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价涨了

这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夜晚,屋外下着大雪,刺骨的寒风正呼呼地吹动山里的松树,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窗前。达克见屋子里的炉火不太旺了,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屋子中央的火炉前,向正在燃烧的炉火中扔进一块木柴。他看了看窗外,令人恐怖的风雪和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山谷,假如此时有人被困在外面,那他绝对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冻死。

达克走回到煤油灯下,继续阅读邮寄来的广告目录。尽管炉子被烧得热乎乎的,他仍然感到身上泛着一阵阵寒意。

这时,屋外似乎有些动静,达克凝神倾听,但除了外面狂风的怒号之外,他什么也没听见。当达克继续低头阅读广告目录的时候,屋外又传来了声音,没错,那是敲门声!达克惊讶地抬起了头,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哪个傻瓜会到这荒山野地里来呢?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急促。达克充满疑惑地走到门前,费了好大劲儿才拉开生锈的门闩,只见一个人影随着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风。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窄边帽,身披一件风衣,脚上穿着一双沾满了污泥的皮鞋,融化的雪水已经把皮鞋浸透了。那人显然冻坏了,他一进屋便直奔火炉,搓着冰冷的双手,让自己几乎被冻僵的身体慢慢地缓和过来。

“这是个城里人。”达克心里说。

“太冷了,快冻死我了……”那人哆哆嗦嗦地从牙缝儿中挤出一句话。

“是呀”,达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不语了。

那人一边脱下湿漉漉的风衣,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克汉。”

“哦,我叫达克,你需要帮助吗?”他问。

“我的汽车在八英里外抛锚了,油箱空了,现在我需要一些汽油。”克汉说着,还指着窗外解释说,“我是一路冒雪走过来的!”

“那你应该暗自庆幸你走对了方向,如果你朝另一个方向走的话,你要走整整二十五英里才会找到最近的村子——香柏村。可我相信,你还没等走到那里就会冻死在半路上。”

“我知道,我们正是驾车从香柏村那边过来的,可是走到半路,汽油耗光了。”克汉说。

“那你怎么确信我这儿会有汽油呢?”

“因为我看见外面院子里有几只油罐,所以我想你这里一定能提供汽油。”

“哦,太遗憾了!如果你白天来这儿,你就会看清楚,”达克摇摇头说,“那两个油罐早都已经报废了,连罐口都锈得死死的,近七年就没有装过一滴油了。自从州政府另外修建了一条公路之后,我这里就很少有汽车经过了,有时候甚至两三个星期都看不到一辆车,尤其是冬天。”

“啊?你这里没有汽油?”克汉显得有些出乎意料,“可是,我现在急需汽油。”

达克摸着脸上的胡子,从衣袋里摸出一根被压扁了的雪茄,慢条斯理地说:“那就没办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上划燃一根火柴,点燃雪茄,“你只有耐心等待了,如果走运的话,也许一两个星期后会有汽车经过,你可以请求他们帮你把车拖走。”

“不,那样就太晚了,我必须在今晚就得到汽油,必须!”

“我知道,”达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对克汉说:“为什么一定要今晚就动身呢?”

“我的太太还在车里等我,如果我不及时赶回去的话,她会冻死在车里。”

“原来是这样,”达克沉默了几秒钟后说,“别担心,应该会有办法。”

“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老兄,”克汉焦急地说,“如果你这里有汽油的话,我想买两加仑,如果没有,那我只好……”说完,他拿起风衣,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别的地方也找不到汽油。”达克在他身后冷冷地说,“这么大的风雪,更何况,除非你向回走,去香柏村,可那距离这儿有二十五英里。”

“那我继续往前走呢?”

“如果你继续往前走,你能到达德斯汀经营的一个小型机场,那里也许有你需要的汽油,”达克话锋一转,得意地说,“不过,那儿也在十七英里之外。”

仿佛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克汉变得惊慌失措,他慌乱地说:“不行,我要马上走回到汽车那里,把我的妻子海伦接到这里来!”

