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自由之声

猎枪射出的弹丸呈辐射状散开,弹丸每向前直线行进一码,其散开的直径就增加一英寸。窗外亮起一道闪电,明亮无比,紧接着就是一声霹雳巨响,震天撼地,杰克不由自主地往沙发里面一缩——随即他就意识到,声音来得太快,不可能是雷声。猎枪的弹雨是从离他的头顶三英尺的地方呼啸而过的,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时,那个金头发傢伙的脑袋已经突然向后甩去,炸成一片鲜血模糊,身子往后直倒下去,斜靠在餐桌的一条腿上。黑头发正在屋角的窗边向外张望,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正好看见自己的伙伴倒下,全然不知他是怎么倒下和为什么倒下的。他眼露凶光,滴溜着眼珠四下疯狂地搜索,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在他的前胸映出了一个唱片大小的红色圆圈,他的身子随即一下倒在后面的墙上。小矮子正忙着捆绑卡茜的双手,他太过陶醉于自己的工作之中了,以至于没有一下子领会第一个人是被子弹击倒的。等第二个人倒下时,他总算明白了——但是,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沙发上的亲王飞身跃起,向小矮子扑去,用肩膀往下一扛把他撞翻在地,亲王自己也倒在地板上。杰克不失时机一跃而起,跳过茶几落在小矮子身边,抬腿朝着他的脑袋狠狠踢了过去。他的脚命中了目标,但自己也失去了平衡,仰面向后倒去。小矮子被撞翻在地,马上又当头挨了一脚,但他只昏迷了片刻,就醒了过来,爬起身来向餐桌扑过去,餐桌上放着有他的枪。杰克失去平衡,正跌跌撞撞要从地上爬起来,见到此状,整个身子不顾一切地就朝那个恐怖分子的双腿扑上去。趁着杰克和恐怖分子搏斗的当口,亲王已经爬了起来。小矮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挥拳向他击去,同时两脚拼命又蹬又踢,试图摆脱杰克的羁绊——然后,一切挣扎反抗一下就停止了,一支还带有余温的猎枪的枪口已经贴在他的鼻尖上了。

“给我乖乖地待在那儿,一动也不要动,不中用的家伙,不然就把你的脑袋轰下来。”

卡茜还未被绑结实,小矮子就被亲王撞倒了,此时卡茜已经将手上绑着的绳子挣脱掉了,她先解开了杰克手上绑着的绳子。杰克马上走到了金头发的身边。金头发躺在地上,他的身体还不住地抽搐,鲜血仍在从那处看上去荒诞离奇的地方往外涌,三十秒钟以前,那还是一张五官端正的人脸。杰克从他手里取下乌兹冲锋枪,又从他的腰间取下一个备用的子弹盒。亲王则走到黑头发身边,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个黑头发已经没有一点生息和动静了。

“罗比,”杰克一边检查着枪上的保险一边说,“我们一定要赶快离开这儿。”

“我同意,杰克,但是去哪儿?”杰克逊把小矮子的脑袋摁在地板上。那个恐怖分子的眼睛几乎是有点滑稽地正好对着他的雷明顿猎枪的枪口。“我估计他也许知道一点有用的情况。你们是打算怎么脱身的,小子?”

“不知道。”这是此时此刻库利鼓起所有勇气才说出来的。他终于意识到,他毕竟不合适干这样的活儿。

“是这样的吗?”杰克逊问,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是透出的愤怒之情令人不寒而栗。“你这小子给我听着。那边的那位夫人,就是方才你骂她黑鬼的——是我的太太,小子,她是我的夫人。我刚才还看到你动手打了她。所以说,我已经有一条充分的理由宰了你,你的脑瓜子开窍了吗?”罗比恶毒地对他笑了笑,手中的猎枪枪口从上到下在他的身上划了一条线,停在他的裤裆处。“不过,我不杀死你。我要更加好地消遣你——

“我要让你变成一个娘们,不中用的东西。”罗比用枪口在他裤子的拉链处捅了捅。“快点想明白,小子。”

听到朋友出口如此粗鲁,杰克惊讶无比。罗比从来不这样说话的。但是,罗比的言辞切切,不由得你不信。杰克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干。

库利也是相信的:“船……悬崖底下有船。”

“这不是聪明的谎言。跟他们说再见,小子。”猎枪枪口的角度略略改变了一点。

“是船!两条船在悬崖底下。船上有两把梯子——”

“有多少人守在船上?”杰克大声问。

“一个,就一个。”

罗比抬起头来。“杰克?”

“诸位,我建议我们去偷几条船。外面的战火越来越近了。”杰克向壁橱跑去,抱出一堆外衣分给每一个人。他把自己的那件让卡茜讨厌万分的海军陆战队旧的呢上装专门挑出来给了罗比。“穿上它,你那件白衬衣太显眼了。”

“拿着。”罗比把杰克的手枪递了过去。“我找到了一盒猎枪子弹。”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子弹,再装进上衣口袋里,然后把库利的那支乌兹冲锋枪挎在自己肩上。“这么说我们就把友军拉下不管了,杰克,”他悄悄地说。

瑞安也不喜欢这样。“我知道,但是,如果他们抓到他,他们就赢了——况且,这里绝非女眷和孩子的久留之地,兄弟。”

“好吧,你是海军陆战队的,”罗比点了点头。事情就此决定了下来。

“我们赶快离开此地。我在这里熟门熟路,我先去快速打探一下情况。罗比,你先管住小矮子。亲王殿下,你带领好女眷。”杰克弯下腰,伸出双手扼住丹尼斯·库利的喉咙。“敢捣乱的话,你就死定了。不要跟他胡来,罗比,慢慢收拾他。”

“明白。”杰克逊从那个恐怖分子身边往后退了一步。“起来,慢点,不中用的家伙。”

杰克领着众人从已被毁坏的门里走出,到了屋外的平台上。两名特工躺在木头的平台上,一动也不动,显然已经牺牲多时。尽管杰克于心不忍,痛恨自己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但他仍然硬着心肠从他们身上一跃而过,十年前海军陆战队灌输给他的原则和程序已经自动控制了杰克的行动。此刻,他处在作战的环境之中。一时间,他在海军陆战队所听过的课和所接受过的野战训练,如势不可挡的滔天巨潮,在他的意识中一幕一幕涌现回来。瓢泼大雨中他的衣服只一刻工夫就已湿透。他三步两步冲过平台,又小快步奔下台阶,猫下腰仔细观察房屋四周的情况。

树丛中,朗利和他带领的几个人正顽强地抵抗着正面敌人的强大火力,以致于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后方偷偷逼近的威胁。这位英国安保官员朝着前方一个行进中的黑影射出四发子弹,令他满意的是,他看到了子弹在他身上的反应,至少有一发子弹击中了他。但就在此时,他自己的身上也感觉到了猛烈的一击,整个身子一下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前面的一棵树上。撞在粗糙的树皮上被弹回来时,他略略扭过头来,竟然看到了又一个黑影在十英尺之外向他举起了枪。那支枪又冒出一团火光。几秒钟之内,整片林子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我的天哪,”人质解救小组的狙击手喃喃自语道。他弓着腰向前奔跑,一连经过了五具特工人员的尸体,但现在不是顾及那事的时候。他和他的观察手卧倒在一片灌木旁。狙击手打开枪上的夜视仪,来回搜索前方几百码以外的那片林子。观察镜上绿色的图像表明,黑衣人正在向林子里面去。

“我数到十一个人,”观察手说。

“是的,”狙击手表示同意。他的单发的狙击步枪装载的是点308口径的高爆子弹。在两百码之外,他可以一枪命中一个三英寸大小的目标。但是,眼下他的任务是侦察,收集情报并马上报告组长。在真正能够采取行动之前,他们必须弄明白情况究竟怎么样,而现在他们的所见所闻还只是一片混乱。

“维尔纳,我是保尔森。我数了数,好像有十一个坏家伙走进了我们和那幢房子之间的林子里去了。他们似乎装备了轻自动武器。”他把枪支在地上左右扫描了一下。“他们有六个人好像倒在院子里。许多好人倒下了——老天,希望马上有救护车到。”

“还看得到有自己人吗?”

“看不到。建议你从另一侧包抄过去。我这里能不能来一个增援?”

