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来 第三节

“这一切,都要从幼儿园绑架事件说起。”

吉敷开始讲述真相,弓芙子调整坐姿专心听。

“那个时尚设计师佐藤志摩,听说过吗?她在车上,也是人质之一。她的孙子被人绑架了。三月三十日,佐藤志摩收到了恐吓信。信上说要她准备三百万元,放进一个黑色的小皮包里,然后在四月一日准时搭乘‘水晶特快’。信上写的就是这些,也就是说犯人知道佐藤志摩会在当天搭乘‘水晶特快’。”

“这封信上写清楚了要求,但是有关交钱方式等问题却一概未提。

“这封恐吓信有诸多疑点。首先是交钱方式的问题,这我刚才说过了。再者,我们也不知道犯人将用何种方式通知搭乘这趟列车的佐藤志摩来交钱。

“而且这封信上没有写‘如果告诉警察,你的孙子将性命不保’之类的话。从犯人的角度来考虑,当天是‘水晶特快’的试乘会,到场的包括那些名人还有很多媒体和记者,更不用说铺天盖地的摄影师了。从常识考虑这简直是自投罗网,犯人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和地点来收钱实在让人想不通。这样做的危险性太高了。

“犯人勒索的金额也很低。佐藤志摩称得上是日本,不,世界级的设计大师。绑架了她的孙子起码应该要求对方支付当前金额的十倍。

“这封恐吓信应该是绑匪采用活字拼贴的方式制作的。就是剪下印刷品上的文字,然后用胶水拼贴而成。所以我们考虑是不是绑匪嫌麻烦,所以才没有写得很清楚,但这种说法实在有些勉强。

“我们警方在讨论这些疑点的时候感到很头疼。佐藤女士因为信上没有说不可以告诉警察,所以毫不犹豫地报案了。

“我们得出的最初结论是:这是一起不以金钱为目的的绑架案。不过接下来只能让佐藤女士按照绑匪的要求按时搭乘‘水晶特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可行。三百万不是大数目,所以我们让她带真钞上车。

“佐藤女士上车后,对自己报警的行为感到后悔,因为三百万不是什么大数目,只要自己的孙子平安,付出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我们警方也优先考虑人质的安全。”

“吉敷先生,当时你也在‘水晶特快’上吧?”夜片子插嘴问道。

“是啊,我在一开始就上车了。刑警回答说。

“佐藤女士走进列车内的包厢,发现里面有一个信封。这应该是绑匪给她的下一步指示,佐藤女士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写的要求让她大吃一惊。就连我们看后也不禁捏了一把汗。绑匪的要求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要看吗?我这里有原件。”

吉敷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什么也没写。

弓芙子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一旁的夜片子也凑过来一起看。

纸片拼贴成的信件上写着:

“‘水晶特快’经过大宫站后向北开,在郡山站向西转进入磐越西线。到达会津若松站后进入只见线,继续前进,到达小出站后进入上越线,接着在高崎站转入高崎线,由此一路返回大宫站。从大宫站出发经由川口、赤羽、池袋这几站进入山手线,让列车在山手线沿内环行驶,在沿途的栅栏上看见一块很大的白布后让列车开进品川站停车。挑选乘客中最年轻的男人拿着装有三百万的皮包在附近等,到时候会有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前来取钱。等骑摩托车的男人取钱成功后,会将佐藤浩二还给你。不按照指示做我就杀了他。

“把这封信交给乘务员,让国铁方面配合,按照规定的路线行驶。把我的指示告诉乘客们也无妨,但不允许泄露给媒体。如果现金交付不成功小孩儿就没命了,这点可别忘记。另外行驶路线上单线较多,为避开其他列车允许你们在适当时候停车。”

信上的这些站名和线路名似乎是从时刻表上直接剪下来的。

“幸好绑匪没有写具体的时间,我们还来得及花时间准备。总之我们看到指示后非常吃惊,马上开始讨论变更路线的可能性。得出的结论是:先试探性地向国铁方面提出要求,然后在大宫站停车坐等国铁给出答复。

“列车到达大宫后,国铁给出的答复是可行,但无法立即实行。要让列车即刻从大宫出发到达郡山后进入磐越西线,按照绑匪的指示那样前进是不可能的。原定行驶的列车都在前面排队呢,要临时修改行车次序起码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考虑到被绑架孩子的安全,我们只有耐心等待。列车停在大宫站时我还在考虑该怎样告诉乘客们现在的状况。为了不挡住后来的列车,我命令列车暂时停在操车场的正中,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松本贞男,两起事件重合在一起,让警方大伤脑筋。”

