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也过不了一线谷。若不是因为这样,百寨早就攻上来了。

陆寄风几乎是一跃就过了一线谷,直奔通明宫前殿,撕破东方星的一大幅衣袖,扯成长索,将四肢已断的东方星绑在阶下。

只要将这个落难的铜雀寨主绑在这里,一会儿之后巡视的道士见到,就会禀告通明四子,以弱水道长的智慧必能问出百寨的底细,不像自己那样被耍得团团转。

陆寄风正要离去,想想又觉不妥,万一辈分低的道士也中了东方星的诡计,误触暗器机关,反而害了无辜之人。

陆寄风便搬来阶下的一方巨石,摆在东方星面前,以指为笔,在石上刻道:“小心……”

他这以手指在石上刻出字来的功夫,让东方星惊诧得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陆寄风刻了两个字,想了一下,喃喃自语:“写什么警语好呢……”

东方星道:“欸……我建议大侠你写‘小心此人,名震平阳、百寨之首,人称铜雀鸣遍,东方日生,东方星也。器宇非凡,暗器绝世,诚一代之伟烈哉!’怎样?”

“谁要写这种东西,你想当你的墓志铭吗?”陆寄风白了他一眼,手指一挥,写道:“小心此人,废话很多,身上藏有剧毒暗器,别乱碰他。他是铜雀寨主东方星。又:不防给他两耳光,见者有份。”

东方星叫道:“你、你不能这样写,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陆寄风笑道:“我的狗屁不通,你的狗屁很通,故而臭不可闻。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轻松地再度下山,这回一定要快点儿找到蕊仙,暂且别再管百寨攻山之事了。

这次陆寄风头也不回地赶下山,直奔蕊仙居处。不料才一走近,便大惊失色。

早上他离开的时候,此地还处处花香,院里有鸡啄米而食,一片闲散景象。现在却是处处残破,短篱被推倒了,庭院中杂乱不堪,小院也空空荡荡,死寂无人。

“怎、怎么会这样?”陆寄风冲了进去,叫道:“蕊仙姐姐!蕊仙姐姐,你在哪里?”

小屋内没有半个人,陆寄风心中大乱,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最后才进蕊仙的闺房中,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那样子完全像是被盗匪劫掠过,若真是如此,那么蕊仙也凶多吉少了。

陆寄风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奔了出去,心里想道:“若是被盗匪劫去了,或许人还活着,只要蕊仙姐姐还活着就好了!”

他奔出数里,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找蕊仙,来到村中,东张西望的,竟也没有半点人声,家家户户都已被入侵过,残败杂乱,但是却不见半具尸体,空气中也没有血气,令陆寄风大感讶异。

“怎么会没有半个人……是了,村人都上山去朝拜真人了,他们并没说起有强盗劫村哪……”

陆寄风逼自己冷静下来,坐在路边的一方大石上,抱着头想:

“……村民不知有强盗来袭,可是村子怎会被破坏成这样?”

他心中灵光一闪,登时想通了:“百寨联!我怎么忘了这群人便是强盗?我知道了,就是因为百寨中数寨联合攻山,通明宫得到消息,才会将居民聚集到山上,集中保护,以免被这些土匪劫掠杀害!通明宫谎称真人要为大家祈福,就是怕惊动众人吧?可是,怎么独不见蕊仙姐姐?”

他又将问题想到了蕊仙身上,她一个弱女,不可能走得远,除非被掳走。

陆寄风一想通,便急急赶回通明宫中,想逼问东方星哪一寨最有可能劫走蕊仙,甚至搞不好就是被东方星掳走的。

陆寄风一眨眼便赶至他绑缚东方星之处,一到现场,便怔了一怔,东方星不在原地,看来是已经被发现了。

陆寄风轻身穿梭于通明宫内各处,但也只是一片寂然,并无特别的动静。陆寄风找了许久,徒劳无功,眼看天边已经蒙蒙泛出蓝光,道士们也已经起来做早修,行动的人越来越多。陆寄风虽然心急,可是再不回到客舍,必定会被简老伯发觉出不对,陆寄风只好赶紧回到众人所睡的通铺,插身倒在原先的地方,枕臂装睡。

直到简老伯以拐杖推了推他,道:“阿喜,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陆寄风才揉了揉眼睛,懒散地起身,伸了个大懒腰,一脸茫然。

但见简老伯看似神气清爽,可是呼吸却有些沉重,移动时的左腿更加不便,陆寄风心中暗想:

“昨晚他又遇上强敌了,不知道是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

村民们有的已经起来健身或闲聊,有的还呼呼大睡,陆寄风一跃而起,道:“爹,我到山下给您挑水洗脸!”

