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第六章

大厅里一切如昨。我缓步走向桌子时,蓝色地毯依旧绊了一下我的脚踝,那个脸色苍白的职员将一把钥匙交给一个穿着粗花呢、长着大长脸的女人。他看到我时左脚再次用力一踢,桌子一头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突然肥胖的霍金斯——那个好色之徒走了出来,脸像雪茄烟蒂一样红。

他猛地朝我走来,抓住我的胳膊,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容。“正想看到你,”他轻声笑了,“我们去楼上待会儿吧。”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他笑了,嘴张得无限大,大得像是可以停放两辆车的车库大门一样,“没什么大事,走这边。”

他推我进了电梯,肥肥的嘴里欢快地说了声“八楼”。我们到了八楼,接着沿着走廊前进。霍金斯手掌力道十足,他知道要怎么抓牢胳膊,但我很想让他放下手。他按响了亨特里斯小姐家旁边的门铃,房里的大本钟响起,门开了。我看到一个戴着常礼帽,穿着小礼服,面无表情的人。他的眉毛有疤痕,眉毛下那双眼睛像煤气罐的盖子一样死寂沉沉。他把右手插到外套侧口袋。

他动了动嘴皮子:“谁啊?”

“老板的朋友。”霍金斯夸张地说。

“什么朋友?”

“我有事要找他,”我说,“有限责任公司。让我进去。”

“嗯?”他的眉毛挑来挑去,下巴动了动,“你没耍我吧。”

男人背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彼弗,怎么了?”

“他恼火了。”我说。

“听着,无赖——”

“好了,好了,绅士——”一如以前。

“没什么重要的事,”彼弗回头说,他的声音像一卷绳子一样甩了出去,“酒店管家带了一个家伙来,他说是您的朋友。”

“彼弗,让那个人进来。”我喜欢这种声音,平稳安静,让你愿意乘着30磅的雪橇,带着冷凿,把你的名字刻在里面。

“把人带进来。”彼弗说完,站到一边。

我们走了进去。我先进,霍金斯跟在后面,彼弗像门一样灵巧地转身跟在我们身后。我们站得如此近,看起来就像一个三层的三明治。

亨特里斯小姐不在房间里。壁炉里的木柴只剩几点火星。空气中烟雾弥漫,但依旧能闻道一股檀香的气味。

一个男人站在长沙发的一头,双手插在蓝色驼毛大衣的口袋里,领子高高竖起连着黑色毡帽,外套上松散地挂着一条围巾。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嘴上叼着烟,吞云吐雾。高个子,黑头发,温和,危险。他什么也没说。

霍金斯缓步走向他。“埃斯特尔先生,这是跟你说的那个人,”胖子嘟哝着,“今天来得更早一些,他之前说是你派来的。别骗我了。”

“彼弗,给他10美分。”

常礼帽在什么地方摸了一下,左手便拿着一张纸币递给霍金斯,霍金斯红着脸接过纸币。

“埃斯特尔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多谢了。”

“滚。”

“嗯?”霍金斯一脸震惊。

“没听见吗?”彼弗发怒道,“你是希望我一脚踢你出去,是吗?”

霍金斯挺直身子。“我要保护房客。先生们,你们是知道的。这就是我的工作。”

“那就滚吧。”埃斯特尔闭着嘴说。

霍金斯迅速转身,轻轻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了。彼弗回头看着他,然后走到我身后。

“彼弗,看看他有没有带枪。”

彼弗过来搜我的身,掏出我的鲁格尔手枪便走开了。埃斯特尔漫不经心地看着鲁格尔手枪,又看看我,眼睛里写满了冷漠和厌恶。

“你就是菲利普·马洛,嗯?私家侦探?”

