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论从任何角度,在任何时间,华盛顿看起来都很美,白霞心想。到了晚间,国会山庄和各纪念堂的聚光灯好像在散发出一种无穷无尽的宁静感。她才离开此地三十小时,但已有种过去很多天的感觉。飞机轻微颠簸一下就着陆,顺溜地滑行到停机坪。

当白霞打开前门,正好听见电话铃响,就匆忙奔过去接听。是潘鲁德打来的,他的口气来很急躁。

“白霞,真高兴能找到你。你一直没通知我住在苹果叉什么地方,等我好不容易查到你的下落,你已经结帐了。”

“真抱歉,我应该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你。”

“在明天预算的最后一次表决之前,艾碧要发表一篇很重要的讲词。她建议你在她办公室待一整天,她六点半就到。”

“我会去的。”

“在她老家有什么收获?”

“很有意思。我们可以拍到一些很有感情的片段,而且不会惹参议员生气。”

“我很想听听。我刚在骑师俱乐部吃完晚饭,十分钟以后就可以到你那儿。”他话一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在他到达之前她差一点就来不及换上长裤和毛衣。书房里到处都是有关任参议员的资料。白霞把他带到起居室,问他要不要喝杯酒,当她端着酒回来的时候,他正研究壁炉台上的大型蜡烛台。“很美的雪费德制品,”他告诉她。“这房间里每一样东西都很美。”

在波士顿,她拥有一间小公寓,跟其他年轻的电视从业人员没什么两样。她从来没想到这屋里昂贵的家具和摆设会引起议论。

她试着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我父母亲正计计划搬到一栋高楼公寓去,正好家里阁楼上有一大堆以前留下来的东西,我妈跟我说,如果要现在就拿去,以后不再有机会。”

鲁德在长沙发上落座,伸手取过摆在面前的酒杯。“我只知道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是住在青年会。”他拍一拍身旁的椅垫。“坐到这儿,告诉我那个镇上的事。”

天,别来这套,她心想。潘鲁德,今天晚上别把勾搭女人的事也搅进去。她没理会暗示,只坐在长沙发对面的椅子上,中间隔着茶几,然后把她在苹果叉得到的资料向潘鲁德报告一遍。

“艾碧可能是那个地方最漂亮的女孩子,”她做出结论,“但显然不是最有人缘的一位。我现在可以了解她为什么一提起那个地方就紧张,桑杰明在去世以前会一直说她坏话。她也应该害怕别人晓得她曾经是纽约州小姐,因为年长的人会再度谈起当初捐过两块钱,为她买衣服好上大西洋城,结果她却一溜了之。苹果叉小姐!就在这儿,瞧瞧她的照片。”

鲁德看到照片忍不住吹声口哨。“很难想像那个大胖子会是艾碧的妈。好吧,就算她有一个很确实的理由要忘掉苹果叉和那边所有的人。我记得你说过可以救出一些大家有兴趣的东西。”

“我们干脆多削掉一些,只用一些背景资料,像镇上的风光,那所学校,还有她从小长大的房子等等。然后访问学校的校长蓝美娟,要她谈谈艾碧怎么样搭巴士到阿本尼,去旁听州议会的议事,最后以她毕业纪念册上照片做总结。东西不多,可是它总归有些内容。一定要让参议员了解,她不是外星人,在二十一岁的时候突然降落到地球上,不管怎么说,她曾经同意要合作,我们没把制作的控制权交给她吧,我希望。”

“制作控制权当然不会交给她,但是她有一些否决权。别忘了,白霞,我们不只是制作一个有关她的节目,而是跟她一块儿制作节目。得到她的合作,使我们能利用她私人资料是非常重要的事。”

他站起身来。“既然你坚持要在我们中间隔着茶几……”他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她迅速站起来,但是动作仍不够快。他一把就将她拉到眼前。“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白霞。”他抬起她下颔,嘴也压向她的双唇,舌尖用力向里头顶入。

她企图挣开,但他的手像钳子一般有力。最后她勉强用手肘顶住他胸口。“放开我!”

他露出笑容。“白霞,为什么不让我见识一下其他房间?”

