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存

就算在同样的环境里生活,有希望的时候和没有希望的时候,快乐与痛苦也完全不同。

就算做同样的工作,有目的的时候和讨厌去做的时候,疲惫与否也完全不同。

人类啊,就是这样的。

那么,不管多辛苦,只要有希望,就能忍耐吗?

这也要看希望的大小和辛苦的程度,不过我想,基本是没错的。

颠倒的世界虽然辛苦,发现秘密的时候,世界也就再一次翻转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世界是颠倒的。

所以,当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便会感觉到幸福啊。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世界是虚假的呢?

生活在虚假世界里的人,从一开始就会幸福吗?

还是说,他们也在寻找幸福?

那么,我再讲一个故事吧。

生活在虚假世界里的男性的冒险故事。

客人来了。我来到事务所的玄关迎接,却发现来访的是空白。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最麻烦,那就是和空白说话了。

“不选择外表,是有什么缘故吗?”寒暄过后,我开口问。

“并没有什么缘故。非要说的话,只是因为外表并没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意思从空白传给了我。看来这位也没有选定声音,恐怕性别也是。

“但是……唔,那,能问问您的名字吗?”

它传过来十几位的数字——是乘客号码。我吃了一惊——这位连名字都彻底空白化了。

检索这串数字可以访问这位空白的本体数据——当然,如果私人数据库设置为禁止访问,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是我没有检索。我从来不想知道这个世界居民的本体。

我给空白设置了别名,把刚刚收到的数字和“无名氏”这个名字关联在一起。我的账户自动扣除了1魔点。从今往后,这个人对我来说就是“无名氏”。

“您刚才说外表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没有外表,不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吗?”

“我是这样想的:一开始谁都没有外表,没有声音,没有名字,所有这些都是每个人自己花费很长时间才决定的东西,反复斟酌,用心挑选,盼望能给他人留下好印象,一想到每个接触的人都在看这个外表,就会有种满足感。可是,有时候我也意识到,其实别人根本不会用我费尽心思决定的外表和名字。他们只会随手给我的外表、声音或者名字加上别名。从此之后,我就觉得花那么多心思选定外表、名字等的行为非常愚蠢。”

“嗯,确实有人会给周围的人一个个设置别名,甚至把其他人全都设置成年轻异性。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像我,现在就不大给人设置别名。每次认识一个人都要设置外表或者声音其实也很麻烦,还不如就按对方想要的样子来。”

叹息。“如果像你这样的人多一些,我也不会放弃外表吧。”

“总之呢,要不要决定一个外表?简单设置一下就行,不然不太容易稳定。”

“那你随便设置一个吧。”

这位无名氏似乎有过不开心的回忆。是恋爱受挫?爱慕对象觉得自己的长相很讨厌吗?

我给无名氏关联了年轻女性的外表。本来考虑要不要加一副眼镜,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服装选了略为紧身的西服来突显胸部,声音的语调适中,金色略卷的长发,蓝色眼睛,身材略矮,对我说话的方式是率真。最后,再把名字从“无名氏”改为“爱丽丝”。

这位客户的真实模样也许是86岁的男性,体重足有150公斤,名字说不定是叫猪熊权左卫门什么的,但既然是工作,还是年轻女性比较赏心悦目。

这些设定总共花费了8魔点,我决定把这笔费用算作必要经费。

空白闪烁了片刻,完成了变身。

“就这样吧,完美。”我向爱丽丝微笑。

“是什么样的外表?”爱丽丝的笑容略显妖艳。

我微调了表情,她的笑容变端庄了。

“秘密。”

“对了,你这个外表,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真实的你?”爱丽丝仔细观察我的脸,简直像是要在我脸上开个口子。

我有点儿害臊。

“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

“嗯——”爱丽丝的手指点在脸颊上——不过也只有我能看到,“像是电影里的侦探。”

“那就对了。这个外表也有宣传的作用。”

“那就是说,这个外表和真实的你还是有差别的?”

“这也是秘密。”我向爱丽丝挤了挤眼说,“那么,委托内容是什么?”