“现在就派一名增援给你。增援到达后,要小心接近目标。不要着急,保尔森。”

“好的。”

在他们的南边,维尔纳和另两名队员沿着林子的边缘包抄上去。他们的夜间伪装服是浅绿色的影线图案,是用计算机设计的,即使在闪电的电光中也几乎完全看不见。

刚才一定发生了某种情况。杰克看到,一阵火力突然爆发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尽管刚才他对罗比说了一番话,其实他是不愿逃离现场的。但是,他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摆在面前的是一伙数目不详的恐怖分子,他们来势汹汹。而他只有三个武装的男子,却要保护三名妇女和一名儿童,他们后面的退路还是一个悬崖。黑暗中瑞安咒骂了一声,回到了大伙的身边。

“好吧,小矮子,领我们下去,”瑞安用他的乌兹冲锋枪顶着库利的胸口说。

“就在那儿。”库利用手指了指,瑞安忍不住又是一声咒骂。

在这里居住了这许多年,与悬崖为邻,他惟一关心的就是要远离悬崖,以免万一在他的脚下,或在他女儿的脚下,悬崖突然崩塌。从他家向外远眺悬崖大海,景色十分壮美。但是这高峻的悬崖意味着,从这里到他家之间有一块一千码宽的看不见的危险地带,恐怖分子恰恰是利用它偷偷摸上来的。当然,他们是利用了梯子爬上来的——这是不言而喻的,梯子就是爬高用的!选定架设梯子位置的方法是世界上每一本野战手册中都可以找到的,木桩上包白色的纱布绑带,即使在黑夜也显而易见。

“好吧,各位,”瑞安环顾四周后开口说,“小矮子和我先下。殿下您带着妇女跟着下来。罗比,你拖后十来码殿后。”

“还是我来殿后,我使用轻武器得心应手,”亲王说。

杰克使劲摇摇头。“不行,如果您落到他们的手中,他们就赢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我还要依靠您照顾我的太太和孩子娘俩,先生。还有,如果出现情况,你们只管往南走。大约走半英里,你们会发现一条雨水冲刷而成的沟壑。顺着它往内陆走,不要停,直至你们发现一条硬路面的公路为止。这一路上树木繁盛,你们应该不会有问题。不会有人发现你们的。罗比,万一真有什么东西挨近上来,你就干掉它。”

“但是,假如——”

“不要说但是!任何动的东西都是敌人。”杰克最后环顾了一遍每一个人。给我五个训练有素的人,也许就是布雷肯里奇加上另外四个人,我就可以设下陷阱,打他们埋伏了……即使这些蠢猪长了翅膀……“好吧,小矮子,你先下。如果你胆敢糊弄我们,第一个结果就是,我会把你一劈为二。你相不相信?”

“相信。”

“那么你就下吧。”

库利走到梯子旁,背朝外一步一步往下移动,杰克跟在后面,在他头上几英尺的地方。铝梯的踏板被雨打湿以后,踏上去分外的滑溜,但是这里的风至少被面前的崖壁阻挡掉了。可伸缩的铝梯——究竟怎样把它弄到这里来的?——在他的脚下不住地晃动。杰克因为还要留神下面的库利,下到一半的时候,他脚底下稍一不留意,差点滑了下去。在他的头上,第二梯队开始下梯了。王妃此前已经把照顾萨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现在更是将她拥在自己的身体和梯子之间,以防她掉下去。黑夜中虽然看不见,但杰克可以清楚地听到女儿的抽泣声。此时此刻,他只能听而不闻,置之不理了。在他的意识里,现在已经没有愤怒和怜悯的容身余地了。他的这一步行动必须成功,容不得有任何的闪失。一次闪失就意味着万事休矣,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一个闪电划过夜空,照得海面一片惨白,映出了偏北一百来码的海边停靠着的两艘船只。瑞安无法判断船上是否有人。最终他下到了接近梯子的底部。库利已经到达崖底,往北方向移动了几英尺的距离,瑞安纵身从几英尺的高处跳下最后几级踏板,双手持枪,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我们先停下来等一会再说。”

亲王殿下接着下到崖底,女眷和孩子也一个一个跟着下来了。最后,罗比也登上了梯子,在漆黑的夜空中,身穿海军陆战队带帽上装的他,宛若一个隐身人,难见其踪影。他下得很快,最后几级也是一跃而下。

“我开始下来的时候,他们刚到房子那里。也许这会耽搁他们一点时间。”他的手中拿着包着白纱布的木桩。黑夜中没有了标记物,再要找那梯子可能就不那么容易了。

“干得好,罗比。”见到大伙安全到达崖底,杰克稍稍放心了些,他随即转过身来观察海上。那里的两艘船又一次隐没在雨幕和悬崖的阴影中,再也无从看见。小矮子说了,他们只留了一个人看船。万一他是撒谎骗人怎么办?瑞安自己拷问自己。这个小子真愿意为了他们的事业献身吗?他愿不愿意牺牲自己,大声呼喊报警,使他们全部惨遭船上的恐怖分子的毒手。这会有什么差别吗——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

“走吧,小矮子。”瑞安用手中的枪指了指方向。“只是你要记住,谁死在前面。”

此时正是涨潮时分,海水已经涨到离开崖底不过几英尺的地方了。瑞安在那个恐怖分子后面,保持着大约三英尺的距离,脚下的砂子都是湿的,踩上去硬硬的。离他们有多远了——一百码?一百码能有多远?瑞安继续拷问自己。他此刻正在发现它。他身后的人都尽量贴着爬满野葛藤的悬崖前进。这使得他们极难被人看见,尽管,假使船上有人,他会知道有人在向他行进。

啪啦!

有一瞬间,每个人的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动。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百码的地方,崖顶边缘的一棵大树被一个闪电击中了,劈成了碎片,倒了下来。就着闪电亮起的短暂的瞬间,他又看见了那两艘船——每一艘船上都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嗯?”杰克压低了嗓门责问。小矮子略作犹豫,就继续前进,他两手背在身后,在杰克的视野之中。闪电过后,黑暗回归,船只又消失在视线之中,杰克在心中推理,闪电的强光对每个人的夜间视力的毁损应该是一样的。他竭力让自己的思想集中到刚刚看到的形象上来。靠得近一些的那条船上站着一个人,他在船的中部,靠近左侧的地方,手中似乎拿着武器——一种需要两只手拿着的武器。瑞安不禁勃然大怒起来,小矮子竟敢撒谎骗人。但是,理智迫使他冷静下来。在他的意识中,情感的消退和勃发一样的快速,杰克不免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笑。

“口令是什么?”

“没有口令,”丹尼斯·库利回答说,他的声音颤抖,几近哀号,此刻盘踞他头脑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幅图画。他现在是夹在荷枪实弹的双方的中间,每一方都可能率先发难,开枪射击。库利的脑子恰如野马狂奔,正在飞速盘算,想要寻出一个扭转形势的办法来。

他现在说的是实话吗?瑞安心中在想,但是,时间不容他去理清这个谜团。“继续前进。”

前方船只又隐隐出现了。一开始,还只是看上去与黑暗和海滩稍微有点两样而已。他们又前进了五码的距离,已经可以约略地辨别出它的轮廓了。大雨滂沱,倾盆而下,尽管杰克明白,透过如此大的雨幕看到的轮廓难免走样,但前面的是一个白色的,几乎长方形外形确定无疑。瑞安猜测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十码左右。他默默祈祷上苍让闪电停一停。假如闪电此刻亮起,船上的人也许就能够看清他们的脸了,而且假如他们看到是小矮子走在前面……

我当如何应对这种……?

你可以当警察或当士兵,但是不可以一身兼任二职。参观伦敦塔时,蓦然间,老兵乔·埃文斯所说的话回到了头脑中,他明白了自己必须怎么做了。

还剩下四十码了。沙滩上星星落落地散布着岩石,所以,杰克必须步步小心,以免被它们绊倒。他伸出左手,轻轻退下枪口上笨重的消音器,插到自己的腰间。他不喜欢因为它而破坏了枪的整体平衡感。

还剩下三十码了。他摸索着找到了乌兹冲锋枪的枪托释放开关,拉出枪托,将枪托的端板顶在肩窝上,挪动了几下位置使得枪支舒舒服服地顶结实了。只要再给我几秒钟的时间……

还剩下二十五码了。他已经可以看清前面的那艘船了,它长约二十英尺,平头,与它一样的另外一艘,泊在也许就二十码以外的地方。离他们较近的那艘船上肯定有一个人,站在船中央的左舷,两眼直视紧盯着来人。杰克的右手拇指摸到了乌兹冲锋枪的选择开关,稍稍用劲朝前一直推到了底,选择了全自动发射位置,同时握在冲锋枪的握把上的拳头攥得也更紧了。在匡蒂科受训的时候,为了熟悉各种武器,他曾短暂接触过乌兹冲锋枪,但自那以来,他还从未用它开过一枪。这种枪小巧,而且平衡极佳。不过在黑夜中,它的金属瞄准器几乎成了无用之物,他必须做的是……

还剩二十码了。第一个点射必须命中,杰克,无论如何必须命中……

瑞安向右跨出半步,他屈起双腿,以一个膝头触地,举枪,把前方的准星对准目标,稍稍偏下偏左,然后轻轻扣下扳机,霎那间,第一个点射四发子弹已经飞出。当弹头离开枪口时,只见枪口微微跳动,稍稍向上偏右,在目标的轮廓线上划出一条对角线。目标瞬间就已倒下,从视野中彻底消失了,但他本人的眼睛也暂时失去了视觉,这一次是被自己枪口的火光耀花的。小矮子则在听到枪响的同时,扑倒在地。

“快跑!”瑞安一把把他揪了起来,向前面扔了出去,但是不巧,自己脚却陷进了砂子里面,一个趔趄,等他重新站稳过来时,那个恐怖分子真的朝着那艘船狂奔过去——那儿有一个人的一支枪正在瞄向他们所有人!他的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着什么,但是杰克一点听不懂他在嚷什么。

杰克眼看就要追上了,但是,小矮子还是抢在他的前面首先到达了那艘船的边上——

但是,他死了。就在他死活不顾跳上船的时候,另一艘船里的歹徒朝着他们的方向发疯一样地射出了长长的一个点射。杰克看着库利的脑袋往边上一甩,像一袋杂货一样跌进船里。杰克就势在船舷旁跪下,他的点射跟着射出了,这另一个歹徒应声倒下。究竟是否是中枪倒下,杰克无从知晓。他只能在自己的肚里想,就像在匡蒂科的演习一样,一片混乱,犯错误最少的一方胜出。