弓芙子呆呆地听得出神,那起不可思议事件的背后竟然别有洞天。警察先生这番说明的复杂程度完全超越了她最初的设想。

“松本提出的要求是让列车开往酒田,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要射杀观光车内的人质。当时我们都傻了,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应付两个罪犯的要求。

“现在回想起来,‘水晶特快’会成为两起犯罪事件的舞台不是没有道理。树大招风,社会名流聚集,媒体的报道和宜传铺天盖地,无不引人注目,所以才会引得那些犯罪分子纷纷选择在此下手。不过我们当时抱怨还来不及呢,没想这么多。我甚至打算对松本贞男大喊:‘拜托,让前面的绑匪先来,你要劫车请排队。’

“当然这是玩笑话,但警方处理案件必须有个先后。我们考虑这两个事件哪件处理起来比较简单,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劫车事件比较容易解决。怎么说呢,松本这家伙其实挺单纯的,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而且他又是一个人,所以我们决定先从他开始下手。

“要救那孩子的命,就必须听绑匪的话,按照他指示的路线行驶。如果不听从他的命令,那孩子的生命就有危险。但是按照绑匪的路线行驶,观光车内的人质又会受到伤害,如何才能同时满足两方面的要求?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办。要找个十全十美的方法看来比登天还难,只能豁出去赌一把试试看。至于怎么个赌法,就要选一个既不违反绑匪的指示又要超出其想象的方法才行。或许这个方法是日本国铁史上的首例。”

吉敷说了半天还是没切中要害。他一脸坏笑的样子让弓芙子恨得心里痒痒的。

“到底是什么方法?快说!”

“其实很简单,就是既按照绑匪的指示行驶,又听从劫匪的命令前进。为了争取时间,在列车回到大宫站之前必须把松本从观光车里揪出来才行。所以我们就赌了一把!”

弓芙子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既按照绑匪的指示行驶,又听从劫匪的命令前进”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快说!快说!你们是怎么干的?”

“很简单,国铁方面重新编排行车路线。根据报告来看,磐越西线和只见线这两条线路是单线,为了防止和其他列车冲突,沿途必须在会津本乡、会津川口、大白川、入广濑这四个小站停车。于是我们就将这四个站台上的站牌更换成峠、漆山、升形,清川。”

“啊!”

弓芙子大叫一声,一旁的夜片子被她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弓芙子似乎还没想通。但是……但是……这种事国铁会同意吗?

“我们先斩后奏,国铁方面听闻后暴跳如雷。听说国铁总裁直接打电话到警视厅破口大骂。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人命关天,对此我毫不后悔。几乎所有的高层都劝我不要这样做,对我软硬兼施,但我早做好了递出辞呈的准备。反过来就当时的情形问他们该怎么办,我看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水晶特快’停靠的时间很短,等列车通过后再把站牌换回来就行了。我们组织当地的油漆匠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四个姑的站牌重新写了一遍。大白川站的站牌本来就很旧,替他们重新油漆了一下他们还挺高兴。峠站的站牌挂在屋檐下面,重写站名比较麻烦,不过只要有心没什么干不成的。虽然我嘱咐过高层不要泄露这个计划,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估计是有人想卖个人情,加滩那帮人还是知道了这个计划,所以他们才敢安心地使用替身。

“之后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我告诉松奉要在峠、漆山、升形、清川这四个站停车。

“但这个计划还是有风险的。如果松本发觉路线不对,那将会伤害到人质的安全。这种情况比我们在大宫站和他对峙时还要危险。所以这个计划的实行需要大量的调查和事先准备。

“首先在这两条线路上都有山路和险坡,所以都要经过折返式爬坡。当然,需要爬坡的地点不一样,奥羽本线是在峠站之前的一段路上,磐越西线则是在出郡山站之后立即就要爬坡。按照绑匪指示的路线行驶,在经过郡山站后就立即要进行折返式爬坡。如果松本经常坐奥羽本线,列车开到这里他就会发现异常。所以我们先要调查他的出身和职业,确认不是当地人也没有做过和铁路相关的工作才敢实施这个计划。

“不过幸运的是松本并没有隐瞒他的身份。我们知道他有持枪证,要调查他的出身和经历就变得十分简单。虽然不敢保证百分之百,但经过我们的调查,基本可以肯定他对这一带的铁路十分陌生。