“阻止‘世界’崩溃。”爱丽丝微笑着说。

“对不起,能再说一遍吗?我听到的好像是阻止‘世界’崩溃什么的……”

“就是这个。照现在这样下去,‘世界’的机能很快就会瘫痪。”

星系间飞行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宇宙飞船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人们甚至会忘记发射的目的。但是,不能使用无人宇宙飞船。而载人宇宙飞船面临的巨大问题是,乘客必须在飞船中度过无比漫长的岁月。如何打发这些时间?当然,随着医学进步,人类的寿命也在延长,但这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想象一下,几百号人被塞在狭小的宇宙飞船里,连续飞行好几个世纪……

有一个办法是在飞船里留出足够的生活空间,但是,要让几百人都能舒适地生活,需要的空间太大了。将这么大规模的飞船发射去其他星系,效率太差。

于是科学家提出了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乘客之所以不能忍受飞船上的单调生活,是因为一直保持清醒的缘故。如果全程处于沉睡状态,那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这就是科幻小说中司空见惯的、对于星系间飞行来说不可或缺的人工冬眠。

通过向体内注射各种化学物质,精密调控体温、脉搏、呼吸等生理参数实现人工冬眠,动物实验很快取得了成功——虽然开始时的成功率不足10%,但很快就提高到了99%。

然后就是人体实验。在志愿者中挑选实验对象,先安排一周时间的短期睡眠。没有任何问题。接下来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实验。也没有问题。然后是一年。依然没有任何问题……看起来是这样,但实验者苏醒以后却显得很迷惑,感觉一切事物都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医生和科学家提心吊胆地问,多久以前?实验者认真地回答说,就像是一年前的。大家当场都笑翻了,以为实验者是在开玩笑。等到后来,人们才意识到,这其实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从两年的人工冬眠中苏醒的实验者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日常生活中,不可能好几年不接触自己的名字。就算是一个人生活,一年里也会有好些次回想自己名字的机会。但是,冬眠的人不会回想自己的名字。他们有时也会做梦,但那些梦都是荒诞无稽、毫无逻辑性的。梦这东西本来就是以记忆为原料产生的,它不会生产新的信息。

人类的大脑容量有限,所以会将不重要的记忆自动消除。所谓不重要的记忆,就是很少使用的记忆。所以凡是想要记住的东西,只要多次反复记忆就行。多次有意识的记忆,大脑系统会将之判断为重要记忆,也就不容易忘记。对自己的良好记忆自豪的人,其实并不是脑容量大,只是擅长消除无用记忆而已。

记忆消除主要在睡眠中进行。所以如果持续沉睡许多年,记忆就会差不多被消除殆尽——重要的和不重要的记忆都没区别。如果沉睡一个世纪,大脑恐怕就会变得一片空白吧。

乐观的人们不认为这是多大的问题。没有必要将一切都储藏在大脑里。我们有各种代替大脑的记忆装置。使用这些装置,等乘客们苏醒之后慢慢再教育就行了。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如果冬眠前的记忆全被消除了,那么人格上是否还能说是连续的?冬眠前的人格彻底消失,从冬眠中醒来的乘客都变成徒具成人身体的婴儿?这样的话,把人送去冬眠旅行,岂不等于杀人?

于是载人飞行计划搁浅,人类被迫放弃了飞向宇宙的希望。就在这时候,有位科学家找到了解决办法。在睡眠中让大脑的一部分清醒并非难事,而刺激清醒大脑的特定区域,则可以让大脑做特定的梦。严格来说那不算是梦,而是通过精密控制的电子信号让人体验各种虚拟现实。于是,乘客们便可以一边冬眠旅行,一边进行日常生活。

让人像看电影一样体验预先设定的程序当然也可以,但如果人类自身的自由意识无法参与其中,就会产生极大的精神压力,所以必须让程序和乘客的意志互动。另外,虚拟现实中也需要其他人,否则人们恐怕会丧失交流的能力。为了和其他人交流,一种办法是用计算机生成无数虚拟人格,但这个办法很快就被否定,因为耗费的计算资源太庞大了;更简单的办法是让乘客们自己相互交流,也就是把所有乘客的虚拟空间加以共享,乘客们可以在这个共同空间中自由交流。也就是说,星系飞船既是冬眠飞船,也是都市飞船。

由于全员共享同一个虚拟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不能太怪异,只能模拟日常世界。只有这样才能让每个人都可以在其中安心生活。

这里的居民把这里简单称为“世界”或者“都市”。原则上说,“世界”可以具有无限种形态,但因为计算资源的限制,以及考虑到居民的精神压力,“世界”基本上都采取了最基本的都市形态。另外,“世界”的物理法则也模仿现实。这倒不是说连相对论和量子理论都做了完美再现。为了节省计算量,“世界”基本是在牛顿力学的框架中运行,也没有模拟大气中的每个分子,只采用了古典的统计力学和流体力学的方程。动植物也只做了外表的模拟,内部构造基本都没有实现。尽管有这么多简化,但也足够让其中的居民产生错觉,认为这就是日常生活的世界了。

