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的证词

深夜,阵阵狂风裹挟着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海伦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着窗外这种无休止的风雨声,她既有些惊恐,也有些厌烦。

“唉,又是这种令人讨厌的鬼天气!”她叹了一口气,钻进被子,正要伸手关上床边的台灯时,突然又被外面传来的“砰砰”的响声吓了一跳,再仔细听听,她猜测那一定是自家车库的门被风吹开了,响声来自库门随风一开一合的撞击……

风依然不停地在刮,雨也没有停歇的样子。她暗想:如果任凭车库门再这样继续撞击下去的话,自己今晚恐怕就无法入睡了,可丈夫又不在家,没人替她把车库门关上。

无奈,她只好起身下床,顺手将一件薄薄的睡衣紧紧地裹在身上,优美的曲线轮廓透过那薄得近乎透明的睡衣尽显。也难怪,她才刚刚三十出头,原本就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迷人的俏丽女人。

海伦走出卧室,又轻轻穿过厨房,她把门虚掩着,为的是回来时方便些。当她走到门廊时,眼前那哗哗不停的大雨又让她紧张和犹豫起来,“这种天气我怎么去关库门呢?要是丈夫在家就好了,毕竟他是个男人,就能替我做这件事了!”不过,无论是紧张也罢,犹豫也罢,可现在只有她自己,而且车库那边的响声还是一阵响似一阵,于是,她鼓起勇气,又将睡衣裹紧,顺着通向车库的狭窄过道快步跑去。

过道上没有任何避雨的地方,冰冷的雨点无情地打在她薄薄的睡衣上。很快,她就全身湿透了。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她瑟瑟发抖。她跌跌撞撞地来到车库门旁,四周漆黑一团,她摸索着灯的开关,可是摸不到,情急之下她转身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但就在此时,她猛然感到一阵巨痛,似乎头部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本想发出尖叫声,但还没等她张开嘴,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头部淌出了一大摊血……

第二天,史蒂夫警长闻讯赶到现场,面对如此惨烈的凶杀案现场,他也吃惊不小。他在这个小镇担任警长快三十年了,还从未遇到过这样严重的案件。

史蒂夫警长先是在车库里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站在车库的工作台旁,考虑着从何处切入。说实在的,他对这类案子没什么经验,因为他早年只是在警察学校学习时听到过一些知识,但这些年来自己所任职的小镇从未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所以他没有这方面的实践。怎么办?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他想:或许自己应该把这桩案子推出去;或许求助于城里警察局专门侦办此类案件的重案组——向他们借调人手,因为他们的办案经验肯定更丰富。同时,再把自己警局的七个警员充分利用起来,万一那些借调人员调查失败后,自己的人再做后续行动……他一边盘算着,一边将身子又往工作台上靠了靠。

车库的顶棚有两扇天窗,阳光从那里透下来,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车库内的一切。此刻,史蒂夫警长正借助光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根铁管子。那根铁管子约有两英尺长,一端已经被锯掉了,而另一端则沾满了血迹,显然,它就是凶手的作案工具。“也许凶手会在这根铁管子上留下什么痕迹。”警长暗自思忖着。

“韦恩,你干完活后把这个铁管子送到城里的警局化验室去,请他们化验一下上面的血型。”警长朝着一位正站在工作台末端仔细地用刷子、药粉和喷雾器工作的警官吩咐道,然后转身向车库的门外走去。

“好的!”那个叫韦恩的警官点了点头。

通过初步勘察,警方已大致了解了被害人海伦的基本情况。

她是一个家庭主妇,丈夫名叫本杰明,在离这里一百里之外的南方G市工作。在史蒂夫警长的指挥下,他们很快与G市警察局进行了联系,请求对方协助尽快找到海伦的丈夫本杰明先生,将他妻子遭遇不幸的消息通知他。警长还安排了一位摄影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拍摄。最后,警长通知医院派出一辆救护车,由医生随车将死者护送到医院的停尸房。待这一切都忙碌完之后,史蒂夫警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离本杰明家车库不远的街道旁,只见一个年轻警察正从对面一家的台阶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记事本,看样子是刚刚做完调查。“喂,迪克,我在这儿!”他朝那个年轻警察招招手,那个叫迪克的年轻警察听到警长招呼,就快步跑到他的跟前,不待警长询问,他就直接报告说:“警长,刚才我对这半条街上的所有住户都作了调查,不过目前尚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哦,我猜到会是这样的,”警长皱了皱眉头,接着吩咐说,“不过,迪克你还要继续查,记住,要仔细查问一下住在后面的那些人家,一定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好了,我会在办公室里等你的报告。”