“上船!”他站直了身子,枪口对着另一艘船。他不敢回头去看,但是,能够感觉得到其他的人一个一个上了船。电光一闪,杰克看见了那个被他击毙的歹徒躺在船里,胸口上有一排三个血红的洞口,他的眼睛和嘴巴张得老大,惊骇未消。小矮子就躺在他的身边,他的半边脑袋已经被打开了花,令人恐惧。在他们两人中间,一片殷红,好似有人在玻璃钢的甲板上倾倒了一加仑的鲜血。最终,罗比也赶到了,一跃上了船。另一艘船里冒出了一个脑袋,杰克对准那里又一个点射,随即自己也爬到船上。

“罗比,无论如何让我们大伙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杰克一边招呼大家别把头抬起来,一边手脚并用迅速爬到另一侧船舷。

杰克逊弓着腰转移到了驾驶员位置,忙着寻找发动机的点火器。令他高兴的是,这种船的动力控制结构与汽车类似,点火器的钥匙仍插在钥匙孔里。他转动钥匙,发动机恢复了生机,吐出了悦耳的噗噗声响。但是,就在这时,另一条船上又传来一阵枪声。杰克清楚听到子弹击中玻璃钢的声音。罗比只是把身子往下缩了缩,但是并没有离开驾驶座,他的手在黑暗中继续摸索,终于找到了操纵杆。杰克举起他的冲锋枪,朝着火光又一次点射。

“悬崖上有人!”亲王高呼起来。

奥唐奈很快重新把他的手下召集在一起,发布了新的命令。现场的所有安保人员都已被干掉,这一点他有充分的自信,但是,那架直升飞机可能已经在他们的西面降落了。他并不认为它已被导弹击中,尽管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加以确认的。

“谢谢你的增援,肖恩,他们比我想象的厉害。你在屋里把他们都搞定了?”

“我留下了丹尼斯和另外两个人。我想我们应该离开了。”

“你把那个搞定了!”亚历克斯说,他的手指着西面。“我想我们有几个新客人到了。”

“很好。肖恩你去召集他们,带他们到悬崖去。”

米勒带领他的两个手下,匆匆奔回屋子去,亚历克斯和他的手下紧随其后。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屋子的正门洞开着,他们一行五人鱼贯冲进门里,拐过壁炉,一下子全都愣在那里了。

保尔森、他的观察手和另一名队员也在奔跑。他领着他们沿着林子的边缘奔跑,直到杰克家门前的车道拐弯处,他又一次趴下,卧倒在地,并把他的狙击步枪架在双脚枪架上。现在,远处的阵阵警笛呜咽声,已经时有所闻。在狙击步枪的夜视镜中,他仔细搜索着目标,心里还在诧异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使得这些警察迟迟到不了。他瞥见了有人在房子的北面一带奔跑。

“这事有点蹊跷,”狙击手说。

“是不对劲,”观察手赞同他的看法。“看来他们肯定是不打算通过公路离开这里了——但是,除了公路还有什么出路?”

“最好有人去侦察一下,”保尔森自言自语地说,他拿起了无线电对讲机。

在院子的南面,维尔纳带领着他的小组正艰难地前进,他背部伤口的疼痛一阵胜过一阵,他只能竭力不去理会它。突然无线电又响了,他命令他的另一个小组必须极端小心行事,见机前进。

“好,他们在哪里,老兄?”亚历克斯怒不可遏地问。

米勒环顾四周,目瞪口呆,惊骇不已。他的两名手下死在地板上,他们的枪支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

“他们到底在哪里!”亚历克斯又吼了一声。

“搜这屋子!”米勒大声叫了起来。客厅里只剩下了他和亚历克斯两人。黑鬼亚历克斯的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大,直盯着米勒,一副不依不饶,誓不甘休的架式。

“我这样煞费苦心,历尽艰险,为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你又把事情搞砸吗?”

几秒钟以后,去搜查房子的三个人回来了,报告说这幢房子里已经人去屋空。这时的米勒已经断定,他的手下的枪支已经不翼而飞。事情肯定出了差错。无奈,他只能领着他们几个来到屋外。

保尔森又前进到了一个新的观察点,最终,他又把目标收进了他的观察圈。他数了数,一共十二个人,接着,从房子里又出来几个人,与他们合成一伙。他们似乎陷入了混乱,不知所措了,从他的夜视镜中可以看到,他们正在相互指手划脚。有些人在说话,另一些人则乱成了一锅粥,显然在等待号令。他们中有几个似乎受了伤,但是,这仅仅是他的推测而已,尚不能肯定。

“他们跑了。”亚历克斯不待米勒有机会开口,就率先发难了。

奥唐奈怎么能够相信!肖恩急忙抢上去结结巴巴地把情况报告了一遍,亚历克斯则在边上冷眼旁观。

“你那小子把事情搞砸了,”米勒话音未落,亚历克斯就阴阳怪气地接了上去。

怒火实在太大,实在已经压抑得太久。米勒把自己手中的乌兹冲锋枪挂在后背上,顺势抽出那支从特工处的特工手上捡来的乌兹冲锋枪。整个过程他不动声色,动作一气呵成。亚历克斯还没有闹清怎么回事,子弹已经穿过了他的胸膛,那支枪的枪口离他不过三英尺。路易斯看着自己的首领突然倒下,愣了一下,然后就想举起手中的手枪,但是,米勒还不等他把枪举起,就一枪把他也放倒了。

“究竟怎么回事!”观察手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保尔森打开了狙击步枪的保险,把准星对准了刚刚开火杀了两个人的那个人——但是,他杀的是谁呢?作为人质解救小组,只有为了拯救友方的生命,他才有可能开枪,而那两个死鬼几乎可以肯定是坏蛋。目前,就他所能作的判断而言,已经没有人质可以解救了。他们究竟在哪儿?悬崖边上的一个人似乎喊叫了些什么,其他人马上朝他蜂拥而去。神枪手面前虽然有足够多的目标供他选择,但是,在没有确切肯定他们的身份之前,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哪怕一发子弹他也不敢擅自射出。

“快点啊,宝贝,”像是在哄骗孩子起床一样,罗比朝着发动机喃喃自语。还不等汽缸暖起来,运转达到稳定,他就把控制杆拉到了倒车挡上。小船缓缓后退,慢慢离开沙滩。杰克用他的乌兹冲锋枪对准另外一艘船。那船上的人又冒出了头,杰克轻轻扣下扳机,但三声枪响以后,枪就没有了动静。他不由得嘴里吐出了一句脏话,赶紧换上新弹夹,又连续几个点射才把那个人的头压下去。

“悬崖上有人,”亲王又叫了一次。他已经接过了那支猎枪,瞄准好目标,但是,没有击发。他根本无从知道崖上的到底为何方人士,再说,这个距离对于猎枪来说,总归还是远了点。接着,火光起处,枪声大作。不管悬崖上的是谁,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对着船射击。杰克听到了子弹钻进水里的嗤嗤声和击中小船的两声沉闷的噗噗声,他急忙回过头来看。只见西西·杰克逊一声尖叫,人跟着就痛苦地缩成一团,而亲王则镇静地连发三枪回击。

罗比已经用倒挡,使小船退离沙滩三十码了,此刻他正发疯一样转动方向盘,把船头调过来,同时将控制杆扳回到前进挡。跟着他猛力一脚踩到油门上,引擎又一次咯咯作响,这一次好像响得分外的长,令人可怕的长,但终于点上了火,小船向前直窜了出去。

“行了!”飞行员欢呼起来。“杰克——往哪去?去安纳波利斯怎么样?”

“就去那儿!”瑞安说。他朝船尾望去,悬崖那里有人正在顺梯而下。有几个人还在向他们扫射,但是子弹已经远远追不上他们了。接着他朝船上望去,看见西西正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脚。

“卡茜,您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急救箱,”亲王殿下说。他为西西检查了伤口,现在已经移到了船尾,拿着猎枪在监视着后方。杰克在驾驶座底下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箱子,他把它推给了自己的太太。

“罗比,西西的脚上中了一发子弹,”杰克告诉他说。

“我不要紧,罗比,”他的太太马上说。但是,从她的声音里明显听得出,她并非不要紧。

“怎么样,西西?”卡茜挪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

“很疼,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咬紧牙关,从牙缝中吐出了这句话,脸上还竭力堆出了点笑容。

“你肯定不碍事吗,亲爱的?”罗比问。

“只管开你的船,罗比!”她喘息着说。杰克不放心,所以走到后面亲自看了看。子弹是从西西的脚背贯穿而过的,她那浅色的皮鞋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浸透。杰克用眼光向四周转了一圈,看看还有没有人受伤,幸好其他人都还好,当然每个人在所难免的惊吓除外。

“少校,要不要我来替您把握方向盘?”亲王问。

“好的,上校,您上来。”罗比一点一点从方向盘后面退出来,让位给亲王殿下。“磁罗经的航向是0-3-6。看清了,我们现还在悬崖的背风处,等我们走出背风区,风浪就会大起来的,再说,那里还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商船。”他们已经可以看到一百来码的前方,在一阵又一阵大风的推动下,海浪已经高达四英尺左右了。

“行。不过,我怎么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安纳波利斯?”亲王说着在方向盘后面坐稳当了,同时开始熟悉起各种驾驶控制设备来。

“看得见海湾大桥上的灯光时,叫我。港口的情况我熟悉,进港我来。”

亲王点头示意同意。当船只进入大浪区时,他把脚下的油门松开了一点,保持在一半功率的状态,同时双眼在罗经和水面之间不住地来回打转,仔细观察。杰克逊见状,放心地去看自己的太太了。

西西却是连连挥手让他走开。“你去操心他们吧!”