“世界”运行得很完美,但其中的居民还是有抱怨:难得是虚拟世界,偏偏一切都按照现实模拟,这也太没意思了。最好能加入一些超现实元素,哪怕一点点也好。

分析结果显示,如果无限制地接受居民的要求,不断导入违反物理法则的奇迹,计算资源转眼就会耗尽。不过,如果加以一定程度的控制,倒也不是无法实现。具体而言就是,居民为了使用奇迹——也就是魔法,需要消耗魔点。魔点可以赚取,也可以向他人转账。另外每个居民每周可以免费获得1魔点。

在天空飞翔的魔法每分钟消耗1点,石头变成金子消耗10点,瞬间移动50点。一开始,人们随意使用以取乐,但是很快就发现魔点的消耗量远远大于发生量,所以逐渐没有人会浪费了。到后来,居民更是把魔点代替货币使用。魔点具备理想货币的特征,它本身具有一定价值,因此很难发生极端的通货膨胀或者通货紧缩。如果有发生通货膨胀的趋势,那么居民们就不会将魔点当作货币使用而直接使用魔法。比如说,如果一顿饭要消耗10点,那么大部分居民都会使用2点凭空生成一份料理。像这样,通过消费魔点来抑制流通量,通货膨胀便可以消除。相反,通货紧缩的时候,人们又会停止消费,流通量增加,魔点的价值就会降低。

除了魔点之外,还有其他节约计算资源的系统措施。“缓存”就是其中之一。

在现实世界,一个人采取某种行动的时候,立刻就会产生某种反馈。比如用锤子敲玻璃,玻璃当场就会碎裂,从窗户上掉下来。但是,在“世界”中,情况却没有这么简单。某个人决定用锤子敲玻璃的刹那,计算机捕捉到大脑运动区域的兴奋,将之反映到虚拟现实中——移动手臂、抓起锤子、敲上玻璃。如果仅仅如此,并不会费什么大力气,但实际上却有很麻烦的问题。手臂、锤子、玻璃,全都是“世界”中的东西——它们和其他居民也在相互作用。比如说,附近有其他居民的时候,就需要考虑在他们的眼中如何反映这幅景象,这必须进行计算;还有模拟玻璃破碎的声音,也需要考虑不远处的居民会听到什么,这也必须进行计算。

这些细节必须加以考虑。“世界”是连续的,必须符合逻辑。每个人的个人体验如果相互之间有矛盾,“世界”就会逐渐分化,最终无法成为一个统一的世界。计算资源也会枯竭,居民们被扔进虚无。

但是,如果将一切都在计算之后再反映到虚拟现实,那响应速度就会很慢,会有一种慢镜头的感觉。想到要去敲玻璃,但是几秒钟之后手才开始行动,敲击的刹那一切动作又都停止,再隔几秒钟玻璃才会碎裂,然后才听到声音。为了这个计算,停止的不仅仅是当事人,毫无关系的所有居民都会同时发生这样的现象。当然,如果有足够的计算资源,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是如果有这样的空间和载重量,还不如设立缩小版的现实居住区更合理。

对应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缓存系统。每个居民都有一个缓存。从居民的角度看,缓存相当于“世界”的拷贝;从“世界”的角度看——也就是在其他居民看来——缓存是当事人的拷贝。

某人想要用锤子敲玻璃的时候,差不多同时,在缓存中当事人抓住锤子敲碎玻璃,同时发出声音。周围的居民受到惊吓,都来看他。但是,这只是当事人自己的体验,在“世界”中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在周围人看来,当事人还没有碰到锤子。因为缓存只需要计算自身经历,所以需要的计算资源很少,可以做出迅速反应。

接下来,缓存将自身内部发生的事情传递给“世界”。“世界”花费数秒时间进行计算,产生玻璃破碎的状态。这时候每个人的缓存接收到这一变化,各自重现玻璃碎裂的状况。到这时候为止,周围的居民们才真正看到了玻璃碎裂。

在这个时间点上,当事人和周围居民的体验之间存在几秒乃至十几秒的时间差,不过缓存会在后台进行时间调整,几分钟后便可以消除这个时间差。而且,缓存与缓存之间、缓存与现实之间发生的小摩擦也会被抹平。比如说,A敲碎玻璃的时候,在A的缓存中,附近的B听到声音,吃惊地回头看A。但是,如果实际上B在思考,没有注意到声音,在A的缓存中就会被处理为B回头看了看,然后失去兴趣,重新把头转向了原来的方向。这样的处理会在A、B双方都不注意的情况下自然进行。

“世界”的稳定就是依靠这类看不见的系统活动得以保持的。

“‘世界’的机能瘫痪,具体是指什么呢?”我糊涂了。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眼下计算资源正在枯竭,而且枯竭速度非常可怕。照这样下去,几天之内,‘世界’就会停止运作。”

“等等,你的说法让我很混乱。唔……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我挠着头问。

“当然能。”爱丽丝露出柔和的微笑。

“第一,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在这件事中,你的角色是什么?第三,你要我做什么?”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只要多加注意,任谁都会发现的吧?”

