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节

天城和A子的再次见面是在四天后,也是被A子称呼为“真幌KILLER”的连续杀人犯再次犯下罪行的翌日。正确来说并非不期而遇,而是天城单方面被指名。

搜查会议过后,课长把天城传唤过去,并任命其为A子的保镖。工作是协助暗云老师逮捕犯人,并且尽可能妥切地应对她所提出的各种要求。总而言之就是担任护卫工作。天城一打听,原来是A子指名由他担任此职,还对课长说了那个性格阴沉的刑警就行。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似乎她很中意你啊。能被天下无双的暗云A子相中,为此你应该感到光荣。”

有着月亭绰号、体型圆滚滚的课长抚弄着一小撮胡子,脸上浮现出令人生厌的笑容来。说起来迄今为止都是由课长负责A子的安全,如今可放下了大半心理包袱。虽然想要举杯庆祝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可是……天城一面如此作想一面迈着忧郁的步子走向课长指定的休息室。

“哟,忧愁刑警,怎么了,阴沉如旧嘛。”

天城推开门扉,只见A子宛如已相交十年的知己,向他打招呼道,了无烦恼的脸庞神采奕奕。

“什么呀,‘忧愁刑警’是怎么回事。”

反正一定是从课长那里听说我的名字中有“忧”字之后取的绰号,但还是姑且追究一下问道。

“刑警没有爱称的话就不有趣了嘛,特别对像你这样阴沉的人来讲也可视为交流中的一环。”

“那课长的绰号是?”

“BOSS的很容易想到哦,就是PACK了。”

PACK?天城一时之间无法理解A子的脑回路是怎么构成的。

“……但是‘忧愁刑警’念起来长而拗口不是么”

“对哦,在危急时刻就会产生问题诶。”

A子还真的一本正经地交叠起双臂思索起来。像是被她诱使似的,陪同在身旁的见処少年也抱起胳膊。

“那稍许缩短一点好了,忧君。就这么定了。忧君。”

“唉,随便你们怎么叫了。莫名其妙啊,忧君什么的。”

“好了啦,爱称什么的原本就像符号,命名时只要蕴含满满的爱就行了。话说回来,真幌KILLER这次在尸体旁放置的好像是猿猴啊。”

“嗯,是招月院贩卖、产自濑户的手制猴子玩偶,也就是十二干支中的申。长约10厘米,手掌般大小。”

“今年都是牛年了,还卖猴子啊?真是间落伍的神社。”

手摇华美中国扇的A子说道。昨天由于下雨的关系,室内闷热不已。加之不久前的都市环境宣言中提及的“环保从我做起”运动的倡议之故,并没有开空调。除了巡逻车以外的公用车中也都已开始普及使用LPG汽车。

“不是,这和之前的老鼠同样都是很早以前的东西,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十年啊,鼠牛虎兔……”A子扳着戴有蚕豆大绿宝石的手指边数边确认道,“那么古老的东西真幌KILLER还好好的保留到现在,这样岂不是没法知道购买者的姓名了吗。”

“只是五百円程度的小玩意而已。以招月院来讲据说大约每年可以售出一万个的样子,正月的头三天之后所有铺面都开始降价销售了。”

“那真幌KILLER还真是很谨慎呢。不过这次留下的东西又回归到动物系列,而且和老鼠那时一样仍是十二干支之一。果然我的假说……”

“您是指那个遗留物品与干支密切相关的假说吧。”

嗯嗯,A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幌KILLER是这半年内大约每半个月就会让真幌市市民胆战心惊一下的连续杀人犯。三月二十日晚,二十五岁的OL九条沙织从鮎鉄鸭里站归宅的途中被其勒死。以此为开端,四月三日傍晚,十八岁的女高中生从便利店归家途中被钝器打死。四月十六日拂晓,一名男性大学生以相同手法被砸死于树林中。黄金周中的五月三日,一名小学生男孩于桂新田的空地被勒死。同月二十七日,三十二岁的社员于石协会町的废弃小屋中被刺身亡。六月十八日,六十五岁的老妇被勒死于达珂公园。七月十日,三十九岁的家庭主妇购物归来途中被人用小刀刺杀。暑假中,七月二十七日住在邻接的九阴市的二十岁大学生在舞久滨被砸死,之后八月十四日,趁着盂兰盆节回家乡省亲的东京女大学生在网州烟花大会最高潮时被人从背后刺杀。九月四日,又有一位OL被人勒死,接下来是昨天九月二十六日深夜。第十一位被害人是四十五岁的五金店老板,他从风俗店归来途中被人用钝器砸死。