一会儿工夫之后,他们的小船已经像是一辆过山车,载着他们在四五英尺高的海浪尖上,一忽儿上,一忽儿下,上下颠簸。他们这条船是一艘十九英尺长的下反角船身的内湖型船只,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这种船具有速度快、吃水浅的特点,所以深受本地渔民的喜爱。但是,它的平面型的船首对付风浪却问题不少。船首拍击海浪,不断激起的海水撒落进船舱,幸亏该船的船首部分装了一个活动顶盖,他们啪哒一声把它拉上了,于是飞溅的海水大部分通过挡风玻璃从船舷的两侧滑落到海里去了。只有一小部分仍然溅落进船的后部。这些水全部通过引擎边上的一个自动排水孔,被排出船去。虽然瑞安从未乘过这样一种船,但是它的情况他还是清楚的。它有一台一百五十马力的引擎,通过一个舱内舱外一体的传输变速装置,驱动水中的推进器,由于它的推进器是可活动转向的,所以这种船不需要舵。船壳是空心的,底部和侧面都充填了泡沫材料,以确保它有足够的浮力。所以,即使船舱里灌满了水,它也不会沉没——但在当前,比这更有意义的是,它坚固的玻璃钢壳体加上泡沫充填,也许还足以抵抗得住冲锋枪的子弹的打击。杰克再一次检查同船乘客的状况。他的太太正在护理西西的伤口。王妃搂抱着他的女儿。除了他自己、罗比和把握着方向盘的亲王以外,每一个人都是压低了脑袋。他开始稍微轻松了点。他们已经逃离虎口,命运重新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手中。杰克默默发誓,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变化了。

“他们在追我们,”罗比说着把两发子弹装进了猎枪里。“大约在我们的后面三百码。我是在闪电的时候看见的,假如我们运气好,大雨之中他们应该不会看到我们。”

“你看现在的能见度是多少?”

“没有闪电的时候”——罗比耸了耸肩——“也许就接近一百码吧,最多了。我们也没有在后面留下浪花痕迹给他们跟踪,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朝哪里去的。”说到这里罗比略略停顿了一会。“老天,真希望我有一台无线电在手!我们就能用它召唤海岸警卫队,或者,也许是其他什么人,好好布置一个天罗地网,把他们一网打尽。”

杰克一屁股坐在舱底板上,背靠着引擎间,面朝着船尾。他的女儿在王妃的怀里已经沉沉入睡。当个孩子一定美妙无比,他想。

“知足吧,少校。”

“当然,小子!我想我是拣了好时间去撒了泡尿。”

嗯,嗯,瑞安的嘴里哼了几声以示同意。“我原来还不知道你会用猎枪。”

“还是孩子的时候,老家那里有三K党胡作非为。每个星期二,在灌满了酒精之后,他们总要出来烧掉一座黑人的教堂——就是为了威慑,想叫我们就范,你知道吗?于是,有一晚,这些套着白头套的魔鬼决定要烧我老爸的教堂了。我们得到了风声——一个酒店老板给我们打的电话;毕竟,并非所有的白人都是混蛋。不管怎么说,老爸和我是有所准备的,是等着他们上门来的。我们没有杀死他们任何一个人,但肯定把他们吓得够呛,一个个都是面色惨白,比他们套在头上的白布套子还要白。我一枪就把他们的一辆汽车的散热器轰下来了。”罗比沉浸在回忆之中,不禁得意地笑出了声。“从此,他们再也不敢上门来寻事了。警察也没有来抓走任何人,但是,在我住的城里,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最后一次企图烧毁一座教堂了。因此,我想他们是得到了教训。”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当他继续他的说话时,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陶醉了。“今天,可是我破天荒的第一次杀人,杰克,我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嘛,丝毫没有。”

“明天会的。”

罗比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好友。“也是。”

瑞安继续监视着船尾的方向,乌兹冲锋枪紧紧地握在手中。眼前他什么也看不见,天空和海水已经溶成一体,乌蒙蒙没有一个定型,风吹雨滴打得脸蛋生疼。小船颠簸起伏在浪尖,冲出细小的浪花,有一刻工夫,杰克不禁诧异起来,他怎么会没有晕船。又有一个闪电划过黑夜,照亮了海面,他仍然没有看见什么,好像他们是落在了闪闪发光起伏不定的地面上了,头上是一个硕大无朋的灰暗的圆顶,把他们盖得严严实实。

他们走了。狙击手小组报告所有的恐怖分子都已下了悬崖,不见了踪影之后,维尔纳的人已经在房子里把每个角落都搜查到了,但是除了几具尸体外,一无收获。现下,到达现场的不仅有第二个人质解救分队,还有二十来名警察,一群消防队员和急救人员。在室外,他们发现有三名特工处的特工一息尚存,另外有一名恐怖分子也一样,他给他们的组织丢下了。所有伤员都被转移到医院去了。这样他们统计下来,总共有十七名安保人员殉职,四名恐怖分子被击毙,其中两人显然是被他们自己人打死的。

“他们全部挤进了那艘船里,朝着那个方向跑了,”保尔森报告说,“我本可以撂倒他们几个的,但是,我实在没办法弄清谁是谁。”他的决策是正确的。狙击手对此深信不疑,维尔纳当然也是如此。没有确切弄清你的目标之前,谁也不能随便开枪。

“那么,现在我们到底怎么办?”问题来自一个州警察局的上尉警官。其实,对此问题任何人都无直接的答案可以提供,在此意义上,警官的问题纯粹是画蛇添足。

“你觉得好人是逃走了吗?”保尔森不解地问。“我没有看到一个像是我们的朋友的人,从那伙坏蛋的行为举止看来……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接着说,“每一个人都出现了问题。”

出现了问题,没错。维尔纳心想。一场不折不扣的战斗在这里打响过。二十来个死人躺在这里,活人却不见踪影。

“我们就假设,不知怎么搞的,朋友们反正逃走了——不,还是让我们假设,坏家伙都上船逃了。那好,他们会朝哪里逃?”维尔纳提出了问题。

“你知道这附近有多少停船点吗?”那个州警察局的上尉问。“上帝,有多少住家有自己的私人码头?数百个——我们不可能逐一搜查!”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维尔纳厉声回了过去,背部受伤处的一阵剧痛令他话中的怒气倍增。这时,一只黑色的小狗失魂落魄地朝他们走来。它看上去与他们一样的迷茫。

“我认为他们跟我们跟丢了。”

“可能吧。”杰克逊回答说。上一次闪电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这个海湾真的很大,能见度又几乎为零——不过,从风向雨势来看,他们的能见度要好于我们。也许有二十码吧,这还足以构成威胁,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再朝东去如何?”杰克问。

“进入主航道?现在可是星期五晚上。要知道,出巴尔的摩港的船舶都是排成了队,连成了串的,不得不把速度降低到十到十二节,而且还跟我们一样瞎。”罗比连连摇头否认。“哼,我们历尽艰辛,逃脱魔爪,可并不是为了被某一条锈迹斑斑的希腊旧船撞到海里去的。这太惊险了。”

“前面有灯光,”亲王发出报告。

“我们到家了,杰克!”罗比已经起身往船头跑了。若隐若现的切萨皮克海湾双桥上面的灯光已经毫无疑问地显现在远处。杰克逊接过方向盘,亲王重又回到船尾监视后方。船上所有的人早已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在风雨的肆虐之下瑟瑟发抖。杰克逊调转船头,改为朝西航行。通常在这个季节,风都是从塞文河谷吹来的,今天也不例外,于是他们的小船就变成顶风而行了。好在,小船经过安纳波利斯湾的港区后,波浪多少小了点。但是,大雨依然如注,罗比小心翼翼,今晚的能见度太差,他多半是凭着记忆在驾驶。

透过雨幕,海军军官学校里的西姆斯路上的路灯模糊成一片,看上去宛如一条闪烁的光带。罗比把船对准它开过去,风实在太大,差一点就撞到了一个浮标筒。一分钟之后,他们已经看见排成一列的灰色港湾巡逻艇——仍然系泊在水泥的海堤旁,而不是它们通常系泊的河对面的码头边,因为那里的翻修尚未完成。罗比为了观察得更清楚,站了起来把握方向盘,把那艘小船缓缓引进两条木壳的训练艇中间。他实际上是想进到海军军官学校的游艇码头区里,但是,此刻那里已经挤满了船。最终,他将船头轻轻顶在海堤上,引擎仍不熄火,用它的动力保持船头顶在海堤上不动。

“你们不能停!”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进入了视线。他白色的军帽外面罩了一个塑料套子,身上穿了一件雨衣。“你们不能把船系在这里。”

“我是杰克逊少校,孩子,”罗比回答说,“我在这学校里工作。站在一边待命。杰克,你去系船首的缆绳。”

瑞安弯腰从挡风玻璃下出来,啪的一声,拉开了船首盖板。一卷白色的尼龙绳整整齐齐地盘在它该在的地方,杰克拿起缆绳站在船首,罗比利用引擎的动力,将船的左舷慢慢贴紧海堤。杰克一跃跳上海堤,将缆绳系在一个桩上。亲王在船尾做了同样的事。罗比这才熄灭引擎,上海堤去与那个海军陆战队队员打招呼。

“你没认出我吗,小子?”