史蒂夫警长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声,他和迪克回头一看,原来是从车库的隔壁那家走出来一对夫妇,那个女的手里还牵着一条狗。

看到对方越走越近,史蒂夫警长和迪克也迎了上去,主动与那对夫妇打招呼。那两个人也停住了脚步,左边的那个男人用一种浑厚低沉的嗓音说:“我叫艾德加。”然后他又指着身边的女人说:“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就住在这隔壁,今天一大早我们从家里看见你们的警车和救护车,请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本杰明太太死了,我是这里的警长史蒂夫,他是迪克。我想顺便了解一下,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史蒂夫警长说。

“啊?她死啦?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艾德加露出惊愕的表情。接着,他又自顾自地说,“太可惜了!那个秀色可餐的女人,她可为这儿添了不少风景呢,说实在的,她的死真是个损失。你们,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显然,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中有一种细细品味的感觉,警长甚至都可以看见他在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唇。

“根据我们的现场分析,她是被人谋杀的。请问,你们和她熟悉吗?”史蒂夫警长问道。

“被谋杀?”艾德加吃惊地张大了嘴,机械地重复着警长的话。

这时,始终站在一旁的艾德加太太则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只见她撇了撇嘴说:“我们怎么会跟她熟悉呢?再说了,我们和她也不是一路人。她丈夫常年在外,家里就她一个人,她几乎可以放荡到整天不穿衣服地到处乱跑,极力勾引这附近的每一个男人,在她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有什么奇怪的呢?要说奇怪,我倒觉得这种事怎么没早点发生。”说这话时,她一脸不屑的样子。

“每一个男人?”史蒂夫警长心里微微一动,“艾德加太太,你刚才说她勾引很多男人,那么你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吗?”他继续追问道。

“唉,怎么说呢?说实在的,警长先生,我虽然没亲眼看见她和哪个男人在一起,不过我敢肯定,只要有这个狐狸精在,这儿就没有一个女人的丈夫是清白的。对了,你刚才问我们昨晚发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我们真的没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说完,她悄悄捅了一下艾德加,示意该离开了。

艾德加这时也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对史蒂夫警长说:“对不起,警长先生,您还有别的事儿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该去遛狗了,因为我们家的比利每天都要沿着固定的路线散步。”看看警长没有什么表示,他们就要转身离开。临走时,艾德加又说道:“警长先生,刚才我太太对那个女人的评价或许是对的。她经常挨丈夫的骂,可能她丈夫也知道她不守规矩吧。”说完,这对夫妇就牵着狗离开了。

史蒂夫警长望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这对夫妇的外形很不相称,你看,那个男人虽然个子矮小,但是长相英俊,不光衣着整洁,而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即使是脚上的皮鞋也擦拭得锃亮,可以说从头到脚都十分注重修饰。再看看他的妻子,就逊色多了,虽然她比丈夫高出好几英寸,但却相貌平平,不仅脸上皱纹很多,而且头发散乱,没有光泽,就像一团干枯的杂草,尤其是她穿的衣服,更是丝毫没有品位。“真不可思议,这两个人怎么就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呢?”他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当史蒂夫警长离开案发现场回到警局后,就接到了值班员的报告,说是G市的警察已经找到被害人的丈夫本杰明,并将他太太不幸遇难的消息告诉了他,现在本杰明正在返家的途中。“如果我要是在G市就好了,可以亲眼观察本杰明听到这一消息后会作何反应。”他想。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小镇的警员较少,平时各种琐碎事情都要警长亲自处理,现在又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凶杀案,史蒂夫警长自然是异常忙碌,这不,他刚刚在办公室翻阅了一些文件,迪克就进来了,这个年轻警察要把新发现的情况向警长报告。

“警长,按照您的吩咐,我又对案发地周围的住户进行了仔细排查,他们都说事发时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另外,人们对被害者的评价倒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具体一点儿的说法嘛,就是说她日常喜欢穿那种超短的短裤,在自家的院子里四处走动,但并不到外面招摇。刚才艾德加太太说的那番话我也听到了,可我了解的情况与她说的并不完全相符,或许只有艾德加夫妇看见了什么。对了,警长,我还带来了两个人,是一个叫休伯特的男孩和他的母亲,他们住在另一条街上,我听这对母子的邻居说这个男孩不太聪明,喜欢整天待在本杰明家的车库里,所以我把他找来了,他母亲不放心,也坚持要跟着来,您看是不是要见见他们?”