由于被害者们之间找不到任何共通的特性,理应当会以无差别杀人事件来处理,然而这十一起无论现场、时刻、性别、年龄、杀害方法全都毫无章法可言的案件,仍被视作是同一个凶手所为。理由主要有以下三个:其一,凶杀案大致以半个月为周期规律性发生。其二,尸体旁边都留有别有深意的东西。其三,犯人每次都会烧掉被害者的左耳。

不过是否为单一犯人所为这点尚无定论。这三个月间,即使处于警察以及市民自警团的严密警戒之下,罪犯仍神出鬼没,案件不断发生,所以认为犯人由复数人员构成的意见也渐渐多了起来。实际上八年前也曾发生过无差别杀人事件,当时两个犯人就是以真幌市作为舞台,不停改变行凶地点,把被害者当作球耍玩槌球戏,并以此为乐。当时总计十五人遇害,对经历过当时痛苦的警员来说直到现今仍然是身心创伤,因此越是上了年纪的刑事越是强烈主张复数犯人说。

媒体当然不可能不炒作真幌KILLER这样的案件,而暗云A子也在自己的专栏大张旗鼓地发出了逮捕宣言:我发誓绝对会守护好真幌市的治安。赌上自己的名声,一定要和警察协力把犯人逮捕归案。一个月前地方报刊也大篇幅刊载了“终于,连暗云A子都要出马了!!!”的消息。可说是继在邻县活跃的世纪末的名怪盗——怪盗比彻姆犯下“勒明基宁黑玉盗窃案”之后,掀起了又一次报导盛况。

“今年的稿子已经设法在上周完成了,所以可以把心思都花在抓真幌KILLER上了。”

天城记得A子对案件有发表过如下看法。

自信的她曾在电视节目中口若悬河地论述过她做出的有关干支的推理。

最初的案件中,尸体右手边平放有五十厘米左右大小的小狗布偶,是只吐着粉色舌头的茶色犬。由于现场是位于曝露在荒野中任凭风吹雨打的不毛之地,虽然有玩偶掉落这点很不自然,但那时警方认为玩偶可能是被害者买的,所以并未重视。但之后第二起案件中同样在尸体旁留有黑色的斗牛,至此犯人有所意图地遗留下物品的可能性陡然变高。(加之由于两人左耳都有被烧过的痕迹,因此警方认为这两次案件为同一犯人所为。)并且像是为了给人以玩偶陪着尸体睡觉的感觉,尸体头部也都面朝上躺卧。

如此这般,正当大家开始讨论突兀地遗留在尸体旁的动物带有何种深意,两者之间有何种关联时,第三起案件发生了。这次不再是动物,大学生的尸体旁掉落的是建材超市贩卖的四棱木材。

之后,直到第六起案件才再次出现小羊的动物布偶,从那个时候起A子开始主张只限于动物的话掉落物品都和干支有联系。而像是为了呼应她的推论般,第九起案件掉落的是老鼠。而且与这次案件的猴子相同,都是与干支有关的吉祥物。

结果十一起案件中有五起遗留下来的物品都是动物,并且都和干支有着关系。至于其他的分别是:第四起案件为耸立于市内的知须田山的透视模型。第五起案件也是同样的真幌谷模型。哪一个都是细心组装完成的成品。第七、第八起案件则像是为了引发众人思考混乱并加以嘲笑般,分别是麻将中的白板和红中。然而接下来的并非三元牌中的发字,而是干支中的老鼠,第十起案件则是人体模型的左足。

知须田山和真幌谷的透视模型是纪念建市九十周年,于三月由地方企业宫藤模型协力发售,并博得广泛好评的四种模型中的两种。各自都卖出了两千盒以上的好成绩,另两种分别是舞久浜和青闇之森。

