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痴 第二章

卡罗来纳街在这个海滨小城的边缘,街的尽头是一处废弃的城际公路,再过去就是没人光顾的日本商品蔬菜农场,最后一个街区只有两所房子。所以我躲在第一所房子后面,那房子在拐角处,草坪杂草丛生,马缨丹开得红彤彤黄灿灿,花瓣上落满了灰尘,正与金银花藤争夺前面那堵墙。

再往前是两三块烧焦的土地,焦草纵横,一些杂草秆挺立而起。土地旁边是一所摇摇欲坠的土黄色平房,平房周围用铁丝栅栏围着。迪索托轿车就停在那所平房前面。

啪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夏普医生从车后拽出那戴着口络的狗,扯着它进大门往前走,狗不顺他,他就打狗。屋前的一棵如桶一般粗壮的棕榈树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把车往后开了开,在房子后面转弯,开过三个街区,沿着与卡罗来纳街平行的一条街转弯。这条街的尽头也通向城际公路。铁轨锈迹斑斑,周围杂草丛生,另一头通向一条土路,然后又折回卡罗来纳街。

土路一直延伸向前,没有尽头。开了差不多三个街区时,我停下车,走上路堤,从上面偷偷地看了一眼那所平房。

装有铁丝网门的房子现在与我半个街区之远。夏普医生的车仍停在那所平房前面。下午,隆隆作响的空气中弥漫着警犬的低沉呻吟。我趴在杂草上,一边观察平房一边等待。

大约15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只有那只狗一直在叫。突然狗吠声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凄厉。有人大喊一声,有人尖叫起来。

我从杂草上一跃而起,飞快地穿过公路,沿着对面的街走到街的尽头。我靠近房子时,听到警犬低沉愤怒的狂吠,像在撕咬什么。屋里还传来一个女人断续的絮叨声,声音中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恐惧。

铁丝网门后是一片草坪,遍地是蒲公英和烦人的杂草。桶一样粗的棕榈树上挂着一小张硬纸板,那是张残留的指示牌。树根撑坏了道路,将路撕裂出大大的口子,凸出的粗糙树根倒成了台阶。

我穿过大门,砰砰地踏上木质台阶,然后向下走到门廊,邦邦一阵敲门。屋里怒吠依旧,但已听不到责骂声了。没人来开门。

我拧了下门把手,门开了,我走了进去。一股沉重的氯仿味道扑鼻而来。

夏普医生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中间一块褶皱的地毯上,血从他的脖子一侧泵出。他的脑袋周围已是一片血泊。狗躲在一边,前腿蜷伏,双耳低垂至头,撕裂的口络残片挂在脖子上,喉咙上的毛直立着,背上的毛发也根根竖起,发出低沉急促的嗥叫。

狗后面的扇壁橱门被砸倒在墙上,衣橱的底部有一大团药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氯仿气味。

一个皮肤黝黑、面庞俊俏的女人穿着一套印刷厂制服,她朝狗举着自动手枪,但没开枪。

她迅速回头瞥了我一眼,把枪口对准了我。警犬看着那个女人,小眼睛周围一圈黑晕。我拿出我的鲁格尔手枪,贴身按住。

一阵嘎吱作响,从后面回转门进来一个黑眼睛的高大个儿,穿着一条褪了色的蓝色工装裤和一件蓝色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杆散弹双筒猎枪,他把枪口对着我。

“嘿,说你呢!放下手枪!”他愤怒地说。

我动了动下巴,想说些什么,但那男人的手指扣紧了扳机。我开了一枪——不用我多做什么。子弹打中男人的猎枪枪柄,猎枪滑出他的手,猛地跌落在地板上。狗向一旁跳开约两米多,又在那蜷缩起来。

那人一脸惊疑,只好举起双手。

我不能错失这次机会。我说:“到你了,女士,把枪放下。”

她舔了舔嘴唇,放下自动手枪,离地上那具尸体走得远远的。

男人说:“妈的,不要杀狗,他交给我就好了。”

我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他一直害怕我会杀狗,却不担心自己。

我把鲁格尔手枪稍稍放低。“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人——要用氯仿毒死他——毒死这狗,还好这狗不屈不挠!”

我说:“嗯。有电话的话最好叫辆救护车,夏普的脖子撕破了,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

女人面无表情地说:“我还以为你是警察。”

我没理她的话。她沿墙走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座位上是皱巴巴的报纸。她弯腰去拿凳子一端的电话。

我低头看着那小个兽医,血已经不再从他的脖子里奔涌而出,但他脸色苍白,此生我再没见过比这还苍白的脸了。

“不要叫救护车了,”我对那个女人说,“打给警察总局。”

穿工装裤的男人放下手,单膝跪下,轻拍着地板,安慰着狗狗。

“老伙计,别怕,没事了。现在我们都是朋友——都是朋友。沃斯,别怕。”

狗狂吠着,略微摇摇屁股。男人不停地跟他说话,狗停止了咆哮,背上的竖毛垂下来了。那人还继续对狗说着柔声细语。

靠窗座位上的女人把电话放在一边,说:“警察在路上。杰里,你能处理,是吧?”

“当然。”那人说着,眼睛始终看着狗。

狗趴在地板上,张开嘴,吐着舌头,舌头滴着唾液,那是夹杂着血的粉红唾液。狗嘴旁边的毛发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