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联合起来

五点差一刻的时候他来了。路人们都不会多看他一眼,虽然他也许会吸引那些古怪的老处女的目光。他身高六点一英尺,体重一百八十磅左右——他定期锻炼——黑头发、蓝眼睛,虽不是十足的电影明星的料,但也不是那种会被年轻漂亮的职业女士一脚踢下床的男人。

亨得利看到,他穿得也不错,蓝色外套加一件红细条的马甲——看上去像英国货,红黄条纹的领带,漂亮的金色领带夹。时髦的衬衫。得体的发型。自信的外表来自财富与良好的教育。他的车停在大楼前访客的车位上。一辆黄色的悍马Z型越野车,那种在怀俄明放牛的人或在纽约赚钱的人喜欢的车。还有,或许,那就是为什么……

“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格里边问,边挥手示意来客坐在他红木办公桌对面的一张舒适的椅子上。

“我也没想好我要干什么,就是瞎看看,找个或许能适合我的位置。”

亨得利笑了。“是啊,我还不至于老到忘记了刚从学校毕业的人的那份困惑。上的哪所大学?”

“乔治城大学。家族传统。”小伙子微微一笑。这是亨得利从他身上看到并欣赏的一个优点——他并不想让别人对他的名字和家庭背景发生兴趣。他甚至有些惴惴不安,就像许多年轻人一样,他希望走自己的路,干一番事业。不管怎样,他属于聪明的那一类。很遗憾反恐训练营里没什么位置给他。

“你爸爸非常喜欢天主教学校。”

“连妈妈也改变信仰了。我姐姐莎莉没有上贝林顿学院。她在纽约的福坦莫大学读的医学预科。当然了,现在是霍普金斯医学院。像妈妈一样,想做个医生。这可是份受人尊敬的职业。”

“不喜欢法律吗?”格里问。

“你是知道我父亲的意见的,”小伙子笑着指出。“你大学毕业拿的什么学位?”他问亨得利,当然了,他早就知道了。

“经济学与数学。我拿的是双学位。”这两样对于在生意场上塑造做生意的风格实际上是非常有用的。“那么,家里人都好吗?”

“哦,很好。爸爸又开始写东西了——写他的回忆录。许多时候他都在抱怨自己还没老到要去写那种书,但是他相当用心,一定要把它写好。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位新任总统。”

“唉,基尔提的确有重振旗鼓的本事。将来他们埋葬他的时候,最好在他的墓碑上停一辆卡车。”这个笑话甚至上过《华盛顿邮报》。

“这笑话我听到过。爸爸说只需要一个傻瓜就能将十个天才的工作一笔勾销。”这句格言可没上《华盛顿邮报》。但这正是这个年轻人的父亲创建反恐训练营的原因,虽然年轻人自己并不知道。

“那也太夸张了点。这家伙的出现不过是意外。”

“是的,密西西比州那件案子争议很多,你认为他会减轻判决吗?”

“反对死刑是他的一条原则,”亨得利指出。“或者他就是这么说的。有些人同意他的想法,这是个叫人尊敬的观点。”

“原则?对于他来说那不过是个开文法学校的美貌老妇。”

“如果你想来讨论政治,一英里外的第二十九大街上有家不错的酒吧餐馆,”格里建议。

“不,不是这样。很抱歉跑题了,先生。”

这小伙子不轻易开口,亨得利思忖。“算了,这也不是一个不好的话题。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前参议员问。

“你在这里都做些什么?”来客说。

“主要是买卖外汇。”亨得利伸了个懒腰,显出一副工作了一天的劳累样子。

“嗯,”年轻人应道,带着一丝怀疑。

“钱总是赚得到的,如果你消息灵通,如果你有胆魄从事这一行。”

“你知道,爸爸非常喜欢你。他说你和他不再见面是很叫人遗憾的。”

亨得利点点头。“是啊,但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他的。”

“他还说你是聪明过了头,把事情弄成这个鬼样子。”

