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的犯罪我らが隣人の犯罪 4

第二天,舅舅肩上背个大包,还提了个皮箱过来。刚好是四点整。

智子打开门。“老是你看家啊。看,礼物。”舅舅很有精神地说道,并递给智子蛋糕。

“这么优哉好吗?”我开始担心起来。

“没问题啦,这样比较好。隔壁应该会对陌生人比较敏感吧,所以得先制造舅舅我常来你们家玩的印象。”

我们在厨房吃蛋糕、喝茶,共商大计。

起初都是舅舅解释计划,我和智子静静听着。

“发现印章和存折那天,我已经打电话向他们要了两千万。当时,我先声明了我会在自己方便的时间联络,让他们马上准备好钱。”舅舅喝了口红茶,“可是,光准备好那笔钱是不够的,我还附加了个条件。你们知道邮寄的小包裹吗?”

我和智子都点点头。

“那你们也知道有卖邮寄包裹专用的箱子吧?”

“知道啊。我们曾经用那种箱子寄过东西。”

“我让他们用那种最小的箱子把那笔钱封装起来。”

“你该不会还要他们写上寄件地址吧?”

“怎么可能!我只叫他们事先装箱封好。然后,昨天我打电话给他们,通知他们今天拿现金交换那些印章和存折。接电话的是桥本美沙子,她说今天她老公也会在家。所以,他们现在应该正焦急地在隔壁等着。”

吃进去的蛋糕几乎全卡在喉咙里,我忽然觉得厨房的墙壁全变成半透明的,对方好像可以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要做什么?”智子催问道。

“我会打电话给桥本美沙子,”舅舅低声说,“跟她说我们这边是双人拍档,一个会在某个地方和她老公见面,另一个会去她府上,直接拿装钱的包裹。一旦确定收到钱,再立刻联系和她老公见面的拍档,把他们所要的东西还给他们。”

“要在哪里和隔壁的男人碰面呢?”

“哪里都可以。总之要离这里够远,主要是引开他。”

我喝了口冰红茶好将噎住的蛋糕吞下。

“然后怎么做?”

“那男人一出门,隔壁不就只剩美沙子和装满钱的包裹了吗?这时换智子出马。”

“我?”智子指着自己的鼻尖。

“没错。隔壁的男人出去之后,你瞧,那停车场后面不是有个香烟自动售货机吗?你去那儿买包烟。记得带上以前从咪丽身上脱下来的衣服,离开停车场时,顺便把衣服扔在适当的地方。然后,装作刚发现,去通知美沙子。”

“阿姨,有件很像咪丽穿的衣服掉在停车场上。”智子说完,扑哧一笑。真是够大胆。

“扔项圈不是比衣服好吗?更令人印象深刻。”智子说。我真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项圈不好塞在口袋里带出去,衣服则可以揉成一团。说话的方式照刚才那样就可以了。希望这样可以顺利地把美沙子诱到停车场去。你不是假装帮她一起找过咪丽吗?我想她一定会相信你的话而出门。”

“她离开之后,屋里只剩下那笔钱了。”我说。终于知道自己的角色了。“真了得……要我趁那个空当去拿钱是吧?我比舅舅瘦小些,动作也更灵活。”

“不,不对。”舅舅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只是要你去拿钱,而是要你去掉包。”

我愣了一下,望着舅舅从大包中取出规格最小的邮政包裹。包裹还没封上。舅舅把它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放着用橡皮圈捆好的一叠叠报纸。

“我花了一番苦心才弄好的。由于我跟对方指定那笔钱一定要用万元纸钞,每一百万捆成一叠共二十叠,所以我提光个人账户的存款,计算好百万元钞票的重量,然后将报纸慢慢加进去,直到比乘上二十倍的重量轻一些为止。箱子掉了包,如果重量不对,对方一拿起来就会察觉。这些报纸都是从车站的纸屑箱和报纸交换箱找来的,为的就是要小心不留下线索。”

我瞪大了眼睛。

“可是,为什么重量要轻一些?不是应该一样重才对吗?”

“因为里面还要装点别的东西。”舅舅又是一副恶作剧的样子。

“我懂了!是那些存折和印章。”智子压低声音,但脸色发亮。

我转了转眼珠子。哎呀呀……

“可是,这样不就把逃税漏税的证据还给对方了吗?那怎么向税务局或警察检举呢?还是你已经把银行户头和账号记下来了?”智子倾身向前。

“有趣的还在后面哩。”舅舅笑道,“那么,我们开始吧。我可爱的外甥和外甥女。”

舅舅考虑周到,带来了一副手术用的手套。他戴上手套,将存折和印章放进塑料袋并擦干净,连准备好的包裹箱外侧也谨慎地擦了两次。如果留下指纹就不妙了。

接着,他打电话给隔壁。我盯着玄关旁的小玻璃窗,没多久便看到美沙子的老相好从容不迫地外出。舅舅指定他前往新宿车站东口广场,还表示知道他的长相,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让他耐心等待。由于广场总是挤满人群,想必隔壁那男人会淹没在重重等候见面的恋人及大学社团的成员里吧。

那男人离开五分钟后,智子将咪丽的衣服塞进口袋出门去买烟。她握着舅舅给的零钱,感觉真像只是出门买烟而已。我心想,老妹将来一定可以成为演员。

我则取代舅舅戴上手术用的手套,穿着袜子,在玄关边拼命调整呼吸。

没多久,传来了智子的脚步声。隔壁的门铃响起。对话的声音。

“阿姨,在停车场那边……”

一如她刚才练习时的台词和口吻。实在了不起!