“但还是有危险。虽然停靠站的站名都重新写过了,但沿途各个车站的站名不可能全部更换,如果松本一直手拿时刻表站在窗前仔细观察,即便是晚上,他或许也会发觉路线不同。

“所以我们需要他把窗帘拉上。我先试着问他窗帘有没有拉上,结果就像我担心的那样,他把所有窗帘都拉开了。不得已,我只能再出险招,让人坐在汽车上朝观光车厢开枪,于是松本就吓得缩了回去,并且拉上了窗帘。

“然而还是不能就此安心。如果他靠近窗帘偷偷掀起一角向外观看的话,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考虑到这点,我特意安排‘水晶特快’在晚上开车,并且命令沿途所有的车站在列车经过时都要把站台上的灯关掉。假如松本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或许会看破我的诡计,但到最后松本都没发现列车是在别的线路上行驶,或许他连想都没想过吧。”

弓芙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十分佩服吉敷刑警的足智多谋。

“那峠、漆山、升形、清川其实是会津本乡、会津川口、大白川,入广濑这四个站吧?”

“正是如此。”

“为什么一定要选这四个站?沿途的其他站不可以吗?”

“不可以,这四个站不是随便选的,要和真实的行车时间相对应。比如,经过国铁的电脑计算,‘水晶特快’从大宫站出发后,在十九点四十五分到达会津本乡。如果按照原定路线行驶,那这个时间点应该到达峠。同样,列车到达会津川口是二十一点五分,在原定路线上相同的时间应该到达漆山站。”

“我明白了……”

“另外还要考虑劫匪去过这几个站的可能性。所以车站的规模、新旧程度、客流量等数据都要仔细核对,尽可能寻找相似的车站进行替换。最终的结果是会津本乡代替峠,会津川口代替漆山,大白川代替升形,入广濑代替清川。”

“你们考虑得真仔细,这个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啊。”

弓芙子赞叹道,但吉敷摇摇头说:

“我看最主要的还是运气。松本让蓬田小姐在这四个站打电话传送报道,如果会律本乡、会津川口、大白川、入广濑这四个站是无人站的话,那电话打不打得通就变成了一个未知数。一开始我的考虑是,让站务员说假话大麻烦了,不如一开始就尽可能选择无人站作为停靠站。”

“唔……你说得对。”弓芙子点头表示同意。

“夜片子你也不知道这个计划吧?”

“当然不知道啦!”夜片子拼命摇头。

“不但我不知道,所有的人质都被骗了,我在下车打电话的时候也以为这里就是峠、漆山或者升形站呐。”

“没办法把计划直接告诉人质,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他们说。”

“但计划这样进行下去,你们有自信可以制伏劫匪吗?从最后一个停靠站入广濑出发后,十一点二十分就要达到酒田了哦。起码劫匪是这么认为的。”

“你说得没错,所以最后一个停靠站入广濑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如果不能在这里把劫匪制伏那就麻烦了。我强迫各方面协助我的行动,决定在入广濑最后一搏。既然整个计划是我制定的,那我就有责任负责到底。我早就做好了亲自上阵的准备。”

“哟,你还真有自信啊。”

我怎么又说这种讽刺的话啊,弓芙子懊悔不已。

“我自信有胜算才会这样做的。劫匪让蓬田小姐下车打电话,往东京传送报道。蓬田小姐走下月台,打完电话在快开车的时候返回观光车,这样一来一回总共四次,我算准了这四次中肯定会有机会出现。

“我在前三站,也就是会津本乡,会律川口、大白川观察劫匪的行动规律,知道了开门前要敲四下门这个暗号。然后将第四站作为劫车事件的最终战场。

“在此之前我要将自己的意图告诉蓬田小姐,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和蓬田小姐碰头,如果贸然地与她见面会引起松本的警惕。松本还以为现场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警察都像小羊一样乖乖地听他的指示。我正是需要他放松警惕,才能出其不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我决定在最后的人广濑和蓬田小姐联络。我将自己会怎么行动,以及需要蓬田小姐怎么帮助都巨细无遗地写成一封信放在电话机旁。这样蓬田小姐在打电话的时候就能看见,让她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没想到蓬田小姐在读完信后反而害怕起来,这你在听电话的时候也发觉了吧?”