“可以!”史蒂夫警长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迪克就领着这对母子来到警长面前。警长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位母亲身材瘦小,面容憔悴,而她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叫休伯特的男孩却又高又胖,个子比自己和迪克都要高,尤其是他那肥胖的脸上,长着一对小眼睛,一进屋来就左瞧瞧,右看看,一副不安的神情。

“你……你好!”男孩对警长咧嘴笑着,一副憨憨的样子,他手里拿着一顶帽子,不知怎么搞的,老是掉到地上。

史蒂夫警长微微点点头。他听得出,这个年轻人虽然身材高大,但发出的声音却是孩子般的,那细细的嗓音里充满了信赖和友善。

“开始时休伯特不太愿意来,他有点儿害怕我们会伤害他,我请他大可不必担心。”站在一旁的迪克用极为温和平静的声音说道。

“对!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来,休伯特,请坐下,我只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史蒂夫警长微笑着说,然后他又转向休伯特的母亲,对她说,“太太,待会儿我问话时请让休伯特自己来回答,希望您配合我。”

史蒂夫警长坐在写字台前,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他心里却在暗自思忖:“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个头脑不大健全的人,我问什么样的问题才能从他的回答中得到想要的破案线索呢?”看来如何发问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不过史蒂夫警长还是有办法的。

“休伯特,你认识本杰明太太吗?”

“哦。”休伯特的脸上现出幼稚的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休伯特,你应该认识她呀,你常常去她那儿玩,她家离你家很近,只隔了一条街。”

“哦,你说的是海伦吧?她不是本杰明太太。她让我叫她海伦,我很喜欢她,每次我去她那儿玩时她都让我在她的车库里做东西,我们有时候还在一起喝巧克力茶呢。”

“休伯特,你晚上去过她的车库玩吗?你再想想,说不定昨天晚上你去过呢。”

“昨天晚上?我不记得了,好像有时候也去过。”说着,他伸手拿起迪克刚刚为他捡起来放在桌子上的帽子。

“哦?”休伯特的手引起了史蒂夫警长的注意,他又往桌前挪了挪身子。

“休伯特,”史蒂夫警长盯着他的手问,“你的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弄破的?”

“我的手?”休伯特低头看了看,果然有一道伤口,因为刚才要集中精神思考,以至于他忽略了自己手上的破口,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绷着脸,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在公园爬树时弄伤的吧。”

“休伯特,你仔细听我说,”史蒂夫警长用温和的目光瞧着他,“海伦昨天晚上受到了伤害,我们知道你喜欢她,但是你没有伤害她吧?”

休伯特用那双大手摆弄着帽子,不说话,只是两只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着。

“休伯特,是你昨天晚上伤害了海伦吗?”史蒂夫警长又问了一遍。

休伯特还是不吭气,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用成人的嗓音回答道:“不是,我没伤害任何人!我讨厌这儿。”接着,他又提高嗓门大喊:“我不喜欢这儿,我要回家!”

“噢,别紧张,休伯特,你再等一会儿,”史蒂夫警长赶紧安抚着他,“休伯特,现在没你的事了,你先和迪克警官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和你母亲说一会儿话,好吗?”休伯特顺从地点了点头,就跟着迪克到办公室外面去了。

史蒂夫警长将目光转向休伯特的母亲,平静地对她说:“太太,你刚才都看到了,我知道你儿子的智力不太健全,但是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他是否还有其他的异常举动?有没有对别人造成过伤害?另外,他的年龄有多大?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请你告诉我有关你儿子的事情,好吗?”

