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汉的故事

露伊丝、吉姆和我三人围坐在一张宽大的餐桌边,尽情地享用着浸汁螃蟹、生菜沙拉、刚出炉的法国面包和特选的白葡萄酒。这满桌的美味佳肴都是由我忠实的仆人福特准备的,他平时只服侍我一个人,至于原因嘛,很简单,因为这三人中只有我还是光棍。

我们边吃边聊,话题当然离不开我们的组织——“除恶社团”,我们都觉得在这样丰盛的午餐中,谈谈社团的生意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远处,福特正朝我们走过来,他穿着时尚,尤其是那菲律宾人特有的黝黑面孔上堆满了笑容。他来到餐桌旁,彬彬有礼地问道:“今天的菜怎么样?”

“噢,棒极了!”吉姆以他特有的低音称赞说,“真没想到,你的烹饪技巧越来越高了,嗯,味道非常好。”

“这么说,是真的不错了?”福特笑眯眯地反问道。

“那当然了。”坐在一旁的露伊丝点点头说,她那似波浪一般的满头金发也随之摆动了起来。

“简直太好了!”福特似乎体会到了成功的快感,他对我们笑了笑,就转身兴冲冲地返回厨房,我望着他那一溜小跑的样子,相信一定有情妇在等候他,因为只有爱情的力量才会这么巨大。

等福特的背影消失后,我将白兰地倒进杯子里,然后对吉姆和露伊丝说:“好了,还是继续我们的话题吧,露伊丝,你先说说。”

“好吧。”露伊丝不慌不忙地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精致小巧的烟嘴,把一根纸烟塞了进去。

一旁的吉姆赶紧用一个银质打火机为她点上烟,别看吉姆是个高大、粗犷的家伙,长着一头灰褐色的头发,但他却绅士风度十足,很会讨女人喜欢。

露伊丝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了个烟圈儿,然后将她从社团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了我们。

“骗局,完全是一连串的骗局!主角都是些醉鬼和人寿保险。”她愤愤地说。

“该不会是那种受益人的事吧?”吉姆皱着眉头问道,脸上还充满着一股厌恶的神情。

“你猜对了,正是像你说的那样。”露伊丝面无表情地说。

在我们三人中,露伊丝是个时装设计家兼艺术家,吉姆是个律师,而我则是个投资公司的老板。露伊丝和吉姆一样,在事业上也非常成功,不过她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外表虽然温和,但内心却非常冷酷,尤其是在执行“除恶社团”交给的任务时更是如此,即使她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但却无法掩饰她内心对那些恶徒的憎恨,就像美洲眼镜蛇一般的冷酷。

“仅仅为了几瓶酒,一个酒鬼就能让供酒人成为他保险单上新的受益人,看来酒精的作用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我摇摇头说,“一旦供酒人确认保险单是有效的,而且知晓有人继续支付保险费,那么那个酒鬼就离一命呜呼的日子不远了。”

“没错,”露伊丝冲我点了点头,“只不过在这个案子里,事情才显得更加残酷,这个家伙的酒精能让酒鬼乖乖地听命于他,并且把他们的保险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你们知道吗,那些酒鬼都是想方设法将保险单从家里偷出来的,他们只顾沉湎于酒精中,弃家庭于不顾。而他们的妻子却毫不知情,继续支付着保险金。她们根本想不到要去检查一下保险单,即使当酒鬼命丧黄泉时,她们也不会知道保险金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这个家伙真可恶!”吉姆摇晃着他的大脑袋气愤地说,“为了获取不义之财,他竟然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露易丝,有多少人遇害?”

“到目前为止是五个,而且死法都一样,都是醉倒在路旁时被击中头部的。”她平静地说。

“这个浑蛋!”吉姆用拳头重重地击打着桌面,他的眼中冒出愤怒的火光,“如果不是血淋淋的事实,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残忍到如此程度。”

“警方现在已掌握了多少线索?”我问。

“估计他们了解得还不如我们详尽。”她说。

“是吗?那么你快详细说说。”耐不住性子的吉姆急促地问道,他那棕色的眼睛闪动着光芒,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那个家伙扭到跟前。

