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强普在阁楼的发现

杜纳回到家,看到帕蒂·塔布斯阿姨正忙着在厨房餐桌上摆放餐盘、刀叉,准备吃午餐了。

“我的天哪,我以为你走丢了呢!”她一边笑,一边大声说着话。

杜纳有一堆话要跟她说,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才好。所以,他准备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我遇到了一个名叫比利·雷克利斯的男孩,”他上气不接下气,“他有一只狗,不过,那只狗不是真的,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他给小狗起名叫阿尔贝托。我们玩得很开心。帕蒂阿姨,你可以训练阿尔贝托做各种动作,因为你要做的就是想象着它什么都会,什么都听从你的指挥,明白了吗?你认识比利·雷克利斯,对吧?”

“是的,我认识他,”帕蒂阿姨说,“不过我并不知道他有那样一只狗。我不得不说,听上去那孩子像是疯了。”

她眼睛闪烁不定,杜纳知道,她嘴里虽然那么说,心里却没有那么想。

“我们还一起去了楚拉先生的店,”杜纳赶忙接着说,“比利给我看了抓捕龙虾的笼子,我还看到了您的船,帕蒂阿姨!比利跟我说离这儿不远处有两座岛都是您的,那么,下次您去那儿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去看看吗?”

看着杜纳慌慌张张说话的样子,帕蒂阿姨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不可以?当然可以了,杜纳,”她说,“我觉得最好我们今天下午就去。昨天我就没去,因为在你到来之前我要把屋子全部打扫一遍。我可不想那些抓捕龙虾的笼子太久没人问津。嗯,我们最好吃完东西就动身。”

“太棒啦!”杜纳大声喊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现在就吃,”帕蒂阿姨说,“等这些蛤蜊蒸好就可以开动了!”

她把蛤蜊从纸袋子里拿出来,放进很深的蒸锅里,有整整一夸脱,在蛤蜊上面倒了一杯水之后,就把蒸锅放到了炉子上。

“就需要这么一点水吗?”杜纳一边仔细看着一边问道。

“是的,蛤蜊含汁液,还会蒸出来两杯水的量,”帕蒂阿姨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在哪儿弄的蛤蜊?”杜纳问,“是从你的小岛上挖出来的吗?”

“这些不是,”帕蒂阿姨说,“我在鱼市买的,就在你出去的时候。我有好多年没挖过蛤蜊了,挖蛤蜊很辛苦,我现在年纪大了,不行了。不过,有些人会去我的小岛——我是说,黑佩尼岛,另一座岛上没有蛤蜊,他们会时不时去黑佩尼岛挖蛤蜊。这都无所谓,只要他们别乱动我放在塞克斯佩尼岛附近的龙虾笼子就行了。”

“有人动过吗?”杜纳问。

“嗯,这个我不知道,”帕蒂阿姨说,“不过,有些人确实会做出那种卑鄙事,谁知道呢,除非你能当场抓住。”

她把蒸锅的锅盖拿起,往里瞅了瞅,顿时,蛤蜊浓汤的美味弥漫开来。

“应该熟了,我觉得,”她说,“所有的壳都爆开了。”

她舀出很多蒸好的蛤蜊,分别放进两人的盘子里,然后又盛了些蛤蜊汁,杜纳一份,自己一份。除了蛤蜊,桌子上还摆放了咸饼干、凉拌卷心菜、两杯牛奶,两碟金黄金黄的黄油也已融化好。

“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挪了挪椅子,“心怀感恩地开饭吧!”

蒸好的蛤蜊蘸着黄油,杜纳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等午饭结束时,杜纳和帕蒂阿姨的盘子里已经堆满了蛤蜊壳,跟两座小山似的。

“啊!”杜纳一边说,一边满足地叹了口气,“来到石头港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帕蒂阿姨将餐具洗刷收拾完毕后,就进了紧挨着厨房的小柴棚,并随手关上了门。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杜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换了衣服——工装裤、橡胶短靴、男式的外套,还有一顶宽边旧草帽,绳子已经紧紧系好了。这身打扮让帕蒂阿姨看起来真的像个男人!