他话里的含意已非常露骨。“时间很晚了,”她说道,“在你出去的时候可以朝书房和餐厅探个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等到布置好了再看,让我有机会挂几幅画之类。”

“你的卧室在那儿?”

“楼上。”

“我很想参观一下。”

“说实在话,就算它已经布置好,我希望你能把这房子的二楼看成跟纽约妇女俱乐部的二楼一样:男宾止步。”

“我宁可你不开玩笑,白霞。”

“我宁可大家把这些话看成是玩笑,不然我还可以换一种方式说。我不在工作的时候睡觉,也不在工作之余睡觉,今晚不行,明天不行,明年也不行。”

“原来如此。”

她抢先一步往门口走,并且把大衣递给他。

在他穿上大衣的时候,向她露出一个尖酸的笑容。“像你这种有失眠问题的人往往觉得无法掌握自己的责任,”他说。“他们会觉得待在一些边远地区的电台比在大地方还快活些。苹果叉有电视台吗?你不妨去查一下,白霞。”


艾碧的住处位于维吉尼亚的麦克林市,在差五分六点时德宾准时过来,自动由后门进到屋里。大厨房里到处都是烹调设备,艾碧的休闲活动就是花整个晚上做菜。按照她的情绪,会做出六七种开胃点心或蒸鱼蒸肉,也有些时候她会调整各种肉羹或入口即化的糕饼。然后她把所有的成品都搁入冰箱就算了帐。但是在开宴会的时候,她从来不承认每一样东西都是亲手做的。她讨厌任何跟“厨子”相关的事物。

艾碧自己吃得非常少,德宾知道她对母亲的回忆始终造成心灵上的困扰。那个可怜的老妇人胖得像水缸一样,树干般的腿连接着粗肥的脚,想找合脚的鞋子非常困难。

在车库旁德宾有间小房子,几乎每天早上他都先过来烧上咖啡,榨一些新鲜的果汁。等他把艾碧送到办公室后,才真正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如果她不再需要他,他就去找人打一场扑克牌。

艾碧进到厨房。衣领上仍然别着一个新月形的金质胸针。她身穿紫色的套装,认为这样可以衬托出眼眸中的蓝色。

“你看起来非常漂亮,艾碧,”他大声说。

她的笑容倏发即收。每常艾碧计划在参议院发表重要演说时,她就会这个样子——像猫一般紧张兮兮,碰上任何不对头的事就会立刻发作。“我们别把时间浪费在喝咖啡上,”她急促地说。

“你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德宾安抚她。“我会在六点半以前把你送到那儿。先喝咖啡吧,你也知道不喝咖啡会使脾气变得多暴躁。”

稍后他把两个杯子放在水槽里,他知道要是花时间去洗它们的话,艾碧准会当场发作。

车子停在正门口,在艾碧去取大衣和公事包的时候,他已急忙走到外头,把车上的暖气打开。

六点十分左右他们已上到高速路。就算是因那天要发表演讲,艾碧仍嫌紧张过度。前一天晚上她很早就上床,他疑惑她是否能够成眠。

他听见艾碧叹口气,用力把公事包合上。“如果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如干脆放弃,”她发起牢骚来。“这个该死的预算还不赶快表决,到圣诞节那那天我们的会仍旧要开下去。不过我不会再让他们删掉任何计划。”

艾碧从保温瓶内倒出一杯咖啡,德宾不时由后视镜望着她。看她的态度就知道她已准备交谈。“昨天晚上休息够了吗,参议员?”偶尔他会奉上“参议员”这个头衔,即使在他们单独相处时也会如此。这是要提醒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没有。我一直想着做节目的事。我真蠢,竟然被说动搞这种名堂。它必然引起后患,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

德宾皱起眉头。他始终没告诉她崔白霞是住在艾狄恩的房子里,对这种事她会变得十分迷信。现在不是让她失去冷静的时候,不过到了某个节骨眼,她还是非知道不可,它迟早得抖露出来,对于这个节目德宾自己也开始有种不大吉祥的感觉。