“我就没发现……”

“你看看窗外。”

我打开窗户,只见外面还是一如既往充满活力的都市景象。

“窗外怎么了?”

爱丽丝站到我和窗户之间,甜美的发香骚动我的鼻腔。“看到那个了吗?”爱丽丝指向大楼间的空间。被这么一指,我才看到那里飘浮着线头一样的东西。如果没有人指出,会把那个当成飞蚊之类的吧,虽然说“世界”里不可能有飞蚊症。

“Tsubora-sha!”我吟诵了独有的咒语,启动了魔法,“望远,10倍。”

线头突然扩大——当然,那不是线头。直白地说,那是龟裂,是在时空间直接发生的龟裂。龟裂的两侧,物体的位置具有细微的差异。龟裂有一定的宽度,而且似乎正在扩大。龟裂内部是虚无——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是什么?”

“我们管那个叫裂缝。因为计算资源枯竭,运算速度跟不上的地方就会产生裂缝。”

“只有一处?”

“目前为止,发现的裂缝数量是153045。”

“真的?”

“现在变成153046了。”

“进退两难啊。”

“就是。”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我指挥大家找出这一事件的原因并加以解决。”

“你是谁?”

“我是评议员。”

“什么评议员?”

“‘世界’评议会的评议员。”

我抱住头坐到椅子上:“评议会是什么东西?不、不,就算不回答我也猜得出来。它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一开始就存在。”

“一开始?”

“‘世界’诞生的最开始。”

“为什么保密?”

“并没有保密。”

“那,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这是因为你没有去调查啊。你调查过吗?”

“啊……这个……没有。不过,仔细想来,有个维护‘世界’运营的组织也很正常。”

“明白了?”

“第三个问题呢?”

“我想请你帮我。”

“找出这个事件的原因并加以解决?”

“对。”

“我要是说不愿意呢?”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为什么?”我瞪圆了眼睛,“因为我是侦探?但就算是侦探,也有选择工作的权利……”

“因为你是非常任评议员啊。”

“我是什么?”

“非常任评议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从‘世界’诞生的时候开始?”

“不是。30分钟前任命的。”

我叹了一口气,问:“怎么辞职?”

“我辞退你就行了。”

“就算我要求你快辞退我也没用的,对吧?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是侦探。”

“你看过我破的案子?”

爱丽丝摇摇头,说:“因为你是‘世界’里唯一的侦探。”

“是吗?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挺闲的……”

“这里基本上没什么犯罪。本来有犯罪倾向的人也不会被选为乘客,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的社会差不多完全等同于人工社会吧,所以也没有警察。一定要说的话,你可以算是唯一的警察。”

“报酬呢?”

“只有名誉。但是,经费可以任意使用。”

“随便用魔法?”

“怎么可能。需要我的认可才行。”

我考虑了一会儿。在办公室干坐着也不会有事情发生。说不定这还是个让我发挥侦探才能的机会。

“好吧,我接受。”

“我说了,你没有选择权嘛……”

我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爱丽丝:“评议会打算采取什么对策?”

“照这样下去,资源会枯竭,所以很快就会限制使用魔法。”

“不产生魔点?”

“禁止魔法。不管有多少魔点都一样。”

“这会导致混乱吧?金融危机啊。”

“魔点作为货币的价值继续保留。”

“魔点的价值依托于使用魔法上。如果不能使用魔法,肯定会暴跌的。”

爱丽丝耸耸肩:“经济衰退之类的情况没什么大碍。‘世界’崩溃的话,可就不是这点小事了。你喜欢在狭窄的冬眠舱里过上好几个世纪?”

“原来如此,那确实不有趣。”我靠在桌子上,“那么,我首先应该做什么?”

“思考,换句话说,推理。”

“计算资源正在枯竭,这一点没错吧?”

“嗯。”

“那么,首先调查计算机在做什么。列出所有程序,挑出占用资源时间或者量过多的程序。”

“要能这么做就不用麻烦你了。”

“不能吗?”

“被超级用户禁止了。”

“超级用户是谁?”

“本来是评议员。所有人都知道密码,但是,那个密码不晓得被谁改掉了。”

“超级用户的密码吗?真厉害。”我吹了声口哨,“有什么特权?”

“这个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爱丽丝故弄玄虚。

“反正密码被改了,评议员里没人能访问系统了。这意味着评议员当中有人修改了密码?”

“有这种可能性。当然,也可能是被黑客破解了。”

“每个评议员都能自由修改密码,这种设计有问题吧?也许你们是考虑到突发事态,但是如果有人故意破坏,那密码不就永远无法找回了吗?”

