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老宅谋杀 第八章

尽管陶德杭特先生觉得自己被逼得不得不采取谋杀手段,他却不四处大呼小叫,毕竟谋杀不是件光宗耀祖的事。要是让表兄弟们知道了他谋杀的事,他们的脸得往哪儿搁啊!陶德杭特先生点也没有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惭愧,但为了家族着想,他还是打算尽可能地保持沉默。

刚开始,陶德杭特先生像是茫茫大海上的船夫,迷茫得不知何去何从。因此他购置了一大堆廉价的平装本侦探小说,想从这些案例和学习到谋杀的技巧和方法。从这些小说中他看出:只要没人见到你在犯罪现场出现过,你没有留下任何作案的证据,没留下指纹,也没有谋杀动机,那你就能置身事外。虽然在小说里,即使你做到如此程度,最终还是被侦探抓住,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未必如此。

对于这样的结论,陶德杭特先生依然感到不满意。因此他花了更多的钱买了一堆时下流行的刑事侦缉著作。他强忍住心中的恐惧,硬是读完了这些半文学半纪实的作品。这些书中记载了许多真实的案例。从这些案例看来,那些将谋杀艺术发挥到极致的家伙们(这里指的是那些因为粗心大意犯了小错阴沟里翻船,而之前却执行过几次完美谋杀一直未被察觉和逮捕的罪犯们),他们采取的方法都是毁尸灭迹,而毁尸灭迹的最好方法是放火烧毁尸体。然而,陶德杭特先生并不打算采取这种做法。他决定像个骑士一般仁慈地下手,然后迅速离开现场。一旦对方死亡,他并不打算毁尸灭迹,而是立即离开。所以,对于那些又迅速又安静,且没有留下任何物证的谋杀案例,他总是特别地留心阅读着。

随着阅读的慢慢深入,陶德杭特先生发现自己内心里酝酿出一种带着惊惧感觉的着迷。计划在他胸中慢慢生成,仿佛夏日将至,曙光刺破云层。

此计划首要的关键点,便是要弄清楚位于里奇蒙德的诺伍德小姐家的具体环境,同时熟悉她的习惯和生活作息。当然,调查这些事绝不能引人起疑,不能让目击者记得他曾经在附近四下打探过。经过一番思索,陶德杭特先生决定最好还是直接去询问诺伍德小姐本人。然而,他并不想跟诺伍德小姐在正式的场合有过多的接触,这样其他人对于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印象。因此,最佳方案就是在非公共场合拦下诺伍德小姐:如果可行的话,最好是在她外出散步的时候,装作不相干的路人甲,靠近她,问些问题,然后在没有第三者目击的情况下悄然离开。

陶德杭特先生觉得自己就像个闹剧中典型的那种恶棍形象,他选择了诺伍德小姐刚刚休息好,正打算动身前往戏院参与晚间表演的时间,一直悄然埋伏在她的公寓附近。前两天他没有等到她,第三天,他看到她跟费洛威一起出现,之后上了同一辆出租车。陶德杭特先生急忙离开现场,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费洛威脸上的表情。费洛威一脸沉醉在快乐之中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几天前的那个彻头彻尾失败了的倒霉鬼。第四天,陶德杭特先生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诺伍德小姐单独现身,在大街上走着,好像是在寻找一辆出租车。冒着动脉瘤发作的危险,陶德杭特先生飞奔向她。

迎接他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还有一只热切伸出的手:“陶德杭特先生!我都以为你已经把我抛弃了呢。你真坏——你好坏哦!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我答应了给你留一个剧院的包厢·你怎么不问我要呢?”诺伍德小姐依旧紧紧握住陶德杭特先生的手,她的手稍微使了点柔劲儿。

陶德杭特先生对此感到有些无法忍受,他试着把手抽回来,但是失败了。

“哦,我还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他咕哝道。

“天哪!你难道还以为我是那种整天闲着没事,就知道守在电话旁骚扰你的笨女人吗?你要是知道我有多忙,就不会那么想了。我现在忙得要死,每天都忙得没魂了。我可跟你们这些金融家们一样忙,不是吗?”