“真的?哪儿呢?”美沙子语气急切。“这边,这边!”智子拉起她的手。两人的身影在停车场方向消失时,舅舅悄悄推我的背。我抱着包裹往隔壁的大门跑。

大门半敞着。我没碰把手便溜了进去。到了里面,看到了和我们家一样的格局,但客厅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很像当初“集合公寓大町台”预售时的样品屋。屋里收拾得相当整洁,左手边通往厨房的通道口挂着漂亮的珠帘。

要找的包裹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小跑着上前将它挪到一旁,把手中的包裹放到那里,封箱的位置也调成一致。就在我抱起要找的包裹往回跑时,忽然瞥见沙发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个人影,我心脏猛然一跳。是我自己的脸。我从齿缝间倒抽一口凉气逃了出来。

一跳进家里,我作势要搂住等在玄关边的舅舅。

“搞定!”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迸出一句话。当我们回到厨房时,美沙子和智子也说着话从停车场走回来。只听到智子说了一声“真是奇怪”,然后便板着脸关上大门,挂上链条。

刚一转身,她立刻换了副面孔。

“进行得顺利吗?”

我精疲力竭地跌坐在椅子上,比出OK的手势。舅舅憋着声音笑了出来。

我们回到厨房。舅舅捧着包裹不声不响地放在桌上。

“接下来怎么办?”智子爬上高脚椅。

舅舅看看表。五点四十分。

“还早……先打开这个瞧瞧吧。”

我和智子都正襟危坐。舅舅则像魔术师一样夸张地拆封。

箱子被打开了。

一叠叠万元钞票,整齐地排了五排。我不由得想吹口哨,但立刻捂住嘴巴。

“那么……”舅舅刚将手伸进箱子,门铃响了。我们像蜡像一样动也不动。

“我回来了。是老妈。”老妈大喊,“小诚,智子,你们在家吧?”

舅舅指手画脚下指令—这些暂时藏到小诚的房间。我再次抱起包裹就跑。智子则拉长“嗨”的一声回答,慢慢走向玄关。

老妈进入厨房时,我正好下楼。

“咦,毅彦,你来啦。”老妈说。

“哈啰。”

“今天真早啊。”我说,心想还好声音没发抖。

“嗯……约好的客户放我鸽子。你们老爸还在工作,老妈我觉得好累,忽然很想看到你们。”

“舅舅带蛋糕来了。”智子站起来,再一次热起茶壶。


过了约三十分钟。

“我去买些啤酒,晚上和姐夫喝一杯吧。”说着舅舅站了起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说道:“我也去。”

我们优哉游哉地溜达到商店街的酒屋。途中,舅舅进入公用电话亭。我把脚横搁在半开的门边上,听他打电话。

舅舅拨了桥本美沙子的电话号码。铃响了三声,对方接起电话。

“喂?我是那个人。”没想到舅舅竟很有礼貌,“我很想亲自登门拜访,但你们那儿有管理员吧?这样不太妙,可不可以麻烦你把钱带出来?嗯,如果我们拿不到钱,当然不会把东西还给你老公……”

美沙子说了些什么。

“我可没打算骗你们。这么做,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好了吗?我只说一遍,听清楚,别搞错了。在中央线四谷站前,嗯,往四谷口的检票口出去……有家叫作Pearl的咖啡店。里面有个拿赛马新闻报的长发女人。你一眼就认得出来,因为拿赛马新闻报的女人并不常见。那女人负责收钱。一进到店里,请你坐到女人的对面跟她说:‘约定物,请你快一点。’这是接头暗号。请你把包裹直接交给那女人。”

美沙子好像回答说知道了,舅舅便挂了电话。我们走出电话亭。

“怎么回事?”我问,“根本没有那样一个女人吧?你该不会只是要放她鸽子吧?这样并不能检举他们逃税漏税呀。”

舅舅踏着悠然自得的步子,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虽然不能说出名字—其实名字并不重要,却真的有一个护士,而且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我们医院秘书处的女孩也都很讨厌她。我在工作上也曾吃过她的亏。”

我默默配合着舅舅的步子。

“我们拐走咪丽第二天,那护士便开始收到匿名信。她一个人住大厦公寓。我们的员工通讯簿上有住址,可以轻易查到吧……不知是哪个受过她刁难的人,开始写信反击。”

“信是手写的?”

“不,是文字处理机打的。”

“啊,是哦。”

“依那护士的个性,对这种事绝不会默不吭声。她连续收到几封同样的信。于是,她报了警。而嫌疑人终于在昨天的信上要钱,还堂而皇之威胁她,说如果不付钱便要危及她的性命。对方指定交钱的日子就是今天,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分,地点在四谷站前的咖啡店Pearl,还指明要她手上拿份赛马新闻报当标记。”

“如果我是那个嫌疑人,一定会说些接头暗号之类的话。”

“没错。那嫌疑人也这么想过,所以接头暗号就是‘约定者,请你快一点’。”

我慢条斯理地说:

“日语真是好用。一样发音为mono,却可以写成两个汉字‘物’和‘者’,但意思不一样。”

我试着想象,当美沙子说:“约定物,请你快一点。”而那个护士则听成:“约定者,请你快一点。”

……

“舅舅。”

“嗯。”

“那护士一定会找警察,然后在Pearl守株待兔吧?”

“当然喽。”

设计好这些的确需要两个星期。

我们在酒屋买了一打罐装啤酒,回家时彼此只谈了一句。

“舅舅,你会用文字处理机?”

“现在谁都会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