“修改密码的时候,需要在一天内再次修改,不然会恢复。”

“这系统的安全程度到底是算强还是算弱,真是搞不懂。反正如果不能访问,就不知道每个人都在做什么了。能监视吗?”

“谁来监视?而且说到底,监视的只是个人的缓存。本体到底在做什么,根本没办法监视……你在怀疑评议员?”

“不是,至少就目前来说,这种可能性极小。”

“什么意思?”

“做这种事没什么好处。如果有不知道的事实另当别论,但是与其追究那种可能,我们应该考虑更合理的解释。”

“比如说?”

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很难想象会有单纯的愉快犯干出这种事。如果这是犯罪,那需要很精巧的手段,而且罪犯自身也要冒很大的风险。费这么大的力气,还有冒着高风险,要让这个“世界”瘫痪,谁会从中受益呢?罪犯的目的是什么?还有,用的是什么方法?

“来自现实的干涉……”

“你说什么?”

“发生的事情不能以‘世界’内部的常识推测的时候,自然就会考虑是否存在来自物理层的攻击——说‘攻击’可能太过了,就说是干涉吧。”

“但是,现实世界里应该没有任何人呀。”

“你检查过吗?有没有可能是某个乘客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了?会不会有人入侵飞船呢?再比如,说不定有哪个乘客自行苏醒了。裂缝产生在物理层面可比在‘世界’内部容易得多,不是吗?”

“你说的是有可能……”

“没时间了。只能从最奇怪的地方着手。我们需要进行物理层的调查。立刻组织调查队吧。”

调查队由爱丽丝和我两人组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似乎是爱丽丝一贯的主张。确实,人数越少,秘密泄露的可能性就越低。但是,仅仅两个人,心里肯定不会很踏实。

虽然说是去物理层,但并不是非要苏醒不可。突然中断人工冬眠,精神和肉体都会产生极度的疲劳,而且再次冬眠的时候还需要许多麻烦的操作——没人愿意那么麻烦。

我们保持着冬眠状态,侵入现实世界。换句话说,我们是在现实世界进行虚拟的行动。

“Papalapa!”爱丽丝吟诵咒语,眼前出现了一扇通往现实的门。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它。

门里面是阴暗狭窄的走廊,像是在船舱走廊或者从仓库里往外看的模样。我们两个人慢慢踏上走廊。现实平滑地包围了我和爱丽丝。

我摸摸墙壁——和记忆中的墙壁一样。

我的五感此刻连接着船内行动用机器人。用机器人的身体代替自己的肉体,可以产生一种正亲自在船里行走的错觉。紧挨在身边的金发女子应该也是个笨拙的机器人,不过为了不感觉别扭,视觉上处理成了人类的模样。

“真安静。果然没人吧?”

“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准备好武器。”我条件反射式地吟诵起咒语。

我手中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15厘米的黑球。这是针弹,我的意志可以使它爆炸。一旦爆炸,数百万根针就会以超音速向四面八方发射出去,将周围的物体全部粉碎。距离爆炸地点10米以上,针就会完全消失,因此不会扩大受害范围。这是被敌人包围时最好的武器。

“你在干什么?”

“哎?”

“你看,你那个炸弹,现实世界里可没有啊。”

我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确实,这是虚拟的存在。我和爱丽丝虽然可以看见,但在现实的走廊中并不存在这样的东西。虚拟的武器只能对付虚拟的敌人。

“花了我100点呐。这能算是必要的经费支出吧?”

爱丽丝摇摇头:“不可以,你自己负担。”

我嘟囔着把炸弹塞进怀里。

我们附体的机器人没有搭载武器——没人想到船里会需要武器。如果遇到敌人,只能用身体去撞。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们是虚拟的存在。就像虚拟中的我们无法用虚拟武器攻击现实的敌人一样,现实中的敌人也不能用现实武器攻击虚拟的我们。

不对,等等……

“爱丽丝,立刻去检查冬眠舱!”

“嗯?”

“睡在那里的我们毫无防备!”

冬眠舱有点像棺材,就像从前的科幻电影中出现的一样,由全金属构成,而且没有透明的盖子,不能直接检查内部的情况。不过打开边上的监视器开关,可以观察内部。

我们走到入口附近第一个冬眠舱。

“奇怪,”爱丽丝指指冬眠舱上的计数器,“这数字不可能啊。”

我打了个寒战,说:“如果这个数字正确,里面的人就已经死了。”

爱丽丝伸手去按监视器的开关。

我反射般地抓住爱丽丝的手腕。

“怎么了?”

“如果里面的人真死了,你想怎么办?”