达克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悠闲地走到窗前,他看着窗外的漫天风雪,轻轻地说:“这一趟往返,你要在风雪中走十六英里的路,我相信你能走到汽车那里,但我怀疑你是否还能回得来,尤其是还带着一个女人同行。克汉先生,你见过冻死的人吗?”

“可是,我必须得回去,否则我妻子就完了!”克汉痛苦地说。

“我很同情你的处境,”达克说,“对了,好像……我不太确定,好像我这里还有一些汽油,我可以卖给你一些,反正我的卡车已经坏了,冷却器也报废了,我暂时用不到这些汽油。”

“真的?太好了!”克汉惊喜地说,他原本紧张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请卖给我一些,两加仑就够了。”说着,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皮夹。

“请等一下,先生。”

“什么事?”

“你怎么带走汽油呢?总不能把汽油倒进口袋里吧?”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你可以借一个油桶或者其他容器给我用用吗?”

“我不可能免费向客人提供,”达克说,“但我可以卖一个给你,你瞧瞧这个。”说着,他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个玻璃瓶子。

克汉笑道:“好!老兄,多少钱?”

“五元。”

“呵呵,真不便宜呀!一加仑汽油五元钱?看在这漫天风雪的面子上,我就让你敲诈一回吧!好吧,给我来两加仑。”说完,克汉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十元的钞票交给他。

达克却没有伸手接,而是直直地盯着克汉的眼睛,“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瓶子就值五元,这并不包括汽油。”

“什么?一个玻璃瓶子卖五元?你知道吗?这样的瓶子在普通的店铺,两毛五分钱就能买到!你居然卖五元钱?”

“你说得没错,那你尽管去花两毛五分钱买好了,我又没拦着你。”说罢,达克作势要将瓶子放回去。

克汉看了看屋外的风雪,既愤恨又无奈,他攥着拳头问达克:“你的汽油要多少钱?”

达克的目光落在他的皮夹上,“哦,看来汽油对你和你的妻子很重要,这样吧,五十元一加仑。”

“什么?五十元?你这奸商,这简直是趁火打劫啊!”克汉大吼道。

“没法子,谁叫油价涨了呢!”达克慢悠悠地说,“我可没和你开玩笑,这是事实。”

克汉只好一张张地数起了皮夹里的钞票,最后说:“我只带了六十元。”

“哦,那可以买一加仑汽油和一个瓶子,我再找你五元。你刚才烤火取暖我就不收你的钱了。”达克微笑着说。

“你可真够大度啊,”克汉用讽刺的语气说,“一加仑不够,我需要两加仑汽油!”

“可惜你没带足够的钱,”达克说,“也许你的太太身上有钱,要不,你回去找她要点儿?哦,对了,我们差点儿把她忘了,你回去晚了,也许她会被冻僵……”

“求你卖给我两加仑吧,我可以给你手表!”说着,克汉就开始解表带。

“不必给我手表,在这人烟罕至的山谷里,时间没什么意义。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先带着这一加仑汽油回车里。你看外面的雪,已经越下越大了,我建议你驾驶汽车回到我这里来,然后你再作决定,究竟是多买些汽油,还是在我这儿住到天气好转。至于食宿费用,我给你优惠价,按日按周收费都行。”

说完,达克就拿着瓶子走进里屋,从一个大油桶里倒满了一瓶子汽油,走出来递给克汉。

“给你钱!”克汉愤愤地递过去一打钞票,“用这笔黑心钱去买棺材吧!”

“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达克接过钱,仔细地数了两遍,“没错,正好五十五元,和你做生意就是痛快!我本想送你一程,但刚才我说过了,我的卡车坏了,所以只能麻烦你自己步行回去了。不过我想两三个小时之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对吗?”