“你先别急嘛。”露伊丝看了吉姆一眼,又呷了一口酒说:“那五个遇害的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男性,他们都是不可救药的酒鬼,他们死后,家庭顿时陷于困境,其中一家的两个小孩得了重病,但却没有医疗费救治,还有一家的孩子资质很好,但他的母亲长期卧病在床,他不得不放弃学业,小小年纪就要出去挣钱养家,因为,他们所有的保险金都落入到一个人手中了。”

“是谁?”吉姆的吼声吓了露伊丝一跳。

“利思,是街上一家酒店的老板。”

“利思?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成为保险单的受益人了,就坐等那些愚蠢的家伙下地狱了?”吉姆问。

“噢,不,我们的情报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露伊丝微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是他自己动的手?”吉姆瞪大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样说也未尝不可,”露伊丝耸耸肩,“那些酒鬼在一个月前就把保险受益人的名字改成了利思,现在他们全都死了,而且是在同一个月里接连被打死的,受益人当然就是利思了,只不过警方目前还不知道这个事实,当然,他们不久就会发现的,如果……”

“如果,”我打断露伊丝的话,“如果我们在警方调查取证之前,把那笔不义之财取回来,交还给那些可怜的遗属,这才是我们的任务。”

“对!”吉姆再也坐不住了,“你快说,我们该怎样行动?”

露伊丝也默默地注视着我,他们二人似乎在说:巴卫,该你拿主意了!是的,因为我的职责就是“策划”,但我必须要好好儿想一想。

我沉思着,就像每次做一项股票投资那样,先设计几个方案,然后再细细甄别,最后将最有利的那个方案告诉他们。

吉姆看着我这副样子很是吃惊,他怎么也不习惯一位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股票炒家,竟然会拿出一个大胆赌徒的计划,但最后他还是点头同意了,并表示坚决执行。

“太精妙啦,巴卫!”露伊丝也禁不住兴奋地跳起来,在我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们的计划开始了。

第二天晚上,我和吉姆坐在汽车的后座上,由露伊丝驾驶朝着第三街附近的停车场开去。

一路上,露伊丝丝毫不敢违规,她担心如果因为什么事被阻止的话,我们的伪装就会被识破,甚至还可能会见诸报端,那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路灯和汽车灯都模糊不清。我们抵达停车场时,发现这里和我们预计的一样,不仅光线很暗,而且有一半车位是空着的。黑暗中,我们似乎看到有一个人影躺在场地的末端,一动也不动,好像是一个醉鬼。

“巴卫,我们走吧!”吉姆边说边打开车门。

“好!露伊丝,记住锁好车门,万一……”我嘱咐着。

“放心好了,”说着,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我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被吓走的。”随后便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呀!”我和吉姆都笑了,心里对露伊丝拥有走钢丝的勇气很赞赏。

“吉姆,你都准备好了吗?”我问。

“没问题。”吉姆朝我展示了一下,我发现吉姆这时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他的嘴巴上粘着假胡子,两只眼睛红彤彤的,那是先前点过药水的缘故,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夹克,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醉汉。

吉姆冲我笑了笑,然后就摇摇晃晃地从停车场走上人行道,他来到一个路灯下,朝着我含混不清地喊道:“快点儿,伙计!”我自然也是一身醉汉的装扮,听到吉姆的喊声,便也学着他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追过去。

短短五分钟,我们就到了利思的酒店,当我们推开店门时,立刻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那是告知店主有顾客来了。

酒店里的灯光有些刺眼,照得人很不舒服,我们想那可能是为了防止小偷窃酒。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矮小、秃顶的人,一双眼睛正从厚厚的近视眼镜镜片后面注视着我们,这个人就是利思。

“喂,你们两个听着,如果打破一瓶酒,我就把你们送到监狱里去!”他的声音粗野而烦躁,就像恶狼嚎叫一样。

“你……”吉姆摇晃了一下身体,趁机抓住柜台的一角,红彤彤的眼睛怒视着利思。

“怎么,你没听懂吗?快说你要什么,付了钱就赶快滚出去,可恶的酒鬼!”利思呵斥道。

“我……酒!”我迷迷糊糊地说。

“交钱。”利思大声说。

我和吉姆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挥舞着手臂,为付钱的事开始和他争论起来,但利思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他始终坚持一口价,绝不妥协,最后吉姆不再和他争吵,而是将身子靠上去,对他耳语一番。

“你说什么?是谁给你出的这种馊主意?”利思的眼睛立刻在近视镜片后面猛眨。

“嘘,小声点儿,丹仁。”吉姆含糊地说出一个名字,那是露伊丝告诉我们的。这时,利思的神情已经大为改变,他吸了一口气,重新上下打量着我和吉姆。

“是老丹仁,我们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不过,他告诉我们你为他办理过,也能为我和我这位朋友办,怎么样?”