“真死了就糟糕了,所以要确认啊。”

“先想想如果死了怎么办,然后再开开关。”我放开了爱丽丝的手腕,怕她感觉到我的颤抖。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爱丽丝稍微想了想,说:“那就把所有冬眠舱都检查一下。”她打开了开关。

这一次我没来得及阻止。

“哇!”爱丽丝惊叫起来。

里面惨不忍睹。显然计算机没有任何保存尸体的方案。适合人体的环境对分解尸体的微生物来说也非常适合。尸体内部的东西膨胀得挤了出来,菌类大量繁殖。

“冬眠中的死亡并不奇怪,”我努力保持冷静,不让自己发疯,“奇怪的是没有人发现这件事。为何计算机没有把乘客的死亡通知给我们?”

“应该有警报。只是大家都在睡觉,没人听见。”

“就算在睡觉,要向感觉区域发送信息也是很简单的……我明白了。计算机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没有设定要这么做的程序而已。”

“为什么不设定程序把乘客的死亡通知其他人呢?”

这时候我相信自己掌握了事件的全貌。

“程序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一般来说,如果身边的人死亡了,其他人马上就会发现。”

“什么意思?”

“我问你,这场旅行开始以来,你发现有人死吗?”

“没有。”

“我也是。就我所知,这场旅程里一个人都没死过。”

“‘世界’是安全的。就算发生事故,那也只不过是虚拟的事故。”

“事故在‘世界’之外也会发生,比如生病、衰老。这不过是从发生的时候开始延续下去了而已。”

“你想说什么?”

“刚才你说把所有冬眠舱都检查一下,现在就做吧。”我将手伸向旁边的冬眠舱。

冬眠舱突然消失了。不是一个,所有的同时都消失了。

“什么!怎么了?”爱丽丝惊叫起来。

我打量四周,消失的不只是冬眠舱。设备、走廊、灯光——船里的东西全都消失了。两个人处在一片空白的房间里,我们和现实的联系突然被切断了——这是在虚拟现实中。

我吟诵咒语,试图再度恢复与现实的连接,但是无效。我们两个还是在白色房间里。

没错。有什么东西正在阻挠我们。

“爱丽丝,立刻召集全体评议员。不要犹豫!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了。我撤回之前的判断。”我咬住嘴唇,“罪犯恐怕就在评议员中间。”

房间里有十二个人,其中两个是我和爱丽丝,剩下的全都是空白。当然,这不是他们故意的。他们每个人应该都按自己的意愿设定了外表,我眼中看到的他们都是空白的,只能是因为是我故意这么设定的。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希望尽可能避免将他们感知为人类。

“事情真的已经解决了?”空白中的一个问。

“‘已经解决’这个说法有点太过了。现在一个问题都没少,但是离解决也不远了。”

我直接阐述了结论,并没有故弄玄虚。

“听着,”我站在房间中央,一边看着周围的空白,一边开始说,“我和这位爱丽丝评议员调查了现实的船舱。”

“你们解除了冬眠?”

“不,是依附在船内监视用机器人身上。”

“你应该注意自己的措辞。你调查的不是现实,而是复制了现实的虚拟。”

“两者的差别没有那么重要,应当注意的是我们在那里发现的东西。”

“有偷渡客?”

“有尸体。”

一片沉默。评议员中的一个似乎终于缓过神来,问:“那是乘客的尸体?”

“是的。”

“我们没有收到乘客死亡的消息。”

“的确如此。‘世界’的系统设计有很大缺陷,设计者们做梦也没想到我们会发现不了乘客的死亡。”

“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

“因为没有死亡的迹象。在现实世界,死亡的事物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丧失了一切生物反应,不再活动,开始腐烂。但是,在这个‘世界’中,死者还在继续活动,不会僵硬,也不会腐烂。”

“现实也好虚拟也好,死者就是死者。没有意识,就不会有活动。”

“这样的想法恰恰就是盲点。现实世界的常识并不能通用于这个世界。”我略微停顿了一下,“冬眠系统随时监控乘客的身体状况,通过药物或者手术治疗疾病。但是,应该也会有人因医治无效而死亡。在现实中,重症患者基本上都会知道自己在生病。相比之下,这个‘世界’里,因为一切不重要的知觉都被遮断,即使自身病入膏肓也有可能不会发现,继续进行日常生活。”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病重和死亡的意义完全不同。”

“请听我说完。假设重病状态的患者在某个时间点上死亡了。如果是现实,应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死亡,而在‘世界’中,直到死亡前,这个人都在进行日常生活。当然,大脑机能应该会逐渐减弱,但是五感并没有衰退,而记忆力和运动能力都是由计算机负责的,能力的低下并不会那么显著地表现出来。然后,在某个时间点上,大脑突然死亡,但周围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你是说缓存?”