简老伯道:“你倒孝顺,不必啦,这山你是下不去的。”

说着,眼睛一瞄所有的村民,言外之意,似乎怀疑通明宫带村民上山来,有软禁他们的意思。

村民们用过道士送来的早斋后不久,便有道士急急奔至,宣布道:

“各位道友,真人座下的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仙驾亲临,请道友们肃坐静候!”

一听这话,村民们连忙抢着找位子席地而坐,专心地等着见这两名近仙的道长,几百个人的场地里,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远方的水流声与树梢的鸟鸣,安静至极。

陆寄风故意选坐在人群最后面,暗自担心,想道:“弱水道长是个精细人,我脸上的大胡子和乱发虽被蕊仙姐姐给剃梳干净,他一定认得出来!这可怎么办?”

陆寄风转眼一瞄,赫然发现简老伯也坐在附近,好像也怕被认出来一般。

前方道士排起香案,供上香炉朱砂等物,之字辈的俗家弟子们带剑列队护卫成阵,围在最外端。

这分明是在防止谁脱逃,陆寄风往简老伯的方向偷看,果然他神色沉重,眼神有几分不安。

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两人,在阳字辈弟子们的簇拥下,飘然而至。熏炉的香烟缭绕之中,但见两名道长一个伟岸高大,一个翩雅清逸,当真是有如神仙降世。

有的村民是连忙合十膜拜,有的却对着弱水道长皎洁俊美的脸孔,目瞪口呆。陆寄风也不禁暗想:“过了十年,他们可一点都没变。”

两名道长登上香坛之后,弱水道长的声音还是像从前那样温和轻致,却在这大场地上,一清二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道友长年居于灵虚山,为通明宫护法,可以说是带有仙缘。真人对此十分感念,因此不惜折损自身修为,分赐仙福予诸位道友们。为了不使凡俗的秽气侵害真人,真人命小道与师兄先行为诸位道友除祟熏香,三日后便可参拜真人了。”

众村民感激万分地纷纷称颂真人的大恩大惠,弱水道长又道:

“现在请各位一一上前,由小道与师兄举行拔祟。”

陆寄风想道:“不妙,得一个一个走到他面前,这下子更是非被认出来不可了!”

村民们都连忙起身,在之字辈与复字辈道长的引领下,列队等着被作法除秽。陆寄风和简老都亦列于队中,眼看到处都是排得整整齐齐的人,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村民鱼贯上前,由弱水道长以朱笔在额前一点,就算已被道法所护,邪祟不能近身。这一次的点砂除祟仪式,经过后世的辗转流传,遂有红色可以化煞之说。

眼看即将点到陆寄风了,弱水道长突然间目露惊奇,盯着陆寄风,迟迟不下笔。

烈火道长道:“真一子,怎么?”

“没什么。”弱水道长微微一笑,在陆寄风额上一点,便若无其事。

陆寄风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先退到人群之中,他的下一个就是简老伯,这回却是烈火道长出声了:

“你是村里的老樵夫?”

简老伯道:“是的。”

烈火道长向弱水道长使了个眼色,弱水道长便点了点头,道:“老丈,等一会儿您请到前殿一趟。”

简老伯一愣,弱水道长又问道:“您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简老伯还不知道该不该招出陆寄风,弱水道长已看了陆寄风一眼,回头对简老伯道:“我看他是您儿子吧?一会儿带他一同过来。”

简老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这道长真是神仙,连我的家人是谁,都算得出来!”