“是又怎样?”我答道。

“那某人的脸会被某人推到某人的地板上。”彼弗冷冷地说。

“噢,废话留到锅炉房去说,”我说,“我今晚竟遇上些强硬的家伙,我受够了。我说‘怎样’就‘怎样’。”

马蒂·埃斯特尔看起来有点开心。“天啊,你冷静点。我必须照顾我的朋友,不是吗?你知道我是谁。好吧。我知道你跟亨特里斯小姐都说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事。”

“好吧,”我说,“这胖子霍金斯今天下午拿了我10美分才放我上来——他很清楚我是谁——他刚刚为了拿你那10美分竟把我出卖了。把枪还我,说说看我的事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事。”

“有很多原因。首先,哈丽特现在不在家。我们都在为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等她。我不能再等了,要去俱乐部上班。你这次来干吗?”

“找小基特。今晚有人枪击了他的车。从现在起,他需要人保护。”

“你以为我会做那种事吗?”埃斯特尔冷冷地问我。

我走到橱柜,打开橱柜门,找到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我拧下盖子,从小凳子拿过一个杯子,往杯里倒了些酒,品了一口,味道不错。

我环顾四周看冰块在哪儿,但一块冰也没了,都化在了桶里。

“我问了你一个问题。”埃斯特尔严肃地说。

“我听见了。我正在下定决心。答案就是,我没想过会发生——没有,但它的确发生了。那时我就在那,就在车里——坐在车里的是我而不是小基特。他的父亲派人接我过去谈一些事。”

“什么事?”

我也懒得装惊讶。“你手里有男孩欠你的50000元票据,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对你应该是有害无益。”

“我不想那样,那样做的话我的钱就拿不回来了。老基特怎么可能会认那笔账——那是自然的事。但我可以等几年,向小基特讨去。因为小基特到28岁时他就能拿到一笔信托基金。现在他每个月只有1000美元,甚至也不能承诺什么,因为那笔钱还处于被信托状态。懂了吗?”

“所以你不会去要了他的命,”我喝着苏格兰威士忌说,“但或许你可以去吓唬吓唬他。”

埃斯特尔皱起眉头。他把烟丢到一个托盘,看着它冒了会烟,又将它捡起踩灭,摇了摇头。

“如果你要做他的保镖的话,差不多就等于我在付你一部分的工资了?真是这样。一个男人要是从事我这样的职业是没法面面俱到的。他年龄也不小,他爱和谁一起是他的事。比如说,女人。一个好女孩难道不应该从那500万美元中分一杯羹吗?”

我说:“这主意好。你说你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的事是什么?”

他轻轻地笑了。“你等着要告诉亨特里斯小姐的事是什么——是那件枪击吗?”

他又微微一笑。

“听着,马洛,不管玩什么游戏,都有很多方法。我玩的就是收取赌博抽成,因为我赢了那些就够了。我到底怎么就很刻薄了?”

我在手里转动着香烟,试图用两根手指让它在我的酒杯外壁滚动。“谁说你刻薄?我总是听到关于你的最好的赞誉。”

马蒂点点头,看起来有点想笑。“我消息来源多,”他平静地说,“当我有50000美元的投资存在一个男人身上时,我总要对他调查点底细。老基特之前聘请了一位叫加斯特的人给他做点事,可他今早死在他的办公室,被22式枪杀的。这可能与基特的事没什么关系。但是你去那儿时有人跟踪了你,发现你并没有报警。现在你和我能做朋友吗?”

我舔舔杯沿,点点头。“好像没什么问题。”

“从现在起,不要再去烦哈丽特了,知道吗?”

“好。”

“所以现在我们知道了怎么做才能互惠互利。”

“嗯。”

“好吧,我要走了。彼弗,把鲁格尔手枪还给他。”

那个常礼帽来到我身边,猛地一把将我的枪拍在我手里,力气大得就不怕拍断我的骨头。

“还在这儿?”埃斯特尔问我,一边走向门口。

“我再等会儿吧。霍金斯等下就会上来找我要10美分,到时我就走。”

埃斯特尔咧嘴一笑。彼弗表情呆滞地走在他面前,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埃斯特尔走了出去。门又关上了。房间里一片沉默。我闻着越变越淡的檀香气,一动不动地站着,环顾四周。

