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机场上的怪遭遇

白辽士叹了一声:“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十分正常,机场跑道已然在望,飞机正在迅速地降落,机场的地勤人员也已在视线中,本来,已经是一点事情也没有了,可是突然之间,马基机长又惊叫了起来:‘老天……他……那么快!’”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不明白马基机长的这一下叫唤是甚么意思,白辽士接着道:“那时,机轮已经放下,航机正在俯冲,正是着陆之前最重要的一刹那,任何飞行员都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中,一定要全神贯注,保持镇定,才能使航机安全着陆。可是马基机长在叫了一声之后,却伸手指着前面,显出极度惊惶的神情,在这最重要的一刻,完全放弃了对航机的控制!”

我“嗯”地一声:“不论情形多么危险,你们至少应该注意一下,马基机长究竟是对甚么产生了那种不应有的惊惶。”

白辽士苦笑了一下:“我、文斯、达宝三人都注意到,马基机长所指的,不过是机场上的人员,这时,正有一辆车子,迅速横过跑道,车上有一个人,张开双臂,向我们做着手势,那是地勤人员在示意我们,我们的航机,已脱出了跑道的范围之外。”

飞行工程师达宝苦笑着:“我首先叫了起来:‘小心!机场,小心!’副机长也立刻着手控制航机,可是已经慢了一步,航机由于短暂地失去了控制,机身向一旁倾侧,一轮先碰到跑道的边缘,立时折断,要不是副机长控制得宜——”

达宝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航机的着陆情形和结果如何,人尽皆知,不必再说。

白辽士补充了一句:“奇怪的是,马基机长一直到明知航机已经出了事的时候,还一直在指着那辆车上的那个人,目瞪口呆,不知是为了甚么。”

在白辽士之后,会议室中静了好一会,祁士域才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卫先生,你的意见是——”

奥昆不等祁士域讲完,就大声道:“我们应该听专家的意见。”

当时,我的思绪十分混乱。白辽士他们,机上人员的叙述,已经够详细,但是我却无法得出结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从经过的事实看来,马基机长作出了一连串怪诞的行动,导致航机失事,马基机长显然要负全部责任。

但是,马基机长为甚么突然有这种怪诞的行动?是宿醉未醒?这是最简单的解释,不过我却不相信这样的推论,马基机长有丰富飞行经验,就算有几分酒意,也不应该如此。

那么,是为了甚么?

我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白素也不出声,接着,便是几位空难专家,就航机的损坏程度,来叙述航机失事的原因。这些叙述,涉及许多数字和航空工程学、飞行学上的名词,听起来相当沉闷,我也不准备复述。等到专家发表意见完了之后,奥昆道:“好了,我们浪费时间的行动,到此已极,可以停止了。”

我必须说明一点,我将这两天来,会议室中的经过,极度简化,奥昆一开始就反对,居然也两天都参加了会议,也算是不容易。

祈士域叹了一声:“全部经过的情形,就是这样,卫先生——”

他迫切想听我的意见,可是我实在没有甚么意见可以发表,只好报以苦笑。白素在这时候打破了沉默:“奥昆先生说得很对,我们的确是浪费了时间,从一开始起,就在浪费时间。”我和祁士域,听得白素忽然如此说,不禁大是愕然,奥昆则显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神采。白素在略顿了一顿之后,接着道:“我们讨论、叙述了足足两天,最重要的一个人,马基机长完全不在场,我们不听他讲当时的情形,其余人所讲的一切,全没有作用。”

我一听,立时鼓起掌来,奥昆的脸胀得通红,我忙道:“对啊,马基机长当时那样表现,一定有他的道理,不听他的解释,无法作任何决定。”

祁士域向我和白素望过来,神情苦涩,白素道:“请问,是不是整个调查工作,从头到尾,都没有马基机长解释辩白的机会?”

奥昆叫了起来:“当然不是,只是他完全不合作,他……他……”

祁士域接了上去:“马基机长坚持说他做得对,为了挽救航机而作了最大的努力,他不能做得再好了。”

奥昆哼地一声:“包括在最重要的时刻,放弃控制航机!”

祁士域没有说甚么,而我,已经有了下一步行动的主意,我站了起来:“我们再在这里讨论,不会有结论,我要见马基机长。”

祁士域道:“他已被我国司法当局扣留,你要见他,我可以安排。”

我伸手指向他:“请尽快。”

我只说了一句话,就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白素也立时站了起来:“祁士域先生,讲和我们保持联络。”

我和白素一起离开,在回家途中,我们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在思索着。

一直到回到家里,我才道:“马基看到了甚么,才要紧急降落?”