一般来说,这句话无疑是欠礼貌的,但从小伙子的眼睛里分明可以看出,他并非有什么侮辱的意思,而是一种疑问……或者,是疑问吗?亨得利突然问自己。

“对我来说那是段黑暗的日子,”格里提醒来访者。“任何人都会犯错。甚至连你爸爸自己也犯过一些。”

“没错。但幸亏爸爸有阿涅在身边替他擦屁股。”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阿涅现在怎么样?”亨得利问,借机控制场面,心里却还在纳闷这小子为什么上这儿来,并且他实际上开始对此感到有些不安了,虽然他吃不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很好。他就要出任俄亥俄大学的校长了。爸爸认为他应该能胜任这个位置,他需要的是一种安静的工作。我想他是对的。至于那家伙是怎么设法不得心脏病的,我和妈妈就不得而知了。兴许有些人就是一工作就生气勃勃。”谈话过程中,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亨得利的眼睛。“和阿涅聊天我学到不少东西。”

“从你父亲那里呢?”

“哦,一两样东西吧。主要是因为,我学东西是从次要的东西学起。”

“怎么讲?”

“比方说迈克·布伦南。他是我的启蒙老师,”小杰克解释道。“圣十字学院毕业,供职于情报机构。一个非常棒的神枪手。就是他教会我射击的。”

“哦?”

“那个秘密机构在那幢旧邮政大楼上面有个靶场,距离白宫两个街区。我现在还时不时地上那儿去。迈克现在在贝尔茨维尔北边的特工学校当教官。他的确是个好人,聪明又闲适。你知道,他差不多是我的保姆,我总是缠着他问这问那,问他情报部门的人都干些啥,他们怎么训练,他们怎么思考问题,他们在保护我妈妈和爸爸的时候关注哪些情况。我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还有其他人。”

“比方说谁?”

“联邦调查局的那帮人,丹·默雷,帕特·奥戴——帕特是默雷的重案组探员。他快要退休了。你相信吗,他准备到缅因州养牛。到那鬼地方放牛。他也是个神枪手,有点像西域枪神希科克,但人们很容易就忘记他是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帕特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告诉我不少关于调查局如何侦破调查的事情。他妻子安德拉获得过弗吉尼亚大学的心理学硕士学位,据说能看透人的心思。她接受过我父亲短期委任的职务,我从她那儿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至于情报局的人,当然是埃德和玛丽·帕特·弗雷夫妻俩——老天啊,他们可真是绝配。但是你可知道这些人当中哪个最有意思?”

他知道。“约翰·克拉克?”

“哦,是的。让他说话才是最好玩的。我发誓,和他比起来,弗雷夫妻俩就像电视剧里的戴西和露西。但一旦获得了他的信任,他也会向你敞开心扉。他获得荣誉勋章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电视上作过简短的报道,退休的海军军士长,芝麻官从越南回来被授予了勋章。电视新闻的画面差不多是六十秒钟。你知道,没有一个记者问他从海军退役后去干什么。没有一个人问。天哪,他们都傻呵呵的。我想鲍博·霍兹曼是知道一些的。他也在场,站在房间另一边的角落里。作为一个新闻记者,他算得上是相当聪明的。爸爸挺喜欢他,只是不很信任他。无论如何,大约翰——我是说克拉克——是个很严肃的上司。他一直就干这个,他也被授予勋章了。他怎么没上这来?”

“杰克,你这小子,讲到这的时候,开始切入正题了,”亨得利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赏。

“当我得知你晓得他的名字时,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先生。”他的眼睛微微透出一丝得意。“两个星期来我一直在搜集你的资料。”

“哦?”听到这话,亨得利心里一震。

“这不难。公开的官方档案上都有,不过是个组合排列的问题。就像你们给小孩子看的活动书里的那些连点成图的玩意儿一样。你知道,叫我吃惊的是这地方居然从没有过新闻——”

“小伙子,假如那是一种威胁——”