有人疯了。我疯了。每个人都疯了。所有事情拼接在一起都不成立。正如马蒂·埃斯特尔自己说的那样,他没有令人信服的杀人动机,因为那将彻底抹杀掉他讨回那笔债的可能性。即使他有杀人动机,他又怎么会选蜡鼻子和弗力斯科那两人为他干杀人这种事。我和警察关系还搞僵了,20美元经费已经花了10美元了。而我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能让雪茄柜台后的钱跳到我这。

我喝完酒,放下杯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已经吸第三支烟了。我看了看表,耸耸肩,烦躁不安。套间的内门关着。我走到其中一个套间,想着那天下午小基特一定是从这溜进客厅的。我打开门,看到象牙卧室和玫瑰灰烬,里面有一张没有踏足板的大双人床,床上铺着锦缎。打开仪表板照明灯,内置的梳妆台上放着些盥洗用品,闪闪发光。靠门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小台灯,灯还开着。推开梳妆台旁边的门,看到浴室瓷砖清凉的绿色。

我进去看了看,里面有一面白铬浴镜,一间玻璃淋浴小隔间,架子上挂着绣字的毛巾,浴盆下面有一个玻璃架子,上面放着香水和浴盐,一派精致典雅。亨特里斯小姐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但我希望她自己支付房租。对我倒没什么影响,我只是喜欢这种方式。

我回到客厅,停在门口,又愉快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些我一踏进房间本就该注意的东西。我立马闻到了空气中有烟火的味道,快要消散,但残留一丝气味。然后我注意到其他东西。

床被搬过,床头抵在壁橱门上,壁橱的门没有关紧,而是靠床重重地压住。我走到那边去看为什么壁橱门自己撑开。我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半时,发现我手里拿起了自己的手枪。

我斜靠在壁橱门上,门没有动,我就更使劲地抵住它,仍然没有动静。我手撑在壁橱上,后脚用力推开床,然后慢慢后退。

里面一个重重的东西倒向我,我往后退了30多厘米左右,但什么也没发生。然后一切突然就发生了,他跌了出来——侧着身子倒下。我又更使劲将门压紧,这样抱了他一会儿,看着他。

他还是一副大身板,金发碧眼,仍然穿着简单的开领衬衫和运动装,戴着围巾。但他的脸不红了。

我再次后退几步,他从后面的门滚下,有点像游泳运动员在冲浪,砰地撞在地板上,几乎平躺着,眼睛还看着我。床头灯照在他的头上,闪闪发亮。粗糙的外套上有一圈焦黑,一片血晕——在心脏附近。所以他终究拿不到那500万。没有人会得到任何东西,马蒂也不会得到他的50000美元,因为小杰拉尔德先生死了。

我回头看他藏身的壁橱,此时橱门完全敞开了,架子上衣服琳琅满目,是一些漂亮的女式衣服。他一直背靠这些衣服,可能还举起了双手,因为一把枪抵住了他的胸口。之后他就被击毙,杀他的人要么是时间紧迫,来不及把壁橱门关上,要不就是力气太小没法关上。或者因为害怕只好猛地拉过床来挡住门,然后就这样离开了。

地板上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我把它捡起来,是一把25口径自动手枪,大小刚好可以装进女人的钱包里,枪头雕刻精美,上面镶嵌着银子和象牙。我把枪装进我的口袋。这么做似乎很奇怪。

我没有碰他。他和约翰·D·加斯特一样死了,他看起来死相更惨烈。我没把门关上,而是竖起耳朵听着,然后迅速穿过房间,回到客厅,关上卧室门,一贯地把门把手上的指纹擦掉。

钥匙插进锁孔,叮当一声。霍金斯又回来了,来看我为什么还逗留在屋里。他用总钥匙把门开了。

他进来时我在倒酒。

他走进房间,定定地站住,冷眼看着我。

“我看到埃斯特尔和他的副手离开,”他说,“却没看到你下来。所以我上来了。我要——”

“你必须保护客人。”我说。

“是啊。我要保护客人。朋友,你不能待在这里。小姐没回家时不行。”

“但是马蒂·埃斯特尔和他苛刻的副手怎么就可以。”

他靠近我,眼神犀利。他总是有这种眼神,只是我现在感受更加强烈。

“你不会不理解我,是吧?”他问我。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来,喝一杯。”

“那不是你的酒。”

“亨特里斯小姐给过我一瓶。我们是朋友。马蒂·埃斯特尔和我也是朋友。每个人都是朋友。你不想成为朋友吗?”

