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手记

“儿子,出去帮我买点东西。”

“好,等把我这段翻完。”

“红糖,五香粉,两袋盐。”

“好,好,等等,魔术专营点——出售奇迹,店长马里尼……”

我脑中还盘算着马里尼魔术商店的翻译细节,匆匆的走到门口,摸了摸兜里,钱还是有的,弯腰,换出去的鞋,转身,准备锁门,嘴里兴奋的念叨着:

“马里尼,红糖,两袋盐,两袋盐……”

等一下,怎么有四袋盐?

然后我想了五分钟,没想起“五香粉”。

就此被我妈鄙视了一番。

这是昨天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之后,连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在结束《死亡飞出大礼帽》最后一个标点之后,我抬头,两眼盯着电脑后的空白墙壁,心中升起的是一种长久压力解除的宽慰,和一种目标终于达成的狂喜。

现在的我歪坐在电脑前,回想这从放假之后到现在每一天的生活,看着我咬牙翻译着的十二万字,我忽然觉得,有把这段生活记录下来的必要。

首先我来说说这本《死亡飞出大礼帽》。

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国内能看到这本书的,没有一个比我看得细的。而我又是在看完一遍的情况下,仔细开始翻译工作的。就这样,我从这本书的表面的纷繁芜杂的东西下,才细细发现了许多惊人的东西。

我不知道劳森的其他长篇设计的怎么样,他的四本长篇只有这本评价超高,而我也只看过这一本。但仔细的看完书之后,我对劳森这位作家,感觉到一股寒意。

之前我们有看过劳森的短篇,比如说密室和不可能犯罪史上的经典《From another world》和《Off the face of the earth》(前一篇我有翻译)。这样的作品,大家注重的绝对是作品的诡计,两篇的诡计都是利用心理错觉,而这就是魔术师比我们这种人高杆的地方。其实魔术的原理和诡计,本质上是一样的。

但我从此以为劳森其实是一个诡计作家,也就是诡计能够写得很好,但也许情节,plot,结构,读者心理等等因素,他都无法像某作家那样,至少能够影响。那时在我眼中,也许他是杰克?福翠尔。而欧美评论大腕Ghost也极看不起劳森。

而这,就是我在翻译过程中,仔细读完,而感觉到寒意的原因。我想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奎因,卡尔,婆婆这样实力超群的作家,但的确也存在别的作家,对这种文体的理解,同样深刻,而且能够亲手写出来。而劳森总共才写了4本长篇,使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的全部心血浇铸在这本小说里,然后安心表演他的魔术去了。

其实侦探小说作家的写作,非常具有目的性。(我们仅就传统解谜主义和本格派讨论)作者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读者带来解谜的快感,而这快感需要设计,某些诡计是天生的,但却需要包装。而这些包装,是绝大多数侦探小说作家忽视的。

我之前写过一篇《卡尔作品组成要素分析》,分析了一下其中的奥秘。毕竟诡计的产生是硬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灵感,是爆发。但这些诡计能够产生多大的威力,则不完全取决于诡计本身,甚至,在专注诡计的读者面前,那些隐含的设计,常常起到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更应该是作者所在意的和着力理解的,这是侦探小说作家不管怎么样都缺少的能力。

以此来看克雷顿?劳森对于侦探小说结构设计的理解,真是极端的深刻。短篇中满足于把故事说圆,但长篇这样是不够的。侦探小说不是卢瑟福核式结构,而是被物理学家证明而抛弃的枣糕模型。

我很好奇劳森和卡尔对于侦探小说的理解,殊途同归,甚至说,是如出一辙。就像这本书和《三口棺材》的设计,很相通。这两本书都有各自的瑕疵,但就像两座高山,当我们在山里的时候,无法感受到山的高大。我们穿过森林来到山顶,才会震惊。这是纯粹以结构为主导来发挥不可能犯罪诡计最大威力的典型成功作品。

曾经的黑克·塔伯特也以《地狱之缘》占据密室榜第二的高位。在这部作品中,塔伯特也并非外行入门,而是以创作严肃侦探小说为目的写就这本书。但外界评论并不显山露水的劳森,则看得更远。当我们在怀疑《地狱之缘》是鬼故事还是侦探小说的同时,《死亡飞出大礼帽》已经成熟到可以与《三口棺材》比肩的地步,我只能说,曾经只有一个塔伯特,但他从第三部书稿被拒后就黯然消失,但我更想说,另一位长篇不可能犯罪的大师着实吓到了我,那就是克雷顿?劳森。他的表现很惊人,让我对他从短篇到长篇的过渡,感觉到一种“士别三日”完全不同的惊讶。

作品的域可以很宽,但宽不是侦探小说的精髓,精髓在于深,整体和有机。侦探小说不是劈里啪啦的死人,不是诡计的堆叠,不是侦探的问讯,而是必须要作者费尽心力设计以达到最优化效果即整体最大化效果。侦探小说不是恩赐,更不是赌博,而是精心设计的局,有其内在必然的逻辑。