面对着警长的一连串提问,那个瘦小憔悴的母亲一脸疲惫地说:“唉!我真是命苦哇,休伯特今年十九岁了,可……可是他的智力只有五六岁孩子的水平。”她喘了一口气,又缓缓地说道:“我的丈夫已经去世了,按说我应该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呀。警长先生,我的休伯特是个善良的孩子,请你相信我,我以前送他进过几家专门收残疾孩子的学校,那里的老师和同学也都说他性格温和,心地善良,我说的都是实话。临来时,迪克警官告诉我镇上发生了凶杀案,警长先生,我敢保证,我儿子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说到这里,她掏出手帕捂住脸,哽咽无语了。

史蒂夫警长十分理解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情,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休伯特的母亲才恢复了平静。

史蒂夫警长想从这位母亲嘴里了解到休伯特的行为,尤其是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于是又问道:“太太,这孩子的情况我们知之甚少,他经常晚上出门吗?昨天晚上他出去了吗?”

休伯特的母亲一脸无奈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唉!他出去了。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我担心他淋了雨会感冒,就劝他不要出去,可是他不听我的,我实在是阻止不了呀,至于他到底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说着说着,泪水再次从她那枯瘦的脸上滚落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史蒂夫警长考虑到事情毕竟还没搞清楚,自己有必要再和休伯特谈谈,于是就站起来说,“太太,我知道你相信自己的儿子,但关于他的情况我们还需要再了解一下,我准备找一位心理医生和他谈谈,看看他能否提供一些线索。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如果你想见他,随时都可以来,你看这样好吗?”休伯特的母亲缓缓站起来,点了点头。

史蒂夫警长将休伯特的母亲送走后,又回到了办公室。他回想着刚才和休伯特以及他母亲的谈话,仔细琢磨着:休伯特昨天晚上冒雨出去了,他究竟会去干什么呢?虽然自己曾见过一些孩子突然发脾气或者是大怒,但是像休伯特这样一个只有五六岁孩子智力水平的人,难道也会突然间发起脾气来去伤害人,甚至抓起铁管当武器把人打死?还有,他那么喜欢海伦,可为什么还要伤害海伦呢?他反复思索着,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史蒂夫警长不仅找来了心理医生,而且还几次找休伯特谈话,但是都和以前一样不得要领。尽管休伯特表现得很有礼貌,还时不时地咧嘴憨笑,但是从不回答有关命案的话题,无论怎么启发诱导都无济于事。警长自然也就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

史蒂夫警长坐在办公室里,正为海伦的遇害案所困扰,这时值班员告诉他有人来找,并很快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警长先生,我是本杰明,海伦的丈夫,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干的?天哪,我简直无法相信!”进来的那个男人表情痛苦,神色也很紧张,说完后他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发抖的双手捧着脑袋。

史蒂夫警长向他叙述了事情经过。本杰明听完后,先是愣在那儿许久未动,猛然间,他跳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冒着愤怒的光,大喊起来:“没错,是他干的!就是门口的那个傻孩子干的!我刚刚还在外面看到了他!海伦,你怎么这样糊涂,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个傻孩子不是好东西,不要招他到我们家来,可你就是不听,现在怎么样了?哦,天哪!”一阵怒吼之后,他又用手指着办公室半敞开的门大叫,“你,你们警察是干什么的,早就该把他抓起来了!”史蒂夫警长注意到,本杰明伸出的手上有一道伤痕。

“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史蒂夫警长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的手?”本杰明把自己的手翻过来看了看,然后低下头来想了想说,“哦,是我的鞋上粘了口香糖,我往下刮的时候不小心碰伤的,没关系。警长先生,你看我现在必须要做些什么?海伦现在在哪儿?”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平静了许多。

“你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本杰明先生,我们已经把你太太送到医院去了,你还是去那儿看看,料理一下后事。当然,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不过可以等等再说,你先照料自己的事情吧。”史蒂夫警长说道。

本杰明缓缓地站了起来,不难看出他内心正饱受着痛苦的煎熬。当他慢慢走向办公室门口时,史蒂夫警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说:“本杰明先生,请留步,还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我们想尽量排除嫌疑,想留下你的指纹,你同意吗?”本杰明停住了脚步,点了点头。

史蒂夫警长通知韦恩警官到办公室来,对他说:“你把本杰明先生的指纹留下来,然后亲自把他送回家。”