“这是我抓龙虾的工作服,”她看出了杜纳的惊讶,忙解释说,“这身衣服不怕潮湿,所以,抓龙虾比较适合。”

“我们现在就去吗?”杜纳兴奋地问,“强普可以和我们一起吗?”

“这恐怕不行,”帕蒂阿姨说,“最好把它留在小柴棚里,我觉得。”

杜纳只好把强普锁在了柴棚里,为了舒服起见,还给它放了一些饼干,然后准备和帕蒂阿姨一起出发去码头,那儿停放着帕蒂阿姨的船。帕蒂阿姨拿起斜靠在柴棚边的两支桨,扛到肩头,用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水壶,里面装满了干净的饮用水。

“杜纳,你可以拿着这个空桶,”她说,“我们马上去鱼市弄一些诱饵。”

“您扛着的桨是干吗用的,帕蒂阿姨?”杜纳问,“我以为您的船是汽船呢。”

“确实是汽船,”帕蒂阿姨说,“不过引擎太老了,如果途中出了问题,我们就可以用桨划着回家了。不过,到现在为止,引擎还没有出过问题,我只是以防万一。”

到了鱼市,帕蒂阿姨问斯特普托先生,也就是鱼市的主人,是否还有龙虾诱饵,斯特普托先生就在杜纳的桶里装了不少准备扔掉的鱼杂,然后他们就去船停靠的码头了。

到达船停靠的梯子旁,帕蒂阿姨先把带来的东西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梯子下去,到了船的甲板上。杜纳把桨、水壶以及装诱饵的桶一个一个递给她,也迫不及待地跟着爬到了甲板上。

“巴塔哥尼亚号”大约有十六英尺长,宽度大约是长度的一半,盖着一张旧帆布的引擎在船尾的驾驶舱里。舵盘朝前,在一个小房子里。舵盘和引擎中间的空间全被一个木制的“井”占满了——如果能抓到龙虾就会被放在这里。帕蒂阿姨把水壶和装着诱饵的桶放在了船尾座位下的柜子里。

几分钟后,她就发动了引擎,然后杜纳帮助她把泊船的绳子解开,他要在帕蒂阿姨发话前保持绳子松松地围绕着停泊用的柱子。帕蒂阿姨在舵盘那儿准备就绪后,大声说:“放开绳子!”杜纳拉了拉船上的绳子,帕蒂阿姨开动了螺旋桨,“巴塔哥尼亚号”缓慢且威武地驶离了码头。

路过相邻的码头时,他们看到了站在码头一端的菲尼·楚拉先生,杜纳朝他挥了挥手,楚拉先生也挥了挥手,大声说着:“祝你们好运!”

帕蒂阿姨眼睛紧盯着前方,驾驶着“巴塔哥尼亚号”一路朝大海驶去,将停靠在码头的大小船只慢慢抛到了身后。杜纳站在她的旁边,兴奋地朝四周环顾,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离陆地那么远呢。一切似乎都不同了,船咔嚓咔嚓地缓慢向前,岸上的房子看起来似乎也变了样。真像是异国他乡的房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远远望去,那么小,在一排房子最后的那座,有石墙和矮塔,帕蒂阿姨说那个就是灯塔了。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海水的味道,咸咸的,很好闻。很快,短小精悍的“巴塔哥尼亚号”就把港口甩在了身后,随着波浪的起伏,轻轻摇晃着向前,有时候浪大一些,浪花会直接拍在“巴塔哥尼亚号”的“鼻子”上,四溅的水雾扑面而来。

“你要不要掌会儿舵?”帕蒂阿姨突然问道。

杜纳心跳突然加快了。“我?”他难以掩饰内心的渴望,“我可以吗?真的吗?”