“什么?”这位“金融家”问道。

“哎,你们以为就你们自己天天在忙,别人都是闲着的,”诺伍德小姐的语气变得愈发温柔,“但不管怎么说,你最终还是来看我了。我想我应该原谅你。但今天真不凑巧,我现在得直接去戏院。如果你是要打算邀请我共进晚餐,恐怕我无法随行了哦。”

陶德杭特先生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把他的手抽了回来。因为总是担心有人目击到他出现在诺伍德小姐家的门口,他的脑子也乱了起来,越发糊涂。

“哦,没什么,”他脱口而出,“我回家吃。我只是路过。”

一刹那间,诺伍德小姐仿佛慌了神,但紧接着,她爆出一连串笑声,这笑声你根本听不出是真笑还是装笑。

“哦,你真让人着迷。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你真是太不一样了。你知道,大多数男人都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以此来表明他们不是路过,而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他们会这么做?”陶德杭特瞪大眼睛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诺伍德小姐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为什么,嗯,因为……如果你搞不明白,就不用在意了。嗯,陶德杭特先生,看来我是没法留住你了。要是你现在不是那么急着赶路的话,可否稍许陪我一会儿,为我叫一辆出租车?”

“我没什么急事,”陶德杭特开始献殷勤,“而且如果你允许我送你去戏院的话,我会感到莫大的荣幸。”

“但这样,”女士冷冷地说,“你肯定会觉得非常无聊的。”

陶德杭特先生强压住跑开的冲动,努力挤出了虚伪的笑容:“珍,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他摆出了最傻的表情。

冰块般的诺伍德小姐,瞬间就软了下来:“你还是想跟我做朋友吗?我还以为……哦,陶德杭特先生,我真是搞不懂你啊。”

“是这样吗?”陶德杭特先生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他立即往人行道方向走去,而诺伍德小姐被迫紧跟在他身后。“呃——你为什么这么说?”陶德杭特先生追问道。

“嗯,我实在是搞不懂你。几天前,我们共进午餐之后,我还以为我们彼此已经相互了解了。但是今天……你不大一样。”

“是吗?”陶德杭特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说道,“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我的意思是——呃——我对你的仰慕之情,丝毫没有改变。”

诺伍德小姐又爆出银铃般的笑声,陶德杭特被吓了一跳,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被路旁的人注意到他的踪迹。

“不,不用,”诺伍德小姐大笑道,“你不用试着恭维或讨好我,这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你的台词应该是更加残忍、直白和冷硬的。你一开口,便会把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你知道的。”

“是吗?”陶德杭特先生摘掉了他那顶破烂不堪的帽子,悄悄拿出手帕擦头顶的扦,“呃——我不知道。呃——你在里奇蒙德有套房子,是吧?”

“没错,”诺伍德小姐稍显吃惊地回答道,“怎么了?”

“我也住在里奇蒙德啊,我想,”陶德杭特豁出去了,直接说道,“既然我们住得不远,那我们也许有机会聚聚。”

“乐意至极啊。要不你星期天来我这儿一起午餐吧?或者一起晚餐?你看呢?”

“星期天?”这跟陶德杭特先生在书里看到的内容完全不符,他急忙找了个借口,“呃——不,我星期天恐怕没法来,但……嗯,你家的具体位置是哪儿?”

“我家就在河边,那里美极了。河岸边是狭长的花园,人们总是划船过来,在草地上野餐。每个人都告诉我,我应该用篱笆把那片草坪围起来。但我想,做人还是应该大方一点,你说是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在我的草坪上用餐会感到快乐,那我想我应该让他们这么做,只要他们不做什么有害的事就行。唉,我早就该警告你的,我其实是个共产主义者。你有没有被吓到啊?”