待韦恩领着本杰明离开后,史蒂夫警长又重新坐在写字台前,这时他满脑子又都是本杰明这个人了。

“本杰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手上怎么也会有伤?难道真是刮口香糖碰的吗?从他刚才听到太太遇害情况的表情看,脸上的确显示出震惊与痛苦,但这是真的吗?也可能是装出来的。还有,这个人进来时脾气很大,大喊大叫,如果是没有疑点的话,也可以理解,毕竟自己至亲的人死了,但是他的情绪怎么变得那么快呢?难道是他这些年在外早就有了情人,现在太太死了正好随了心愿?”史蒂夫警长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史蒂夫警长在办公室待到很晚。这期间,他接到了G市警察局重案组组长打过来的电话:“喂,是史蒂夫警长吗?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打电话。关于海伦的死因,医院已经证实其死亡的时间是在晚上的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另外,关于本杰明的情况我们也作了调查,我们找到了汽车旅馆的夜间经理和服务员,他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本杰明在案发当晚九点钟出去过,直到午夜两点钟才回来,这个时间与海伦的被害时间相吻合,而且从G市到你那儿并不算太远。当然,他们也反映,本杰明听到妻子遇害的噩耗时痛不欲生,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呢?因为他们发现本杰明在G市时,总有一个女人打电话找他,那个女人还来过旅馆找他,据旅馆的夜班经理说,他能听出那个打电话的女人的声音,如果需要辨认的话,他可以配合,情况就是这些。”

放下电话,史蒂夫警长又快步来到韦恩的办公室,他想了解一下指纹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为了尽快侦破这桩凶杀案,小镇的警员个个都在加班加点,异常忙碌。

“怎么样,指纹出来了吗?”他问道。

“还需要一个小时,今晚就能弄出个头绪了。”正埋头工作的韦恩抬起头来说。

晚上快十点钟的时候,韦恩果然来到了警长办公室,他报告说:“警长,案发现场的指纹情况已经出来了,在汽车和车库门框上有本杰明太太的指纹,而本杰明的则到处都是,休伯特的指纹也有,此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我准备把这些指纹标本寄到华盛顿去,请那里查一查是否有与他们的档案符合的,如果有的话,我们就将多一条侦破线索了。但遗憾的是,那根铁管上的指纹不很清晰,我用了很长时间都难以辨认。”听着韦恩的报告,史蒂夫警长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眉头又紧蹙起来。

韦恩走后,他瞧着桌上的那份指纹报告,不停地思索着:“这个无法辨认的指纹究竟是谁的呢?这显然又是一个有待解决的谜团。对,我还是应该找本杰明谈谈!”打定主意,他马上驱车来到本杰明家。

此刻,本杰明家灯火通明,他的汽车没有开进车库,而是停放在院子里,史蒂夫警长当然明白这个人的心理。他将车驶过车道,也停在了隔壁的房前空地上。

当他下车时,恰好有个男人也牵着一条狗刚下台阶,看见他后,那个男人止住了脚步,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个警官,并热情地打着招呼:“哦,原来是警长先生呀,怎么?你又到这儿来了,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吗?你看,我正要带比利出来溜达溜达,这都养成习惯了。”

“晚安,艾德加先生。”说着,他俯下身摸了摸比利的耳朵,然后继续说道:“没什么事儿,我知道本杰明先生在家,想找他谈谈,你请便吧。”

“那好吧,我得走了,你看比利正扯着皮带,拽着我走呢,这个小家伙不喜欢在它散步时被打扰”。说着,艾德加转身离开,他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史蒂夫警长说:“不过,你如果发现了什么新情况,请让我知道,因为我也很关心这个案子的进展,再见!”

史蒂夫警长站在那里看着艾德加被小狗牵扯着往前走,突然,他愣住了,因为他发现比利和它主人的动作很奇怪,那只小狗用力地要冲向本杰明家的车道,而艾德加则在后面使劲地往回拉皮带,试图阻止它。

“请留步,艾德加先生!”史蒂夫警长大喊了一声,艾德加便停住脚步,瞧着警长朝他走来,“看来你的小狗非常想钻进那条车道,请问,那是它每天熟悉的散步路线吗?”