帕蒂阿姨告诉他如何掌控舵盘,控制船的行驶方向,很快,杜纳就掌握了掌舵的技巧。

他们朝着帕蒂阿姨的两座小岛前进,她在一旁指着方向,不过,小岛离得远,海拔也很低,一开始杜纳并不能看到。最初映入眼帘的时候,小岛看起来就像是水面上的一条灰线。慢慢靠近之后,其中一座就越来越清晰了,没多久,杜纳就看到在一座岛的尽头有一块光秃秃的大岩石,像房子一样大。

“现在你能看到小岛了,”帕蒂阿姨说,“他们把那块岩石称为鹰岩,现在最好换我来掌舵,这一带水下有很多暗礁,如果你不知道航线,很容易触礁。”

她接过舵盘后放慢了速度,然后小心谨慎地往前行驶。

“另一座岛在哪儿呢?”杜纳问,“我只看到了一座。”

“前面那块比较低的地面就是黑佩尼岛了,”帕蒂阿姨说,“从现在这个角度看,它就像是塞克斯佩尼岛的一部分,其实不是,它们中间还有一条狭窄的水道。”

“巴塔哥尼亚号”围绕着塞克斯佩尼岛慢慢行驶,一点点地向它靠近。杜纳看到了一块木头漂浮在水面上,露出水面的部分有几英寸长,上面漆着红色和白色。“快看!”他一边大叫一边指向木头,“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一个龙虾笼子的浮标,”帕蒂阿姨说,“现在我们可以看看收获啦。”

她把船朝浮标驶去,到达后关掉了引擎,然后拉住浮标的横杆,将其提起,接着用力拉扯固定在下端的细绳子。杜纳站在她旁边,激动地看着,很快就发现绳子的另一端出现了抓捕龙虾的笼子,透过清澈的海水慢慢浮了出来。绳子滴着水,笼子也是,最后,帕蒂阿姨猛地一用力,笼子就被提到了甲板上。她之前说得很对,这个工作弄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过,杜纳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激动得尖叫起来,因为透过笼子的板条他看到了两只大龙虾,正拼命挥舞着大钳子示威呢。

“收获很不错,”帕蒂阿姨满意地说,“一只起码也得有一磅重。”

“可是,帕蒂阿姨,我一直觉得龙虾是红的,”杜纳说,“现在看到的却是深绿色,是因为还没有成熟吗?”

帕蒂阿姨笑了。“所有的龙虾都是深绿色,除非是熟的,”她说,“只有在水里煮才会变红。”

帕蒂阿姨把龙虾从笼子里拿出,丢在船中央盒子形状的木制“井”里之后,又在龙虾笼子里放了些新鲜的饵料,然后把龙虾笼子再次抛到船外,漆有红白两色的浮标连带着绳子随后也被抛了出去。杜纳看着龙虾笼子慢慢沉入水中,由于里面有石头,笼子落入水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最后,只剩浮标在水面漂着,标志着方位。

“好啦,”帕蒂阿姨说,“现在我们去找下一个。”

她再次发动引擎,等有咔嚓咔嚓的声音时,船已经从浮标处漂移出几英尺远了。

“现在好像有什么推着我们吧?”杜纳好奇地问。

“是潮流,”帕蒂阿姨说,“在两个小岛之间潮水流动更快一些,因为水道很狭窄,所以,水面上的东西都会随之而动。你看到那些海鸥了吗?它们在密切关注着水面上随潮流而动的漂浮物,尽可能不错过任何食物来源。现在是它们常出没的时间,因为这段时间潮流流动比较活跃。”

杜纳已经看到了灰白相间的大海鸥,此刻正在两座小岛之间狭窄的水道上方来来回回盘旋呢。其中一只会突然俯冲,迅速抓取浮在水面的海藻以及其他任何看起来可能美味的东西,这个时候,通常会有三两只海鸥追过来,试图从第一只海鸥嘴里夺走食物。那场面看起来真有意思。

帕蒂阿姨驾驶着“巴塔哥尼亚号”从狭窄水道的入口向前,继续在塞克斯佩尼岛边缘行驶,船一直在远离海岸的深水水面,每看到有龙虾笼子的浮标,她就停下来一次。就这样,他们一个个地收着龙虾笼子,虽然有些笼子难免空无一物,但多数都有一两只大龙虾。收完龙虾的时候,帕蒂阿姨和杜纳已经浑身湿淋淋了,因为龙虾笼子收放时总会有水滴滴答答的。不过,收获颇丰——在船底盒子里盖着的,可是十五只上乘的大龙虾哦!