弱水道长微微一笑,道:“只是你们有些像罢了,什么神不神的,我道行还浅。”

不过陆寄风却知道:弱水是一眼就看破自己冒充他人的儿子,混在人群中,可见弱水道长的机智不减当年。

简老伯道:“道长要我们父子到前殿去,做什么哪?”

“您是与通明宫有缘之人。”弱水道长说道。

一时之间,村民中响起羡慕的惊叹。

陆寄风只好搀着简老伯,道:“多谢道长。”

“随我来吧!”弱水道长说道,便退坛离去,陆寄风、简老伯在众道士的包围下,紧跟着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朝前殿而去。

两人被带到一间小殿之后,屏退众道,殿中只余弱水、烈火等几人,青阳君也在。

烈火道长亲自请简老伯坐下,才道:

“老丈,特地请您移座,是有件要紧事相询。”

简老伯道:“什么事?我老人家孤陋寡闻,恐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烈火道长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记得以前,您曾经冻昏在寻真台上,是不是?”

简老伯假作痴呆,道:“什么寻真台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烈火道长道:“您以前曾昏倒在一个高台上,那里除了一只大鼎之外,什么也没有,您记不记得?”

简老伯还是一脸茫然,道:“什么大鼎?通明宫里这么多道长,煮饭的鼎应该很大,是不是在说这个?”

简老伯佯痴假呆,让烈火道长有点不知所措,忙道:“老丈,那时还是我带您下山的,您忘了?那么你儿子该记得吧?这位道友,你爹是不是曾经在山间迷路,还挨了冻?”

陆寄风道:“我爹常迷路,我也去山里找过他好几回了。”

这么一说,便轻巧地将问题给闪了过去。

弱水道长凌厉的眼光轻扫过陆寄风的脸,陆寄风知道这样的说辞是瞒不过他的,就看他打算怎样。

简老伯喃喃道:“老啦,我老糊涂啦……”

弱水道长道:“师兄,这位老丈不记得,咱们是问不出什么的。”

烈火道长道:“但是,如果这灵虚山下果真有条通路可以直接抵达寻真台,百寨联的匪众由那条通路潜上,上下夹攻,岂不是危矣?”

弱水道长别有含义地说道:“宫中的人找了这么多天,不曾发现过那条路,我看那条路是没有了。”

烈火道长道:“连一位老人家都能上得来,那条路若是被发现,对通明宫来说是个大患啊!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

弱水道长道:“连住在山中已有百年的我们都找不到,百寨联怎么找得到呢?”

默默侍立在后的青阳君,不禁狐疑地看了简老伯一眼,陆寄风知道青阳君必然已对简老伯的身分起了疑心。如果他不是透过另一条众人不知的道路上寻真台,那么一定是像众人一样,经由一线谷而上山的,能通过一线谷,又不惊动通明宫的众人,绝对是绝顶的高手。

烈火道长还不放心,弱水道长微欠了欠身,道:

“老丈,辛苦您了,请用些茶汤吧!”

弱水只一动身子,青阳君便很有默契地靠上前,弱水道长在青阳君耳边交代了几句,青阳君颔首,步出殿外,交代复字辈的弟子送茶进来。

一会儿道士便捧着茶盘进入,清香四溢。弱水要道士径自端到简老伯面前,说道:

“这茶汤乃是真人药谱中的配方,益气延年,请老丈和公子多用。”

不知道弱水道长真正的用意何在,简老伯干笑了两声,道:“老伯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也没什么气了,这珍贵的汤药让我喝了岂不糟蹋?”

弱水道长微笑道:“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日常饮用的罢了。”

简老伯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和我儿子真是有福气啊,不知喝了之后,是不是就马上成仙了?我得多喝一些。”

陆寄风接过道士捧盘中的茶碗,但觉清香扑鼻,虽不知道弱水道长有什么诡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应该不会有“喝了马上成仙”的事发生,陆寄风仰首一饮而尽,简老伯慢吞吞地喝完,显然也十分不安。

弱水道长笑看他们,道:“再来一碗?”