“哦,原来是这样。”利思说,接着他又悄悄问:“多少?”

“一万”我伸出一个指头说。

“什么种类?”

“普通的。”

“你们两个都是?”

“没错!”我说。

利思不再多问了,他转身从柜台里取出一张纸,迅速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条塞进吉姆那肮脏的夹克口袋里,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快滚!到保险公司去把你们的名字改成纸条上的名字,只有当我看到改过的单据时,我才会相信!”

第二天的同一时刻,我和吉姆又来到利思的酒店,这次露伊丝也来了,她故意打扮成那一带最下贱女人的模样:鲜红的假发扣在头上,嘴唇涂着浓厚的唇膏,就像满口鲜血一样,双眼也用黑黑的眼睫毛膏涂着,红色的毛衣下面不知垫着什么东西,让人看起来显得臃肿肥大,黑色的长裤膝盖处还磨得发了白。

露伊丝和我们进入酒店后,故意摇摆着臀部,见到利思正在看她,就报以一个妩媚的微笑,并款款地向他走去。

“这个女人是干什么的?”利思目不转睛地看着露伊丝,显然是在判断着她的职业。

就在利思注意露伊丝的时候,我和吉姆走了过去,将“社团”为我们准备好的两张伪造的保险单塞给他,于是,利思的注意力便离开了露伊丝,两眼盯着保险单看了半天,直到他确信自己已成为新的受益人时,才满意地点点头,并小心翼翼地将保险单收好。

“来,喝酒!”利思将柜台上的两瓶劣质酒推开,又取出来一瓶,我想,如果没有那两张保险单的话,昨天晚上他肯定会把这两瓶酒卖给我们。

“太好了!伙计,一起喝!”吉姆兴奋地说着。

利思不怀好意地瞅了我们一眼,又从里屋拿来两瓶十分流行的波恩酒,分别递到我和吉姆手上,站在一旁的露伊丝垂涎欲滴地看着酒,并冲我们做了个鬼脸,吉姆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我也只是暗暗向她做了个手势,让她保持沉默。

当我和吉姆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向酒店前门走时,利思却转身朝后面的储藏室走去,趁他不注意,吉姆快走了几步,用力把前门拉开又关上,让门铃响了两次,然后再把门锁上,我则把窗户上的牌子翻过来,露出了“打烊”两个字。

一切都停当后,我和吉姆、露伊丝三人悄悄来到利思的房间,此时利思正跪在他的小保险箱前,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他在专心地转动密码,慢慢把保险箱打开。

“别动,否则子弹可不长眼睛!”吉姆以他那特有的低沉嗓音警告说。

利思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呆了,他僵僵地跪在那里。我走上前去,说:“利思老板,别紧张,现在请你站起来,把身子转过来。”

利思只好乖乖地站了起来,当他转过身子看到是我们时,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在不停地眨巴,他又低头看了看保险箱,似乎准备用脚将它关上。

“利思老板,如果是我的话,可不会像你那么傻,居然用脚去换一颗致命的子弹。”露伊丝甜蜜地笑着说,手里还摆弄着一支小手枪。

利思狠狠地瞪了露伊丝一眼,他又看了看我和吉姆,无可奈何地说:“你们简直是疯了,说吧,你们要怎么办?”

“我们就是疯了!”吉姆粗声粗气地说,“站到一边去!”说着,他绕过利思走到保险箱前,弯腰取出里面的钞票,递给我,“伙计,数一数。”我点点头,“只有一半,不过没关系,那一半我们也会找到的。”我看了看利思。

“不可以,你们拿的是我的钱呀!”利思声音颤抖地说。

“你的钱?你是怎么弄来的?”我厉声问道。

“是我辛辛苦苦开店赚来的!”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杀人也不易,对吗?”我一脸讥讽的神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再演戏了,利思老板,”我说,“难道你不懂丹仁、莫理斯、亨利、哈德和逊斯吗?”