白素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在三万二千公尺的高空,有甚么可以看到?难道真的是飞碟和绿色小人?”

我摇头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见到飞碟或不明飞行物体的驾驶员,不止他一个。”

白素道:“我们现在不必乱作推测,等见到他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真相。”

我表示同意,我们再作一百种推测,也没有意义,要马基亲口讲,才能知道当时他的举止,为何如此失常。

过了两天,晚上,接到了祁士域的长途电话:“请立即动身,已经安排好了,在起诉前,你可以和马基作短暂的会面。”

白素自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件事,本来,她会和我一起去见马基机长,可是临时,有一些事,一定要她去处理,我只好一个人去。

白素临时要处理的事,开始时和马基机长、航机失事等等,全然没有关系。可是发展到了后来,竟然大有关连。当时绝料不到,但既然看来全然不相干的事有了干连,也有必要,先将这件事叙述一下。那天下午,白素先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中讲了几句,就放下了电话:“我要出去一下,很快会回来。”

我顺口问了一句:“甚么事?”

白素已向门口走去:“没有甚么,一个远房亲戚叫车子撞伤了。”

我有点啼笑皆非:“那你去有甚么用?你又不是急救医生。”

白素瞪了我一眼:“人家受了伤,去看看他,有甚么不对?”

我只好摊了摊手,作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白素便走了出去。

一个人被车撞伤,这种事,在大城市中,无时无刻不发生,当然引不起我的注意的。

到了白素离去之后约莫一小时,她打电话来:“真对不起,有点意外,我要迟点才能回来,你自己吃晚饭吧。”

她讲得十分急促,我忙道:“喂——”

我本来是想问她如今在甚么地方以及究竟发生了一些甚么意外的,可是我才“喂”了一声,她就已经将电话挂上了。

白素做事,很少这样匆忙,我只好等地再打电话给我。

等了又等,白素的电话没有来,等到电话铃响,却是祁士域打来的,叫我立刻准备启程,去见马基机长。

我十分心急,一放下电话,立刻订机票,也替白素订了机票,然后,设法和白素联络。

我想,白素去探视一个被车撞伤了的远房亲戚。有这样明显的线索,以卫斯理的神通广大,要联络她,轻而易举,太简单了!

可是,我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先打给一些亲戚,没有人知道谁受了伤,再打电话到各公立医院去查询,受伤的人倒不少,可是名字说出来,全然是陌生的名字,也没有一个像白素那样的人去探访过伤者。

等到我满头大汗,发现根本无法和白素联络,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了。必须到机场去报到,我只好留下了录音带,告诉她我的行踪,请她如果赶得及,直接来机场,不然,就赶下一班飞机。

我知道,只要白素一打电话来,她就可以听到我留下的话。我直赴机场,一直等上了机,仍未见白素。在登机前一分钟,我打电话回家,听到的仍然是自己留下的话,不知道白素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并不担心,只是奇怪。

飞机起飞,带我到目的地──那是一个相当进步的国家。不过由于以后事态的发展和种种原因,主要是这个国家的航空公司坚决不让我写出这个国家的名称,以免影响航空公司声誉,所以我只好含糊地称之为“这个国家”!

飞行时间约十二小时,后来,我和白素会面,知道白素所遇到的意外是甚么。倒不如趁此机会,先将白素的经历说一下。因为白素遇到的事,和整件事有密切关系。

白素当时接到的电话,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据白素后来说,那像是她一个四表婶的声音,那老妇人在电话中直呼她的名字:“阿素,你二表弟撞了车,受伤了,你能不能来一下,他在急救中心医院。”

白素只答应了一下,又问了两句,多半是伤得重不重这样的话,当时我虽然在一旁,可是也没有在意。白素放下了电话,就走了出去。

她驾车离去,当她驾着车,才转过街角之际,便看到一个老妇人,急急向她走了过来,一面走着,一面挥动双手,示意她停车。

白素觉得十分奇怪,她停下了车,那老妇人的身手,十分灵便,和她的外表看来十分不相称。白素才一停下车,她已奔到了车旁,而且立刻打开车门,坐到了白素的身边,望着白素。

白素怔了一怔,但仍然保持着她的镇定:“对不起,你是──”

那老妇人笑了笑,神情显得十分狡猾:“刚才那电话,是我打给你的。”

白素听了,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曾和不少人打过交道,但对手是一个老妇人,却并不多见。当时,她“哦”地一声:“你骗我出来,甚么目的?”