“你想蒙我,是吧?”

“喝一杯,别计较上次的事吧。”

我找到一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他接过酒。

“如果有人闻到我的酒气的话那也是我的工作。”他说。

“嗯。”

他慢慢地喝,酒在他嘴里停留一会才慢慢喝下去。“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啊。”

“你不会是第一次品尝这酒吧,是吗?”

他又开始一副刻薄表情,但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妈的,你就是爱这么油嘴滑舌吧。”他喝完酒,放下酒杯,拿出一条皱巴巴的大手帕擦了擦嘴,叹了口气。

“好了,”他说,“但现在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好。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看到他们出去了吗?”

“她和她男朋友。是的,出去很久了。”

我点了点头,走向门口,霍金斯跟在我后面。他看着我下楼,离开酒店,但他没有看到亨特里斯小姐卧室里的情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重新回去检查一下。苏格兰威士忌酒劲一上来的话,他真要回去也不好使吧。

我钻进车里,开车回家——路上在跟安娜·哈尔西打电话。没有任何新的案子——给我们。这次我把车停在离路边很近的地方,心情糟糕。我乘电梯上去,打开门,点亮灯。

蜡鼻子正坐在我的最舒服的那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未点燃的棕色手卷香烟,跷着瘦骨嶙峋的二郎腿,他那把长长的护林者手枪稳稳地放在他的腿上,面带微笑。这不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微笑。

“嗨,伙计,”他拖长声调说道,“你那扇门还没修好。只是稍稍关上了,是吧?”尽管他是慢吞吞地说,但字字都让人瘆得慌。

我关上门,站在房里看着他。

“是你杀了我的朋友吧。”他说。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穿过房间,将22式枪指着我的喉咙。他笑着,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很呆板,他的笑容就跟他的蜡鼻子一样苍白无力。他平静地伸手摸我的外套,掏出鲁格尔手枪。这枪我还不如就把它留在家,因为镇上的每个人似乎都能把它从我身上拿走。

他又走过房间坐回椅子上。

“站稳了,”他说,“老兄,站在那儿,好好站着,不要动。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就倒数时间吧,我们一会就要说再见了。”

我坐下来盯着他看,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之前说弗力斯科的枪没有子弹。”我说。

“是啊。他骗了我,那小子。我之前还告诉你别多管小基特的事,现在那事先放着,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弗力斯科的事,疯了,不是吗?我去顾那样一个傻瓜,让他跟着我,让他给人一枪崩了。”他叹了口气,简洁地说,“他是我弟弟。”

“我没有杀他。”我说。

他露出一个更大的笑脸。他之前一直在微笑,只是现在笑得更开。

“是吗?”

他卸下鲁格尔手枪的安全栓,小心翼翼地放在他右边椅子的扶手上,伸手进口袋,拿出的东西让我全身发冷,像冰桶一样冷。

金属管,黑乎乎的,老大粗,不怎么好看,大约10多厘米长,钻有许多小孔。他左手里拿着护林者手枪,不紧不慢地拧着枪管头。

“消音器,”他说,“你们这些聪明人肯定以为这枪很荒唐搞笑。但这把枪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它可以连射三发子弹。我应该想到的。这枪是我自己做的。”

我又舔了舔嘴唇。“只消一枪,”我说,“你就没法发射了,看起来像铸铁的,可能会将你的手炸开。”

他微微一笑,露出他特有的苍白笑容,慢慢地细心地拧紧螺丝,最后用力拧了一下,然后转身坐回椅子上休息。“我不会用这把枪对你的。它里面装着钢丝绒,就像我说的,要连发三枪才值,然后又得重新装子弹。但这枪背力不够,用它的话就不用着急忙慌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吧?希望你没被吓尿。”

“我好着呢,你个变态的虐待狂。”我说。

“一会儿一枪崩了你,让你在床上好好待着,你不会什么感觉都没有的。要怎么杀人我可是想了又想,在意得很呢。弗力斯科可不是安然死去,你倒是做得干净利索。”

“你别做傻事,”我嘲笑,“是司机用他的史密斯威森44手枪杀的。我连枪都没开。”

“嗯哼。”

“好吧,你不信,”我说,“那你为什么杀加斯特?杀他你也没整什么花样。他就死在办公桌上,是被一把22式手枪连射三枪击毙在地。他对你那猥亵的小弟又做过什么?”