“我老啦,喝不了啦!”简老伯苦笑道。

门外传出急促的奔跑声,一名之字辈的俗家道士在门外道:

“师叔祖!百寨联的匪众做了浮桥和巨城,要闯越一线谷了!”

弱水道:“有多少人?”

“匪众共有三营,大约五百人!”

陆寄风不禁暗自奇怪,“他们没向东方星问出什么吗?还是……东方星手脚都断了之后,竟然还逃得掉?”

烈火道长说道:“就依调度行事!走吧!”

“是。”弱水说道,交代两名道士招呼陆寄风二人之后,众人便起身步出大殿。

殿内只剩下两名复字辈道士,简老伯问道:“道长,什么百寨土匪啊?有土匪来了?”

其中一名复字辈道士道:“这年头,到处都有土匪,没什么大不了的。”

“唔,是吗?不过敢招惹通明宫的土匪,可就不常见了。”

道士故作轻松,道:“总有些不知死活之辈。”

话声方毕,突然间喀啦一响,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寒光两闪,两名道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然自咽喉喷出血柱,倒地暴毙!

陆寄风和简老伯大惊,眼前的黑衣蒙面人剑刃破空直刺,竟直接攻往简老伯的左腿!

简老伯纵身一闪,避过攻势,同时当的一声,剑吟未绝,便已拔出死去道士的佩剑,与那黑衣蒙面人激斗起来。

陆寄风定定地看着简老伯与那黑衣人激斗,两人的剑法都极快,有如连珠的剑格之声,镪镪镪镪,不绝于耳,两把剑斗成一团剑花,穿梭着一黑一灰的两道身影。

让陆寄风目不转睛的主要原因是:两人都是用通明宫的剑法,而且是剑仙门解功室的石壁上所记载的剑法!

陆寄风对于解功室的功夫并未加以钻研,也分不清谁的剑法是真,谁的是假。突然间嗤一声,剑气转向陆寄风,陆寄风连忙翻身闪过,一点地面便已跃至屋梁,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冷冷不语,剑身一回,又攻向简老伯。不知为何原本拆招十分迅速的简老伯,突然间闷哼了一声,动作似变得慢了些,黑衣人的剑锋一带,在他的左腿又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创!

简老伯站身不住,跌倒在地,闭目等死,黑衣人却只以剑尖抵着他的咽喉,声音十分低哑,一听就知道是经过刻意地压沉了嗓子:

“陆寄风,你下来,否则他要没命。”

简老伯一震,竟不顾被剑尖抵着的喉咙,仰头看着陆寄风,他瞪大的眼睛过了好半晌,便露出一股欣然,看来是认出了他真的是陆寄风。

陆寄风道:“你怎知我是陆寄风?”

黑衣人道:“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眼见你师父死在我剑下吗?”

简老伯果然就是眉间尺,陆寄风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冒充我师父了?在寻真台上,你不是还自称是眉间尺吗?”

黑衣人冷笑,剑尖向前抵了一寸,刺入简老伯咽喉的肉里,道:“你再不下来,世上就从此没有眉间尺了。”

简老伯哑着声音说道:“寄风,你下来,我有话告诉你。”

师父有命,陆寄风只好轻轻跃下,伺机要夺黑衣人手中之剑,黑衣人早已有所防备,左手虚劈,剑气逼退了陆寄风。

陆寄风正要以最快的速度再上前夺剑,真气一提,便突然感到小腹中一股寒锐至极的气流窜了上来,竟使不上平时的真气,不禁大吃一惊。

黑衣人冷笑道:“你腹中刺痛寒冷,无法运气,是不是?”

陆寄风大骇,黑衣人又道:“眉间尺,你则是腹中火气上升,暖洋洋的,一个不慎,便会泄精,因此你竭力控制这股热气,才会无法发挥剑法实力。”

简老伯的脸部被易容之物包覆着,看不出真正的面色,但是由他眼中出现红赤,已证实了黑衣人的说法。

简老伯道:“嘿嘿,这种下流的招数,只有你使得出来!现在四下无人,我也不必帮你隐瞒了,寄风,你听着,他便是……呜!”