他顿时呆住了。

“我们也差点儿成了你的第六个和第七个冤魂!”我说,“只是这次让你失望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们给你的保险单是伪造的,是由我们社团提供的,那五个被你骗的人换名后,你就把他们全给杀掉了。”

“我没有!”利思狡辩着。

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对露伊丝说:“报警,就用他的电话给警方打电话。”说着,我从腰间抽出手枪,露伊丝向前面柜台的电话机走去。

“不是我,我没有杀害他们!”利思尖叫着。

“既然不是你,那么是谁?快说!”吉姆威胁着。

“我……我不敢说。”

“那好,谋害五条人命的罪名就由你独自承担了,要知道,谋财害命的罪过可不轻。露伊丝,赶快去打电话吧。”我催促着。

“不要打,”利思几乎带着哭腔说,“如果我告诉了你们,即使我关在牢里,也会被他们杀掉的,他们有组织,是个非常严密的组织……”

我看了看吉姆手中的钞票,问利思:“钱数不对呀,应该有五万,可现在只是两万五,那一半呢?你和什么人对分啦?是不是你雇凶杀人啦?”

面对我一连串的追问,利思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朝吉姆和露伊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到房间门口去,而我则一边用枪对着利思,一边慢慢退到门口,靠近吉姆和露伊丝,低声向他们说了我的计划。

“我同意。”露伊丝微笑着点点头。

“吉姆,你的意见呢?”我问道。

“没问题,我们就这样干吧!”吉姆也表示赞同。

我转向利思,对他说:“喂,利思,我们谈谈条件好吗?”

“条件?”利思疑惑不解望着我。

“很简单,就是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告诉他又有两条鱼上钩了,并且把我们的位置也告诉他,其余的事就由我们来料理了。”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脑瓜活络的利思立刻提出了抗议,“如果你们失败了,他们就要找我算账,会认为我是你们的内应,而你们呢,仍然会说我是共犯,或者说我雇人行凶,那时我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噢,你多虑了,我们是不会失败的。”我平静地说,“我们只想知道那个凶手是谁,并且要逮住他,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他被处以刑罚,你也就不用担忧性命的安全了,至于你自己,我想无论如何你也免不了要坐一阵子牢,如果你肯合作的话,我保证你不会坐太长的时间,请相信我。”

“可,可是那些钱呢?”利思追问着。

“这好办,我把它留下来就是证据!”吉姆微笑着把钱放进了口袋。

“你们谋划得太周密了,为什么不给我任何选择的机会呢?”利思近乎绝望地狂叫着。

“利思,别着急,我们给你留了一个机会。”说着,我用手指了指柜台上的电话机。利思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紧皱眉头,若有所思地在考虑着,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如果我那样做了,你们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呢?”

“那就是我们的事了,你只要告诉他出酒店的后门,向南到第三街去就行了。”我说。

利思别无选择,只好向前面柜台的电话机走去,我为了防备他捣鬼,就持枪跟在他的后面,最后停在了储藏室的门边。

利思开始拨电话了,他先是压低声音和对方说了几句,然后又聆听了一会儿,还连着答应了几声,最后挂上了电话。我相信他没敢捣鬼,就示意他回到房间里。

“那人是什么模样?你给我描述一下。”

“个子很高,”利思回忆着说,“他平时总喜欢穿一件黑色皮夹克,头发是金黄色的,右侧面颊上有一条疤痕。”

“他手里有什么武器?”一旁的吉姆插嘴问道。

“一根棍子。”利思说。

“不用问了,吉姆,这些就足够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行动了。”接着,我又转身对露伊丝说:“我们把利思就交给你了,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溜掉!”