他猛地举起枪,但他的微笑僵住了。“你够有胆子,”他说,“你说的那个加斯特是谁?”

我告诉他,慢慢地、仔细地告诉他,包括细节,说了很多事情。他看起来似乎忧心忡忡。他看着我,又跳开目光,又看着我,像一只蜂鸟般惴惴不安。

“朋友,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加斯特,”他慢慢地说,“从未听说过他。今天我根本就没杀什么胖子。”

“你杀了他,”我说,“你杀了小基特——在埃尔米拉诺,女孩住的那间房。他现在躺在那里,已经死了。你为马蒂·埃斯特尔工作,不过他要是知道小基特死了肯定会很痛心。来吧,最好打出的三枪成一列。”

他的脸僵住,笑容消失了。此刻他整张脸看上去像白蜡一般。他张开嘴,呼吸急促,像在担忧什么。额头上汗水涔涔,微微闪光。我能感觉到汗水蒸发给我带来的寒意。

蜡鼻子轻轻说:“朋友,谁我都没杀。一个也没有。我不是受命去杀人。弗力斯科被杀之前,我从没有过那样的想法。真的。”

我尽量不去看护林者手枪头上的金属管。

他眼睛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光,这种目光似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我环顾四周的照明开关,离得太远了。他又抬起头,慢慢地拧开消音器,放松地拿在手上,又把它装回口袋,一手各拿起一支枪,站了起来。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重新坐了下来,迅速把鲁格尔手枪所有的子弹取出扔在地上。

他轻轻地走向我。“我猜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他说,“我必须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我知道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我一直感觉很好。”

他灵活地绕过我身旁,走到门口,将门稍稍打开,准备挤出这扇开得不大的门。他再次微微一笑。

“我要去见一个人。”他舔舔嘴唇轻轻地说。

“还不行。”我说着跳了过去。

他拿着枪,手伸到了门边,枪几乎就要伸到门外了。我重重地把门一踹,枪没法立马抽回。他溜不出去,卡在门边。我用尽所有力气把他夹在门口。我真是疯了。本来他放过我,我应该就站着不动,让他离开就好。但是我也要见一个人,而且我想先见他。

蜡鼻子瞪着我,哼了一声。他伸在门边的手不断挥来呼去。我一转身,使了吃奶的劲给他下巴一拳。完事。他倒下了。我又打了他一拳,他的头砰的一声撞到了木板上。我再给了他一拳。我从来没有这样残暴地打过人。

我回到屋里,他爬向我,眼睛无神,膝盖无力。我走到他那,把他的手抓到背后使劲扭,任其倒地。我喘着粗气站在那,然后走到门口,捡起他的躺在离门槛不远的护林者手枪,装进我的口袋——不是那个放着亨特里斯小姐的枪的口袋里。他刚刚甚至都没发现亨特里斯小姐的枪。

他躺在地板上,很瘦,很轻,但我也同样喘着粗气。一会儿他眨了眨眼,抬头看着我。

“贪婪的家伙,”他疲惫地轻声地说,“我为什么要离开圣中尉?”

我赶快给他铐上手铐,拖着他的肩膀把他拽进更衣室,拿根绳子绑住他的脚踝。他躺在那,侧着身子,他的鼻子像以往一样白,眼睛放空状,嘴巴嘟哝着,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一个有趣的家伙,他没有那么坏,但也没有单纯到能为他掉泪。

我拿上鲁格尔手枪,带着一共三把手枪离开了。公寓外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