“我们吃不掉这么多,对吧?”杜纳有些不解地问。

“饶了我吧,当然吃不掉!”帕蒂阿姨大声感叹,“我们留两只晚饭的时候吃就够了,其他的都卖给楚拉先生。到他那儿买龙虾的顾客有不少呢。”

环绕小岛继续航行的时候,杜纳满是渴望地向岛上望去,想象着登上小岛,开始一番探索该多么有趣啊。小一点的那座,也就是黑佩尼岛,一棵树都没有,岛中央只有一些矮小的灌木丛和沼泽禾草,灌木丛上方能够看到高耸的巨大岩石,光秃秃的一片,这就是帕蒂阿姨说的鹰岩了。而在另一座小岛上,他能看到一座小木屋的墙,屋顶的横木在蓝天的映衬下轮廓分明。多数的木瓦都已经从屋顶脱落,屋子周围的丁香花长势旺盛,越发显得小屋荒凉了。杜纳想知道这里有多久没人居住了,可他发现帕蒂阿姨忙着收拾龙虾笼子,根本没时间说话,所以就没有拿各种问题打扰她。

“塞克斯佩尼岛!”他心里想着,“名字真有意思!我想,一定是因为岛很小,而且几乎是圆的,像便士一样才得名的吧!”

终于,最后一个龙虾笼子被抛进了海里,标明位置的浮标也在水面浮起,以便他们下次再来收取,这个时候,帕蒂阿姨掉转船头,准备回去了。引擎再次咔嚓咔嚓启动了,圆乎乎的船尾在海面上溅起了水花,微风从西南方向吹来,拂面而过,扬起了杜纳的头发,杜纳不由得深吸了几口微凉的泛着咸味的空气。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码头,不过,在靠岸之前,帕蒂阿姨继续慢慢地驾驶着船,在大浮箱旁边停了下来——菲尼·楚拉先生总是把活龙虾放在其中以便出售。她关掉引擎,朝店主喊了喊,楚拉先生很快就从店里出来了,他低头看着帕蒂阿姨收回的龙虾,咧着嘴笑了。

“嗯,运气不怎么样吧?”他问道。

“你往外拿的时候数一下就知道了,”帕蒂阿姨反驳道,“你可以拿走十二只,剩下的我要带回去。”

楚拉先生沿着绑在码头的陡峭的梯子下来,踏上浮箱,朝帕蒂阿姨的船走去。他戴着厚厚的皮手套,从船上的箱子里摸出了十二只龙虾,然后朝装龙虾的浮箱顶部的开口处扔去。

“都很好,个头儿也大,”他说,“我觉得每只得给你二十美分,也就是说,总共是两美元四十美分,对不对?”

“没错,”帕蒂阿姨点了点头,“现在,烦请你帮我把剩下的三只用橡胶圈绑起来,我带回去做晚饭,我把带橡胶圈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杜纳不知道帕蒂阿姨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会忘了橡胶圈呢?她不是穿着橡胶靴子的吗?不过,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楚拉先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结实的橡皮筋,然后抓起一只龙虾,它在楚拉先生手里不停地挥舞着大钳子,试图夹住楚拉先生的手指,还好,楚拉先生没等它得逞,已经熟练地用橡皮筋绑住了大钳子。很快,三只龙虾的钳子全都绑住了,虽然小东西的腿还在生气地动弹,可想要伤人已经不可能了。帕蒂阿姨谢过楚拉先生,用力一推,小船便驶离了狭窄的水面,朝另一个码头出发了,到达后,杜纳和帕蒂阿姨纷纷爬上了岸。

他们提着楚拉先生给的棕色纸袋匆匆回了家,里面的三只龙虾依然在不停地动着。杜纳首先想到的是把强普从小柴棚里放出来,它已经被锁了很久了。强普看到杜纳,围着他又蹦又跳,高兴坏了,足足用了十分钟才完全安静下来,总算可以安静地吃晚饭了。