白霞把闹钟拨到五点。在她头一个电视工作里,她发觉保持和平与镇静可以使她的精力集中于手边的计划上。她始终还记得当初气喘吁吁地冲上前访问康乃狄克州长,忽然发现已经忘掉苦苦准备的问题,那种焦灼懊恼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住过苹果旅社之后,非常庆幸能回到自己宽阔舒适的床上,但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想着和潘鲁德的那一幕。在电视新闻这一行,有相当多的男人好这种调调,而且有些人一旦遭到拒绝的时候就会怀恨在心,随时会找机会报复。

她迅速更衣,选择一件长袖的黑色毛料洋装,配上软羔皮背心。看情形又是一个阴冷多风的日子,充分刻划出十二月的特征。

有一些防风铝窗已经失踪,房子北侧的玻璃窗也在强风扫过的时候格格作响。

她走到楼梯的顶端。

风吹的咻咻声愈来愈强,但此刻它已变成小孩子的尖叫声。我冲下楼梯,我非常害怕,不停地哭……

片刻的晕眩促使她立刻抓住扶手。它开始发生了,白霞思潮起伏不已。它又开始发作。

在去参议员办公室的路上,她觉得心神不宁。都是那短暂记忆造成的结果,她一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为什么她在此时会感到恐惧呢?

在那天晚上她究竟看见多少事情发生?

在她抵达办公室时,白飞立正在等候。在天色尚未明亮的早晨,他的态度似乎比先前更具有戒慎的敌意。他到底害怕什么?白霞心里感到疑惑。你把我看成是潜伏在移民地阵营的英国间谋。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他浮浅而且冷漠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幽默感。“如果我们认为你是英国间谍,你绝不可接近这个殖民地阵营,”他发表高论。“参议员马上就到,你也许想看一看她今天的预定工作表,它可以使你对参议员的工作负荷有点概念。”

在她阅读那几页密密麻麻的文件时,他隔着她的肩头往前张望。“事实上我们必须推掉至少三个人的约会。照我们的想法,只要你好好坐在参议员的办公室观察,就能断定她一天里有那些工作片断需要纳入节目里。很明显,如果她必须讨论任何机密的事,你只好退出来。在她办公室我们已经为你放上一张桌子,这样你才不会太引人注目。”

“你想得很周到,”白霞告诉他。“好啦,来点可爱的笑容怎么样?等到我们真正拍摄的时候,你总得在镜头之前笑一个。”

“我要把笑容留到节目的最后成品为止。”不过他看起来的确略略放松一些。

几分钟之后艾碧走进来。“我真高兴你在这里,”她向白霞说。“起先我们一直找不到你,我很担心你出城去了。”

“我昨天晚上已经接到你的通知。”

“哦。鲁德并不确定你一定能来。”

原来聊这几句是有用意,白霞心想。参议员想知道我曾到过什么地方去,我偏偏不告诉她。“在节目完成以前,我会寸步不离,变成你的影子,”她说道。“老看着我你可能食非常厌烦。”

艾碧看来并未觉得安慰。“我必须要能随时跟你连系上。鲁德告诉我,你还有一些问题要跟我谈一下。像我这种密密麻麻的工作进度,难得会碰上空档时间,一切只好碰运气。现在开始办正事吧。”

白霞跟着她进入办公室,尽量使自己不太惹人注意。没多久参议员已经和白飞立热烈讨论起问题。有一份他放置在她桌上的报告被拖太久,她口气尖刻地质问原因。“我应该在上个礼拜就拿到。”

“那些数字还没统计好。”

“什么?”

“只因为没有时间。”

“如果白天没有时间,晚上总该有,”艾碧急切地说。“我的手下要是有那一个变成爱查看时间的人,我希望立刻知道原因。”

七点一刻约会时间就开始。每当一位访客走进办公室,白霞对艾碧的敬意就增加几分。这些人包括石油业、环境保护者,争取退伍军人福利等团体的游说份子。她还要为提出一个新住宅法案主持策略性讨论。一位国税局派来的代表也向她表达意见,反对一项正拟议中的课税减免,其对象为中等收入的纳税人。还有一个老年人组成的代表团也来见她,抗议社会安全保险上的削减。