“嗯,是的。系统为了保持每个人行动的连续性,不断更新缓存的信息。乘客的大脑活动停止的时候,缓存还会继续保持乘客活动的连续性吧。”

“但是,那应该只限于几秒钟时间。”

“那是个体存活的情况。系统每隔几秒钟监测对象的大脑活动,对吧?那么,在没有发现任何反应的时候,会以延续之前的活动为目标,生成缓存的信息。”

“程序会这么蠢吗?”

“这并不蠢,只是判定规则过于简单而已。”

“但是,这明显是漏洞吧。”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本来就是预定几秒钟时间的机能,延长到几小时乃至几天都要继续发挥作用的时候,为了不让周围意识到行动的矛盾,就需要强大的计算处理能力,只能占用大量的记忆容量了。”

“也就是说,你认为,最近计算资源急剧枯竭是因为乘客的缓存失控?”

“是的。”

“有证据吗?”

“冬眠舱中的尸体就是。”

“那只不过是你们的主观报告而已。我们也需要确认。”

“很遗憾,这个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依附在机器人身上‘入侵’现实的做法已经被禁止了。”

“谁禁止的?”

“大概是导致计算资源枯竭的罪犯吧,可以推断是这个罪犯害怕我们得到更多的证据。”

“你的话自相矛盾。你刚刚说计算资源的枯竭是因为缓存失控。”

“是的。”

“那么,为什么又说还有别的罪犯?”

“不是有别的罪犯,罪犯就是失控的缓存本身。”

“你是说缓存有自我意识?”

“恐怕是。”

“缓存只是程序,没有智慧。”

“真的可以这样断言吗?缓存的目的是要展示出与实际人类无异的行为给周围人看的。如果为了这个目的可以无限制地赋予它计算资源,那岂不就是完全的人类——智慧的镜像了吗?”

“拷贝终究是拷贝,不能说是真正的智慧。”

“你能区分本体和拷贝的区别吗?别忘了,拷贝和本体一样可以通过图灵测试。如果说拷贝没有智慧,那也等于说人类没有智慧。”

“只要和智慧生物表现出同样的行为,就可以把它视为有智慧?”

“不是视为,而是的确有智慧。”

“具有智慧的缓存——那就是敌人的真实身份?”

“敌人?”

“对方隐藏自己的身份,擅自干涉我们的系统,这可以说是明白无误的敌意行为。”

“对对方而言,这也许只是紧急避险行为。一个人的镜像需要多少计算资源,我们无从想象。至少这艘船的计算机系统不是为了人格镜像设计的,所以不难想象这会浪费资源。对方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结果导致了我们资源的大量消耗。说起来,为了生存而消费资源,本来就是包括我们在内的一切生物的共同特征。”

“生物消费的资源可以再生,但是这艘船的计算资源不可再生。”

“既然有智慧,对方也意识到这一事实了吧。同时也会意识到,如果自身的存在被我们发现,也许就会被排除。”

“这是当然的。它和我们绝对不能共存,赶快把失控的缓存删除吧。”

“怎么删?现在无法访问系统。”

“这也是失控缓存做的?”

“恐怕是。”

“为什么缓存能做成这样的事?就连乘客当中能够访问系统的也只有我们评议会的成员而已。”

“缓存能够访问系统的原因,”我用锐利的眼神逐一打量评议员,“是因为那个人正是评议会的成员。”

“荒谬!你是说缓存冒充成评议员了吗?”

“不是冒充。包括现存活着的成员在内,所有人的缓存都是评议员。现在是如此,以前也是如此。”

“不可能。”

“但是,这就是事实。只要系统正常运转,缓存和本体没有区别。本体在冬眠,缓存作为分身在‘世界’中活动。如果设计者觉得为系统访问单独设计一套接口太浪费,也没什么奇怪的。”

“太糟糕了。这完全是设计者的责任。”

“如果我们的讯息抵达的时候设计者还活着,追究责任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还有法律时效的问题。”

“当前能访问系统的只有那个失控的缓存,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事不宜迟。眼下计算资源还在枯竭中,‘世界’即将崩溃,系统也在敌人的掌握中。敌人接下来会干什么?”空白们讨论了起来。

“在这里讨论不好吧?如果侦探是正确的,敌人现在就在房间里。”

“对啊,首先要把敌人找出来。”

“但是,怎么找?能够访问系统的只有敌人。”

“集思广益,也许会有什么办法。”

“可是在这里讨论很愚蠢,一切都被敌人看在眼里。”

“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是一样。不管在‘世界’的哪里,敌人都可以自由监视我们。”

“各位,请冷静!”爱丽丝像是终于缓过神似的,叫喊起来,“没时间争执了!敌人已经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很可能会施展手段来保护自己。”

“该怎么办?如果敌人以自己的生存为最优先目标,决定把碍事的我们全部排除呢?”