“没问题,你们去吧!”露伊丝笑着说,并把那支小手枪顶在了利思的背后。

我和吉姆各自从柜台上拿了一瓶酒,然后朝着酒店后门走去。尽管我们故意装出一副醉态,步履蹒跚、摇摇晃晃,还不时发出几声怪笑,但我们的大脑却是异常清醒,对周围的风吹草动和任何声音都十分敏感。有趣的是,一路上我们居然遇到了好几个东倒西歪的真正酒鬼,他们被我们手中的酒瓶所吸引,纠缠着我们要酒喝,当然我们很容易就把他们推开了,毕竟我们的醉态是装的,而他们则不然。

我和吉姆晃晃悠悠地走着,最后来到了第三街,这里非常偏僻,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月光透过薄云照在地上,四周朦胧一片。我和吉姆假装精疲力竭,歪倒在一家早已停业的饭店的水泥台阶上,我们半躺在那儿,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但眼睛却不时地瞄着街口,等着那个身材高大、满头金发、右面颊有疤痕、身穿黑色皮夹克的人出现。

街口不时有形形色色、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

忽然,我们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牵狗的老妇人,年纪六十岁左右,她的头发是灰白蓬乱的,戴着墨镜,一只手牵着一条法国牧羊犬,另一只手拄着一根白色拐杖,脚上拖着一双破旧的鞋子,她的身子佝偻着,好像半身不遂一样,丑陋的嘴巴向上翘着。

我们对这位老妇人感到很好奇,就一直盯着她。

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走着,她经过街口朝着我和吉姆的方向走来,突然,她将牵狗的皮带松开,迅速摘掉墨镜,放进破旧毛衣的口袋,身躯也直了起来,拎着白色拐杖,步伐矫健,就像运动员一般向我们飞奔过来,那只法国牧羊犬的眼睛也闪着兴奋的光芒,摇着尾巴紧随其后。到了我和吉姆跟前,她高举起拐杖,凶狠地朝着吉姆头顶砸下来。

“吉姆,闪开!”我大声喊着。“啪”的一声,拐杖砸到了水泥地上,吉姆闪身急速躲开,我则嗖地一跃而起,从腰间抽出了手枪,大声喊道:“别动!”

当老妇人看见我手里的枪时,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两个醉鬼竟会如此清醒,她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丢掉拐杖就想转身夺路而逃。但是吉姆黑洞洞的枪口也对准了她,只有那只法国牧羊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摇着尾巴,用愉快的金色眼睛注视着我们。

“你看看这是什么?”吉姆朝她亮了亮皮夹子,他要让老妇人看清“社团”为我们准备的警察身份证明。

“我并没有……”她开始要辩解了。

“你先别忙,等会儿有你说的。”我打断她的话,“看样子你并不衰老呀,而且这支拐杖还可以多用,丹仁、莫里斯、亨利、哈德和逊斯是不是都死在你的这根拐杖下,它有这么大的威力,一定是为了完成特别任务制造的。”我不紧不慢地说。

“啊,不,不!”她的眼神在我和吉姆之间游离着,眼中流露出了惊恐,“怎么?”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你是想问利思老板吧?”我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在保险公司的配合下,已经找到了他,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乖乖地招供了。”

“可是,我们刚才还在联系……”她脸上现出迷惑的神情。

“哈哈,他的电话是在我们的监视下打的,想不到吧?现在我们还有人在监视他,好了,跟我们走吧!”我不容置疑地说。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是,是去坐牢吗?”她丑陋的大嘴巴在不停地颤抖。

“那是早晚的事儿。”吉姆朝她挥了挥枪说,“不过,我们要先到你住的地方去看看。”“啊?”听了吉姆的话,她瞪大眼睛,俯身捡起手杖,两眼冒出憎恨的目光。

“听着,如果你再胆敢用这种东西无礼的话,”我警告她说,“我就用手枪直射你的眼睛,我的子弹总比你的手要快!”

她面孔阴郁地瞪了我一眼,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她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不远处的一家旅馆,当我和吉姆把她夹在中间进入旅馆的走廊时,站在一旁的柜台账房放下手里的书,他满脸横肉,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隔着口袋用手枪顶着她的腰,估计她也感觉到了那份沉重,顺从地跟着我们走着,她的身子倚着拐杖,一只手牵着那只可爱的法国牧羊犬,还不忘把墨镜重新戴上。

“曼蒂,你回来了,没事吧?”那个满脸凶相的账房关切地问。

“没有事,洪斯,谢谢你!”她平静地说,然后指指我和吉姆,“噢,这是我的两个朋友,我在外面遇到他们,就带来家里坐坐。”那个账房似乎有些不相信,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摇摇头,继续捧起了那本通俗小说。