克汉骂骂咧咧地推开门走进风雪中。

午夜时分,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达克被门外的汽车声惊醒了,他打开屋门,外面的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克汉正搀扶着他的妻子从车上下来。他们夫妇走进达克的屋子,两个人依偎在炉子旁烤火,这时达克注意到他们的嘴唇都已经冻得发紫了。

“这是我的太太海伦,”克汉向达克介绍说,“刚才我已经对她说了有关汽油的事,你可真够仁慈的。”

“当然,我很乐意为你们效劳。”达克笑着说,“那么,你们还要再买一加仑汽油吗?”

“是的,我们想再买一加仑汽油。”汉克太太说,“这次我们带了足够的钱。”

“好,不过我有言在先,油价又涨了,现在一加仑汽油六十五元了。你刚才已经买了一个瓶子来装油,所以那五元钱你现在省下了。”达克眨着他那狡黠的小眼睛说道。

海伦和丈夫对视了一眼,打开皮包,向达克抛过去一沓钞票,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达克的脚边,“这些该够了吧?”海伦说。

达克急忙弯腰去捡那叠钞票,突然,他惊叫道:“这些钱……怎么都是……”

“难道金额不对吗?”海伦冷冷地问。

“对是对,可是……这纸条上写的是……”达克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克汉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正拿着一把枪,对准了他。

“你觉得很惊讶,为什么捆扎这些钱的纸条上都印着香柏银行,对不对?老兄,”克汉说,“其实,这样一沓一沓崭新的钞票,在我的汽车里还有好多。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们的确从香柏村方向来,但我没告诉你我们在那儿做了什么。”

“难道……这些钱是从银行抢来的?”达克惊恐万状地喊道,“可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说你没有那么多钱呀!”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出来找汽油还随身带那么多钱?”克汉冷笑着说,“我还担心遇到警察的盘查呢!”

“克汉先生,”达克惊恐地盯着枪口,哀求说,“没人知道你来过这里,我……我将保守秘密。”

“老兄,抱歉了,我知道你是个见利忘义的家伙,所以我还是杀掉你比较保险。海伦,把墙上的绳子取下来,把他捆起来!”

“要不要把他的嘴也塞住?”

“不用,让他放开喉咙叫吧。刚才他亲口对我说,至少在两天之内不会有人经过这里。当人们发现他时,我们早就走远了。”

说话间,达克已经被海伦给牢牢地捆在椅子上了。他的双手被捆在椅子的扶手上,他的双脚也被分开捆在椅子腿间的横档上——如果没有人帮助,他绝对无法脱身。

“好了,现在我们该加油了。”克汉冲着他说,“放心吧,我们就加两加仑汽油,决不多加。”

“这是为什么?”达克不解地问。

“你先前向我们提起过附近有一个飞机场,其实我们早就知道那里,当我们抢劫银行成功以后,我的一位驾驶员朋友会在那里等我们,我们将乘坐飞机离开山区。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赶到机场,与那位朋友会合。”克汉说。

“可惜你居然忘记了加足够的汽油。”海伦嘲弄他说。

“对,所以我们的汽车在半路上抛锚了。当时如果你肯给我两加仑汽油,我们就直接前往机场了,也不必再回到你这儿来了,但是你太贪心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开车返回你这里再加一些汽油。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也许你通过收音机听到银行被抢劫的消息了吧?”

“不不!我发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达克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这儿没有收音机。”“哈哈!老兄,你的话我现在可不敢相信了,只好委屈你了。”

很快,克汉和海伦将汽车加满了油。他们在走出屋子之前,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绳索,看看是否牢牢地绑住了他们的俘虏。

“克汉先生,”达克大叫道,“这山里很冷!”

“我知道,怎么了?”

“炉子里的火只能燃几个小时,如果炉火熄灭了,这屋子里的温度会降到零度以下!”

“你说得没错。所以你们不能把我绑在这里,我会冻死的!”

“原来你也怕冷啊?那我的太太在外面挨冻时,你怎么无动于衷?”

“我只不过诈你一加仑汽油,你却让我死在这里,这代价未免太高了吧?”

“哈!老兄,还记得你自己怎么说的吗?”

“我说什么了?”

“油价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