黑衣人真的一剑刺入简老伯的喉中,简老伯声带被划破,血流如注,只能发出“嗬、嗬”之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黑衣人巧妙地不划断声带后面的气管,还留着他一命。

陆寄风大骇,冲上前去道:“住手!”

“手”字未落,黑衣人一剑已划破陆寄风胸口,本以为这一剑可以逼退陆寄风,只是没想到陆寄风会冒着被划破胸口的痛楚,硬是舒臂抓住简老伯,才及时跃后,胸前血流如注,但也将简老伯拖离黑衣人剑下。

陆寄风见简老伯咽喉破裂,喉中咽管外露,随着呼吸一张一阖,煞是可怖,不禁对黑衣人怒目而视,道:“你……你如此残忍!”

黑衣人笑了几声,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只是发出笑声,而一点笑意都没有,格外显得冰冷可怖:

“呵……我只是让他说不出话,比起你断人四肢,算得上残忍吗?”

“是你救走了东方星?”陆寄风马上想到。

黑衣人不回答,剑尖有如毒蛇般再度向陆寄风扑去!陆寄风急闪,黑衣人的攻势一招快过一招,陆寄风手中抱着简老伯,几乎没有还手余地,只能闪躲。若不是腹中寒刺难耐,陆寄风有把握击败这名黑衣人,但此时只有躲避的份。

陆寄风不敢恋战,纵身跃出破窗,发足狂奔。黑衣剑客紧追在后,两方的距离越拉越远,但随着提气运走,陆寄风腹中的寒刺之苦也越来越盛,渐渐布及他的周身,有如被万针穿刺着一般,终于两脚僵痹,而无法动弹,双手也冻如坚石,怀中的简老伯被他摔落在地,陆寄风自己也晕眩了过去。

陆寄风脑中空白一片,失去了意识。不知不觉中,体内的真气似乎被一道力量推移着,顺着小周天的方向运走,每走到一穴,寒气就有如坚冰遇上朝阳般,消融无踪。不多久陆寄风便自行运走真气,而缓缓苏醒了过来。

陆寄风再度睁开眼睛时,周围只有他一个人,简老伯和黑衣人都已不在了。

陆寄风跃起身,叫道:“师父!”

眉间尺伤得十分沉重,他若是被黑衣人杀了,怎么会连尸体都不见了?陆寄风见到地上一大摊鲜血,尚未全干,可见自己并没有昏迷多久,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相信黑衣人可以动手杀了他,可是黑衣人竟好像没有补上几剑,这难免令陆寄风不解。

陆寄风想了一会儿,不禁暗惊:

“我和师父都中了什么毒,难道……弱水道长叫人送来的茶里下了毒?”

陆寄风快步往山下赶去,以寻找师父,一边暗自推敲:“不可能是弱水道长,他从头到尾都没碰到茶,而且还是透过青阳君之口,叫人备茶的,青阳君更不像会使这种手段之人。那名黑衣人对毒性了若指掌,是他下的毒无疑,难道……从前陷害弱水道长的种种事件,也是此人所为?他故意使用通明宫与剑仙门都会的剑法,也是为了栽赃给弱水?他是什么人?和弱水道长竟有深仇大恨一般,总在背后逼着他?”

陆寄风直觉想到可能是多年以前,被逼得离开通明宫的慈泽道长。可是他对此人一点认知也没有,根本无从猜起。

直奔到一线谷附近,便听见前方刀剑之声镪镪不绝,喊杀声震天。

陆寄风大惊,想道:“莫非是百寨联的人已经杀进一线谷了?”