不再细说了,长篇不可能犯罪,甚至长篇推理小说,写起来有着绝对的难度。各种天才以不同的方式使作品和谐,达到和谐已经不易,但达到一定境界,却着实需要领悟和理解。所以现在,我很好奇有没有劳森和卡尔的对谈,而我也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小小的圈子里面,大家讨论的更秘密的,那些出了互相挑战和挑出自己十大外的创作心得,则是我更好奇的。所以我从来觉得,黄金时代,不是没有道理。作家群,爆发,不是没有道理。一群天才作家同时出现,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就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而后来的人想要超越,怕是很难了吧。毕竟有些东西,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因为前人留下了肩膀。但有些肩膀早已随着前人进入坟墓,我们即使挖到三口棺材,也看不到撒旦之肘,只能用自己的双眼和脑,对着那仅存的作品,进行自己的理解和复原。

身为推理小说读者,我觉得我有这样的责任。

但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潘多拉魔盒,一打开,就发生所要发生一切,在这里,只有深入,和更加深入,以及更加更加的深入。

这就是我仔细一字一字看完作品后,最大的感触。也许现在的小说变了很多,发展了很多,流光溢彩了很多,但有些东西,不费尽心力,是很难达到前人高度的。

总的来说,这部作品值得慢慢的品位。

下面说说这段时间的生活。

翻译绝对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尤其对于我这个新手,和初学者。我刚看完这本《Death from a top hat》的时候,便有一股冲动,想把它翻译下来,让大家都看到。但翻译长篇的活,我从来没有干过。之后圈子的聚会,某熊猫常常向我吹风,更是号召群里兄弟姐妹一定顶。本来我所犹豫的,就是我可否完整的完成这次长篇的翻译,我怕我浪费了这部作品,对不起大家。但之后我还是硬着头皮的上了。我没有底,不知道无法能否完成,只能按照自己制订的计划,严格来。尽量保证质量,但同时,以读者的理解为中心。

现在看起来,坦白说,一天一章,连续二十四章,简直是摧残人。

全神贯注投入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但活单调的令人厌烦不已,无法长时间集中。我算是深刻的理解了所谓“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论断。怎么样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样达到最高的效率和和谐的状态,是我的课题。25天翻完这本书,在我开始动手的时候,是死都不可能想到的。但现在我可以对自己的能力下一个准确的评估了。

其实不管做什么事情,在你做完之前,都觉得任务比山还要重,但之后,你会觉得自己收获很多。

当然,熬夜没少熬,只有在深夜才有效率,而且面对着魔术师,心灵感应,魔导书,沙加特,灵媒,魔导书,深度催眠,心灵遥感,金字塔学,恶魔学等等,每天我都崩溃一次,红着眼睛,在QQ群里公布更新,晚安,下线睡觉。第二天中午起床,重生,继续。

就这样,我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宅男。其实本来冬天,我就没啥可玩的。况且今年是研究僧,兄弟们都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很孤独。托这活的福,让我可能堕落无聊的寒假生活,有了一段充实的回忆。

嗯,其他没啥可说的,喊着苦累也没啥意思,一切都结束了,很开心,很有成就感,哈哈。这件事也会对我今后的生活起到一些影响。

这次翻译让我得到几点启示:

1.翻译长篇小说不是不可能的,而且,的确有些秘诀,以后还会有机会感受的。

2.侦探小说这东西,特别是极品侦探小说,看懂和理解还有一些距离。

3.保持心态平和,是干一件花费时日的大工程最重要的一点。

4.翻译这种事情,特别是长篇,费力费时。所以以后看到别的朋友翻译,一定毫不犹豫的顶之,嘿嘿。

5.又明白自己的某些性格特征了。早期的翻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可以做到,而硬着头皮强令自己扛下来,挑战自己的,接下来就是一天一章的苦旅,目的渐渐变成,更加深刻的理解这部小说。支持我前进的动力,有大家的鼓励,有自己的那个“不想让大家失望”信念,还有一天一天划去的章节和日程,以及这部小说精彩的内涵。

6.这小说的确有瑕疵,但结构实在太美了!值得大多仔细多读几回。

7.还是那句老话,服务大家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一次,比起上一次编制《不可能犯罪简史》花费了更多时间和精力。我之前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自娱自乐,写评论写故事,都是给自己看的。但看到前辈们都在努力的做事情,心里便会愧疚。嗯,总之,希望后面的大家也可以继续这样努力下去,这样,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8.连续熬夜,脸上会起痘痘。

9.如果不翻译,时间估计也交给闲逛、游戏或者发呆了。越来越弄不懂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或者生活意义到底是什么(特别是被某人给弄糊涂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后现代了-__-

)。现在看起来,不仅没损失,好像还赚了,哈哈。

末了,一定要感谢大家,群里的各位兄弟姐妹,没有你们的支持喝鼓励,我绝对不可能——就算咬碎牙齿——也不可能在这时间内完成这样的活,这几乎是一个奇迹。我很珍惜群里的讨论,珍惜大家,学到很多东西,也从里面得到许多帮助。看来申请QQ会员,好处是大大滴,哈哈哈哈,赞!我当初建这个群真明智,大家都是最棒的,开心ing

顺便,错别字太多,大家自行猜测吧,嘿嘿,我懒得校对了。

最后,不能忘了隆重感谢一下某人,某人看到了就明白了,嘿嘿嘿。我只能说,我真的有点被你改造了,别不信,嘿嘿。有你在已经成为习惯了,嗯嗯,就等开学了。

不说啦,这翻译手记写得也蛮奇怪的,哈哈。

总之,除夕夜了,别的不说了,大家新年快乐啊^_^

--伤痕 07.02.17 晚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