当参议院开会时,白霞随同艾碧和飞立一齐到议事厅。白霞没有资格坐在讲台后方的记者席,就到旁听席找个座位。她望着参议员们由衣帽间走进来,一路上彼此打招呼,面露微笑,显得很轻松自在。这些人身材各异,有高有矮,有人像幽灵一般削瘦,也有些人非常壮健。有的人头发又长又密,也有的人梳理得很整齐,还有些人秃头。有四五个人的仪表像大学教授一般有书卷气。

女性参议员还有两位,一个是俄亥俄州的罗克蕾,另一个是代表新汉普夏州的侯斐丽,她是以独立派的身分获得当选,出乎每个人的意料之外。

白霞对观察罗克蕾特别感兴趣。她担任参议员的资历尚浅,身穿三件头的海军式针织套装,非常适合她十四号尺码的身材。她的短发自然鬈曲,使她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柔和些。白霞满怀兴趣地观望这位女士受到同事们的欢迎,彼此打招呼后就低声交谈,不时爆出笑声。罗克蕾是个很能吸引大家注意力的人,由于她的机智,常能化戾气为祥和,使自己经常处于上风。

白霞在她笔记簿内草草写下“幽默”两个字,并且在它们底下划线。艾碧给人的感觉正是严肃紧张。一些经过细心安排的轻松画面应该纳入节目中。

一阵很长的铃声呼叫全体议员就位。由于副总统身体欠佳,一位来自堪萨斯州的资深参议员坐在副总统席位代表他。在一些简短的事务料理完毕后,副总统代理人就呼叫维吉尼亚资深参议员发言。

艾碧站起身来,未露出丝毫紧张之意,只见她小心地把蓝框老花眼镜戴上。她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强调出她侧面优雅的线条。

“圣经里最人熟知的句子,”她说道,“就是‘主赐与人,主也取于人。感谢主的恩典’。在最近几年,我们政府以一种过分虚夸而且不负责任的方式,先是给了又给,然后变成取了又取,但是难得有人感谢它。

“我相信,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公民都会同意,现行的各种计划的确有必要彻底改革。但是此刻我们应该先检查一下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我确信动大手术太过于危险,削减的分量也太过度。我确信此时此刻有很多必要的计划应该恢复。在这个议事厅里的人,显然不会怀疑每一个国民都有权利要求栖身之所和食物……”

艾碧是一个极出色的演说者,她的讲稿经过细心的准备,细心的润饰,参杂足够的趣闻逸事,使那些老资格的议员也能专心聆听。

她讲了一个钟头又十分钟,掌声显然发自于真诚,而且持续很久。在参议院暂停议事时,白霞看见多数党领袖匆忙过来向她道贺。

白霞和飞立一直等着,直到参议员终于设法从同事和访客包围中脱身。他们一齐朝办公室走回去。

“还不错吧?”艾碧问。但她口气并无探询之意。

“太棒了,参议员,”飞立立刻说。

“你呢?”艾碧望着白想。

“真讨厌我们不能把它录下来,”白霞诚挚地说:“我很希望能用些片段在节目里。”

他们在参议员办公室共进午餐。艾碧只要一份全熟的蛋和纯咖啡,吃饭的时候四度被紧急电话切断。其中一个来自协助竞选的志愿工作者。“当然可以,美琪,”艾碧道。“你没耽误我吃饭,我随时候教——你一定知道的。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吗?”

在白霞的注规之下,艾碧的面色逐渐转为严厉,额头上也出现很深的皱纹。“你的意思是说,医院要你把母亲接回家,因为她连从枕头上抬起头来都没办法?……我明白了。你有没有想过送到养老院……要等六个月。那么在这六个月里头你打算怎么办?……美琪,我等一下再打给你。”

她用力把话筒摔回去。“就是这种事叫我难过得发疯。美琪自己要养三个孩子,现在又接到通知,要她把年老而且卧病在床的母亲接回家。飞立,想办法找到皮安德,我才不管他躲在那儿吃两个钟头的午饭,马上把他找到。”

一刻钟后艾碧在等的电话终于打进来。“安德,真高兴能跟你谈谈……你好啊……我不好,说实在话,我非常难过。”

