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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吾的房间在二楼,却不和近内的工作室使用同一道楼梯。

由于近内的工作时间大多从半夜到天亮,因此他在设计这栋房子时,特别请设计师为书房做一道独立楼梯。书房下楼后直通会客室,会客室的功能主要是让编辑在此等待近内完成稿子。

虽说是为了工作而做的空间规划,这么一来近内与家人的互动也自然减少。就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经常动辄一个月见不到儿子,而近内也一直认为这样也好。

近内到了走廊爬上楼梯,来到位于最内侧的房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打算敲门,举起了手又随即放下。

“省吾。”

他对着房里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回应。隔着门的另一头的人似乎突然停止了动作,之后就听不见任何声音。

“省吾,是我。”

近内又叫了一声。

房里传来喀沙喀沙的声音。近内伸手握住门把。

“我进去罗。”

他开了一道小缝。因为想让省五口有些缓冲时间,他停下了手。

我到底在怕什么……近内在心里喃喃自语。算了,他甩掉先前的情绪,缓缓推开房门。

杂乱的地板,是首先映入近内眼帘的景象。脱下后乱丢的衣服、内衣裤、杂志、看不出原先用途的破烂包装纸、录音带、唱片封套、可乐空罐……杂物随意堆放。

省吾躺在床上,以棉被蒙着头,从被窝隆起的形状看来,他好像背对着近内。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边问着,一边看向房间正面的书桌。正如喜子说的,桌上放着一台个人电脑。其他像是吉他、收录音机、个人音响、金属球棒和手套、模型枪、冲浪板,丢得房间到处都是。

和自己的童年相比,省吾拥有的物品豪华得吓人。然而虽然丰富,却没让人有什么特别感觉。

近内还记得自己那只得来不易的棒球手套,他几乎每天擦拭,稍有损伤就自己修补,当成心肝宝贝似地爱惜不已。反观省吾的手套,看来没用过几次,上面还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这该说是不执着身外之物吗?

话说回来,房间却又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近内虽然不认为这是好事,却也无法说这有什么不对。儿子的房间让他有股压迫感。

他敞开门走进房间里,前进时一边以脚尖将牛仔裤、录音带移到一旁。他望着书桌上的电脑,电脑构造看来就像在电视机前装上一个键盘。旁边的收录音机则以红、黑两色电线连接着电脑。

“你居然有这么高级的东西啊。”

他对着窝在被子里的省吾说:“这要怎么操作?可以玩电动游戏吗?”

他看着床铺,省吾连动也没动。

“原来你会操作这种玩意儿,我之前也想试着玩玩看,能不能教我?”

近内边说边想着为什么老子得说这些蠢话?有必要讨好小孩吗?但他却又继续往下说,因为想不到其他话题。

“上面有好多按键哪。该怎么操作?这可以玩小蜜蜂之类的电动吧?”

“你出去啦。”

“咦?”近内转过头看着床上。

被窝蠢动了几下。

“这种时间就窝在被子里,你身体不舒服吗?”

“出去!”

“你妈很担心你。其实不想吃的话,少吃个一两餐也不会怎么样,但你妈那么操心,怪可怜的。”

“你很罗唆耶!不是叫你出去了吗!”

省吾在被窝里挺直了身体,对近内大喊。

近内将书桌前的椅子转向床铺,坐了下来。

“省吾,要不要和我聊聊?这阵子我工作忙,咱们父子也没什么机会说到话,好久没出去吃点好吃的,顺便聊……”

话还没说完棉被突然掀开,省吾翻身下床。

他的模样让近内吓了一跳。

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腹部、胸口、背上、双手、双脚,全身上下都是瘀青。

“怎么搞的?你身上……”

省吾像是要推开起身靠近他的近内似地穿起衣服。穿上牛仔裤后,再从头上套件橘色T恤。

“发生什么事了?让我看看。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瘀青?”

省吾不发一语,推开近内伸出的手。他披了一件胸前以金线绣着“MB”类似球队名称样式的运动夹克,对着墙上的镜子拢了拢头发。

“你这阵子是怎么搞的?今天你老师打电话来家里说你跷课。你去了哪里?”

“钱。”

“什么?”

省吾向近内伸出一只手。

“给我钱啦。”

近内皱起眉头。

“你要钱做什么?”

“哼。”省吾将手抽回来,二话不说就要走出房间。

“喂,等等。你为什么要钱?我不是不给你,但你要这些钱做什么?”

“免了,王八蛋。”

趁省吾要往外走时,近内按住他肩膀。

“等等,你要去哪里?”

省吾像是要甩开近内的手似地耸起了肩膀,手肘差点打中近内胸前,令他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去哪里又怎样,跟你无关。”

“什么?你居然这样跟爸爸讲话……”

“都说了跟你无关!放开我!”

话一说完,近内同时被用力推倒在地,腰部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痛得整张脸皱成一国,而省吾却只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后迳自走出房间。

近内听见冲下楼梯的脚步声,接着是“省吾!”喜子叫儿子的声音。

近内一屁股坐在省吾房间的地板上,动也不动。比起腰痛,儿子那句“跟你无关”让他更受打击。

“老公!省吾他……”

喜子大声嚷嚷地上到二楼,一看到坐在房间门口地板上的近内,惊讶地睁大双眼。

“老公……”

喜子飞奔过来想扶起丈夫,近内却虚弱地推开她。

“没事。”

“可是……”喜子一脸担忧,近内对她摇摇头,慢慢站起来。

“他跑出去了?”

喜子像是吞了口口水似地点了下头。

“都已经七点多了,这么晚还出门……”

“别理他。”

近内的口吻带着怒气。他到了走廊上,再回头看看省吾的房间,掀开的被子滑落在床下。

“说什么别理他,这可是……”

“别理他,随他去。”

近内重复一次,下了楼梯后直接往工作室走。

“老公,晚餐呢?”

“待会儿再吃。”

他走进会客室,上了通往书房的楼梯。省吾全身上下的瘀青,清晰地烙印在近内眼底。

那天晚上,省吾第一次彻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