那老妇人摇着头:“我不是骗你出来的,真是有人受了伤,被车子撞伤,他要见你。”

白素将车子驶到路边,停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急救医生,也没有时间见每个被车撞伤的人,请你下车。”

白素在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准备,那老妇人如果再啰唆的话,就将她推出车去,作为她这种莫名其妙行动的小小惩罚。

可是,白素的话才讲完,老妇人急急地道:“不行,你一定要去看看他,他告诉我,一定要见你,他是我的一个侄子,人很好,他一定要见你。”

白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的侄子,我认识他?”

老妇人道:“我不知道,不过他说,他认识你。”

白素闷哼了一声,实在不想再和那老妇人纠缠不清下去,她道:“对不起──”

当她在说“对不起”之际,她已经准备欠身,打开车门,使用强硬手段,将那老妇人推下车去,可是就在此际,老妇人忽然欠了欠身子,使她自己的身子,靠近白素。

老妇人在白素的耳际,又低声又快地道:“我的侄子是叫一辆怪车子撞伤的,他说,那辆车子中,有一个人,怪极了,怪到了他只有看到你才肯说的程度。”

白素皱了皱眉,那老妇人不但动作利落,而且说话也十分有条理和有力,看来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白素想了一想:“你说你侄子认识我,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也不知道你是甚么人。”

老妇人叹了一声:“我只不过是一个老太婆,自从生意破产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人,说话可能硬了些,你别见怪──”

白素一挥手:“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说你自己是甚么人。”

老妇人说道:“我的侄子叫黄堂,他在警局服务,职位相当高──”

老妇人才讲到这里,白素已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天,你为甚么不早说!他在哪一家医院?我们快去!”

黄堂,这个名字,白素当然绝不陌生。我听到了,也不会陌生,他是一个高级警官,职位相当特殊,专处理一些稀奇古怪的疑案。

白素一面问,一面已发动了车子,同时又道:“要不要卫先生也一起去看他?”

老妇人摇头道:“不必了,我侄子说,卫先生做起事来,没头没脑,性子又急,比你差得远了,他只是想见一见你。”

(当白素这样转述黄堂对我的评语之际,我实在啼笑皆非。我早知道黄堂的观察力相当敏锐,但是却想不到敏锐到了这种程度!)

白素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中感到奇怪的是,一个高级警察人员叫车子撞伤了,何以会鬼鬼祟祟,叫姑妈来打电话,叫她出来见他?

老妇人像是看到了白素的疑惑神情,忙道:“他说事情很怪,所以回来之后,他也根本不在医院,只是住在我的家里养伤,他不想将事情弄得人人知道,只是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白素更是疑惑,道:“甚么叫‘回来以后’?”

老妇人道:“是,我没有说明白,他最近出了一次差,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沙巴,他是在那里被车子撞伤的。”

老妇人讲到这里,白素还末曾在意,可是老妇人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时,他在机场的附近,被车子撞着。”白素心里陡然一动,沙巴的机场,那就是马基机长的航机出事的所在地。

白素心中略想到了这一点,在当时,她还绝无可能将两件不相干的事联在一起,她只是觉得事情很怪。

白素随口答应着:“那好,府上在哪里?”

老妇人说了一个地址,白素驾车,一直向前驶去。

一路上,老妇人说得很少,等到到达了目的地,是一幢又大又古老的洋房。

白素停了车,在老妇人的带领下,走进屋子。

屋子的内部很残旧,才进屋子,楼梯上就传来“踏踏”的声音,白素抬头看,就看到了黄堂。黄堂拄着一根拐杖,从楼梯上走下来。楼梯是木楼梯,拐杖点在上面,才发出了那种怪异的“踏踏”声。

白素扬了扬眉:“你受了伤?”

黄堂一直到下了楼,作了一个手势,请白素坐下,才道:“真对不起,为了我的事,不得已请姑妈用这样的方法请你来。”

白素道:“其实,你大可以——”

黄堂道:“我不想让卫先生知道,他……他……武断,而我的遭遇,又十分怪异。”

白素笑了起来:“怪异到甚么程度?”