而麻将牌和布玩偶都是很常见的市贩品,无法锁定具体的购买者。这之中,只有从人体模型脚底的编号判明了是收纳在贝尔托琪卡工房仓库内的十具模型之一。但是因为工房并没有上锁,人偶如同废品一样被弃置,何时被人盗走也是不清不楚。况且仓库的人体模型历经数十年暴露在碎裂的窗户下,作为一处神秘的“景点”似乎已广为人知。

总之,无论从哪个遗留物品着手,以此追根溯源锁定凶手都比较困难。从那些留下来的小物件中想要表达的信息来追查讲不定还有效些。这种毫无逻辑、乱冲乱撞的言论也在内部私下里流传开来。骚动的罪魁祸首就是A子的干支说。

“但是,遗留物品中并不全都和干支有关。”

“这点我清楚地很!”

眼神中诉说着:“你当我是谁啊。”A子猛瞪了天城一眼继续说道:

“但只限于动物的话,那就都和干支有关了啊。”

“可老鼠也好猴子也好,或许干支什么的只是犯人故意替A子老师的推理增添佐证而放在尸体旁边的,以此想要乘机误导。”

“犯人无论碰上何种状况都会烧掉死者左耳的吧。尽管我现在并不清楚原因为何,但记得第六起案件当时下着雨,怕尸体淋湿造成点起的火很快熄灭,犯人还特意把尸体拖动了2米,移动到滑梯下之后才点燃耳朵。都拘泥到这份上,那么小道具也应该会有其特定的含义才对。”

“可是干支和三元牌以及风景模型之间有什么相同点呢?这次可是人体模型的一条腿‘大驾光临’诶。”

“如果能明白的话……啊,想到了。或许是都和中国有关系哦。一定是这样的。干支和麻将不都是从中国传来的嘛。”

得意万分,A子恍然大悟道。两度颔首,完全一副陶醉于自己才能的样子。见状见処少年立刻在旁起哄起来:“老师实在太厉害了!”不对,他好像是发自真心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我太没节操了。

“那风景模型和人体模型的左足又怎么解释呢?”

“嗯,这个么,风景模型的话或许可以和山水画联系到一起,恰好都是山和川的模型嘛。而山水画也是从中国传入的,和之前的推论不就一致了。好了,一定是这样的。人体模型的左足就顺着这条线追查一下好了。翻查百科全书或许会发现有某种关联之处。犯人的动机过于细微以致难以把握的情况自《格林家杀人事件》以来不是常有的么。”

讲不定还真独具慧眼,但以此来推算的话犯人应该留下山水画,而不是风景模型才对。思已及此天城却还是开不了口,毕竟自己未握有能完全驳斥A子理论的有力假说。

“接下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昨天警察都做了些什么?听说上个月布下了大规模的包围网了啊。”

“是有在数十个地方部署警戒人员,可被真幌KILLER钻了空子,完全对他束手无策啊。”

当局制定了三班一组的交替轮换制,每晚进行巡逻,以及增加女警参与其中作为诱饵展开诱捕作战。尽管自己也是警方的一员,但天城宛若置身事外一般的口吻补充道。这都是决不能向随行记者泄露的秘密。然而无论被害者还是现场都毫无规律可言,连犯人的样貌特征至今还无法掌握。这样条件下的伏击还是有其局限性。积压了大量的疲劳和紧张感的同僚们如今早已是满腹牢骚。

“这次死者是在从风俗店回家的途中遇害的吧。虽说没有注意到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西赖津不是上次那个死于黄金周的小学生的遇害地点附近么。”

“人员吃紧,结果只能靠碰运气了。”

“现在可是完全偏离了目标诶。贵方的负责人偏差值是不是有点低啊。”

记得作者介绍中记述有A子是东大毕业的,这样的她蔑视地瞧着天城说道。

然后就在A子接连问了两三个尖锐问题之际,一位两手分别拿着纸杯、二十岁上下的少女倚着右肩,推门而入说道:“伯母,果汁买来了咯。橘子汁没问题吧。找了好久,这里都没有易拉罐的自动贩卖机。给。”淡绿色的两件套毛衣配上白色的底裤。察觉到天城之后投以怀疑的视线。那目光和嘴型的似曾相识使人感觉到她与A子之间紧密的血缘关系。

“伯母,这位是?”