陆寄风连忙提气往一线谷奔去,不久前方便出现几道互斗的人影,是一名玄衣道人提着剑,在激斗一名高大若山的壮汉。

那玄衣道人是玄阳君,只见他手中长剑连舞,剑光闪烁,身手极为灵巧。而那高大的汉子手持几乎有伞盖大的扁斧,呼呼斧声疾扫,几度要砍中玄阳君,却总是在紧贴近玄阳君之际,被他巧妙闪过。

在烈火、惊雷、弱水道长身后,青阳君等人关切地注视着战局。而在对面,最前方是东方星以及一名一身雪白衣裳、雪白云冠的男子,男子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青枭寨的周偃与玄阳君之战,他虽然衣服飘逸俊雅,但是却长得一张长长的麻皮马脸,脸上嵌着两颗极小的眼睛,长得滑稽丑怪,实在与他的华服十分不配。

而东方星拄着拐杖,有点灰头土脸,那把写着“铜雀鸣遍,东方日生”的麈尾倒是找回来了,只不过两手都拄着拐杖,无法持握,只好高高地插在后领,从脑后冒出来。正面看去,倒像是头顶发出一圈白毛来一样好笑。

在这两人背后,还立着大约十来个人,都静静观看战局。

陆寄风正在好奇方才听见的震天喊声是哪里传来的,突然听见对岸响起锣鼓鞭炮,有人大叫道:

“青枭寨棒、青枭寨好、青枭寨主天下无敌,第一棒!”

周偃哇啦大笑,呼的一声,扁斧往玄阳君胸前劈落!

青阳君等人惊呼了一声,玄阳君虽及时滚地躲过,却也十分惊险。对岸的青旗摇得更厉害,叫得更响亮:

“周寨主强、周寨主棒、周寨主力气最大,第一勇!”

陆寄风傻了,想道:“他们不是做了浮桥要过岸吗?怎么全都没过来?”

那名马脸的白衣汉子根本懒得看战局,对身边的东方星道:

“你被谁打断了手脚?”

东方星嘿然,道:“我自己折断的。”

马脸汉子道:“你自己折断的?这怎么可能?”

东方星道:“怎么不可能,你没听过‘壮士断腕’吗?没自己断过腕的,就不叫壮士!”

马脸汉子道:“呸!听你胡扯,那你的双脚也断,又有什么名堂?”

“为了练轻功啦。”

“用这种法子练轻功?”

“这叫做破釜沉舟,你一定做不出来,对不对?哼,想成大事,就要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想别人想不出的计、使别人使不出来的手段!”

马脸汉子哼了一声,道:

“那我再问你,你是先断手,还是先断脚?”

“当然是先断脚,再断手。”

“我从刚刚一直想不通,如果是先断了左手,你怎么断右手?如果先断右手,又怎么断左手?”

东方星道:“当然是一起断!就是右手断左手、左手断右手不就结了?”

马脸汉子道:“这不可能,两手互拉也不会拉得断。”

“这就是力道的学问,只要同时气聚指尖,左手往右手、右手往左手的臂弯一切,一定可以同时双双而断。”

马脸汉子有点怀疑,道:“真的吗?”

东方星道:“当然是真的,我就是这么断的。”

对岸的喊叫声停了一会儿,又震天价地响起。马脸汉子忍不住皱着稀薄的两行淡眉,对着战局中的周偃喝道:“周偃,你叫那群奴才别叫了好不好?真是有辱百寨之风!”

周偃哈哈大笑,道:“你嫉妒我比你强,哈哈哈……”

马脸汉子由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瓶,取出两块小指大小的玉块,塞在耳中,来个耳不听为静。

东方星推了推他,示意有话对他说,马脸汉子拿下玉耳塞,问道:“什么事?”

“穆寨主,耳塞还有没有?借我一对。”

“没有!”姓穆的寨主说完,又塞上耳塞,由百寨不合的情况看来,就算有他也不会借。

周偃的一把扁斧,看似沉重笨拙,斧势却将玄阳君周身团团围住,玄阳君一身大汗,已斗得力气将尽,迭遇险招,嗤的一声,衣角被扁斧劈去一大幅,他急忙举剑以攻为守,长剑和扁斧一格,啪的一声,长剑竟被扁斧震得弯了过去,便成曲尺!

陆寄风内心暗道:“周偃不只有蛮力,内力也十分了得!”