“什么?”小杰克奇怪自己的话被打断了。“你是说,我想敲诈你?不,参议员先生,我的意思是既然有那么多素材在那里,你就得想想记者们怎么会错过了它们。我是说,即便是只瞎眼的松鼠某天也会找到一个果子的,明白了吗?”他停了一下,眼睛又开始发亮。“哦,我知道了。你给了他们想要找的东西,他们拿着便跑了。”

“没那么难,但低估他们是很危险的,”亨得利警告道。

“那就别对他们讲。很久以前爸爸曾对我说过:口紧不招祸。他一直是让阿涅干发布消息这种事情。过不了阿涅这一关,谁也不能对媒体开口,我敢发誓,我认为媒体一定怕死了那家伙。他是那种会吊销《时代》杂志某个记者的白宫通行证,再把它折成小纸棍的人。”

“我记得那事,”亨得利应道。那事几乎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但没过多久,甚至连《纽约时报》都意识到,没有记者与白宫新闻办公室联系是根本不行的。这成了个活生生的反面实例,持续了约有六个月。阿涅·范·达姆的记性要比媒体来得更好更棒,这无疑是天生的,他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

“你怎么看,杰克?你上这儿来干嘛?”

“参议员先生,我想在大地方长点见识。这儿,我想,就是个大地方。”

“解释一下,”亨得利命令道。这孩子究竟拼凑起了多少玩意儿?

小约翰·帕特里克·瑞安打开他的公文包。“首先,从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到兰利的中央情报局这一条直线望去,这是惟一一座高过民宅的建筑。你可以从因特网上下载卫星图片。我把它们都打印下来了。给。”他递过一个小活页夹。“我到城区规划办公室打听过了,原本另外有三座办公楼打算造在这个地区,但建筑申请都未获批准。档案上没有注明原因,但也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可是,这条路那头的医学中心从花旗银行那里为他们的改建计划获得了很好的资助。你手下大部分人都曾做过间谍。你的保安都是前宪兵队的,军衔都在三级军士长以上。这里的电子安全系统要比米德堡的好得多。顺便问一下,你究竟是怎么办到这一切的?”

“平民同承包商有更多的商量余地。接着说,”前参议员说。

“你从来不做违法的事。葬送了你参议员生涯的那项关于你假公济私的指控完全是胡说八道。任何一个像点样的律师都可以做到庭外即决,而你却转不过弯来,结果输掉了官司。我记得爸爸是多么欣赏你的才智,总说你是个正派人。对国会山上其他那么多人他都没这么评价过。中央情报局的要人都喜欢与你共事,你还出资协助一个项目,搞得国会里某些人惊恐万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讨厌情报部门。每次爸爸坐下来同参议员、众议员们讨论那玩意的时候,都不得不弄点对他们的选区和职员有好处的东西去贿赂他们,这通常把他逼得要发疯。天哪,爸爸简直恨死了。不管什么时候碰上这事,他都要前后抱怨一星期。但是你帮了他不少忙。你当年在国会大厦里干得真不赖。但在你遭遇上政治麻烦的时候,你却退缩了。我觉得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真正让我难以接受的是爸爸怎么会对此事只字不提。他从未说起过一个字。我一问,他就转移话题。甚至连阿涅也从不谈这事——阿涅对我可是有问必答的。就是说,人人都没吱声,明白吗?”杰克靠了过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主人。“不管怎么样,我什么话也没说,但在乔治城大学念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四处打探,一直跟人打听,那些家伙教我怎样悄没声地调查事情。再说一遍,没有那么难。”

“那么,你得出了什么结论呢?”