弓芙子回想起最后那个电话中夜片子极度恐惧的声音。

“现在,我在清川。我、我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刚才我……不行!我开不了口,太可怕了!”

当时夜片子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让她“开不了口”?这些疑问在弓芙子的心头盘旋了数日。原来是警察先生给你的信啊!

“警察先生,为什么要让列车消失我大体上是明白了,但还不是很清楚。我脑袋很笨。”

弓芙子想听吉敷的解释,但吉敷此刻正在回想那紧张的一瞬。他走出餐车,躲藏在观光车门外狭小的空间里,等待打完电话回来的夜片子敲响开门的暗号。

成败在此一举,做得不好的话,自己或许会丧命,更会牵连到人质的安全。他并不怕死,重要的是人质们的安危。

夜片子每次回观光车时要在门上敲四下松本才会给她开门。吉敷摸清了这个规律,从月台回到门口,以及敲门到开门之间需要多少时间,这些他在心中已经不知计算了多少遍。吉敷将自己的计划通过电话旁的信件传达给夜片子,他已做好了准备,就等数秒后的那一瞬,现在他需要耐心等待。

吉敷注视着观光车的门。门紧闭着,内侧的门把手和护栏用铁丝缠绕在一起,而松本贞男此时一定站在门后的窗户旁边,掀开窗帘观察着月台上的动静。松本一定能够看见正往回赶的蓬田夜片子。吉敷的掌中渗满了汗水。

夜片子回来了!她的脸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变得苍白,精神压力使她胆怯,看得出她刚刚大哭过一场。

吉敷朝她轻轻地挥手,那意思是说:“快进去。”如果在入口处有所拖延一定会引起松本的警觉。他指了一下餐车,示意夜片子进去,然后敲了四下门……

没有时间犹豫,如果此刻还不能做好准备就麻烦了。

门后响起了卸下铁丝的声音。吉敷屏息凝神,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如果开门后面对的是枪口,那就要做好牺牲右手的准备。他在心中反复默念:出手!制伏!凭自己的力量将众人平安救出,我是一名刑警,有那样做的义务。

门打开了。

就是这一瞬间,吉敷知道自己赢定了,因为他看见松本将枪口对着地板。

他一把握住枪,飞身跃入房间,将猎枪夺到自己手中,同时甩出左腿向前猛踢。

砰的一声,猎枪开火了,散弹震碎了墙上的玻璃。吉敷将松本推到房间的角落,用身体死死压住他。

刑警们听到枪声后一拥而入。

“放开!浑蛋快放开!”几乎被压成肉饼的松本大喊大叫。

“救援行动成功,劫匪松本贞男被制伏。”回过神来的吉敷说。

“咦?成功了?人质们也获救了?!”弓芙子觉得吉敷似乎在答非所问。

“是啊,人质获救了。总之解决了一个事件,我们就可以按照绑匪的指示安心上路了。当时车上的客人大都已经下车,这样我们也不会觉得有顾忌。列车经过小出站驶入上越线。上越线是复线铁路,所以没有停车避让的必要。‘水晶特快’经过高崎站后进入高崎线,接着返回大宫站,最后在深夜经由池袋站进入山手内环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说有人在凌晨三点看到“水晶特快”在山手线上行驶。

“为了不看漏白布,我们减慢了车速,但列车一直开到品川都没发现绑匪所说的记号。”

“原来是这样啊……”

“没办法,我们只能带着松本和‘水晶特快’一起开回品川的车库。

“事件至此,发生了一件我们也没料想到的麻烦事。不但孩子没要回来,你们媒体也在给我们添乱。当时有记者打电话到狩川站询问:‘“水晶特快”是否有从贵站通过。’

“我传达下命令,要峠、漆山、升形、清川这四个站的站务员配合,就说‘水晶特快’已经从车站通过了。但这条指令并没有传达给狩川和余目两站。结果‘水晶特快’就在陆羽西线清川—狩川这两站之间‘消失’了。事后我想补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哦……”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弓芙子总算明白了。

“虽然我料到媒体会打电话到狩川站询问,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可以算是我的失策,因为劫车的事件告一段落,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有关绑架案的事。

“总之‘水晶特快’的消失引起了一阵骚动,不过这也是暂时的。我打算过一段时间,等佐藤浩二绑架案破案后再向媒体公布真相,在此之前要向外界保密。

“一开始我们想的太乐观了。以为看见白布,把绑匪引出来,在当夜就可以救出佐藤浩二。结果事件朝我们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水晶特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清川站的站长直到昨天为止还在向媒体撒谎说看到过‘水晶特快’。他们也很辛苦,这个重大的失误应该由我负责,十分抱歉!