帕蒂阿姨忙着在炉子上烧水,准备他们俩的晚饭。从厨房架子上取盐和胡椒粉的时候,她才注意到盛放沙拉酱的罐子几乎空了。

“杜纳,”她说,“你可不可以去楚拉先生店里买一罐沙拉酱呢?我觉得现在剩的已经不够了,一会儿吃龙虾时要用到。”

“当然可以!”杜纳一边说,一边从帕蒂阿姨手里接过钱,和强普一起蹦蹦跳跳地朝着码头走去。匆匆走进店里时,杜纳发现楚拉先生正在招呼另一位顾客,于是他就在柜台边静静地站着,准备等楚拉先生忙完再说。

那位顾客杜纳之前并没见过,毕竟,他来石头港的时间不长,对这里了解有限。他觉得那个人一定是这里的常住居民,便忍不住打量着——一身浅灰色布料的夏季套装,考究的巴拿马草帽戴在浓密的黑色鬈发上,多了分轻快之感。那个人个头儿不太高,手和脸的皮肤都很黑,很像西班牙人。

“好的,现在,我们看看,”楚拉先生说着,“一共是两美元二十三美分。”

那个人从皮夹里掏出钱,递给楚拉先生一张二十美元的纸币。

“这是面额最小的了?”楚拉先生说,“好吧,没事没事,我想我可以找开,不过,我的纸币只有七美元。”

他把手伸到柜台后面的铁制保险箱里,拿出了放硬币的皮袋子,然后把缠绕皮袋孔的绳子解开。在袋子里摸出了五个硬币,然后又从皮夹里拿出了三张纸币——两张一美元的和一张五美元的,然后把这些钱全推到了柜台另一边。

那个人拿起一枚硬币,好奇地看了看。

“你还有这样的硬币吗?”他一边问,一边用皮肤黝黑的手指把硬币翻了过来,两面都仔细看了看。

“没有了,先生,像这样的仅此一枚,”楚拉先生说,“我记得就只见过一枚这样的硬币。”

“你还记得是谁给你的吗?”那个人继续问。

楚拉先生用手摸了摸下巴。“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他慢慢回答道。

那个人盯着楚拉先生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好吧,如果你想不起来,那就算了,”他很友好地说,“不过,如果以后几天里碰巧还有这样的硬币,麻烦告诉我一下,可以吗?我叫帕提纳,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在‘港口之家’。再见,先生。”

他拿起找零的纸币,还有楚拉先生放在柜台上的一堆硬币,悠闲地踱出了小店,经过杜纳和强普身边时,友好地笑了笑。

“现在该你了,孩子,需要些什么呢?”楚拉先生一边问,一边把皮袋子系起来,放回保险箱里。

杜纳告诉他说要一罐沙拉酱,然后给了钱就匆匆回家了。一个下午的捕鱼劳动之后,现在真是饿坏了,他现在太想知道龙虾是什么味道了。

在他回到家之前帕蒂阿姨就已经把三只龙虾放到水里煮了,没几分钟,她就跟杜纳说,龙虾熟了。

“怎么会!快看!”杜纳大声说,这个时候帕蒂阿姨把龙虾从锅里拿了出来,“您把它们放进锅里时明明是深绿色,现在都变成亮红色了!”

“龙虾就是这样的。”帕蒂阿姨说,眼里闪烁着光芒。

“我觉得每人一只就够了,三只太多了,”她又补充说,“我把剩下的一只放到冰箱去,明天中午可以做凉丝丝的大龙虾沙拉。”

然后她开始示意杜纳如何把龙虾的硬壳打开,如何能很容易地用叉子取出白色的肉,晚餐就这样开始了。杜纳发现之前从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鲜美的龙虾,外加几根嫩玉米,上面还有融化的黄油!

