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征婚

梁笑笑按照秦奋给她的地址找到了位于西湖岸边的一家茶楼,一楼有评弹演唱,喝茶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她寻寻觅觅上到二楼,随即看见秦奋正在和一个女人表情严肃地交谈。秦奋也看到了她,用眼神打了个招呼。梁笑笑不发声地用口型说:“你忙你的。”

梁笑笑在紧挨着他们的临桌落座,一边看茶单,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那个女人。

女人叫格瑞丝,是单眼皮,相貌和气质都有点儿像吴倩莲,一看就是特有主意的那种。而且说的也是台湾国语。

秦奋问格瑞丝:“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格瑞丝说:“我是台湾人,家父在杭州办厂,客居杭州。”

“去过北京吗?”

“当然有去过啊。”

“北京杭州,你更喜欢哪里?”

格瑞丝作出为难的样子,说:“你这个问题好难回答的,环境气候居住来讲当然是杭州啦,可是我也蛮喜欢北京的人气了,我祖父就是北京人哎。我最喜欢听他说北京话了。”格瑞丝学祖父的北京话发音,“这是怎么回儿事儿。”

秦奋笑起来,纠正她说:“你别丑化我们北京人了,‘回’不加儿音,只有‘事儿’才加儿化音——怎么回事儿。”

格瑞丝应了句“哦是这样子啊”,接着介绍自己的情况:“大陆‘沦陷’后祖父随‘国军’撤退去了台湾。”

秦奋再次纠正她:“我们叫解放。”

格瑞丝很好奇地问:“什么叫解放呢?”

“简单地说就是,把地主的房子土地分给穷人,让富人一贫如洗,咸鱼翻身了就是解放。我们喝茶的这所院子原来就是富人的,现在成人民的了。”

格瑞丝不解地问:“富人不是人民的一分子吗?”

秦奋说:“我们理解的人民就是饥寒交迫的人,衣食无忧的都是人民的敌人。”

格瑞丝更加糊涂了:“那现在的人生活都是蛮富足的呀,照你的说法人民去到哪里了?”

秦奋也被自己的逻辑搞晕了,翻着眼珠子自问自道:“也是哈,人民怎么不知去向了呢?”

坐在一边的梁笑笑听得清清楚楚,使劲忍着笑,赶紧把头扭向窗外。

格瑞丝替秦奋解了围,安慰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解放跟沦陷只是角度不同的说法。”

秦奋忙点头:“对对对,咱们可以求同存异。”

格瑞丝表示赞同,她说:“就是嘛,有些普世的价值观大家都会认同的。譬如说,慈善呀要有仁爱之心呀。”

“像这次的大地震你们台湾各界也都踊跃募捐,大陆人民还是很感动的。”

“对呀,家父的企业也有捐款呀。看到那么多同胞遇难真的是蛮心痛的。”

秦奋颇有同感地说:“尤其是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孤儿,真是可怜,我在新闻里看到有一位母亲,临死前还把乳头塞进婴儿的嘴里,人都咽气了还哺育,母性真是太伟大了。”

格瑞丝一下变得激动起来,“当妈妈的为了孩子是可以牺牲一切的。”

秦奋说:“爸爸也行,别说是亲生的,就那些孤儿我都申请领养了。”

格瑞丝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一下抓住秦奋的手,说:“你真的对孩子有这样的爱心吗?”

秦奋拍拍她的小手,一脸严肃,用郑重的语气说:“有。你是孤儿吗?大点儿我也可以领养。”

格瑞丝嗔怪道:“你真是贵人好忘事,刚跟你说完家父也在杭州嘛。”然后突然把话题一转,说,“你不要失望,我的腹中怀了一个,你可以当他的爸爸。”

秦奋一下怔住了,不明原委地看着她,问:“你不是没结过婚吗?”

格瑞丝清晰肯定地回答:“没有,可是我怀了孩子。”

“谁的呀?”