“之前提起的忧郁刑警,上次碍我事的就是这人。”

“啊呀,原来就是伯母笑话的那个性格阴郁,简直像死宅一样的人啊。”少女把纸杯放下后,称斤算量般由下至上打量起天城来。目光如炬的瞳孔。扑朔扑朔眨着眼的睫毛。

“……嘛,果然和伯母所言如出一辙,看上去就像那种永无出头之日的人。”

“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啦。”A子简单地打断少女,面向天城说道,“这位是我的侄女,縁珠代。虽是一名大学生,但闲暇之余还担任我的助手。她对推理也很感兴趣,有时候可是比我还要敏锐呢。半年前滝境町不是发生过弹珠行的住宿雇工店员被勒死的案件么,那次推理出被害者最初是结着小辫的就是珠代。”

“那只是碰巧我正热衷于蒙古呼麦唱法,无意间灵光一闪想到的。”珠代故作谦虚,接着说道,“那忧君,就请多多关照了。我的专业是社会点描学,这次的无差别杀人事件看来会成为一个很合适的课外实践课题。明年的毕业论文我也打算就写这个。当然案件不解决的话也成不了课题。”

“也就是说明年年内不解决的话,你就无法毕业了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因此期待你们警方的成果,当然我对伯母也很期待。”

珠代默默地低下头,退后一步。珍珠耳环微摆于耳际。与清秀的见処少年并肩而立侍候在A子身后。以A子为顶点的话恰成一个三角形,宛若水户黄门,佐佐木助三郎和渥美格之再世。的确珠代和少年并排站着看上去可谓俊男美女。尽管不知两人和A子之间交换着有何种思绪,但不动声色之间也相得益彰。

“珠代,现在我可是在问案子的事诶。虽然还是不得要领,这回估计又是一无所获了。”

“这些情报我也是在刚刚的会议上第一次听到的。”

“难道光是因为这个么?之前我说想要借用一下你时,PACK课长可是很欣喜地一口答应下来。一副无条件奉送的架势,完全不期待你能派上啥用场。”

能摆脱你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情愿把我双手奉上的吧。天城硬是把心中的揶揄咽下。而正如A子所言他也完全不被期待能有所贡献。

“这么说来倒是A子老师,你为什么选上我呢?我只会成为负担和累赘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忧君。”

在A子身后的珠代扑哧笑出声来。A子的厚嘴唇浮上一抹邪笑。解释道:

“又阴沉,又内向,课长的评价也不怎么样的。像你这般没什么长处的人为何能担任一课的刑警如此之久,我稍微有点在意,之后特意找人打听了下。然后哦,就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你有时会灵光一闪。”

“老师,灵光一闪什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処少年恭恭敬敬地问道。

“皮蛋刑警——记得那个很像俄罗斯蛋娃又像鸡蛋男孩的中年刑警中川这么说过——照他说法,过去天城好几次采取的行动就像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一样。在困境中就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前方。这事在同僚之间似乎也很有名。只是他们都认为是误打误撞而已,未加重视,这时我脑内掠过一个念头:忧君可能是潜在的名侦探。”

不愧是暗云A子,非等闲之辈。但是,没有完全说中,可惜了。天城一面保持警戒一面控制面部表情不露出马脚,对他来说早已习惯隐藏自我感情。

“潜在的名侦探是什么?”

“并非有意识的,只在特定条件齐备的情况下,才会发挥侦探才能和感性的侦探。就类似我作品中登场的塔脱兎和澄川毛毡。”

“我有这种能力?”

“应该没搞错。大多数情况这种能力理应平民居多,专业人士中不多见,但也是会有例外。由于潜在的侦探的能力,你的大脑不是一直处于运作状态中,所以如果和全天候大脑活性化的我联手的话,我想一定能逮捕最强之敌?真幌KILLER的。明白了么?”