她的房间在二楼,当我们推开房门时,只见里面凌乱不堪,各种杂物随意堆放,简直就和废品收购站差不多,屋内还散发着一股怪味。

“到了,你们看吧!”曼蒂垂头丧气地说,然后松开牵狗的绳子,摘下墨镜,顺手放在一个满是尘埃的柜子上。我和吉姆扫视着房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我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怎么会去杀人呢?我本打算出去买点儿吃的,穿过街口时正好看见你们,我怕你们跟踪并抢走我的钱,也担心你们会突然闯过来,所以,所以就想用拐杖敲你们一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顶多也就是碰碰你们的皮肉而已,我……我真的好可怜呀!”说着,她还忍不住擦了擦眼角。“曼蒂,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话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的佝偻、跛脚都是伪装的,其实你的真实年龄要比现在的模样至少小二十岁,无论你怎样花言巧语地狡辩,都无法洗清你杀人的嫌疑,吉姆,搜!”我的话音刚落,吉姆就迫不及待地四处翻寻起来。

我盯着曼蒂,只见她紧紧咬着嘴唇,脸色也由青变白,右手紧握那根特制的拐杖,以至于因用力过度指节都变白了,她的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诅咒我们,那只可爱的法国牧羊犬围在她腿边,它望着自己的主人,还在欢快地摇着尾巴。

“快,咬他!”她突然向牧羊犬发出了命令,可是那只狗丝毫没动,还是用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这时,曼蒂的双手已经微微发抖了,她又攥了攥那根特制的拐杖,趁吉姆搜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时,突然发力,抡起拐棍向着吉姆的头上砸去。情急之下我迅速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拐杖顺势飞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为了急于杀死吉姆,竟然忘了我的存在!”我恨恨地想。

曼蒂瘫软地坐在床边,她又开始用各种难听的字眼儿诅咒了。

吉姆终于在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找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钞票,他数了数,一共是两万多元,吉姆朝我笑了笑,就把钱塞进了口袋。

“那是我的钱呀,你们不能拿走!”曼蒂突然疯了似的尖叫起来。

“现在不是了。”吉姆笑着说。

“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不光拿了我的钱,还要送我去坐牢,天哪!”说着,她号啕大哭起来。

“噢,不,曼蒂,我们不会送你去坐牢,我们还要给你一次机会。”我柔和地说。

“机会?”她止住哭声,抬头看着我。

“这笔钱我们先替你保管,不过你最好也别去找我们,我们自然就放你一马,明白吗?”“那,那你们不是在明抢吗?”她哀求说。

“怎么能说是明抢呢?”吉姆说,“这可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一来你可以用钱换取自由,免受牢狱之苦;二来我们忙碌半天,也不吃亏,而且你的选择余地还很大。”

“选择?”

“是呀,比方说逃走,那样不也很好吗?我们给你一个开拓新天地的机会。”吉姆边说边走到床前的电话机旁,一把扯断了电话线。

“啊?”曼蒂顿时目瞪口呆。

我和吉姆下楼走进休息室时,又看见那个名叫洪斯的账房,他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出来,不禁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们,但我们对此毫不在意,我依然装作醉态拿起电话,拨通后,里面传来露伊丝的声音:“喂?”

“露伊丝,事情的进展很顺利,杀人凶手已被我们控制,一会儿我们就过去,先前的计划取消,你不必再冒险了。”我说。

“噢,太好了!不过,我还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说完,露伊丝就挂断了电话。

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刚推开休息室的门,就差点儿和一个急匆匆进来的警察撞了个满怀,“你?”他以警觉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转身对账房说:“洪斯,有什么事儿?”

“杰克警官,是这样的,”洪斯用手指了指我和吉姆说,“这两个人跟曼蒂去她的房间,他们两个先下了楼,可是不见曼蒂,我往她的房间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所以我就报警了,你最好上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杰克看了看我和吉姆,表情严肃地说:“你们两个留在这儿,问题没查清前,谁也不准动!”