五分钟后,艾碧的谈话接近尾声,最后说:“对,我同意。‘威罗斯’听起来是个很理想的地方。它够近,美琪要去探望的时候,不用耗费整个礼拜天在路上。我就知道找你一定没错,安德,你要看着他们把那位老太太送过去……对,今天下午就派救护车去医院接她。这样美琪就可以松口气了。”

艾碧挂上电话的时候朝白霞挤挤眼。“像这方面的工作才是我最喜欢的,”她说道。“我本来不应该耗费时间亲自打电话给美琪,不过我还是……”她迅速拨出号码。“喂,美琪吗,一切都很顺利……”

白霞决定,美琪也要成特别节目的来宾。

在两点到四点之间有一个环境委员会的听证会。在听证过程中,艾碧和一位证人发生剧烈的争辩,唇抢舌剑各不相让,她还引用报告中的内容。证人道:“参议员,你的数字错得非常离谱,我猜想你引用的是旧资料,不是修订过的。”

罗克蕾也是在委员之一。“也许我可以帮上忙,”她提出建议。“我非常确定手边的数字是最新的,他们确实更改过……”

在罗克蕾念她的报告时,白霞注意到艾碧的双肩抽搐不已,而且拳头也不自觉地捏紧再放松。一个满面书卷气的女人坐在艾碧的后头,似乎就是撰写错误报告的助理。在罗参议员提出意见的时候,艾碧数次转头望着她。这女孩很明显陷于痛苦与尴尬中,她满脸通红,咬着嘴唇以免它们颤抖。

罗参议员话刚讲完,艾碧就抢着说道:“主席先生,我很感谢罗参议员的帮助,我也愿意向委员会道歉,由于我获得的数字不正确,浪费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宝贵时间。我向你们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她又转头望着助理,白霞由她嘴型的变化可以看出正在说:“你请走路吧。”那个女孩子迅速离开听证室,泪水沾满双颊。

白霞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场听证会已透过电视转播出去,任何人看到这个场面,必然会很同情那名年轻助理。

听证会结束后,艾碧匆忙赶回办公室。很明顾在那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冲进来的时候,外层办公室内的秘书们和助理们都低着头。那个犯错的倒霉女孩呆望着窗外,眼泪愈擦愈多。

“进来,飞立,”艾碧急促地说。“还有你,白霞,你最好把这个地方发生的事做一个详细的纪录。”

她在桌后坐下,除了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双唇外,她看起来相当镇静。“怎么回事,飞立?”她问道,声调保持平稳。

连飞立也丧失他平素的沉稳。他紧张地咽口口水才开始解释。“参议员,其他的女孩子刚刚跟我谈过。爱琳的丈夫两个礼拜以前把她甩了,据她们告诉我,她的情况非常糟。她已经跟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也知道,她是我们最好的助理之一。你能不能考虑让她请几天假,好好振作一下?她很喜欢这个工作。”

“她喜欢?真的吗?她会这么喜欢,竟然让我在电视转播的听证会上当场出丑?她已经完了,飞立。我要她在一刻钟之内离开这里。替你自己想想吧,算你运气好,没跟着一块儿炒鱿鱼。那份报告迟交的时候,你就该去调查问题的真因。有的是脑筋好的人急着找工作,包括我自己这份差事在内,你认我会口软心软,只因我被一群蠢才包围?”

“不会的,参议员。”

“在这个办公室里头没有第二次机会。这句话我以前有没有警告过大家?”

“有的,参议员。”

“那就赶快出去,照我的意思去办。”

“是,参议员。”

哇!白霞在心中尖叫,难怪飞立对她如此有戒心。她发现参议员正望着自己。

“好了,白霞,”艾碧平静地说,“我猜你把我看成是吃人妖怪,对不对?”她没等白霞回答。

“我的手下都知道,要是他们有私人问题,没法掌握自己的工作,他们有责任向我报告,安排请假的事。那项政策事实上正是要防止这一类的事发生。幕僚人员犯错的时候,它会影响到我。我工作非常卖力,也耗上很多年的心血,不能再为了其他任何人的愚蠢而受到连累。白霞,相信我的话,如果他们会犯一次错,必然会有第二次。现在呢,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我要到门口去跟女童军们拍照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