“列车的消失,还有媒体引发的骚动都是我计算之外的事。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目前也无法补救。最让人头疼的是绑匪保持沉默,他为何毫无理由地变更计划这一点让我们想不通。我们不知道被绑架的孩子情况如何,所以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害怕孩子会有危险。

“基于这一点,我们开始慎重地考虑是否应该释放人质这个问题。如果绑匪是因为生气才临时取消计划,也就是说我们在大宫站待的时间太长了,或者是进入山手线的时间太晚了,绑匪等得不耐烦了才会生气的话,那不如就让绑匪相信‘水晶特快’真的消失了。我是这样想的,或许当晚绑匪根本没有看见‘水晶特快’进入山手线。

“绑匪从报纸上获知当晚发生的事:有个拿猎枪的男人突然劫持了‘水晶特快’,所以‘水晶特快’才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行驶。这是一起突发的意外,结果‘水晶特快’在陆羽西线上消失了。犯人相信报道的可能性非常大。

“既然绑匪会相信报道,那我们就不能马上让那些被劫持的人质出现在公众面前。如果人质出现,那‘水晶特快’消失的事自然也就会被捅破。惹怒了绑匪会对佐藤浩二不利。

“所以我们才会要求这些人质暂时住在品川的酒店里,不可以回家,也不可以和外界联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让她们暂时‘消失’一段时间。”

弓芙子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知道要让人质‘消失’多久,但既然被绑架的佐藤浩二可能还活着,我们就要做好营救他的准备。于是,我们就一直在等绑匪的消息。

“但结果我们还是猜错了。在那之后绑匪就一直没有出现。绑匪没有联系佐藤浩二的家人,也没有提出金钱的要求,调查一直在继续,但是毫无头绪,我们根本无法推测出绑匪的意图。警方的调查陷入了绝境,再这样下去,或许整个事件就会石沉大海。为了让这些人质早日和她们的亲人团聚,我们必须作出决断。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你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岛丘小姐。”

“我?”弓芙子指着自己说。

“是啊,昨天晚上你来找我,然后我就破案了。”

“咦?我有这么神吗?!”

“是啊,就是你。你提供给我的情报让我在一瞬就解开了所有的谜。”

“你怎么解开的?”

“那首歌的歌词,《消失的水晶特快》。”

“我知道,但是,那个……”

“根据你提供的情报,我们调查了鹈川一马经营的‘常盘制造’,得知他的这家演艺公司正处于破产的边缘。大概在三月底,鹈川借了七千万想做最后一搏。他这样做算得上是破釜沉舟,几乎投入了所有的人力物力来制作畅销专辑。万一做出来的唱片不卖钱,就只有上吊自杀了。于是鹈川就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些都是你和山崎先生调查出来的。”吉敷看着弓芙子说,“鹈川听说‘水晶特快’这辆受世人瞩目的豪华列车即将举行试乘会。而正好手头有一首以前创作的歌曲就叫《水晶特快之恋》,于是他就让大泽浩这个年轻有望的新人演唱这首歌,然后让他搭乘‘水晶特快’,借机为唱片做宜传。

“‘常盘制造’濒临破产,根本没有宣传资金为歌曲和歌手举行新曲发布会。鹈川便通过大政治家也是同乡加滩耕平的关系让大泽浩搭乘上‘水晶特快’。光让他搭上车似乎也没有什么用,虽然车上有很多同样被邀请而来的媒体记者和职业写手,他们或许会对大泽浩感兴趣继而对其进行宜传。但鹈川不敢对此抱太大的希望。

“鹈川绞尽了脑汁想要利用这个最后也是最大的机会让大泽浩一举成名。他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并且付之行动,那就是绑架佐藤志摩的孙子。”

弓芙子听得入了神。

“这个计划是这样的。‘水晶特快’的试乘会现场会有电视台的实况转播,而搭乘‘水晶特快’的宾客中也有不少媒体的记者。列车出发后,用佐藤志摩的孙子要挟国铁改变‘水晶特快’的前进路线,这样就让‘水晶特快’的处女航变成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日本各地的记者都会前来采访。

“等列车进入山手线,鹈川就按照提示上写的在原宿车站附近的栅栏上挂上白布。列车停车后,交付现金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大泽浩的身上。”