“你瞧他们醉成那样,还能跑不成?”洪斯嘲笑地说。

“你也帮我看着点儿。”杰克说完,就转身进入电梯上楼去了。

休息室只剩我们俩和账房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洪斯朝我们不怀好意地笑着,他说:“如果曼蒂出了一点儿事,你们的麻烦可就大了,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她可是个甜蜜的小妇人。”

吉姆铁青着脸,歪歪斜斜地走向柜台,“什么甜蜜的小妇人!”话音还未落,他的大拳头就砸在了洪斯的下巴上。

“你?”洪斯面露惊异之色,身子在柜台后面慢慢退缩着,最后完全消失了。

我和吉姆快速离开旅店,穿过街道,来到利思酒店的后面,这里的门开着。

我们进入里面,一眼就看见露伊丝面部朝下趴在地板上,“真该死!”我骂了一句,就和吉姆急忙赶过去。

“露伊丝,你怎么了?”我急切地喊着,但她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露伊丝,我是吉姆,你醒醒!”吉姆闭着眼睛不敢看她,说话的声调几乎都变了。

嘿!我看见吉姆闭着眼睛说话时,露伊丝的一只眼睛睁开了,她在朝着吉姆挤眼睛、做鬼脸,我不由得笑了。

吉姆大概是听到我的笑声了,他睁开眼睛怒视着我,这时,露伊丝的小拳头已经轻轻地捶在他的肩上了。

“我没事儿。”

“你可吓死我了!”吉姆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露伊丝站了起来,她拍拍身上的尘土,面带歉意地对我们说:“真不好意思,不过,我必须要确认是你们才行,如果是利思那家伙,我可就麻烦了。”

“这儿发生了什么?”我问。

“当我把电话挂断后,又回到利思的房间,我让他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接下来我就故意装作被椅子腿绊倒,将手枪滑落到地上,正好掉在他跟前,这个家伙自然不肯放弃机会,他就像饿虎扑食一样,迅速抓起手枪,朝我连开了四枪,这个混蛋!可他哪知道我枪里装的是空包弹,好在我和他之间有些距离,否则近距离被击中也是会疼的,虽然我没有受伤,但我必须要装死,这样才能骗过利思,怎么样,我表演得还挺像吧?”露伊丝得意地微笑着。

“这真是太危险了!露伊丝,”我不禁有些动情,“不过,你的确表演得不错!”我亲吻了她的面颊。

“得到你的夸奖真高兴!”露伊丝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光彩,“快告诉我,那个凶手是谁?难道是个女的吗?”

“对,和你一样,也是个女人,”吉姆笑眯眯地说,“不过,她是个有杀人本能的矮小老妇人。”

“老妇人?”露伊丝面露惊异的神色。

“嗯,她的伪装非常巧妙,杀人的手法也很特别,是用一根特制的拐杖。”我说,“我们已经在她的住处找到另一半钞票了,下一步就是把这些钱分给应得的那些人。”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凶手呢?”露伊丝问。

“让她逃!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吉姆说。

“还有那个利思,该怎么办?”她又问道。

“他也会跑的,”我说,“因为他以为杀死你了,就会扔掉凶器,然后开始寻找我和吉姆,但当他找不到的时候,就会以为我们也被女凶手杀死了,所以,他最后的一步肯定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听了我的分析,露伊丝点点头。

“我看行动该结束了。”吉姆说。

“对!”我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我们一起来到电话机旁,由吉姆拨通了电话,他对着电话那一方说:“请记录下这件事情:关于丹仁、莫里斯、亨利、哈德、逊斯等五人醉倒遇害的命案,他们的人寿保险单都被利思唆使改动过,利思成了唯一的受益人。这个利思是街上一家酒店的老板,矮小的个子,秃顶,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他雇用一个叫曼蒂的职业女杀手为他行凶,那五个人都是被她杀的。曼蒂的特征是戴着墨镜,手持一根特制的白色拐杖,牵着一条非常漂亮的法国牧羊犬,她善于伪装,平时会装扮成一个又盲又跛的老妇人,但当她行动时,身手则非常敏捷,她住在‘亚加士旅馆’二楼的一个房间。现在曼蒂和利思均已畏罪潜逃,请你们尽快调查并将他们缉拿归案。哦?你问我是谁?你就写上罗宾汉好了。”吉姆放下电话,冲我和露伊丝笑了笑。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露伊丝欢快地说着。

我们三人一起离开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