“哦,不,不是的!或许今天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它,它的鼻子闻到了什么。”史蒂夫警长明显能感觉到艾德加说这话时的嗓音有些奇怪。

“是吗?那不妨让我也来试一试。”说着,他从艾德加手里拿过拴狗的皮带。

史蒂夫警长将皮带尽量放松,自己则跟在小狗后面任其引领着往前走,结果小狗径直朝着车库跑去,来到车库门时,他推开了门,只见小狗毫不犹豫地绕过汽车,跑到离本杰明家房屋最近的那道墙,然后将后腿直立起来,将前爪伸向工作台,嘴里还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史蒂夫警长把小狗抱到工作台上,只见它顺从地蜷成一团躺在那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然后他抬眼看看窗外,发现自己的目光所到之处正是本杰明家的卧室。

史蒂夫警长随即离开车库,来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拿起麦克风:“喂,是夜间值班人员吗?请你赶快找到韦恩,让他去警局,我在那里等他。”

小狗比利也回到院子里,史蒂夫警长抱起它,朝着它的主人喊道:“艾德加,上车!”

“警……警长先生,你说什么?”艾德加迈着僵直机械的步子,慢慢走向汽车,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心里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快,上车等着,我先把你的狗送回家。记住,不要跟我耍心眼儿,如果你敢溜走的话,就会被视为逃犯!”

在史蒂夫警长威严的目光下,艾德加没有再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到车上。而这时迪克正好走过来,停在他的汽车旁边,“迪克,这狗由你交给艾德加太太,并且告诉她,她丈夫被我带到警局里去问话了,别的不要多说,就这样,去吧!”他吩咐道。

“怎么,艾德加涉嫌杀人了?”迪克急忙问道。

“只是涉嫌,不过,我确信能从他嘴里得到些有价值的东西,或许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史蒂夫警长带着艾德加来到警局,在去自己办公室的路上,他遇见了休伯特的母亲,还对她说了句“OK”。

“警长,韦恩已经来了。”夜间值班人员向他报告说。

“知道了,一会儿我会去叫他。”

来到办公室,史蒂夫警长指着一把椅子,毫不客气地对艾德加说:“坐下!如实告诉我,你和本杰明太太是什么关系?”

艾德加更加不安起来,他两眼左顾右盼,还不停地清着嗓子,仿佛有痰塞在喉咙里。

“去,那儿有饮水器。”警长指了指墙角,只见艾德加踉跄地站起来,从饮水器接了满满一大杯水,仰头一口气喝光了。

回到座位后,他说:“我和本杰明太太之间没有关系。”接着,他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尖叫,“警长,我发誓,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请相信我!”

“韦恩!”史蒂夫警长大声向门外喊道。

“警长,有什么吩咐?”韦恩差不多立刻就出现在门边。

“把这个玻璃杯上的指纹核对一下,要快!”

“是!”韦恩迅速地取走了杯子。

坐在椅子上的艾德加有些不知所措。史蒂夫警长默默地打量了他五分钟后说:“现在我们来推断一下:你每天晚上都要牵着狗出来散步,这是你的习惯。而且,只要本杰明出差在外,你就牵着狗到他们的车库去,从车库窗户向卧室里窥视,其对象自然是独自一人在家的本杰明太太了。我记得你曾说过她‘秀色可餐’,简直就是小镇上的一道风景的话。当然,我这样说并不表明你和她就有什么关系,也可能你只是想通过偷看来满足感官刺激,你不止一次这样做。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或许是你的这种卑劣行为被本杰明太太偶然发现了,或许是你偷看时不小心把工作台上的扳手碰掉到地上,发出的响声惊动了本杰明太太。总之,她来车库查看时,诧异地发现了你,你担心事情败露,情急之下就杀她灭口!艾德加先生,我说得对吗?”

在史蒂夫警长讲述的过程中,艾德加表现得手足无措,听完后急得出了一脑门子汗,他刚要张口说什么,就被开门声打断了:“警长,我经过反复比对,刚刚找到一个完全相符的指纹,但是我还要再核对一下。”韦恩探着头说。

“好!”史蒂夫警长朝韦恩点点头。接着,他又瞧着艾德加,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们在本杰明家的车库里已经发现了你的指纹,你作何解释呢?”