把犯人抬举为最强,这种示弱之辞可不像A子的风格啊。这是否证明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这算潜在的名侦探?可完全没有实感啊。”

“没有自觉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偶尔才会发动能力的缘故,即使自己也会误认为只是歪打正着。这就是和我这种普通名侦探迥然不同的地方。嘛,忧君就和平时一样阴沉就行了。毕竟我也不清楚隐藏能力发动条件为何,发动的话也就当天上掉下了馅饼,也只是这么期待一下罢了。一反常态地争强好胜说不定只会起到反效果。”

“会这么顺利么?”

“恩,全部交给我就OK了。不会害你的啦。”

A子自顾点着头说道。不断堆砌筑建着误解的高塔,满足地镇坐于其上,虽滑稽但不禁让人羡慕起来。

A子的推理未尝不切中要点,只是,无论怎么说,天城都没有如她评价那般强大的推理能力。拥有侦探才能的其实是自己的妻子——耿子。A子探听到的事例中做出精彩推理的全都不是天城而都是耿子。然而她也不是A子口中的“潜在的名侦探”,倒不如说是A子自诩的普通名侦探。不过性格上有点小任性,外加喜爱闹别扭和腹黑属性。就算天城拼命地一再恳求,也只有在她个人心情舒畅的时候才会指点一下丈夫。似乎以眼见丈夫焦急困惑的表情为乐一般,知道也回答说不知道。天城有时甚至会以为,对耿子来说,现实中的杀人事件或许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话说前些日子忘问了,为什么那天认定当时的男子就是真幌KILLER呢?”

“我主持的节目中也提到过了吧。在第十起案件发生的一周前,有人好几次目击到有个可疑男子徘徊在人体模型仓库附近。据说是一位头戴鸭舌帽,戴着太阳眼镜,穿着方格花纹上衣,一副猎人装束的四十岁左右男子。”

“原来如此,他就是那个在鲇川百货前出现的男人么?但目击者或许只是心中抱持有可疑的印象,至于和案件究竟是否有关……好吧,我们姑且去调查了一下好了。”

“怎么说好呢。你们警方的‘姑且’不就和搜查失窃车辆一样,可以视为和‘什么都不去做’同一个意思么。”

“好吧,您说的也没错……那么之后老师您还见过狩帽男么?”

这真是自寻死路啊。只见A子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满地看向天城。天城脑袋像出乎意料被张扇揍了一下似的缩紧了脖子。

“如果你当时再加把劲的,一定可以彻底查明事情真相了。真是太遗憾了。当然重点什么的我和PACK课长也报告过。根据我的推理那个男人是犯人的可能性非常高。”

从身为三百六十五日警察署署长,同时又自称长时间大脑活性化的普通名侦探A子口中第一次说出“推理”两字,那就只有洗耳恭听了。

“在这点上珠代和我见解相同。理由就是那男子极富特色的服装穿着。这次犯人固执地拘泥于犯罪形式,比如行凶后会留下与中国有关的小物件,烧左耳什么的。这样的话他应该有极富个人风格的穿衣讲究。因为无论哪个怪异做法都是有意识下的行为,但并非想要特意吸引特定某类人群的目光。更进一步讲,就是一种‘来解读我内心吧’的扭曲信号。”

“英伦风格的猎人装束在这种乡下的确很少见是没错……这么说来,犯人为何要烧死者的左耳呢?如果这代表什么信息的的话又是想要表达什么?”

“真是不负责任的提问啊。可惜就这个问题我也毫无头绪。那警方是怎么考虑的呢?”

反而被A子倒打一耙,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唔,虽然觉得是有什么深意……说实话,可完全不清楚。”

天城抓了抓头说道。并不是有所隐瞒,至少他没有被告知是出于什么理由。

“说不定这和无耳芳一有关。”

这是三个月前左右在会议上转瞬即逝,提出之后即被推翻的一个假说。试着说出来看看情况,A子的话说不定会发散性思维一下。但即刻就被她否决了。

“那样的话尸体身体上应该留有类似经文的东西才对。犯人没有点燃双耳而只是燃烧左耳,这也与故事本身不符。况且真幌市附近周边也没有平家败逃者的传说。”

“先不论平家,连祭礼或者奇怪的仪式之类的我也没听说过。”