“一点也不啊。我自己就带着些共产主义思想。”陶德杭特惊慌不安而下意识地回答道。说实话,陶德杭特先生对于护送一位迷人而又时尚艳丽的女性走在伦敦西区大街上这样的差事感到极度不习惯。路旁每个人投来的目光——都是投向他旁边的那位女士的——让他觉得很不自在。他神经紧绷着,看起来好像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认识她。她的高雅和他的土气粗鄙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路人也许会对此印象非常深刻,从而在法庭的证人席上作出指证。而从他读过的书中,他得知了搭乘一辆出租车,就像是在雪地上留下足迹一般,很容易被追踪到。

他努力地想把话题转移回他的真正目的上来。

“呃——那么说来,你就住在河边喽?我家不在那边。但我经常泛舟河上。我想我可能经常路过你说的那片草地。具体是什么位置?”

诺伍德小姐精确地向他描述了具体位置,而陶德杭特先生对于那条河也非常熟悉,他毫不费力地弄清楚了到底是哪栋宅子。

“你经常在河上泛舟?”诺伍德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那你不如哪天顺道过来载我吧?我爱死搭船了。”

“我很乐意,”陶德杭特先生缓缓说道,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想法,“要是哪个夜晚,我在河上泛舟,恰好碰到你在河岸花园里乘凉呢?……”

“我每晚都得待在剧院里。”

“哦,对,那是当然的了。我的意思是,某个星期天的晚上……”

“星期天的时候,那里总是聚满了人。”诺伍德小姐叹息道。她瞥到了陶德杭特先生脸上浮现出来的沮丧表情,下了一个决定。这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热切。很可惜,诺伍德小姐永远也不会想到他这沮丧表情背后的真正原因,否则她才不会改变自己的安排以迎合这位追求者露骨的期待。

“但事实上,”她继续说道,“这太巧了。下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应该只有一个人在家。而每当夏日夜晚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会坐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享受着自己的孤独。那是个小角落,被玫瑰和其他芳香的鲜花所包围着。除了河上,其他所有角度都无法看到那个角落。实在太完美了。所以,也许——”诺伍德小姐顽皮地继续说道,“下个星期天的晚上,如果你不忙的话,陶德杭特先生,而如果你也恰好在河上泛舟的话,那你就能见到我。我们可以在月下好好谈谈心……嗯,你只需在我的草坪前靠岸,穿过花园,稍许左转,然后你就会看到我的那个小角落——就这么简单。”

“我极度盼望着,”陶德杭特先生故作镇静地以严肃的语气回答道,以此来掩饰他早已乐翻天了的内心,“我能过去。”

诺伍德小姐本来是期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的,听到了这句话,她的脸上一度闪现过某种冷酷的算计的表情,但那种表情转瞬即逝。然而陶德杭特先生那时恰好在环顾周围的环境,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丝神情。

“那肯定非常棒,”诺伍德小姐露出了渴望的表情,“单独——跟朋友——一个真正的知心朋友……在一起谈谈心……难得地向对方敞开心扉……”

“是啊。”陶德杭特先生回答道,而私下里,他觉得诺伍德小姐的表演实在是太夸张了。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戏院附近,而陶德杭特先生对于附近频繁投来的目光也颇感警觉。周围赞许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身旁这位高贵的女士,甚至有些人还向她微微行礼。他们的散步几乎演变成了某种身份高贵人士的巡游。诺伍德小姐对此也习以为常,她对那些注视回以迷人的笑容和示意,表情中恰如其分地融合着亲切和谦逊,而对于那些行礼的人,她还回以高雅的微笑。

陶德杭特先生陷入了恐慌之中。

“哎呀,对不起啊,”他突然说道,“我——呃——我差点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呃——这事关数百万——不,数千万。真是抱歉。呃——下个星期天,我希望我们能见面。再见。”接着他出其小意地转身离开,在伦敦街头,只留下了那位大吃一惊的女士,颇为意外地呆立在人行道旁,目送着他蹒跚的背影。