那个队员举手敬礼。“对不起,少校,但是——”他用手电筒往船里照了照。“我的老天!”

船上一片狼藉,当他看到船里的两具尸体和三名妇女(其中的一名还显然受了枪伤),还有一名熟睡的孩子时,差点没把下巴惊得掉了下来,要不是雨水已经把多半的血水冲刷到船头的自动排水孔,排出了船去,更不知道他还要吃惊到何等地步。接着,他看见了杰克脖子上挂着的一支冲锋枪。傍晚以来,风雨交加,流动巡逻沉闷无比,然后仅仅一瞬间,这一切都在心惊胆战中结束了。

“你身上有无线对讲机吗,小子?”罗比立即问他。海军陆战队队员从怀中掏出一个,罗比一把抢了过去。那是一个小型的摩托罗拉CC机,就是警察用的那种。“警卫室,这里是杰克逊少校。”

“少校?这里是布雷肯里奇军士长。我不知道你今晚值班,先生。有什么吩咐?”

杰克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真高兴是你,老兄。听清楚了:马上向值班军官发出警报。其次,我要求几名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马上到游艇码头边的海堤来,马上!这里出了大问题了,老兄,快马加鞭吧!”

“是,是,长官!”无线电叽叽嘎嘎响了一阵。命令已经发出。疑问可以稍后澄清。

“你叫什么名字,小子?”罗比打完电话问那个海军陆战队队员。

“一等兵格林,先生!”

“好吧,格林,帮我把那几位女士接下船。”罗比伸出手对船里的人说:“我们走吧,夫人们。”

格林迅即跳上了小船,他首先帮助受伤的西西上了岸,接着帮助卡茜和王妃也一个个上了岸,王妃自始至终把萨莉紧紧地抱在怀里。岸上有几艘木壳的巡逻艇摆在那里,在一艘船的背风处,罗比把她们暂且安顿了下来。

“他们怎么办,长官?”格林指了指那两具尸体。

“他们就留在那里了。你回到这里来,一等兵!”

格林最后看了一眼尸体。“我原想也是,”他自言自语了一声。他已经把他的雨衣的衣襟敞开,并打开了枪套的翻盖。

“这里出什么事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问。“哦,是你,少校。”

“你在这里干什么来着,头儿?”罗比反问她。

“我带着值班分队出来检查船只的安全,先生。船只的缆绳系得不牢的话,风浪可能会把它们撞到海堤上去,砸得粉身碎骨的。”玛丽·兹纳梅罗斯基是水手长,她看了看海堤上的每一个人。“先生,究竟怎么回事……”

“头,我建议你把你的人召集起来,找个能避风雨的地方等着。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解释。”

一辆皮卡车紧接着飞驰而到,停在紧靠他们后面的停车场上。驾驶员飞身跳下车,直奔他们而来,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紧紧尾随。来人正是布雷肯里奇。军士长首先朝女眷们迅速瞄了一眼,然后回头向杰克逊问了今晚最时髦的那个问题——

“到底出了什么事,先生?”

罗比指指海堤下的那条船。布雷肯里奇的眼光迅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跟了上去,四五秒钟之后才蹦出了一声惊呼。“天啊!”

“我们在杰克家里吃晚饭,”罗比这才开始解释。“一些家伙冲进来,把我们的聚会全搅了。他们是冲着他而来的。”杰克逊指了指威尔士亲王,亲王这时也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微笑。布雷肯里奇一眼认出了是谁,两眼惊得老大。不过,他还没让他的嘴巴脱落就已恢复了常态,就像所有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在惊喜得不知所措,想不出更好的表示时所做的一样,他向亲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不折不扣地照着《军人守则》的规定行的礼。罗比继续对他说:“他们杀死了我们的一群警卫。我们还算幸运。歹徒是准备坐船逃走的。我们偷了他们的一艘船,逃到这里,但是,他们还有一艘船,歹徒们全上了船,装得满满的。他们有可能跟在我们后面。”

“他们有什么武器?”军士长马上问。

“像这件家伙一样,老兄。”瑞安举了举手中的乌兹冲锋枪。

军士长点了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无线电对讲机。“警卫室,这里是布雷肯里奇军士长。马上进入一级战备。叫醒所有的人。通知彼德斯上尉。我要求一个步枪班在五分钟内赶到海堤。马上行动!”

“明白,”无线电里回答。“一级战备。”

“让我们无论如何先把妇女们弄走,”杰克在一旁催促。

“还不到时间,先生,”军士长回答说。说着他环顾四周,迅速用一双富有经验的眼睛估量了一下周围的形势。“首先要等更多的警卫人员到达这里。你们的朋友有可能已经在河的上游登陆了,正在陆上沿河流而下——换了我,我就会这么干的。十分钟以后,我就会有一个排的配备了步枪的士兵赶到这里来清理战场,也许不到五分钟,一个整班就能赶到了。假如我的人今晚没有喝得太多的话。”他说话很冷静,但是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杰克,这会正是星期五的晚上——星期六的早上——安纳波利斯是不缺酒吧的。“康明斯,还有福斯特,你们两人照顾好这些太太们。孟多萨到这些船上去,找个位置警戒海上。你们都已经听到少校的说话了,各就各位,给我打足精神了!”

布雷肯里奇自己则沿着海堤来回视察了一分来钟,察看这里的地形和视野。他的点45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握在手中,与他的大手相比,看上去是那么的微小。大家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对观察到的结果是不乐观的,也许要等有更多的兵力赶到,妇女小孩已经撤离,他才会稍稍放心。检查完地形,他马上过来了解妇女们的情况。

“女士们都好吧——哦,对不起,杰克逊太太。我们马上就送你们去诊所,夫人们。”

“有没有办法把灯都关掉?”杰克问。

“这我真的无可奉告了——我也不喜欢暴露在灯光下。不用紧张,中尉,我们身后有这么一大片开阔地,所以没有人能够从那里偷偷摸摸地上来。等一会,等我吩咐下去的几件事都落实后,我就把妇女们送到诊所去,并且布置警卫守着她们。眼下,你们还不够安全,我还很不放心,但是,我们很快就会安全了。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正如刚才罗比说的,我们的运气不错。他用猎枪干掉了两个看守我们的人。我干掉了一个看船的。另外一个则叫他们自己人的枪子报销了。”瑞安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并非因为冷雨狂风。“那会儿真是有点惊险,叫人后怕。”

“我相信是这样的。这些家伙还行吗?”

“恐怖分子?那还用说。他们以前就对亲王夫妇搞过一次突然袭击,还险些得逞,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好的,就等着瞧吧。”军士长点了点头。

“前方有船!”蹲在一艘巡逻艇上担任警戒的孟多萨一声呼喊。

“好吧,龟儿子,”军士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举起自己的点45口径的手枪,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边。“就再等上两三分钟吧,等我们的长家伙上来后,够你们受的。”

“他们行进得很慢,”孟多萨报告说。

布雷肯里奇第一个关注的是妇女们是否安全,是否都掩蔽好了。然后他命令大家找停泊在海堤旁的船舶之间的空缺展开。“看在老天的分上,千万压低脑袋!”

杰克找到一个空缺,趴到海堤的堤墙上。其他人也一一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各就各位,相互之间的间距大者过百码,小者仅十来码。杰克伸手摸了摸身前的水泥堤墙,厚实的堤墙使他放心,他深信它定能够抵挡任何子弹的撞击。港湾巡逻队的值班分队的四名水手与妇女们待在一起,在他们的两侧各有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保护。一时间,大家都没有了动静,只有布雷肯里奇一个人猫腰在海堤的堤墙后面,跟着水上的白色船影在移动。一会儿,他到了瑞安的身边。

“就在那儿,大约还有八十码,从左往右横向在动。他们也是在估量形势,不敢贸然闯进来。只要再给我多一两分钟时间,多几个人,”他低声说。

“是呀。”瑞安的右手拇指轻轻地推开了保险,歪着脑袋用一只眼睛透过堤墙上沿观察。迄今,目所能及的仍然只是一个白色的轮廓,但是引擎低沉的哒哒声却清晰可闻。那只船转过来了,朝着他们系船的地方开近。这是他们犯下的第一个真正的错误,杰克心想。

“太好了。”军士长举起了他的自动手枪,但他没有忘记以堤外的一艘船的尾部为掩护。“好吧,先生们,要来你们就来吧……”

另一辆皮卡车顺着西姆斯路疾驶而来。这辆车一个灯都不开,径直开到妇女们的身边停了下来。车上跳下八个人。两艘停泊着的巡逻艇之间的空缺正好对着一盏路灯,两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弯着腰沿着海堤跑过的时候,在堤外水面上,从那艘小船上突然吐出了几条火舌。两名海军陆战队队员顿时倒了下去。子弹开始劈里啪啦地在他们的周围响起,打在海堤上和系泊在附近的船只上。布雷肯里奇回头高呼。

“开火!”枪声顿时爆豆般响起。瑞安瞄准小船上的闪光,小心翼翼地扣下扳机。冲锋枪哒哒哒哒连发了四颗子弹,突然哑巴了,弹夹里已经空空如也。他懊丧地骂了一声脏话,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枪。猛然间,他想起了腰里还有一支勃朗宁自动手枪,弹夹里装满了子弹。他抽出手枪,但是,只一发子弹出去,他就意识到了目标已经不在那里了。而那艘小船的引擎噪声却更响了。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他们逃了。”布雷肯里奇高叫道。“有没有受伤的?”