“和你们警方不同,这种程度的事情我最一开始就调查过了。但是可以联想的烧左耳的仪式在真幌市或是邻县都未曾发现。耳成山虽说是位于奈良境内,但实质上和耳朵无任何关系。也有用江米团塞住小孩的耳朵驱灾辟邪的风俗存在,但烧和塞本身就有微妙的差别。说到比较接近的可能的话,就是方应寺的耳冢了。”

“耳冢?”天城探出身子询问道。一进入三十厘米警戒圈内,A子浓烈的体香就扑面而来,可如今已经习惯了,因此毫无压力。

“想知道?告诉你好了。所谓耳冢就是丰臣秀吉出兵朝鲜时,代替首级,把敌方士兵的耳朵带回国,安葬建造而成的坟墓。当时士兵们把敌方死者的耳朵割下来作为杀敌的证据。但这样的话,在解释当前案件时又有个难点:如果当时是把耳朵烧了,可就没办法带回国来了。而这个也算是至今为止比较靠谱的一个想法。”

“但这算不上犯人拘泥于烧耳朵的理由吧。”

然而认为现在叹气还为时过早的A子继续道:

“以耳朵代替首级的做法或许在从古至今的合战中早已有过,方应寺的耳冢就是个例子。敌人只是个无名小卒就没必要取其项上人头带回来了吧。查阅下相关详细文献,特别是有关在真幌市发生的战役的话应该可以找出些端倪吧。”

“会存有那种记载么?”

“像那种不记录在教科书上的只字片言总会有些的吧。例如烧塌的土黑城、土黑合战之类的,身为真幌人的你这种程度的事情总归知道的吧?”

“社会学科向来就不是我的强项。”

“这样啊,怪不得怎么看都像那种与社会脱节的人,嗯。”

一旦失言就会被无情吐槽,不过A子挖苦人很直接,相比PACK课长也许还强一些。而且她手上又没有实权。

“哟,天城,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了。平时沉默寡言的你竟和别人聊得这么热络,难不成是拜倒在暗云老师的石榴裙下了?”

可能从片刻之前就在窥探接待室了吧,搭档曾我郁突然现身,谄媚地向天城等人打起招呼。一反以往的冷淡,大声奉承地说道:

“不愧是暗云老师,真知灼见啊。鄙人的搭档也许能在老师的照顾下有所成长也说不定。”

一目了然的奉承之辞,但A子却很受用地“呵呵呵”笑起来。

说起这位比天城年长五岁的曾我,因为和天城一样都与其他同事无法融洽相处又少言寡语,于是两人就被半强迫地结成了搭档关系。说起来就像破锅配上烂盖子一样。虽说如此,两人拍档也不见得就比别人更合拍,不过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罢了。

由于名字的关系,人称他们为忧郁组合。如同天城的“忧”,曾我的“郁”也让人不得不对他父母的品味产生充分质疑。只是对孩子们来说“郁”这个字太难,小学时代似乎也因此没被人欺负过。毕竟连本人自己都不会写。

“曾我前辈也过来一起听下A子老师的高见么?”对于天城的试探,曾我指着自己秃秃的脑袋应道。

“谢谢你的好意,比起在桌前思考,实地取证调查更合乎我的脾性。而且医生都对我说‘你的脑细胞已经停止增长了,以后只会不断死亡。’这次只是想要稍微过来看望下天城,看看是否又犯了什么错,有没有好好干,只是这样。”

曾我轻拍了下天城的肩膀继续说道:

“但或许是杞人忧天了。倒不如说比平常说起话来还要流畅呢。归根究底是多托了暗云老师的福吧。”

“这就算话多了?”A子诧异地询问曾我。

“嗯,平常可是金口难开的。我都要怀疑他的嘴巴是不是被防水拉链给封上了。这种吝啬言语可是比银行还要性质恶劣的习惯啊。”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虽然感觉到现在的曾我也已经讲了平常三天的说话份量,但天城也没有特意去反驳指出这点。

“和你的合作暂时也要告一段落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感到寂寞吧。”

曾我一副难以分辨真假的调侃语气说道。看他每天愁眉苦脸,就像赌马输了个精光似的,唯有这种时候的耍贫嘴倒是很在行。

“大概我也会吧。”天城无自信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