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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森和狄瑞克走出电梯,沿着办公大楼回音袅袅的走道走过去时,是那天晚上八点三十分过后不久。

律师把狄瑞克留在狄瑞克侦探社亮着灯的办公室门前,自己继续走过去。他向右转,走到标明派瑞·梅森律师事务所的门前,插入钥匙打开门。

狄拉·史翠特坐在她的秘书办公桌上看报纸。

她把报纸丢到地上,几乎梅森一开门就向他跑过去。

“老大,”她说:“是什么事?是……凶杀案吗?”

梅森点点头。

“谁发现尸体的?”

“我们。”

“那真糟!”

“我知道,”梅森说,手搁在她肩膀上,要她放心地轻拍着。“我们好像老是发现到尸体。”

“死者是谁?”

“好像没有人知道,相当迷人的一个年轻女人瘫在床上。我们的委托人呢?”

“料理好了。”

“什么地方?”

“你记得葛拉迪迪尔汽车旅馆吗?”

梅森点点头。

“老板友善,而且地点偏僻。”

梅森点点头。

“你去找经理本人吗?”

她摇头。“我们一起开车过去,我要康威先生在离旅馆一两条巷子的地方让我下车。然后他自己进去登记,回去接我,向我报告,然后载我到我叫得到计程车的地方。他在21号房,我搭计程车回来,我不想用我自己的车,我怕有人可能注意到牌照号码,如果我把车子停在汽车旅馆附近。”

“开车过去的路上你问出了多少?”梅森问道。

“不少。”

“比如?”

“杰瑞·康威是个很有身价的单身汉。他看起来是个真正光明正大的大好人,他关心跟他一起工作的人而且为人正直。

“吉福·法瑞尔替康威工作了一两年,后来康威帮助他晋升为副理。康威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查明法瑞尔一直有系统地想要暗中伤害他。他散布谣言,他从档案中窃取机密情报用来打击康威。事实上,他尽他一切所能使康威失宠,最后康威发现了把他革职。法瑞尔把事情闹到董事会去,而且他已经准备好几个月要对付康威了。他小心地记下一切发生过的事,我想董事会上一定很热闹。”

梅森点点头。

“法瑞尔几乎得逞。他可能达到目的,要不是有一个秘书的忠诚的话,康威得以表明法瑞尔一直窃取机密情报给一家竞争的公司,纯粹为了破坏康威在进行的计划。事情明朗开来,董事们把法瑞尔扫地出门,法瑞尔等到一个机会,然后开始这项想取得股票委托权的活动。

“我一路上一直问他,”她继续说:“想知道他能不能认出打电话给他的人,他好像认为声音的腔调是装出来的,让他一直觉得熟悉的是讲话的速度,他就是想不起来。

“我要他继续想,如果有任何答案就打电话到狄瑞克的办公室去。

“他的秘书,伊娃·凯恩,以前是个电话接线生,习惯听人家在电话中的声音,她觉得那个声音一定是他们两人都认识的某一个人的。”

梅森说:“我得跟康威谈谈。你最好回家去,狄拉。”

她微笑,摇头。“我留下来守一阵子。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过来,我会在电咖啡壶里烧一些咖啡。”

梅森驱车经过葛拉迪迪尔汽车旅馆亮着灯的办公室,在21房前停了下来,把车子停在康威的车子旁边,关掉车灯。

杰瑞·康威打开21房的门,不过并没有出来。他退回房里说:“进来,梅森。”

梅森进去,随手把门关上。

康威指着一张椅子要梅森坐,自己坐在床缘上。

“事情有多糟?”他问道。

梅森说:“小声一点。这些房间紧连在一起,而且墙壁薄薄的。事情不妙!”

“有多糟?”

“凶杀案!”

“凶杀案!”康威惊叫起来。

“当心!”梅森警告说。“声音放低。”

“老天爷!”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梅森告诉他。“要不是事态严重我不会把你藏在这里。”

“我是知道事情不妙……可是我没想到——谁被杀了?法瑞尔?”