黄堂皱了皱眉:“上个月,奉命到沙巴带一个犯人回来,这本来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任务,接收了犯人,赴机场,准备上机,可是到了机场,才知道有一架客机失事了,情形很严重,机场封锁了,航机不能起飞。”

白素“嗯”地一声:“就是那一天的事。”

黄堂像是不知道白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望了白素一眼,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黄堂道:“我只好带犯人回去,怎知车行一半,犯人突然打开车门,跳车逃走,我立时追上去,当时已经天黑了,犯人在前面跑,我追着,经过的地方,根本没有路,只是一片荒野,我一面追,一面拔出了枪来,准备射击。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辆车子,自左侧疾驶了过来。”

白素用心听着:“一辆甚么样的车子?”

黄堂道:“普通车子,我没有留意,天色黑,也看不清楚,那车子没有着灯,只是向我直撞了过来,我立时跳开去,想躲避,以为那是犯人的同党驾的车子。”

白素道:“这样推测,合乎情理。”

黄堂苦笑了一下:“我避得虽快,还是叫撞了一下,由于我的身子正在旋转,所以一撞之下,向外跌了开去,手肘先着地,接着腿上一扭,我听到了自己骨折的声音。”

黄堂叙述得十分详细,而白素到这时为止,还不知道黄堂用这样的方法请她前去,究竟是为了甚么。如果换了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定十分不耐烦,要催黄堂快点讲正题。

但是白素的耐性很好,她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听黄堂讲下去。

他继续道:“我倒在地上,那车仍然向前疾驶而去。这使我十分愤怒,我忍着痛,抬起身来,我那时,还只不过想看清楚这辆车子的车牌号码,准备去追查一下,惩罚一下那样驾车的人。”

黄堂讲到这里,向白素望了过来,神情像是想白素心急地发问,他一看之下的结果如何。

但是白素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听着,等黄堂讲下去。

我想,黄堂这时,心中一定很后悔,像白素这样一点也不心急的听众,十分无趣,他可能在后悔,应该找我,而不该找白素,换了是我,早已向他问了十七、八个问题了。

黄堂见白素没有甚么反应,他只好又道:“我没有看到车牌号码,只看到车里面,连司机在内,一共四个人,全都穿着民航机飞行人员的制服。”

黄堂在请到这里时,神情激动,白素淡然应了一句:“你在机场附近,有飞行人员驾车经过,有甚么奇怪?”

黄堂用手抚了一下脸:“坐在后座的一个,抬起身向我望来,可以看到他的制服肩头上,有三条横杠,是副机长级的人员。”白素皱了皱眉,没有再表示甚么意见。

黄堂续道:“一般来说,飞行人员的知识程度都相当高,一个有一定知识程度的人,在撞到人之后,不应该不顾而去。”

白素“嗯”地一声:“在一般的情形下,的确如此。”

黄堂道:“可是为甚么他们不停下来看创我?”

白素作了一个“不知道”的手势。黄堂略停了片刻,又道:“那时,当然追不到那个犯人了。我立即肯定,那辆车中的四个飞行人员,是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接应那个犯人逃走。这样简单的一件任务,我竟然失败了,心中难过到极,腿骨断析的瘀痛,反倒不怎么觉得,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乎不想起来。”

白素说道:“你断了骨,如果不立时就医,十分危险。”

黄堂苦笑了一下:“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只是在想,何以那么简单的任务,都会出错?就在这时,大约前后相隔不到三分钟,那辆本来已驶得看不见了的车子,突然又驶了回来。就在我不远处停下,相隔大约只有……”

他说着,用手比划:“大约只有两公尺。我装着闭上眼睛,车门打开,那个副机长级的飞行人员,准备下车,可是,坐在他旁边的人,却讲了一句话,像是叫他别下车——”

白素怔了一怔:“甚么叫作‘像是叫他别下车’?”

黄堂解释道:“那人讲的一句话,我没有听懂。只是那人讲了一句之后,那要下车的,就犹豫了一下,也讲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他身边那个,再急促地讲了两句,要下车的伸出车外的一条腿,又缩了回去,接着,车子就又驶走了。”

白素“嗯”地一声:“从整个过程来看,像是他们折回来,想看看你怎么样了。由于你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中的一个虽然还想下车来看个仔细,但其余三个人,认为你已经死了,不必再看,所以,又驾着车驶走了。”

黄堂道:“是,这正和我的设想一样。”白素又作了一个请他继续下去的手势,黄堂道:“这一来,那个将下车而没有下车的人的样子,我看得十分清楚。”

白素道:“当时的光线——”

黄堂知道白素想讲甚么,忙道:“是,当时的光线很暗,而且我在受了伤之后,满头是汗,视线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受过特殊训练,对于辨别人的相貌,有超特的能力,任何人给我看过一眼,只要我留意他,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可以极肯定地指出他来。”

白素道:“我并不怀疑你的这种能力,你——后来你又在甚么时候见到了这个人?”