“你是有可能成为一位优秀的总统的,参议员先生,但失去妻儿是个巨大的打击。听到这事我们都懵了。妈妈真的很喜欢你的妻子。请原谅我提起这事,先生。这就是你脱离政治的原因,但我想你这样一位爱国者又怎么会置国家于不顾呢,所以我认为亨得利协会是你为国效力的另一种途径——但不在正式档案之内。我记得有天晚上爸爸和克拉克先生在楼上边喝酒边说话——那是我中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记不太清了。他们不想我待在那里,于是我便回去看历史频道。很巧,那晚电视里放的是一个关于二次大战期间英国特别作战局的节目。那里面的人大部分是银行家。人称‘西域枪神’的多诺万招募了一批律师成立了战略情报局,英国人用银行家来指挥民众。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爸爸说银行家更精明。他们懂得如何在现实世界中赚到钱,相形之下,律师就没那么聪明——反正爸爸是这么说的。我猜想他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人。我是指他的商人出身。但你有点像海盗,和他们不同,参议员先生。我认为你是个间谍,而亨得利协会是一个非官方的间谍机构,不在正式档案之内——完全脱离于联邦政府的财政预算体系。所以,你用不着担心那些参议员、众议员因为认定你们干的是坏事,而在边上探头探脑、散布谣言。奇怪的是,我用Google搜索了一下,网上只有六条关于你们公司的信息。要知道,网上关于我妈的发型的信息还比这个多呢。《妇女服装日报》老是爱贬低她,让爸爸烦得要死。”

“这我记得。”老杰克·瑞安曾经在一帮记者面前就这个问题大发雷霆,并为此付出代价,成为饶舌者的笑料。“他告诉我说,要是换作是亨利八世,他肯定会做个特别的发型来回应那些记者。”

“是啊,一把立在伦敦塔的斧头。莎莉老笑话这事。她也喜欢拿头发的事来惹妈妈。我想,就这点而言,当男人还真是妙不可言,嗯?”

“还有鞋子。我妻子不喜欢意大利莫罗·伯拉尼克牌鞋子。她喜欢实用的、不花哨的鞋子,穿上去脚不累,”亨得利说,想起往事,话就停住了。一提起她还是伤心。也许一直都会这样,但这种悲痛至少确认了他依然爱着她,这就够了。对于亡妻他是那样念念不忘,在公共场合一想到她,他就笑不起来。假如他继续从政的话,那么他不得不这样做:假装自己已脱离悲伤,他的爱不灭但同样也悲哀不再。是的,肯定是这样。政治生活的另一个代价便是放弃你的人性连同男子气概。可即便是当上美国总统,这也不值得。他和老杰克·瑞安一直合得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很像。

“你真的认为这里是个情报机构?”他的语气尽量轻快些。

“是的,先生,我是这么认为。比方说,假如国家安全局注意起那些大央行正在干的事情,你的位置就很理想,可以截获并利用他们搜集到且传送给兰利的情报。假如你出牌谨慎的话——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太贪心的话,这肯定可以为你的通货贸易部队获得最好的内部消息,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赚到一大笔长效资金。你通过不引人注意的投资者来做这事,他们会吐露大量内情。所以,你在这里做的是有关活动资金的事。你到底在干些什么,我还没有摸透。”

“事实就是那样吗?”

“是的,先生,那就是事实。”

“没和你父亲讨论过?”

“没有,先生。”小杰克摇了摇头。“他会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一般我问他什么事,他都会讲许多,但这种事他不谈。”

“他都跟你讲过什么?”

“讲人呗。你知道,讲那些政客,讲哪个外国总统喜欢小姑娘或是小男孩。老天,尽是那些事,特别爱讲外国政客。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怎么想,他们各自都有些什么特权和怪癖。哪个国家的军队待遇最好。哪个国家的间谍部门最棒,哪些国家不行。国会山上的那些人的破事。除了爸爸告诉我的,人们在书上、报上读到的那些内容全都是狗屎。我知道这不能到处乱说,”小瑞安向主人保证。

“甚至在学校里?”