晚饭结束时,杜纳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的天哪,真是太好吃了,不可思议!”他大声感叹着。

在院子里和强普玩了一会儿之后,杜纳觉得最好给安妮·埃勒里姑妈写封信,告诉她自己过得多么开心,告诉她自己的新朋友比利·雷克利斯和他那只神奇的狗阿尔贝托,还要告诉她自己跟着帕蒂阿姨去了塞克斯佩尼岛,并且帮助她拉龙虾笼子呢。可是,当他问帕蒂阿姨是否有纸可以写信的时候,帕蒂阿姨显得有些为难了。

“噢,老天,写信的纸,我把写信的纸放哪儿去了呢?”她说,“以前倒是有一些,好像放在哪儿了,不过,我几乎没写过信。让我想想看,我拿它做什么了。大概是收在阁楼上了。你稍等一下,我现在就上去看看。”

杜纳也想看看阁楼上都放了些什么,所以就跟着帕蒂阿姨上了狭窄的楼梯。强普似乎也很好奇,索性也跟着杜纳上去了。两个人,一只狗,列队前进。

阁楼的地板裸露在外,不过,紧靠墙的地方全堆放着帕蒂阿姨整理好的大小盒子和一捆捆的东西,随着小房子横梁的走势向内倾斜着。阁楼只有两扇窗,一边一扇,全都开着。透过其中一扇窗,杜纳能够看到外面粗大的榆树的枝丫,一根根几乎要伸到房间里了。

“我觉得好像是把纸放到出海用的储物箱里了。”帕蒂阿姨说,因为爬楼梯气喘吁吁,现在刚刚歇了口气。她指着斜面天花板旁边一个两边带有手柄的木制大箱子说:“帮我把它拉过来,杜纳,我来看看里面有没有。”

他们一起把大箱子拽到了阁楼地板中间,然后帕蒂阿姨将盖子打开了。这个时候,杜纳发现箱子的前面绘有一幅帆船的画,下面是两个字母:B.G.

“这个出海用的储物箱是我曾祖父的,”帕蒂阿姨说,“他名叫本杰明·格林。上面画的就是他的船,也是他指挥的最后一艘船。后来,在哈特拉斯角遭遇风暴溺水了。”

“船沉入海底了吗?”杜纳问,眼睛盯着图上的那艘船。

“没有,船安全回来了,”帕蒂阿姨说,“格林船长是唯一一位遇难的,他是被冲到海里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航海储物箱里翻找着,里面几乎都是叠放整齐的毯子,上面还撒有樟脑丸的粉末,以免生虫子。

只见她从毯子底下抽出了一个很小的纸板盒,上面标着“书写纸”,然后她把纸板盒打开了。

“不是,这个还不是。”她有些失望地说。盒子里只有一小捆陈旧的信件,她把信件拿出来,放在了身边的地板上,继续在航海储物箱里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捆空白纸。

“在这儿!”她得意地宣布,“我记得我放在这儿了!”

然后,她把储物箱的盖子合上了,站起身来。

“现在我们把这些拉回到原处。”她说。这个时候,杜纳正四下环顾着小阁楼。

“强普呢?”他说。

强普不见了。不过,刚才他还听到强普在墙边放着的箱子后面左闻闻右嗅嗅呢。原来,它已经跑到了那些箱子和成堆杂物后面的狭窄空隙里,乐此不疲地探索着发现的“隧道”呢。

“出来,到这儿来,强普!”杜纳一边喊着,一边双手双膝撑在地上,四处张望。

强普听到喊声不情愿地出来了,灰尘沾了一身。

杜纳口中嘘嘘地赶着它下楼,然后帮助帕蒂阿姨把大大的储物箱搬回到原来靠墙的位置。

“哦,我忘了把这些信放进去了!”帕蒂阿姨这才看到了地板上落下的那摞陈旧的信,“嗯,也没关系,随便放在一边也行。我都忘记里面写了些什么了,如果没有价值,扔掉也罢。”

“下楼前要把窗户关起来吗?”杜纳一边问,一边急忙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窗户旁。

“不,不用。”帕蒂阿姨一边下楼梯,一边回答说,“天热的时候我一直开着的。如果关上了,屋子里会很闷。”