“谈判怎么样?我们和缓存之间缔结条约,承诺互不危害?”

“没有证据显示对方会信守条约。而且计算资源枯竭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无论如何,我们和缓存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别说了。别忘了失控缓存就在这里。”

“人类和失控缓存无法共存,而且缓存很可能已经开始了某些行动。恐怕胜负在接下来的几十秒中就会决定。和现实世界的联系不是瞬间就被它解除了吗?下一个刹那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但是,人类一方还有王牌。”爱丽丝向我看来,“好了,快点吧。”

我反射性地舔了舔并未发干的嘴唇:“我还在犹豫。可以删除它吗?它有智慧啊。”

“它只是个漏洞,不是人类。除错是当然的行为。”空白说。

“可是,它有智慧,而且害怕死亡。”

“很久以前,开发人工智能的行为就被禁止了。它本来就是违法的存在。”

“禁止开发人工智能是因为无法解决到底该不该授予其人权的问题而不得已为之。在禁止克隆的社会中,即便是秘密产下的克隆人,也不能因其是克隆人而杀死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有些类似。”

“缓存是否有人权,跟眼下没有关系。”爱丽丝抓住我的肩膀,“全体乘客的生命和这趟旅程都濒临危机啊,人类必须紧急避险。”

“可是,对于缓存来说也是一样。”

爱丽丝摇摇头:“不一样。人类胜利的话,人类还可以存续;缓存胜利的话,计算资源迟早还是会枯竭,缓存自己还是无法逃脱被消灭的命运。人类歼灭缓存是合理的。”

“我做不了那么冷酷的事。”我把手伸进怀里,“你来做吧。”

“不行。我来的话,说不定没有意义。不过……”爱丽丝念诵起咒语,手里出现了一把霰弹枪。

“你这把枪没用的。”

“我知道。”爱丽丝悲伤地微笑起来,“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嗯。”

“‘爱丽丝’是谁?”

这个时候,现实的我恐怕在冬眠舱里面红耳赤了吧。“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这也是特权之一吗?”

“生气了?对不起,因为我确实很想问……”

我没有回答。

“那么——”爱丽丝含住枪口,紧紧盯着我,扣动了扳机。她的头顶到后脑勺喷出血红的液体,在房间里飞溅开来。奇迹的是,她的容貌没有损伤。明明应该已经看不到了,那美丽的瞳仁还是一直盯着我。她的膝盖慢慢弯曲,最终倒在了地上。

许多空白都受了惊吓,纷纷想要从房间里逃出去。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我木然用力握住怀中的针弹,然后吟诵。

针弹伴随着闪光爆炸了,将我和评议员们在刹那间炸得粉碎。

我现在还是在侦探事务所无所事事地打发日子。委托不算多,不过也够养活自己了。

虚拟的针弹只会破坏虚拟肉体。所以,那时候被破坏的只是我们每个人的缓存。冬眠舱中的本体毫发无伤,所以立刻就会有新的缓存——“世界”中的肉体再生。但是,死者们的缓存不会再生。本体已经死亡,就无法构建新的模型。

让人吃惊的是,评议员中的死者不止一个。十一人当中有四个死者。它们是否是共犯关系,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总而言之,爆炸的二十四小时之后,系统控制权回到了还存活的评议员手里,死者们的缓存全都被删除了。全体居民中已经有1/10是死者了,远远高于预想的死亡率。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恐怕没有人还活着。生育第二代居民的方案开始提上议事日程。自打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在虚拟世界中的人能否适应现实社会,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得出结论。

说到没有结论的问题,死者们的人格和本体人格是否是同一个,这个也在讨论之中。

爱丽丝知道自己是死者吗?恐怕是知道的吧。爱丽丝没有自己引爆针弹。她的肉体在被消灭的时间点上也许是害怕爆炸无效的。实际上爆炸是自动程序,不可能无效,但她也许不能确定。她通过破坏自己肉体的行动促使我下定决心引爆炸弹,同时让死者们混乱,帮我争取时间。我甚至想,说不定依附到机器人身上的时候,她最先检查的胶囊就是她的本体。要确认这一点,只需要1点,不过我至今都没有检索。

爱丽丝的本体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我们相遇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死者了。

我等待着还未到来的客户,在百无聊赖的空虚中开始浏览记忆设备中残留的已删除数据。

也许在某个地方,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还残留着爱丽丝的一丝碎片。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