一丝伤感划过了格瑞丝的眼睛,在这一刻,她保养良好的面容上,突然现出了憔悴,她说:“那个人我不想提起,他不想认这个BABY,我不想孩子出世的时候没有父亲。所以我想马上为他找到一个有爱心的爹地。我觉得你蛮适合的。”

秦奋猝不及防被格瑞丝逼到了死角,他眼神游离地边想边嘟囔道:“这个嘛……”

这可是秦奋连想都没想过的问题,有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这个台湾女人是来这里恶搞的。如果不是恶搞,那就是发疯。他求救似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梁笑笑。

梁笑笑对他频频点头,脸上洋溢着赞许和鼓励的表情。

这丫头,整个儿一幸灾乐祸!越到需要她给主意的时候,她越给你打镲!这就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问题了,这叫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怎么把你往惨里整她怎么开心。秦奋对她是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是应该骂她,还是忍不住好好疼她。

格瑞丝用台湾女人式的那种火辣辣的眼神望着他,热切地问道:“你中不中意我呀?”

秦奋干咳了两声:“你,我是中意的,可要是……”

他说“中意”的时候声音很大,是故意说给梁笑笑听的,本意是想让梁笑笑听了别扭、吃醋、不舒服、不爽。再一想,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爱中意谁就中意谁,人家才不在乎呢。这样一想,心里好生无趣。再看眼前这个台湾女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一点儿也不中意。

只听格瑞丝说道:“你不是说不在乎不是亲生的吗?孩子一出世看见的就是你,我也不会告诉他,等于就是你亲生嘛。”

秦奋说:“孤儿我是可以接受的,父母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把宝马车头插上一个奔驰的标,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能开不就行了吗?”

“可要是出了故障,奔驰的零件配不上,宝马又不管修……要不我就算了,承蒙你看得上我,你再找找别人,我就忍痛割爱了。”

格瑞丝失望地站了起来,一步三回头,走下了楼梯。她可能真认为,秦奋还会把她叫住,与她详细磋商她的婚姻计划的。

梁笑笑待台湾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端,立刻站起来,一脸用心不良的笑容捧着茶杯换到秦奋的这张桌上来。秦奋看着这副样子的梁笑笑,觉得她简直像个小孩子,单纯可爱,还非常顽皮。一阵怜爱之情,从他心底生了出来。

梁笑笑说:“多好的事呀,你怎么那么没有爱心呀?我觉得挺合适的,人长得又好看,家里又有钱,还能白落一儿子,说实话就你这条件你算中了头彩了。”

秦奋没好气地说:“别的事我可以不劳而获,娶妻生子这件事我还是想自力更生,不接受外援。”他望着梁笑笑说:“看来这征婚是挺不靠谱的一个事,我总结了一下,歪瓜裂枣的咱看不上,但凡长得有模有样看着顺眼的不是性冷淡就是心怀鬼胎,心理健康历史清白的姑娘都哪去了,我怎么一个都碰不上啊?”

梁笑笑把茶杯一墩,说:“你别拐着弯骂人啊,谁心理不健康了?你历史清白吗?”

秦奋这才想起梁笑笑也是征婚队伍里的一员,遂改口说:“我没说你,你不算长得顺眼的。”他瞥了一眼横眉冷对的梁笑笑,诚恳地说:“用顺眼这词就低估了你了,你得算秀色可餐,人潮中惊鸿一瞥的,嫁到皇室去也不输给戴安娜的那种。有的人是只在情人眼里才是西施,你是在谁眼里都是,不过分地说,在仇人眼里你都是西施。”

秦奋观察着梁笑笑表情的变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然后说:“你就别绷着了,乐出来吧。”

梁笑笑绷不住的脸顿时笑逐颜开,她歪着头娇嗔地说:“你不拿我寻开心能憋死呀?就冲你这么不着调,遇上好姑娘也得让你给气跑了。”

秦奋急赤白脸地说:“可问题是,西施同志我看得上你你也看不上我呀?”

梁笑笑安慰他:“你千万别灰心,你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回头我在我们乘务队帮你留着点儿心,我们那有好几个西施呢,都长得比我好看,有机会我一定介绍你认识。”

“你算了吧,回头一打听,肚子里都揣着小飞行员呢,我还是自己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