“啊!”弓芙子和夜片子同时大喊。

“明白了吧,恐吓信上有一个很奇怪的要求:‘挑选乘客中最年轻的男人拿着装有三百万的皮包在附近等’,这个最年轻的男人自然就是大泽浩君。

“绑架案变成了一场免费的宜传秀,不费吹灰之力就聚集起全国的记者,大泽浩将成为当天万众瞩目的焦点。那些记者为大泽浩拍照、采访,他也一跃成为公众心目中的英雄,他不红也难。

“而那个来收钱的绑匪则由鹤川社长亲自扮演,所以他才需要摩托车。他准备了两辆,一辆用来练习,一辆在当天驾驶。

“鹈川以前参加过摩托车比赛,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信心。如果用汽车的话恐怕有堵车的危险,而摩托车轻便快捷,很容易摆脱追兵。而且他骑的那辆是越野摩托,在狭窄的路上行驶绝对没有问题。

“交钱的地点会选在原宿,是因为歌词第二节有这样一句:‘爱之原宿香榭丽舍。’

“绑匪提出的赎金很低这是当然啦,绑架的目的根本不是金钱,而是为了表演一出展现新人歌手英姿的舞台剧。两位,我说得对吗?”

弓芙子和夜片子像听故事入迷的小孩那样不住地点头。

“鹈川的计划非常大胆,那张写有第二步指示的恐吓信是大泽浩放进佐藤志摩的包厢内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松本劫车后,大泽浩被逼下车。这对于鹈川和大泽浩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当时大泽浩的表现肯定很激烈吧?拼命要求留下来。”

夜片子连连称是。

“于是鹈川的计划不得不中止。大泽浩下车后,这个计划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不光是大泽浩,估计鹈川也在大宫站附近急得跳脚。花了这么多时间准备的计划,居然被—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劫匪给毁了,所以列车消失后他就沉默了,大泽浩也灰溜溜地回到了社长身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按照第二段歌词写的那样:‘特快飞驰,绑匪在原宿与赎金邂逅’那也不会发生接下来的消失事件。谁能想到第三段歌词中写到‘水晶特快,消失了’,‘水晶特快’就真的消失了。鹈川得知消息后当然很惊讶,但在惊讶的同时肯定也非常高兴。

“虽然原定的计划夭折了,但出现了预想之外的转折。大泽浩借此机会高调出道,至于‘水晶特快’为何会消失根本用不着他们来操心。

“但是鹈川错过了归还佐藤浩二的最佳时机。赤坂的那幢破烂公寓是鹈川的住所兼事务所,在这栋公寓的后院里有一间简易的立式仓库。房东允许鹈川在里面堆放杂物,这里便成为隐藏浩二君的最佳场所。

“为什么没有立即将孩子送回去?这个问题耐人寻味。大泽浩出名后,有关他的一切事务都交给新雇来的经纪人处理,而鹈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浩二君的身边,也就是赤坂那栋破公寓里。

“鹈川舍不得把浩二君还给他的亲人,是因为浩二君非常可爱,而鹈川又是个喜欢孩子的人。

“其实鹈川这家伙也有悲惨的过去。他出来混的时候曾和一个在外接客的女人生有一个小孩。后来他所在的帮派和人火拼,鹈川替别人背黑锅进了监狱,那个女人就带着小孩离开了他。我想他之所以会策划这起绑架幼童案,或许是年轻时不堪回首的经历对他产生了影响吧。

“原本鹈川被逼得差点上吊自杀,但‘水晶特快’消失后他就像中了彩票那样好运连连。欠人的钱有着落了,大泽浩也一夜之间变成了摇钱树。他计划着把事务所搬进宽敞向阳的大公寓里,顺便把绑架来的‘新儿子’佐藤浩二君也一起带走。

“然而,有一个人嗅到了不和谐的气息,那个人就是你。”

吉敷盯着弓芙子说。

“你觉得大泽浩新歌的歌词中出现‘消失了’这样的段落和‘水晶特快’消失这两件事并不是巧合,便把自己的疑惑告诉《P周刊》的山崎记者。山崎在听过你的叙述后继而对鹈川产生了怀疑,于是便到他周围展开彻底的调查。然而在功利心的驱使下,山崎的行动太过鲁莽。他发现了后院的那个仓库以及被关在仓库中的浩二君,而鹈川也发现山崎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这些事就发生在九号那天,你和山崎约好在神乐町茶室见面后的一小时之内。