“首先,在《华盛顿邮报》上没什么看不到的。这报纸在挖新闻上颇有一招,不过对于那些他们不喜欢的人物的流言蜚语,传播得也太快了,而对于他们所欣赏的人物却经常不发表什么评论。我猜干新闻的同女人们在电话上、牌桌上飞短流长也差不多。置事实于不顾,就爱对看不顺眼的人诽谤中伤。”

“是人都一样的。”

“是的,的确如此。但我妈妈在给别人的眼睛开刀的时候,她可不管这人她喜不喜欢。她立过誓要按规则玩游戏。爸爸也一样。他们就是这么教育我的,”小约翰·帕特里克·瑞安总结道。“每个做爸爸的都会对孩子说同样的话:要做就做好,否则就别做。”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的,”亨得利指出,虽然他实际上也跟他的两个儿子乔治和弗斯特,说过同样的话。

“也许吧,参议员先生,但那不是我的错。”

“生意上的事情你懂吗?”亨得利问。

“基本的我懂。但说归说,做归做,详细的我还不大清楚。”

“在乔治城大学拿的什么学位?”

“历史,辅修经济,有点像爸爸。有时候我会问起他的爱好——他仍喜欢分析市场,在商界他有朋友,像他的财政部长乔治·温斯顿。他们很谈得来。乔治一个劲儿想拉爸爸加入他的公司,但他除了打牌和闲扯什么也不想干。虽然如此,他们还是朋友,经常相约去打高尔夫。爸爸的球技别提有多臭了。”

亨得利笑了。“我知道。你自己不想试试?”

小杰克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起誓了。罗比叔叔真是不错。老天,爸爸真的非常怀念他。茜茜阿姨倒还常来家里。她和妈妈一起弹钢琴。”

“真让人难过。”

“那个红脖子种族主义混蛋,”小伙子说。“抱歉。罗比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被谋杀的人。”让人吃惊的是凶手还活着,在追捕的时候,特工处的人马比密西西比州警察局慢了半拍,几个人已经按住了那个杂种,他们无法开枪,所以他活着进了监狱。抓到凶手至少证明了谋杀不是什么政治阴谋。那个六十七岁的家伙曾是三K党成员,他无法容忍瑞安退休后要把他的黑人副总统推上美国总统的位置。对他的审讯、定罪、宣判,都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整个行刺过程电视录像上都有,离凶手两码远还有六个目击证人。国会大厦的星条旗为罗比·杰克逊下了半旗。“Sic volvere Parcas,”杰克说。

“什么意思?”

“人皆有命,参议员先生。有人纺线,有人量线,还有人剪线。‘命运无常,’罗马谚语这么说。我从未见爸爸那样悲痛欲绝。妈妈倒还能忍住伤心。我猜想做医生的对于死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爸爸——哦,他真想亲手把那个家伙揍扁。太不幸了。”摄影记者拍到了总统在海军军官学校礼堂举行的葬礼上拭泪的镜头。Sic volvere Parcas。“那么,参议员先生,我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这并没有让亨得利觉得突然,他早就预见到这个问题了。即便如此,这并非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你父亲怎么看?”

“谁说他非得知道?你有六个下属公司来掩盖你的贸易活动。”要调查出这些不是那么容易,可杰克知道该怎么打探。

“不是‘掩盖’,”亨得利纠正道。“‘伪装’,兴许可以这么说,但不是‘掩盖’。”

“明白了。我对你说过,我和特工相处过很久。”

“你学了不少。”

“我有几个相当不错的师傅。”

埃德和玛丽·帕特·弗雷,约翰·克拉克,丹·默雷,还有他父亲。见鬼,他有几个相当不错的师傅,亨得利寻思。

“你认为你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先生,我很聪明,但还不是太聪明,还有许多东西要学。这我知道,你也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想为国效力,”杰克平静地说。“我希望能协助做一些需要做的事情。我不要报酬。我有信托基金,是爸爸和外公创建的——我是说乔·穆勒,我妈的爸爸。哎,如果我愿意,也可以去拿个法律学位,最后像爱德华·基尔提一样,靠自己的努力向白宫进军,但我爸爸不是国王,我也不是王子。我要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前程是怎么样的。”

“你爸爸不会知道这些,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知道。”

“是吗?他可是有不少秘密瞒着我。”杰克想这也太可笑了。“报复为的是公平竞赛,对不对?”