陶德杭特先生一边逃跑,一边感觉周围空气好像与刚刚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意识到,这是因为他刚从一大团充斥着香水味的空气中逃离出来。很明显,诺伍德小姐周身擦满了香水。

“呸!”陶德杭特先生无比厌恶地想着,“这女人真是臭死了。”

陶德杭特先生从来没有过自我分析的习惯,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仔仔细细地对内心的想法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主要是两个想法:第一个是如何看待诺伍德小姐这个人;第二个是要不要杀掉她。

令他倍感吃惊的是,他对于谋杀这个想法,居然找不到什么自然的反对理由。唯一反对的理由,大概是世俗的文明社会对于谋杀的一般看法。而经过缜密和认真昀思考之后,他便发现在这个众人都把诺伍德小姐视为恶魔和祸害的世界里,取她性命,从哲学层面上来说,是会令所有人拍手称快的。但这一举措无疑会颠覆陶德杭特先生从不致使任何生灵遭受伤痛的一贯原则,即使他所加害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诺伍德小姐。但是,死亡并小会让人遭受伤痛。陶德杭特先生对于死后的世界并没有太多深刻或有形的认知,他只是希望人死后依然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在这个世界中,饱受煎熬、举步维艰、浑身伤痛的人比比皆是,他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中,令人不快的事情会少一些。他想,他将会把诺伍德小姐亲手送入另一个世界,让她在那个世界弥补自己所犯下的罪恶。或者,只是将她送入虚无之中。事实上,他并不在意。

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最终明白了,不管怎样,就他自己看来,虽然从理论来说,除掉诺伍德小姐是一种令人赞赏的勇者行为,但要不是他的良心告诉他袖手旁观是有违道德的,他可能永远都不会亲自动手。陶德杭特先生丝毫不埋怨致使他作出这种选择的命运,因为这一次,他不能再逃避了。如果他没有抢先出手,杀掉诺伍德小姐的话,那么费洛威或费洛威夫人可能就会动手杀人。虽然费洛威太太看起来并不傻,但毫无疑问,费洛威是个傻瓜。他一定会向命运屈服,然后为他已经不幸的家庭带来更多的伤痛。

“该死的笨蛋!”陶德杭特先生反复对自己喃喃自语着。

尽管陶德杭特先生对于除掉诺伍德小姐一事找不到任何道德伦理上的反对理由,但他其实对于亲自动手这个主意还是厌恶无比。

然而,在责任心和良心这两个复仇女神的驱使下,他还是从卧室抽屉里找到了枪套,拔出了那把崭新的左轮手枪,小心翼翼地为手枪上着机油。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为这把手枪上油,但他还是觉得,他该做这件事。他并没有为下个星期天的夜晚专门预订一艘平底船,陶德杭特先生还不至于笨到那种地步。

他所做的,则是去寻找并找到了一条沿河下游的小路。这条小路距离诺伍德小姐的花园并不远,只隔着两个花园。他小心翼翼地缓慢移动着,一方面避免被人发现,另一方面,还要保护自己的动脉瘤能再撑十分钟而不要破裂(当然,如果破了,那之后就无所谓了)。然后,他爬过重重围栏,挤过厚厚的树篱。陶德杭特先生发现就在星期天晚上九点一刻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诺伍德小姐的花园。他口干舌燥,心脏狂跳,而心中充满着对于这件事的厌恶。