“这里有!”右边,那群妇女那边,有人在高呼。

瑞安跟在军士长后面跑过去查看。两名海军陆战队队员负了伤,一名只是手臂上受了点皮肉伤,但另一名的臀部被一发子弹打了个对穿,正在那里鬼哭狼嚎。卡茜已经在给他检查伤情了。

“孟多萨,情况怎样?”布雷肯里奇大声问。

“他们在往外逃——等一等——没错,他们的船朝东开去了!”

“拿开你的手,战士,”卡茜在对受伤的士兵说。一颗子弹击中了这名二等兵的左臀,就紧挨着他的皮裤带的地方,痛得他嚎叫不已。“好啦,好啦,不要紧的。是很疼,但是,我们能治好。”布雷肯里奇弯下腰拿走了他的步枪,把它扔给了康明斯中士。

“谁是这里的指挥?”迈克尔·彼德斯上尉高声问。

“我想是我吧,”罗比说。

“天啊,罗比,出什么事了?”

“你看到底像出了什么事!”

又来了一辆卡车,它又带来了六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他们的眼光一起投向了那个受伤的战友,一齐把手搭上了步枪的枪机。

“该死的,罗比——长官!”彼德斯上尉心急如焚,忍不住大吼了起来。

“恐怖分子。他们想在杰克那里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是想抓——嗯,你自己看吧!”

“晚上好,上尉,”亲王已经察看过太太是否安然无恙,这会他回过身来说。“我们打到他们没有?我一个也没有打到。”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了真正的失望。

“我不知道,先生,”布雷肯里奇回答说,“我见到有些子弹落到了水里,不过手枪这玩意横竖是打不穿这样的船帮的。”又是一阵闪电,借着电光,周围的景象依稀可见。

“我见到他们了,它出了河口,往湾里去了!”孟多萨高声报告。

“妈的!”布雷肯里奇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四个快送太太们去诊所。”见杰克逊已经双手托在太太的身下,把她抱了起来,他自己也过去弯腰扶着王妃站起来。“夫人,要不要把孩子交给那个士兵抱?他们将送你们去医院,你们也可以找一身干爽的衣服换上。”

瑞安看到自己的太太仍然在帮助一个受伤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处理伤口,他又抬起头来朝着前面的那条巡逻艇看了过去。“罗比?”

“怎么着,杰克?”

“这条船上有没有雷达?”

水手长兹纳梅罗斯基在一旁马上接口回答:“它们每一条上都有,长官。”

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放下了一辆皮卡车的车尾挡板,帮助杰克逊把太太放到车上。“你在动什么脑筋,杰克?”

“他们有多快?”

“大约十三节——我想他们是快不到哪里去的。”

水手长兹纳梅罗斯基探头从海堤上望了一眼罗比方才驶进来的那艘小船。“按目前的海上情况,我有把握追得上这么一个小东西!但是,我需要有人帮我操作雷达。眼下,在我的巡逻队里没有雷达操作手。”

“这个我能干,”一旁的亲王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被别人作为目标,他已经有太多的次数、太长的时间了,他早已不胜其烦了,这一次,谁也不能阻挡他把那些拿他作为目标的人作为他的目标。“事实上,本人还极其乐而为之。”

“罗比,你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杰克说。

“这合法吗?”彼德斯上尉问道,但是,他的手已经操在他的手枪上了。

“你们瞧,”杰克立即开了口,“我们美国政府的一处设施刚才遭到了一伙外国国民的武装攻击——这是战争行为,不适用暴徒聚众闹事的情况。”至少,我认为它不适用,他心中想。“你能想出一个好的理由,不把他们穷追到底吗?”

杰克逊想不出,所以他说:“水手长,你有船可以马上出动了吗?”

“那还用说,有,我们可以用七十六号艇。”

“发动引擎!彼德斯上尉,我们需要一些海军陆战队支援。”

“布雷肯里奇军士长,布置警戒,保护好这个地区的安全,你带十个队员跟他们一起去。”

刚才军官们在争论时,军士长没有去参与,他只管忙于指挥手下把几个老百姓送上车。这时,他一把抓住康明斯的胳臂。

“中士,我把这些老百姓都交给你了,把她们送到诊所去,在那里布置好警卫力量。你要召集更多的警卫力量来,但是,你的首要任务是照管好这里的这些人。他们的安全就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任何人都不能解除,只有我才能解除!明白吗?”

“是,长官。”

杰克搀扶着自己的太太往车边走去。“我们去追他们。”

“我知道。不过,杰克,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这一次我们决不会放过他们了,亲爱的。”他深情地吻了下他的妻子。他发现她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神色,某种不只是关心的神色。“你行吧?”

“我行的。你把心思放在自个身上吧。千万小心!”

“当然,亲爱的。我就回来。”但是,恐怖分子将永远不会回来!杰克大步流星走到岸边,纵身跳上巡逻艇。他走进甲板室,找到了登上驾驶台的梯子。

“我是副水手长兹纳梅罗斯基,由我指挥驾驶这艘船,”她严肃地宣布。玛丽·兹纳梅罗斯基尽管似乎是连升了几级跃升到船长这个位置的,但她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水手长,而像年轻而又老到的航海家——是不是正确地说应该是女航海家?杰克不禁想。

“船尾缆绳收回,”一名水手报告,这是一名男水手。

“很好,”她回答说,并继续发布简洁的命令逐渐把巡逻艇移出码头。几秒钟之后,他们的巡逻艇已经离开海堤和码头上停泊着的其他船只,准备高速出发了。

“右满舵,全速前进!转航向1-3-5。”说完之后跟着转过头来问:“雷达有什么情况?”

亲王还不熟悉,仍在一个个寻找雷达上的控制器。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回波杂波抑制开关,一边调整一边弯腰在屏幕上仔细寻找。“啊!目标的方位1-1-8,距离一千三百,目标的航向偏东北,速度……大约八节。”

“差不多就应该这样,它们应该进入波浪区了,”玛丽船长在想。“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少校?”

“我们能不能跟上他们?”

“他们开枪打我的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这些不中用的混蛋撞到水里去,先生,”她回答说。“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速度提到十三节,我怀疑在这样的海域里,他们不可能开到十节以上的。”

“好的。我要求尽可能靠近跟上他们,但又不能近得能被他们发现。”

水手长打开一扇驾驶室的门,伸出头去看了看海面。“我们将把距离缩小到三百码。还有什么吩咐?”

“就这样,跟上去。接下来怎么办,请各位畅所欲言出主意吧!”罗比答道。

“我们就去弄清他们要往哪儿逃,好吗?”杰克建议说,“这样,我们就能召集快速的机动部队对付他们了。”

“这个主意好。假如他们想往岸上逃……天啊,我是战斗机驾驶员,不是警察。”罗比猛然想起,他拎起了无线电的话筒。无线电上显示该船的呼叫代号是:NAEF。“安纳波利斯海军基地,这里是NAEF。听到没有,话毕。”他不得不重复呼叫了两遍,才得到对方的应答。

“安纳波利斯,请给我转接最高长官。”

“他刚来过电话,先生。请稍等。”电话里跟着传来几声咔咔声和少不了的静电干扰声。

“这里是海军上将罗纳兹,请问你是谁?”

“杰克逊少校,先生,我在七十六号巡逻艇上。我们现在在离海军军官学校西南约一英里处,正在追踪一艘刚才向我们的滨水区域开枪攻击的船只。”

“发生那事了吗?好的,船上还有谁?”

“水手长兹纳梅罗斯基和她的值勤分队,彼德斯上尉和一些海军陆战队队员,瑞安博士,以及,呃,以及皇家海军的威尔士上校,先生,”罗比回答说。

“他在你们这里吗?我让联邦调查局在另一个电话上接听——天哪,罗比!好吧,那几个老百姓进了医院,有警卫守着,联邦调查局和警察正在赶过来。重复一下你的情况,然后告知你们的意图。”

“先生,我们正在跟踪那艘攻击了我们的码头的船只。我们的意图是接近它,用雷达跟踪其目的地,然后召唤适当的执法机构采取行动,先生。”罗比对自己的用词颇为满意,不禁对着话筒露出了微笑。“我下一个电话将打给巴尔的摩的海岸警卫队,先生,看样子此刻他们是在往那个方向去。”

“收到明白。很好,你们可以继续你们的任务,但是,你们要确保你们的客人的安全。绝对不要,重复一遍,绝对不要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听到就回复。”

“是,先生,我们决不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

“多用脑袋办事,少校,有必要的话就报告。完毕。”

“现在信任投票下来啦,”杰克逊自言自语。“继续前进。”

“左舵十五度,”水手长命令,前面就是格林伯里岬角,必须绕过去,“转0-2-0航向。”

“目标方位0-1-4,距离一千四百,速度仍然八节,”殿下告诉伏在海图桌上负责掌舵和信号的军士说,“他们抄近路绕过了这个岬角。”

“没有问题,”玛丽朝雷达屏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从这里开始,全都是深水了。”

“水手长,船上有咖啡吗?”