“我会仔细考虑的。你有电子邮件地址吗?”

“有的,先生。”杰克递上名片。

“给我几天的时间。”

“好,先生。谢谢你让我进来见你。”他站在那里,同亨得利握了握手,便离开了。

这孩子匆匆忙忙地就长大了,亨得利想。也许搞特工有助人成长——要么就是有害,这取决于你是哪种人。但这个孩子家世好,其母亲父亲家都好;而且他显然非常聪明。他充满好奇,是搞情报工作的料。

何况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惟有情报是永远不嫌多的。


“哦?”埃内斯托问。

“很有意思,”巴勃罗边回答边点了一支多米尼加雪茄。

“他们对我们有什么要求?”他的上司问。

“穆罕默德一上来便谈我们的共同利益,还有我们共同的敌人。”

“如果我们想在那里做生意,会掉脑袋的,”埃内斯托说。对于他而言,生意是头等大事。

“我对他说过。他回答说他们那里是个小市场,几乎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他们只出口原料。这倒不假。但是他说,他们可以帮助我们开辟新的欧洲市场。穆罕默德告诉我,他的组织在希腊有个更好的基地,随着国界线的消失,那里便会成为我们的货物最合适的登陆点。他们将免费提供技术支持,他说他们只想同我们搞好关系。”

“他们肯定非常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埃内斯托说。

“他们本身就有丰富的资源,他们展示过了,头儿。他们似乎需要我们提供一些走私武器和人方面的门路。无论如何,他们要得少,而给得多。”

“他们的帮助当真会给我们的生意带来方便吗?”

“这肯定会让美国佬分出一部分精力。”

“那会在他们国家造成混乱,但政治影响将会很严重……”

“头儿,他们施加给我们的压力几乎到极致了,不是吗?”

“美国的这个新总统是个傻瓜,即便如此,也还是危险的。”

“既然这样,我们可以让我们的新朋友转移他的注意力,头儿,”巴勃罗指出。“我们甚至用不着费一枪一弹。咱们风险不大,而能得到的却很可观,是不是?”

“我明白,但是,巴勃罗,如果查到我们,代价可是巨大的。”

“这倒是,但还是那句话,他们还会给我们施加什么压力呢?”巴勃罗问。“他们正通过波哥大政府攻击我们的政治同盟,假如他们得逞的话,那么这对我们的危害才是极其严重的。你和理事会里的其他成员就会在自己的国土上逃亡,”卡特尔集团的情报头子警告道。他其实用不着多说,这样一个世界末日将会夺走理事会成员所拥有的巨大财富。没有舒服花钱的地方,钱再多也没用。“他们那里有条谚语: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头儿,要说这一冒险计划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可看不出。”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见见这个人吗?”

“是的,埃内斯托。应该没什么坏处。比起我们来,那些外国佬更想得到他。假如我们怕被出卖,那他应该比我们更害怕,对不对?不过不管怎样,我们应该作些适当的防备。”

“很好,巴勃罗。我会把他的提议同理事会商量一下,”埃内斯托让步了。“这事办起来困难吗?”

“我让他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飞过来。他肯定知道怎么安全过来。他的假护照兴许比我们还要多,而且他真的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阿拉伯人。”

“语言怎么样?”

“没问题,”巴勃罗回答道。“英语说得和英国人一样棒,这本身就是一张护照。”

“通过希腊,嗯?我们的货?”

“他的组织把希腊作为一个出口港已经好些年了。头儿,装运一船货要比运一批人容易得多,所以,初步来看,他们的办法和资源满足我们的要求。当然,我们自己这边的人还需要检查一下。”

“知道他对美国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计划吗?”

“我没问,头儿。这其实跟我们无关。”

“除非加强边境安全。那可能会带来不便,”——埃内斯托举起手——“我知道,巴勃罗,不会很严重。”

“只要他们帮咱们解决了问题,我才不管他们想对美国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