事实上,陶德杭特先生早已不记得他是不是已经使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当他爬过花园,仅凭着自己残存的方向感前进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一片茫然。稍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不记得他的行为了。他只记得,他曾不断地用手触摸口袋中的手枪,以确认枪是否丢失了。他也曾拼命地希望那段路能够无限地延伸,这样,自己永远也到不了终点。他还记得,在夏日的夜晚,那座花园上空忽然飘来了厚厚的云层,整个花园陷入阴暗之中。他神经紧绷,精神几乎崩溃。每走几步,他就停下来,确认是否有人跟在身后。他还记得,当他到达一个上面攀附着玫瑰花的建筑时,他已经抵达了毫无退路的终点。而他残存的记忆中,依然隐约有这样的印象:他看到诺伍德小姐躺靠在长椅上——就像她之前所承诺的那样,独自一个人。而之后的一切,他宁愿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陶德杭特先生把手枪放回口袋中。他环顾四周。有人会听到枪声吗?这个长形低矮的建筑物就建在河边,深沉的夜晚,透过些许微光,能看到它后方有个同栏。上面栽着一些又高又密的开花灌木。从那里确实看不到房子。陶德杭特先生屏住了呼吸,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河流的声音也听不到。他确定,没人听得到那枪声。

他看着珍·诺伍德。她静静地躺在精致的秋千椅上。她的脸侧向一旁,两只手臂无力地从肩膀垂下。在她那件过分精致的白缎长袍胸口,有块红色污迹,现在污渍已经变大,而且仍在扩散。

陶德杭特先生迫使自己走上前去,用手试着触摸她的前额,接着是胸口的心跳。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他凝视着那块鲜红色的印记,感到一阵恶心。这一枪开得真不赖——也许比神枪手的运气还好——这一枪肯定直接命中了心脏。他忽然想到了子弹的事。

他费尽全力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轻轻抬起已经偶直了的尸体。在那裸露光滑的背上,开着一个恐怖的血红色大洞。陶德杭特先生差点晕了过去。但他并未晕倒,因为他看到了一片灰色的金属嵌进椅子的填充织布里,他拔出那块金属,把尸体放同了原位。这是一颗几乎没有改变形状的子弹,而且弹体几乎未受损伤,它是铅制的。这一枪一定没打到骨头,就直接干净利落地穿透身体。陶德杭特先生把它丢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他呆站了一会,俯视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她左手手腕戴着一只手镯,这是件价格昂贵的首饰,上面还镶嵌着价值不菲的钻石和珍珠。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从那只完全不会反抗的手臂上,摘下了手镯,把它放入口袋中,跟子弹放在了一起。听起来是有点奇怪,他希望在这起谋杀结束后,带走一些能够当做是纪念品的东西,而这么罕见的东西,当然能够刺激他做出这种不需思考的机械性行为。

他停了下来,又开始胡思乱想。他认为善后事宜都应该妥善处理好,比如采取某些安全措施,毁灭证据,提高警惕,或是其他什么的。

他站在尸体旁,环顾四周。他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盘子,盘子上则放着一瓶白兰地和两只玻璃杯。陶德杭特先生一直生活在禁洒的生活之中,他常常幻想喝上一杯小酒,现在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啊!但是,要是万一死在这里,死在诺伍德小姐的身旁,那就糟透了。家族的颜面何存啊!

他捡起一只玻璃杯,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着。玻璃,他带着某种灰色幽默的心情回想起侦探小说中,所有的酒杯都是被擦得非常干净的,根本找不到任何指纹。警方在玻璃杯上得不到任何线索。

他放下这只杯子,用另一只手帕正打算包起另一只玻璃杯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响声,他吓得几乎动脉瘤破裂。那只不过是猫头鹰的叫声,但在陶德杭特先生的耳朵里,那就像是警车的警笛声一样刺耳。

“我神经实在扛不住了。”他心脏狂跳,咕哝着逃开了。

据他所知,即使继续留在现场,也做不了什么了。而当他飞奔时,他消瘦的影子掠过沾满露珠的花丛,这让他觉得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见证了这场谋杀,他仿佛已经将杀害诺伍德小姐的凶手名字,也就是自己的名字,镌刻在了花园之中。

回到小路上,他向右转,到河边,从口袋拿出子弹,用力将它远远地抛进河里。陶德杭特先生从他曾经读过的书中学到,在弹道学专家的眼中,一颗子弹可能会变成致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