“下面厨房里有一个咖啡壶,但是,我匀不出人手去拿。”

“这事我来办,”杰克说。他走下驾驶室,来到船尾,又下了一个梯子。虽然巡逻艇上的厨房很小,但是,不出杰克所料,那台自动煮咖啡的机器倒不算小。于是,他煮上了咖啡,重新回到甲板上。布雷肯里奇正在把救生衣发给每一个人,防患于未然,此举似乎确属明智。海军陆战队队员已经部署在驾驶室外面的甲板上了。

“十分钟以后有咖啡供应,”杰克宣布说。

“再说一遍,海岸警卫队,”罗比对着话筒在说。

“NAEF,这里是巴尔的摩海岸警卫队,听见没有,完毕。”

“这次好点了。”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我们正在跟踪一艘小船,大约二十英尺长——上面有十来个武装的恐怖分子。”然后,他告诉了他们船的位置、航向和速度。“请确认收到。”

“收到,明白,你说有一艘船,装满了恐怖分子和冲锋枪。是真的吗?完毕。”

“肯定的,小子。现在废话少说,马上行动吧。”

话筒里传来了微带愠怒的回答。“收到,明白,我们有一艘四十一英尺的船即将离开码头,大约十分钟之后,另外一艘三十二英尺的船也将跟着离开码头。它们都是小型的港湾巡逻船,没有配备水面作战的枪炮,先生。”

“我们船上有十名海军陆战队队员,”杰克逊回答。“你们要求支援吗?”

“那还用说,当然喽——肯定是的,NAEF。我的电话已经转接到警察局和联邦调查局,他们正在往这个地区赶来。”

“好的,叫你们那艘四十一英尺船出码头以后就与我们联系。让你们的船在前面盯住它,我们从后面跟踪上去。假如我们确定了目标的去向,我要求你们把警察调过来。”

“我们做这个很容易。还是让我把这里的事情一件件办起来吧,海军。挂机待命。”

“有一艘大船,”亲王突然叫起来。

“准得有艘大船,”杰克说,“与他们劫走米勒那个狗娘养的那次如出一辙……罗比,能不能让海岸警卫队给我们一份在港船只的清单?”

维尔纳以及两个人质解救分队已撤离现场了。他不知道今晚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或者,没有出差错。不过,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以后,自会有时间去总结的。眼下,他正带着队员和警察急匆匆赶往海军军官学校去。他们原该解救的人质已经到了那里,等待他们前去保护。他和他的手下分成了两组,分乘在联邦调查局的雪佛兰城郊车和两辆州警察局的警车里,奔驰在里奇公路上,方向是北边的巴尔的摩。假如能用上直升飞机就好了,他想。但是,今天的天气真是糟透了,这个晚上,每一个人都已经被折腾够了。他们摇身一变,又回复成为霹雳突击队了,当然,他们完全可以胜任这一任务。尽管他们今天出师不利,事事不顺,但是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已经将一大群恐怖分子轰了出来,逼得他们无处躲藏……

“这里是一份在港船只的清单,”海岸警卫队的中尉在无线电里面说,“星期五晚上,走了一大批,所以剩下来的不是很多。我首先从敦达尔克泊地开始。‘尼桑信使’号,日本注册,从横滨开出的运汽车的专用船,送了一船轿车和卡车来。‘威廉亲王’号,西德注册,从不莱梅开出的集装箱船,通货。‘康斯坦查’号,塞浦路斯注册,从马耳他的瓦莱塔开出——”

“中大奖了!”瑞安说。

“——看样子,计划五小时以后起航。‘乔治·麦克瑞蒂’号,美国船,从俄勒冈州的波特兰来,装了一船木材。这是那儿的最后一条船了。”

“跟我说说‘康斯坦查’号,”罗比说,他的眼睛却盯在杰克身上。

“是空船来装货的,来的时候仅装了压舱物,主要是来装农机设备,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去的。她将在黎明前起航,应该是回瓦莱塔去的。”

“那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杰克沉静地说。

“请待命,海岸警卫队,”罗比回头对着杰克问:“你怎么知道,杰克?”

“我不知道,但它是一个有根有据的推测。去年圣诞节时,这帮歹徒劫船救人,可能就是一艘在塞浦路斯注册的大船在海峡里把他们接应走的。我们认为,他们的武器就是通过一名为一个南非人工作的马耳他商人搞到的,有许多恐怖分子都是经过马耳他来去往返的——当地政府与其正南方向的某个国家关系紧张。马耳他人不会去弄脏自己的手,但是,如果钞票到位的话,则另当别论。”罗比点头称是,又拨通了海岸警卫队的电话。

“海岸警卫队,与本地的警察联络好了没有?”

“没有问题了,海军。”

“告诉他们,我们相信我们跟踪目标的目的地是‘康斯坦查’号。”

“收到明白。我们让我们的三十二英尺船保持对它的监视,并召唤警察。”

“不要让他们看见你们,海岸警卫队!”

“明白,海军。这种事情我们办来得心应手。挂机待命……海军稍等,我们的四十一英尺船报告,雷达已经探测到你们和目标,正在绕过波金岬角。是否正确?完毕。”

“是的!”海图桌边的负责掌舵和通讯的军士高声说。他正在根据雷达信号描绘船只的确切航线。

“肯定,海岸警卫队。告诉你们的船,把它的位置保持在目标前方五百码。请确认。”

“收到,五百码。好吧,我来试试是否能让警察出动了。挂机待命。”

“我们终于把他们收到网里了,”瑞安自言自语。

“嗯,中尉,你的手不要乱动,先生。”那是布雷肯里奇在说话。他伸手到瑞安的皮带那里,抽出他的勃朗宁手枪。杰克吃惊地发现,他是把手枪的枪机拉开,打开了保险插在皮带里的。布雷肯里奇合上枪机,重新将手枪插回到杰克的皮带里。“安全第一,先生,怎么样?否则的话,说不定你会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瑞安十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多谢了,老兄。”

“你们两个军官一定得有人保护。”布雷肯里奇回身对他的海军陆战队队员说,“好吧,海军陆战队——让我们打起精神来,好好监视前面!”

“你有人保护亲王了吗?”杰克问。

“将军还没开口前就有了。”军士长指了指一个下士,只见他手中端着步枪,离殿下不过三英尺的距离,高度戒备,其他的队员则分散在亲王和前方可能的敌人火力之间。

五分钟以后,三辆警车开到敦达尔克泊地的第六号泊位处停下,三辆车全都是黑了灯,静悄悄地开过来的,隐蔽在一台吊集装箱的大门吊下面。车上走下五名警官,悄无声息地走到舷梯那里。一名守在那里的船员上前阻拦他们——或者试图阻拦他们。语言的障碍使得双方不能正常沟通。到头来,结果那船员发现自己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只能在州警察们的身后跟着了。那个资深的警官三步两步又跃过三层梯子,登上舰桥。

“怎么回事!”

“请问你是谁?”警察端着他的滑膛枪大声问。

“我是这艘船的主人!”船长尼古拉·弗兰查大声嚷了起来。

“那好,船长,我是马里兰州警察局的威廉·鲍尔斯警官,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你无权上我的船!”弗兰查气急败坏地说。他的口音是希腊腔和某种其他语言的杂交。“除了海岸警卫队,我不跟其他任何人对话。”

“我想把这个问题彻底弄弄清楚。”鲍尔斯警官向前走了十五英尺,来到船长的身边,双手紧握在他的伊萨卡十二毫米滑膛枪上。“你系泊的海岸属于马里兰州,这支滑膛枪已经告诉你,我有我需要的一切权力。我们接报,有一船恐怖分子正要上你们这里来,据说他们已经杀了不少人,包括我们的三名州警察。”他用枪口顶在弗兰查的胸口上。“船长,要是他们真的上这里来,或者,你今天晚上再跟我胡闹的话,你的麻烦可就大了,一艘船都装不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眼前的人顿时蔫了下去,这没有逃过鲍尔斯的眼睛。那么看来,情报是正确的。太好了。

“奉劝你好好跟我们合作,因为很快,更多的警察就要到了,你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多。也许,到时候你会需要一些朋友,先生。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我想现在就听听。”

弗兰查犹豫再三,他的眼睛转到了船头方向又缩了回来。他的麻烦真是大了,远不是他收到的预付款所能弥补得了的。“船上有他们的四个人,就在前面,右舷,靠近船首的地方。我们不知道——”

“住口。”鲍尔斯朝一名警察点了点头,那名警察马上掏出了他的袖珍无线电对讲机。“你的船员在哪里?”