艾德加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干咳了几声,然后低声说:“警长,我承认,我是经常去他们家的车库偷窥她,我是偶然发现的那个位置,开始时我还告诫过自己,担心这样做会出事儿,但是我后来实在是无法自制,居然渐渐地养成了偷窥的习惯。不过,我绝对没杀她,警长,我敢发誓,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他那涨红的脸上表现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史蒂夫警长隔着桌子突然抓住艾德加的手,并翻转过来仔细看,结果他的手掌和手腕上都没有伤痕。

“艾德加,艾德加!他们把你怎么啦?”门外突然传来艾德加太太大声嚷嚷的声音,转眼间那个披散着头发,趿拉着拖鞋的女人就闯进来了。

“哦,我没,没事儿。”他似乎有些害怕她的样子,站起来连连往后躲闪。“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他小声地问妻子。

“艾德加太太,我们正在传讯你的丈夫,你先去外面等着!”史蒂夫警长一脸不高兴地说。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伴我的丈夫!你们别以为我是好惹的,我不会让他一个人受你们折磨的!”这个女人撒泼般的大叫着,她还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丈夫的身边,并用挑战似的目光看着史蒂夫警长。

这时的史蒂夫警长似乎有些犹豫,面对这样一个无知而彪悍的女人,他不知是该允许她留下,还是请她出去。正在这时,他发现门外有人影晃动,于是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原来是本杰明和休伯特母子正在门外谈话,见他出来了,本杰明走过来对他说:“警长先生,我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又来了。我在家仔细想了想,觉得海伦不会是被休伯特伤害的,虽然此前我一直认为是他。警长,你还是解除对休伯特的怀疑,让他回家吧。”

史蒂夫警长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怎么,难道这个男人又是在表演吗?他皱了皱眉头,语气生硬地对本杰明说:“你先不要管休伯特,还是说说你自己吧!我来问你,你在G市认识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你昨天晚上九点到午夜两点都不在旅馆,你去哪儿了?”

望着史蒂夫警长那一脸严肃的神情,再听着他那一连串的发问,本杰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的母亲和妹妹就住在G市,昨天晚上我去看她们了,怎么,难道你在怀疑我吗?”本杰明涨红着脸说。

史蒂夫警长心里想:“这个本杰明的话是真是假,不难查清楚,倒是那个艾德加不大好办,他既有作案机会,又有作案动机,但难的是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指纹来断定是不行的。”

“好了,你先回去吧,本杰明先生,现在暂时没有什么事儿,如果有的话我再和你联系。”

“好吧,谢谢警长!哦,我想,我可以顺便送休伯特和他母亲回家吗?”

“可以,你们走吧。”史蒂夫警长高声说着。然后,他又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办公室,继续面对眼前的两个人——垂头丧气的艾德加和他那位如母老虎般凶悍的太太。

“艾德加太太,如果你想留下来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妨碍我的工作。”他对那位女人说道。

“艾德加,现在我们继续之前的谈话,我要求你从头开始,具体说说你是怎么杀害本杰明太太的。”

“没有,我没有杀害她!警长,我说的都是实话。”艾德加拼命辩解着。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晚安,警长,我们要走了。”史蒂夫警长抬起头,只见休伯特和母亲正站在门边。

休伯特走进来说:“妈妈告诉我说现在可以回家了,我很高兴,但我想走之前应该来跟你道个别。”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笑容。他看到艾德加夫妇也在这里,也向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且讨好地说:“艾德加太太,艾德加先生的感冒好些了吗?”

“谁说我感冒了?你弄错了!”艾德加没好气地说。

“是艾德加太太昨天晚上对我说的呀。”休伯特的热心讨好遭到了冷遇,他满脸无辜的样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好点儿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艾德加太太恼火了,她怒气冲冲地喊着:“警长,快让这傻孩子走开,他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找律师了。”

史蒂夫警长似乎从中看出些端倪,他起身走到他们中间,先是对艾德加太太挥挥手说:“艾德加太太,先别着急,听他说。”然后,他又转过头去,温和地对休伯特说:“孩子,别紧张,仔细想想,艾德加太太什么时候对你说她丈夫感冒了?”

“昨天……”

当休伯特缓慢但清晰地叙述时,坐在椅子上的艾德加一直低垂着头,并用手蒙着脸,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休伯特说出了这样一段让他震惊无比的话:“昨天晚上,天下着雨,我出去了,刚走到海伦家门口,就碰到艾德加太太从海伦家的车库里出来,手里还牵着那条小狗,她对我说,艾德加先生感冒了,由于下雨,他不能出来遛狗,只好由她出来牵狗散步,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当时,我还看到她的手受伤了,我还以为她也是像我一样因为爬树弄伤了手呢。”

艾德加太太脸色苍白,顿时瘫坐在椅子上,最后她招认,是她在那个雨夜潜进本杰明家的车库,杀害了她丈夫每晚都去偷窥的那个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