“山崎见自己被发现急忙逃跑,鹈川跟在后面紧迫不放。山崎跑着跑着不小心摔倒了,头撞在石头上当场死亡。

弓芙子倒吸一口气。

“这些都是鹈川交代的,至于真相是否如此,我们还要调查。

“鹈川先把山崎的尸体搬到事务所内藏起来。然后再到门口的乐器店里借了一辆小货车,趁天黑把尸体运到横滨的运河边扔掉。

“山崎的死亡使你大受打击,你因为忍受不了孤独,无处可去便来找我。”

刑警这样说,夜片子转过头看着刑警的脸问道:

“哦?弓芙子为什么会去找刑警先生你呢?”

夜片子这样一问让刑警有些尴尬,他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这个……这个问题还是过会儿再去询问本人比较好。”

“弓芙子你为什么会去找刑警先生呀?”

刑警推搪说过会儿再问,但夜片子可等不了这么久。

“没什么特别的。”

弓芙子冷冷地回答。

“总之呢,因为我不听流行歌曲,岛丘小姐提供的信息让我茅塞顿开。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我了解到这个事件的真相。

“大泽浩的成名曲和‘水晶特快’消失事件有关,而且他本人也是乘客之一,‘常盘制造’的社长爱骑摩托,最近又在原宿附近飙车,佐藤浩二绑架事件的赎金很低;山崎记者在调查鹈川后突然死亡,我将各种已知的事实联系起来,便成为现在的推理。有了结论,便可以推导出浩二君的去向,那孩子就在鹈川的身边。

“察觉到这一点已经是昨夜一点了。我决定立即行动,不能耽误一分一秒。

“虽然浩二君还活着,但是被绑架的儿童会因为心理压力而产生脱水,排便不畅、腹胀等影响肌体健康的症状。他被绑架已经超过了十天,说不定会因为耽误了一天。或者几个小时而失去性命。我听说过令人遗憾的例子,可不想这样的事在我眼前发生。

“我立即召集一课的办案人员,想带领他们突袭位于赤坂的‘常盘制造’事务所,无奈我们无法立即取得相关文件,至少在大半夜肯定是拿不到的。

“我做出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浩二君已经死了。但是发现了山崎的尸体却没有找到浩二君的尸体。如果浩二君真的遭遇了不幸,那他的尸体一定还在‘常盘制造’的事务所里。

“尸体不会回应我们的呼叫,所以无论如何都有搜查那间公寓的必要。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得知了一个消息。我在樱田门的办公室和同事们讨论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时听说‘水晶特快’的观光车厢要送到工厂进行维修。在营救人质时散弹枪打碎了玻璃,国铁考虑到事件会带来不良影响,所以做出了对车厢内部重新装修的决定。车厢就在品川的车库内装车。我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心生一计。鹈川那家伙一定睡在事务所里,不如利用‘水晶特快’将他引出来,我们就能借机进屋搜索。鹈川这家伙整天闷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我叫醒一个认识的节目策划人,让他打电话到‘常盘制造’对鹈川说,‘水晶特快’的观光车厢已经整修完毕,现在还有一个活动要在神宫外苑前的广场上举行,到时候想邀请大泽浩在活动上演唱《消失的水晶特快》这首歌,并且有丰厚的酬劳付给他。

“虽然唱片大卖,但鹈川无法立即还清欠款。一听有‘丰厚的酬劳’,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那个节目策划人接着说,考虑到交通问题,‘水晶特快’的车厢必须在深夜运送到活动现场。他让鹈川现在就到美术馆前的广场上来,说要和他商讨活动的具体事宜。”

弓芙子整个人都茫然了,那不可思议的梦境居然是一个引蛇出洞的诡计。在刑警滔滔不绝的讲述下所有的事情都合情合理。

“等鹈川一出门,一直在公寓外负责盯梢的刑警立即破门而入。令人高兴的是我想错了,浩二君还活着,他们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他。然后我的同事立刻把浩二君带到外面,他是重要的人证,只有他在场,我才能安心地逮捕鹈川。

“以上就是整个事件的始末。蓬田小姐在听过我的计划后,无论如何都要和你见面,所以她才会大半夜打电话给你,把你叫到神宫外苑来。

“没想到的是你在睡前吃过安眠药,而且那天晚上起了大雾,再加上天空中的满月这些梦幻般的道具,才会让你误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是这样吗?”