于是杜纳也跟着帕蒂阿姨下了楼。

等他写完给安妮·埃勒里姑妈的信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没一会儿他就哈欠连天了。帕蒂阿姨说,杜纳得早点睡,因为一整天都在忙,现在一定累了。

“强普可以和我睡在一个房间吗?”杜纳问,“它自己在那个小柴棚会寂寞的。”

“好的,可以啊。”帕蒂阿姨说,“如果你愿意,就让它跟你一起吧。”

几分钟后,卧室里的杜纳已经酣然入梦,而强普则蜷在床下的地板上。

可是,半夜时分,杜纳突然醒了过来,他不知道是什么吵醒了他,有那么几分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坐在床上,听到强普在黑暗中四处走动,他小声和强普说话,强普一下子跳到了床上,似乎也要跟他说些什么。

就在那时,杜纳听到了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传来了砰的一声响。

他的心跳加快了:这到底是什么声响?

强普在他怀里动个不停,想要挣脱杜纳。杜纳却仍然紧紧抱着它,仔细听着动静,大气都不敢喘。

可是,声音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后来,杜纳甚至觉得刚才是在做梦。“现在你最好到床下去,强普,”他小声说,“接着睡觉了。”

他把强普轻轻放到了地板上,可是,强普根本没有回到床下,而是一跃冲到了门口——门是开着的,它转了个弯,直接冲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动静很大。

“天哪!”杜纳小声抱怨,“这下肯定要吵醒帕蒂阿姨了!”

确实如此。杜纳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了受到惊扰的声音,然后是划火柴点着油灯的声音。

杜纳找到鞋子,随便套在脚上,然后走到玄关处。

“真是太抱歉了,帕蒂阿姨,”他说,“我们确实听到了阁楼传来的声响,所以,强普就冲了上去,我没有拦住它。”

“好吧!”帕蒂阿姨大声说,“或许只是有老鼠在上面跑动而已。不过,我觉得今晚之后,你最好让你的狗在门外柴棚里睡觉。给你,拿着灯,去阁楼把它叫下来吧,这样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

“好的,帕蒂阿姨。”杜纳温顺地说,因为强普吵醒了她,他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于是就拿着灯,顺着楼梯爬上了阁楼。

到达最上面的一级台阶时,他听到强普在黑暗中四处走动着,然后汪汪叫了起来。从声音判断,好像它就在窗户旁边。

“安静,强普!”他命令道,“到这儿来!”

强普很听话,从窗户旁边的一堆箱子后面跑了过来,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强普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可是,浓密的毛几乎遮住了一切,根本看不清楚。乍一看,杜纳以为强普发现了一块不知道哪天丢在那儿的骨头呢。

“你找到了什么?”杜纳问,声音很严厉,“放这儿,快一点!”

他把灯放到了地板上,蹲下身来,准备把强普叼着的东西拿过来。一开始强普有些不情愿,后来还是放开了。

原来它叼着的并不是一块骨头,而是一块像坏掉了的门把手一样的东西。

杜纳想象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看起来只是一块光滑的圆乎乎的石头,最多有网球那么大,颜色很浅,像是白色,更准确地说,是浅棕色,上面还有一些暗褐色和灰色的斑点和污渍。整个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在油灯的光照中闪闪发亮。仔细看,这个小东西并不是非常圆,形状更像是一只小小的橄榄球。小球的一端固定着一个生锈的螺丝,更奇怪的是另一端固定的东西像是鸟的一只爪子——四个脚趾,尖端都很锋利。这只爪子是由黑色的石头雕刻而成,紧紧抓着那个满是污渍的小球。

杜纳拿着这个奇怪的小球左看看,右看看,猜不出是什么东西。肯定不是门把手了,不过,他觉得也有可能是衣柜抽屉的把手。

“嗯,先这样吧,”他最后说,“明天我再问帕蒂阿姨这是什么。强普,现在先回去睡觉。”

强普走在前面,摇着又短又粗的尾巴朝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