因为若以蛮力运斧,玄阳君的剑会断,而两兵相交,竟是把百炼钢铁化为曲折,就非要有柔劲不可。

玄阳君吃了一惊,看着手上的弯剑,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此剑是师父所赐,他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对岸又响起呐喊助阵声,竟是唱起歌来了:

“平阳有个青枭寨,和平善良又勇敢,美丽长江流不尽,有如寨主的乡愁,啦啦啦……乡愁啊男子汉的眼泪……”

陆寄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还好场中战得激烈,没人听见这声微乎其微的笑。

呼的一响,扁斧又划了过来,玄阳君反应不及,眼看就要被砍下首级,陆寄风叫道:“有虫!”

声音以真气传得极远,周偃大惊,手提扁斧跳来跳去,叫道:“哪里?哪里?”

青阳君急忙趁机解下佩剑,朝玄阳君丢去,玄阳君惊魂未定,见一黑影飞来,下意识便接住,见到是一把剑,也顾不得师父赐的剑能不能丢,急忙弃了弯剑,改持青阳君丢来的剑,剑诀一捏,再度往周偃身上刺去。

周偃满地乱跳,玄阳君也刺他不着,见到战局逆转,那名马脸的穆寨主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取下耳塞,对东方星问道:

“刚刚周偃是听见了什么?”

东方星白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以百寨主的交情来说,当然是就算听见,也不会告诉他。

那名小老头在后面叫道:“寨主!方圆五里都喷过除虫液啦!您放心!”

周偃一被提醒,便回过神来,怒道:“可恶的小子,敢骗我!”

斧势更加凌厉,玄阳君又是左支右绌,险象百出,陆寄风又叫道:

“五里之外的虫爬过来了!”

周偃又收了斧,跳着脚道:“哪里?哪里?”

小老头气急败坏,叫道:“药效有十二时辰,爬过来也得死!”

周偃这才一斧扫向玄阳君的下盘,玄阳君急忙以轻功一闪,绕至周偃身后,一剑刺出。周偃回身一斧,竟将玄阳君震退数步,喷出大口鲜血。

周偃正要提斧补砍,陆寄风又叫道:“那条虫脚下穿着靴子,没中毒!”

周偃竟又吓得收斧乱跳,道:“哪里?哪里?”

此时对岸的呐喊助阵依然响个不绝,和眼前周偃满地乱跳的样子实在有点儿配合不上,可是对岸都是根基浅薄的匪众,根本不知道这一边的战局,只能在队长的指挥下不停地摇旗呐喊助阵。

那小老头忙道:“他骗你的,寨主!”

周偃还是十分害怕,一直在跳来跳去,每跳一下,地面就震动一下。玄阳君身受重伤,也无力再反击了,只能提着剑,喘着气,怒视周偃。他虽然眼带怒气,却只是为了隐藏落了下风的恐惧而已。

那小老头怒道:“通明宫,你们打不过就用心战,太卑鄙无耻了!”

弱水道长说道:“声音由对面传出,怎么会是我们喊的?再说本宫也无人料得到:堂堂青枭寨主,身长十尺,竟会怕不足一寸的虫儿!”

由于陆寄风是以内力将声音送到山壁,再以回音传过来,所以听起来还比较像对面岸上传过来的,没有人知道陆寄风就在附近。

小老头望向两名寨主,道:“二位寨主,圣女命我们攻山,理应相助,但二位寨主却袖手旁观,甚至破坏浮桥与六合城,这也就罢了,为何还胡说乱道,乱我寨主之心?”

穆寨主道:“我又没有破坏你们的东西,那桥是自己伸到一半就全垮了,关我屁事?”

东方星也道:“那六合城也是你们自己人一挤进去,就稀里哗啦,摧枯拉朽,又关我什么事?我也没偷偷去戳它几个洞!”

陆寄风暗想: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偃叫道:“虫在哪儿?在哪儿?我、我不打了,后会有期!”

说完便发出一声长啸,身子一点,竟有如凌空飞行般,一下子便奔过一线桥,同时那阵阵的呐喊助威,也登时停住了,想必是不知道又猛又强的寨主为何会半路折回。

那小老头又气又急,却也不敢单独待在此地,道:“好,二位寨主,咱们就看仙姑座前,要怎样分说!”说完便急忙也以轻功跃过一线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