“不是,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

“对,一个年轻女人。现在,告诉我你是否见过她,我要你仔细想。这是个大约二十六或二十七岁的女人,金发蓝眼,身材好,不过也许有点过度发展。腰看起来是细细的,不过腰部上下都有曲线,她穿着一件浅蓝色套头毛衣,可能是跟她眼睛的颜色搭配。”

康威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她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除非她是我见到的那个女孩,她穿着有黑色蕾丝的内衣裤,我想她的眼睛是某种淡颜色,不过她脸上的黑泥会使得她的眼睛颜色看起来淡淡的,我记得眼睛的白色部分闪闪发光的样子。”

“你认识的年轻女人呢?”梅森问道。“有没有任何一个吻合?”

“听我说,”康威不耐烦地说:“我们公司有十五或二十个女孩,我无法马上想出一个跟那些特征吻合的来。你说她长得好看?”

“很好看。”

康威再度思索,摇摇头。

“试过把那个声音跟人连在一起?”梅森问道。

“我一直在试。”

“我们来看看那把手枪。”

康威把枪递给梅森。梅森把弹匣打开,注视着,把枪枝号码记在他的笔记本上。

“你想查明这把枪?”康威问道。

“对,”梅森说。“C48809。我会试看看查一下。你的秘书呢?她住什么地方?”

“伊娃·凯恩。云田公寓。”

梅森说,“你明天早上九点得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说明事情经过。”

“我非去不可吗?”

梅森点点头。

“我要告诉他什么?”

“我会跟你一起去,”梅森说。“我八点来接你,我们路上再谈。”

“来这里接我?”

“来这里接你,”梅森说。

“回我的公寓去怎么样?”

梅森摇头。

“为什么不行?”康威问道。“他们不可能这么快派人找我。我想去拿一些东西:牙刷、睡衣、刮胡刀,和一件干净的衬衫。”

梅森说:“去通宵营业的杂货店买,买一些刮脸用的东西和牙刷,干净的衬衫免了。”

“如果我到我住的公寓去,你不会认为他们会找上我吧?”

“为什么不会?”梅森问道。“有人为你设下了陷阱。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打算什么时候启动那个陷阱,也许他想让你紧张个四、五天,然后才向警方通风报信将你逮捕。到时候,你的默不作声会让事态显得更严重。就另一方面来说,也许他知道有我在,决定马上向警方通风报信好让警方在我有机会查明是怎么一回事,告诉你该怎么办之前将你逮捕。”

“从现在到明天早上九点你做不了什么事的,”康威说。

“做不了才怪!”梅森告诉他。“我将有个忙碌的晚上。你到通宵营业的杂货店,去买你要的东西,然后回来留在这里。”

“这把枪我留着?”

“你留着!”梅森说。“而且千万不要让它出事!”

“为什么?噢对了,我懂你的意思,如果我想把它摆脱掉,那就正好中了他们的计。”

“是正好中了他们的计没错,”梅森说。“那等于是自知有罪,我要你说出事情经过,一直说到你离开饭店上车开走为止。”

“说到那里为止?”

“说到那里为止,”梅森说。“不要告诉他们你在什么地方过夜或任何有关的事情,那没他们的事,我告诉过警方我明天早上九点会带你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你就要去。”

“你知道这表示什么吗?”康威说。“除非我能让警方采信,否则这将使我处于非常不利的地步。如果警方拘留我或是指控我开枪杀人,你可以想见股东会议上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梅森说。“要不然你想为什么要为你设下陷阱?”

“不知为什么,”康威说,“我无法相信这是陷阱。”

“你无法相信这是陷阱!”梅森叫道。“哎呀呀!事情明显得很,这个女孩穿着内衣裤拔枪对着你,她的手在发抖,她向你走过去,一直向你走过去!”

“呃,那有什么不对?”

“什么都不对!”梅森说。“一个从写字桌里拿出枪来的半裸的女孩会退离开你,要你滚出去。她并没有要你滚出去,她要你举起双手,而她的枪扳机扳上,向你走过去,她的手在发抖,你不得不把她的枪夺过来,她只差没把枪塞进你手里。”

“你认为这把枪结果会是行凶的武器?”