“我当时的感觉就好像看见飞碟降落在我面前一样,满脑子都是《第三类接触》这类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吉敷听后笑着说:“如果是那样就更有趣了。飞碟上肯定绑着缆绳,仔细看的话,下面说不定还有轮胎呢。”

“我真的没看见轮胎,当时脑袋晕乎乎的,而且雾也很大。”

“是啊,而且你还是个近视眼。”一旁的夜片子说。

“对了,为什么夜片子他们会在观光车厢里呢?”

吉敷笑着回答说:“这倒也没什么特殊原因。众人回家心切,又懒得叫出租车,听说我们要把车厢运到神宫外苑,就决定一起坐顺风车。有趣的是,这些参加‘水晶特快’试乘会的名士都住在青山附近,所以她们会同时出现在那里。”

“我可不是什么名士。”夜片子说。

“我也不是。”一旁的弓芙子说道。

三人行走在青山的街道上。吉敷—边走—边注意待客的出租车。

“刑誓先生,不嫌弃的话到我家来坐会儿吧。我们俩为您做一顿晚餐作为谢礼。”

弓芙子建议,但吉敷看看手表,谢绝了她们的好意。失望的弓芙子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买菜做饭,时间明明很充足……

“我是很想去,但接下来必须要见记者。对于昨晚的态度我感到过意不去,所以才抽身前来,第一个把事件的真相告诉你。现在我必须回去了。”

“面对那些记者,你要把刚才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吗?你可真辛苦。”

夜片子那种大大咧咧的说话方式让人觉得很亲切,同样的话自己就无法说出口,弓芙子有些嫉妒她的这种性格。刑警听后也苦笑着说:

“是啊,刚才的就当做练习吧。再要我讲一遍就能长话短说了。”

弓芙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松本贞男他怎么样了?”

“他被逮捕了,现在拘留中。”

“他的目的最终也没有达成是吧?”

吉敷什么也没有说,无言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这次夜片子也一起点头。

“不过你们可以把这次的事件写成报道。”吉敷建议道。

“刑警先生,你真的很过分啊。”弓芙子不满地说。

“警方在四月二日晚上成功地解救了夜片子和其他人质。你起码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啊,我也不会那么担心了。如果你怕消息泄露你就和我说嘛。我保证决不会对外界透露一个字。”

“我倒是想说来着……”刑警意味深长地说。

“难道还有别的理由不能说?”

“扑哧……”刑警似乎想起什么事,笑出声来,“看来我不得不告诉你我是怎样制伏松本的了。”

听到这话,夜片子一手抓住刑警的右腕一手捂着胸口大笑不止。看见她这样,弓芙子又不高兴了。

“干吗啊,这么好笑?”弓芙子问夜片子。

“确实很好笑嘛。”夜片子娇声回答说。

“其实很简单,蓬田小姐打完电话回到观光车时,我正躲在门口等她。我让她躲进餐车,然后敲了四下门,等门一开就闯进去,抓住松本手里的猎枪,然后把他制伏。就这样。哟,车来了。”

吉敷抬起手晃了两下。出租车打了一个弯停在路边。

“就这样?我还以为警察先生大显神威呢。这有什么可笑的?”

弓芙子对夜片子说,但夜片子仍旧笑个不停。

“讨厌,最关键的部分没说。”

刑警打开车门,屈身钻入车内。

“这部分我很难开口啊。”

弓芙子还是不明白。

“我戴着假发,穿着裙子,装扮成蓬田小姐这种事,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说完他就关上车门,像被人追赶着似的催促司机开车。

“等一下!”弓芙子叫道,刑警打开车窗。

“你没骗我吧?”

“没错!没错!刑警先生穿女装可真漂亮呀,乍看之下我还以为他是你呐!”

夜片子对弓芙子说,坐在车内的刑警连连苦笑。

“我要谢谢您,吉敷先生。多亏您,夜片子才能回来。”

弓芙子鞠躬向刑警表示谢意。

“没什么,我也要谢谢你呢。”

“您的睡衣和睡袍有空我会洗干净给您送过去的。”

刑警表情很狼狈,一旁的夜片子则横起眉毛,瞪大双眼注视着两人。

“那就到时候再见。”

说完,弓芙子听到出租车内的广播里正在播放男歌手演唱的流行歌曲。吉敷也听到了,他指指驾驶席旁的收音机。出租车发动驶向远方。

那首歌,是大泽浩演唱的《消失的水晶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