黄堂却不立时回答白素的问题,又讲了一些他在车子离去之后,如何挣扎着移动自己的身子,到了公路上,终于有了车子经过,救起了他,将他送到了医院之中的一些经过。

当黄堂讲述这种经过之际,世上也只有白素一个人有这个耐心静静地听下去。

黄堂接着,又讲了他回来的一些简单的情形,然后才道:“我在这里养伤,虽然上级不断安慰我,而那个逃犯,在第二天,就被捕获。但是我仍然心灰意懒,甚至考虑伤好了之后,退出警界。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无聊,要翻旧报纸来打发时间,今天上午,我就在一份旧报纸上,看到了那个人。”

白素“哦”地一声,说道:“那个副机长级的飞行人员?他的相片——”

黄堂连连点头:“是的,你看。”

他直到这时,才自口袋中,取出了一份折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报纸向上的一面,是一幅图片,图片中有四五个人,在其中一个人的头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白素甚至是在黄堂一取出报纸来的时候,就已经呆了一呆。

黄堂指着那个人:“就是他。”

他说着,将报纸伸向白素,要白素仔细看。白素只是平静而有礼貌地道:“黄先生,你认错人了!”

黄堂在刹那之间,脸胀得通红。因为白素在几分钟之前,还称赞他认人的本领,如今却老实不客气地说他认错了人。

黄堂红着脸,也不解释,只是像一个固执的小孩子那样,重复地道:“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大家都知道,报纸上的图片,大都不会很清楚,那张图片,总共不过十公分见方,片上又有四五个人,每一个人的头部,不会比小手指甲更大。

黄堂指着那个人的头部,神情坚决,表示不会认错。

白素也像安慰小孩一样:“我不是对你认人的能力有怀疑,也不是说你不能凭一个模糊的报上图片,认出一个人来。”

黄堂仍然胀红了脸:“那么,为甚么说我错了?”

白素道:“因为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黄堂显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来,但随即恍然:“当然,你看过报纸。”

白素道:“单是看过报纸,不能肯定你认错了人。这个人,叫白辽士,是一架航机的副机长,他那架飞机,在你被撞之前,在机场跑道上失事。你想想,一个失事飞机的副机长,有甚么可能在一小时后,驾着车,将你撞伤?”黄堂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立时拿起手上的报纸,盯着报上的图片看。

白素说他认错了人,理由再充分也没有,一架失事飞机的副机长,绝无可能在失事后一小时之内,离开机场。而且白素也知道白辽士副机长在失事之后,决未曾离开过机场。

黄堂盯着图片,自言自语:“对,新闻说明说图片上的四个人,是失事飞机中生还的主要人员。对,就是因为那架飞机失事,所以我才不得不离开机场,可是——”他讲到这里,抬起头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固执的神情:“可是我肯定,这个白辽士,就是撞倒我的车中的四个人之中的一个!”

白素道:“可能是他们全穿着副机长级飞行人员的制服——”

黄堂不等白素讲完,就近乎愤怒地叫了起来:“绝不会,一定是他。”

黄堂的言词,已经接近无理取闹。白素的涵养再好,至多不过不发作而已,也不可能再听下去。所以,她只是笑了笑,站了起来:“黄先生,祝你早日恢复健康,我要告辞了。”

黄堂的神情,仍然十分愤怒,他用力以手指戳着报纸:“就是他!一定是他!”

白素摊了摊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黄先生,没必要争论,我不想——”

黄堂叹了一声,喃喃地道:“唉,卫斯理虽然有很多缺点,可是我还是应该找他,不应该找你。”

白素本来准备离去,一听得黄堂这样讲,她盯着黄堂,半晌:“你的意思是,他能接受你这种荒谬的说法,我不能?”

黄堂道:“对不起,我无意的。”

白素的性格,也有极刚强的一面,黄堂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若无其事,越是使她不快意。她道:“好,我可以再进一步告诉你,何以我可以肯定你认错了人,因为我对这架飞机失事的经过,再清楚也没有。”

当白素决定要向黄堂详细讲述白辽士那架飞机失事的经过之际,当然需要时间,而她又怕我久等,所以打电话通知我,有了一点事,要迟点回来。

当时,我再也想不到她的所谓有事,原来是力图说服黄堂,要他承认自己是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