“我十分清楚它会是行凶的武器!”梅森说。“而且你可能会发现被杀的这个女人是拥有寄出委托书的股票持有人名单的某一个人。”

康威思考了一会儿。“对,那部分是陷阱没错,一定是个陷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梅森,我有个明确的感觉,觉得那个自称是罗莎琳的女人有诚意。我想如果我们能查明真象,我们就会知道——我怀疑那个被杀的女人是不是罗莎琳。”

“大约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她,这个女孩告诉你说她是罗莎琳的室友,那个套房是她们在住的。那间套房里什么都没有,连一双袜子都没有,没有衣服,没有行李,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不是显得更像是个陷阱吗?我们不能向地方检察官解释说我中了人家的圈套了吗?”

“我们当然能,”梅森说。“然后我们可以设法坚持下去,关键在于我们是否能找到支持你说法的证据。你所说的事情经过,让人听起来可疑得要命!”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康威说。

“我知道,”梅森告诉他,“可是地方检察官会冷酷、敌对,而且痛恨,他不会喜欢的,因为你没去报警而是请教律师。再说,我们还不知道你已经步入了多少陷阱。”

“你想还有?”

“当然还有,”梅森说,“不过这其中有些事我不明白。”

“比如说什么?”

“如果是想用杀人罪来陷害你,”梅森告诉他,“他们会用不同的方法,如果法瑞尔那一伙人愿意冒险杀人,他们干脆把你杀掉还容易些。

“证据似乎显示他们设下了某种陷阱要你走进去,后来出了什么事,而他们发现他们手上有了一具尸体,因此他们加速进行设法改变策略好让你因谋杀罪而被逮捕判刑,当他们步调开始加速时,他们就容易犯错,他们只要一犯错,我们就可能逮到他们的把柄。”

康威说,“我知道在这件事当中我显得像个傻瓜一样,梅森,可是,真是见鬼了!我就是无法不觉得这个叫罗莎琳的女人是真诚的,她真的有这项情报想要给我,她有生命危险,她自己说过如果有任何人认为她想要把这项情报交给我她就可能被杀掉。”

“那有道理,”梅森告诉他。“如果她不是跟法瑞尔有某一方面的密切关系,她就不会有机会取得你想要的情报。如果她跟法瑞尔有密切的关系而想脱身,几乎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突然康威的脸色一亮,他搓响手指。

“什么?”梅森问道。

“我刚想到一个主意,”康威说。“为什么我要像个活靶子一样地等在这里让他们暗算?为什么我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卖他们?”

“怎么个出卖法?”梅森问道。

“让我想想,我可能有主意。”

“主意是不错,”梅森告诉他,“不过千万要确定你不会做出任何弄巧成拙的事来,到目前为止你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就保持这样下去。”

康威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岂有此理,梅森!法瑞尔牵扯进这件事,他一定是杀死那个女孩的人。他——”

“等一等,”梅森说。“不要开始想解药,等我们确定是什么毒药还有你服下了多少再说。”

康威现在激动了起来。“我告诉你我确定。这个叫罗莎琳的女孩是真诚的,她吓着了。她亲口告诉我如果任何人知道,她怕她会被杀害……法瑞尔发现了她在干什么而——”

“你认为法瑞尔杀了她?”

“不,”康威说,“不过我想是刽子手贝克,或是他的杀手干的,后来法瑞尔起了恐慌想要嫁罪给我。”

“那说得过去,”梅森说。“这一点我愿意同意你的看法,不过到目前为止这只是个想法而已。”

“法瑞尔想要陷害我,”康威说。“我——”

他突然中断下来。

“怎么样?”梅森问道。

“让我想想,”康威告诉他。

“好,你想吧,”梅森说,“不过在你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前不要开始行动。同时,打个电话给你的秘书,告诉她我要过去跟她谈谈。”

“我要不要告诉她出了什么事?”

“不要告诉她出了什么事,不要告诉她你在什么地方,”梅森说。“只要告诉她我要过去跟她谈谈,说我是你的律师,说你要她尽量跟我合作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告诉她。”

“好,”康威说。“我最好开始动手,我有很多事要办。”

梅森怀疑地注视着他。“比如说什么事?”

“比如说打那通电话,到通宵营业的杂货店去采购我要的东西。”

梅森深思地注视着他。“你一下子变得精力充沛起来了。”

“有事情要办时,我就想动手。”

“好,”梅森说,“从打电话给你的秘书开始,告诉她我十五分钟之内到。”

“那么我们明天早上八点见?”

“八点过一点点,”梅森说。“记得一定要吃早餐,你不会想空着肚子面对我们即将面对的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