“船员都在甲板下,正准备起航出海。”

“警官,海岸警卫队说,他们还离这里三海里,正朝这里来。”

“好。”鲍尔斯从腰间皮带上取下一串手铐。他和他的手下把站在舰桥上瞭望的四个家伙一并拿了下来,并反铐在船上的舵轮上和其他两处地方。“船长,要是你和你的人发出一点点声音,我保证回来,让你们血溅满船。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玩的。”

鲍尔斯领着他的人下到主甲板上,继续前进到了左舷。“康斯坦查”号的上层建筑全部集中在靠近船尾的地方。它的前面堆满了集装箱货柜,每一个都足有一辆大型拖挂车那么大,集装箱都是三到四个叠放后,整齐排列成行的。每一行集装箱之间都留出了大约三英尺宽的通道,形成一个个人造的小胡同。显然,他们可以利用它们接近船首,而不被发现。那个警官并无霹雳突击队的经验,虽然他的所有手下都配备了滑膛枪,但他没有一点步兵的战术知识。

走在这种胡同小巷里,宛如走在两幢高楼之间,只是锈迹斑斑的钢铁街道代替了水泥石块。雨最终小了下来,但是,雨点打在集装箱的钢铁外壳上,啪哒啪哒的声音仍然很响。他们走到钢铁小巷的尽头,豁然呈现在眼前的是敞开着的前舱和右舷的一台吊臂悬空的吊机。鲍尔斯探出脑袋四下打量,看到远端的甲板上站着两个人。他们似乎正在向东南方向,即港口的入口处张望。没有接近他们的良策,所以他和他的手下只能半蹲着身子,直扑他们而去。在还剩下一半距离时,其中一人突然转身。

“你们是谁?”

“州警察!”鲍尔斯听出,说话的人口音很重,他举起了手中的枪,但是,不巧脚下被甲板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的第一枪飞上了天。守在右边船舷的那一个歹徒闻讯赶来,他的手中有一支手枪,他的第一枪也没有命中。然后他就躲到了集装箱之后。第四个州警察冲了上去,绕过前舱口,朝着歹徒躲藏的集装箱边沿开了一枪,掩护自己的同伴。鲍尔斯听到一阵急促的对话,跟着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冲到了右舷。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朝船尾方向逃去的歹徒也已经不见踪影。刚才那两个人站立的地方的船舷栏杆上有个空缺,空缺外面是一架直通水面的舷梯,甲板上除了不知是谁丢下的一个无线电外,什么也没有。

“哦,糟糕。”眼前的战术形势真不妙。武装的凶犯就在眼皮底下,但是,你就是看不见,更何况还有整整一船的其他凶犯即将到来。他派出一名弟兄到左舷观察敌情,派另一名弟兄用枪对准右舷方向,随时准备迎击来犯的敌人。然后,自己拿出无线电联络起来,令他宽慰的是,大批援军正在到来。鲍尔斯决定不轻举妄动,静待时机的到来。他原来就与在五十号公路上殉职的拉里·方塔纳警察私交甚好,还是葬礼上的抬棺材者之一,要是这一次错失了亲手擒获杀死方塔纳的凶手的机会,他将因此而抱憾终身。

一辆州警察的警车在前面带路。联邦调查局的人乘坐的车辆上了横跨巴尔的摩海港的弗朗西斯大桥。下一个难题就是要尽快从高速公路下来,赶到海运终端码头。一名警察说他知道一条捷径,于是,他换到了这三辆汽车的车队前面。就在这一时刻,一艘二十英尺的小船正在桥下通过。

“目标右转,似乎正对着码头上停靠的一艘船只驶去,方位3-5-2,”亲王报告说。

“没错,”杰克说,“我们逮到他们了。”

“船长,我们再靠近点,”杰克逊下达命令。

“他们可能会发现我们的,先生——你瞧,这雨势在小下来。假如他们是朝北去的话,我还可以从左舷靠近他们。他们是朝着那一艘大船去的——你想让我们在他们到达那里时,把他们逮个正着?”水手长兹纳梅罗斯基问。

“正是这个意思。”

“好的。我派个人去探照灯那里。彼德斯上尉,要不要把你的海军陆战队队员调到右舷那边去?看样子战斗将会在右舷进行,”水手长说。作为女性,海军的规范是禁止她在作战舰只上服务的,但是,她不是已经战胜了这些规范!

“就这么办,”彼德斯下达了命令,布雷肯里奇部署好了海军陆战队队员。瑞安离开了驾驶室,下到船尾的主甲板上。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肖恩·米勒就在前面了。

“我听到了船声,”一个州警察轻声说。

“是有船声。”鲍尔斯往他的滑膛枪的枪膛里塞进一颗子弹。他朝船尾看去。那儿有几个带枪的人。接着,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警察援兵来了!

“谁在这儿负责?”一名警察问。

“是我,”鲍尔斯回答。“你待在这儿,你们两个,到船尾去。只要看到有人在集装箱的后面探头探脑,就把他的脑袋轰下来。”

“明白!”明白的岂止是他们,鲍尔斯也一样,因为此时一只白色的玻璃钢小艇出现在一百码以外的水面上,目标朝着这艘船的舷梯正缓缓驶来。

“上帝。”那艘船上似乎挤得满满的,而据他已经听到的报告,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了自动武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船舷的钢板,心中不禁在想,不知它抵不抵挡得住子弹的射击。虽然现在大部分警察都穿上了防弹背心,但鲍尔斯没有。他打开了枪上的保险。这一刻终于就要到了。

小船就像驶进停车场的一辆小车一样慢慢靠近过来。舵手掌控船只使船头挨近了那架舷梯的底部,船头处的一个人把小船牢牢系在舷梯上。两个人从船上下来,踏上舷梯底部的小平台。然后,他们两人帮助什么人下了船,开始抬着他顺着金属梯子往上爬了。鲍尔斯耐心等着,他们爬上舷梯的一半了。

“不许动!州警察!”他和另外两个警察的枪口对准了下面的小船。“动一动,就送你们回老家。”他又补充了一句,但他的内心却不免感到些微的遗憾。怎么听上去,与电视里的就这么像。

他看到这么多的脑袋整齐划一地抬了起来,有几个还张着惊讶的大嘴。当然,有几只手也开始动了,但是,不等任何像是武器的东西朝着他的方向移动过来,从海面上就射来一束足有两英尺宽的探照灯光,照得小船如同白昼。

太及时了,鲍尔斯真是感激万分。他清楚地看到小船上的所有脑袋像有指挥似的,立即全都扭过去了,接着又回了过来,不知所措地仰望着他。探照灯光下,他们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天罗地网,插翅难逃,难道还不清楚!

“喂,那里听着。”水上传来清脆的女性的声音。一名女性正在用喇叭喊话。“谁敢动一下,我船上有十名海军陆战队员就把你们送上西天。我太乐意这么干了。”话就这么结束了,但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直透云霄,鲍尔斯也不禁为之折服。

须臾,又一束探照灯光射来。“这里是美国海岸警卫队。你们全都被捕了。”

“不对!”鲍尔斯叫了起来,“是我逮到他们的!”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分钟以后便尘埃落定,皆大欢喜地圆满解决。那艘灰色的海军巡逻艇挨近过来,紧靠在那艘显得如此渺小的小船的船帮边,鲍尔斯看到巡逻艇上有十支步枪的枪口指着他的俘虏,他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好吧,下面的人放下武器,一次一个走上来。”突然,一声尖利的手枪声响起,鲍尔斯的脑袋一个急转,还不及看清什么,又有两声滑膛枪的枪响传来。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但是,尽量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的枪仍然对着下面的小船。

“我看到一个!”一个警察报告说,“在我们身后大约一百英尺!”

“火力压住他,”鲍尔斯命令道。“好吧,你们下面的人赶快上来,趴平在甲板上。”

头两个上来了,还带着第三个人,是一个胸口受了伤的伤员。鲍尔斯命令他们一字排开,脸朝下趴在甲板上,第一排集装箱的前面。接着,其他的人一次一个爬上甲板。最后一个人爬上来时,鲍尔斯点到的数字是十二,其中伤员有好几个。鲍尔斯往底下一看,小船上留下了一大堆枪支,以及一个人体模样的东西。

“喂,海军陆战队,我们这里需要帮手!”

瑞安早就等着他的这句话了。他从巡逻艇的后甲板上一个箭步就跳到了玻璃钢小船上,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在小船甲板上,布雷肯里奇紧随其后跳到小船上。他打量了一下恐怖分子留下的那一具尸体,看见死鬼的前额有一个半英寸大小的孔。

“我原想,我有一发子弹是该命中目标的。你先上吧,中尉,”他指指舷梯说。瑞安马上冲上了梯子,手枪举在手中。在他的身后,彼德斯上尉在向他高声呼喊什么,可是杰克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小心,那边集装箱堆里,还藏着歹徒,”鲍尔斯警告他说。

杰克走到第一排集装箱前面,看到那些歹徒都趴在甲板上,双手抱在后脑袋上,有两个警察在看守他们。一刻工夫之后,有六名海军陆战队队员站到了这两名警察身旁。

彼德斯上尉上了甲板,径直走到了鲍尔斯警官面前,他已经看出他似乎就是警方的现场负责人了。

“集装箱后面至少还躲着两个歹徒,也许是四个,”鲍尔斯说。

“要不要我们帮助把他们赶出来?”

“求之不得,我们现在就动手。”鲍尔斯在黑暗中高兴得眉开眼笑。他把所有的警察都集合到一起,去抓躲藏着的歹徒,甲板上的歹徒就交给布雷肯里奇和三名海军陆战队队员看管。瑞安待在原处,没有跟警察一起走。他在等待其他人离开,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到了船尾。

这时,他开始一个个仔细辨认趴着的歹徒的脸。

米勒,趴在那里,他也在偷偷地四处打量,仍然抱有一丝侥幸,妄图寻机逃跑。他偷偷把头转向左,冷不丁正好看见杰克怒目圆瞪,正盯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就二十英尺左右。一瞬间,他俩就相互认出了对方,在对方的眼睛里,米勒看到了某种东西,一种他历来认为是他专横独占,为他一己所用的眼光。

我的死日到了,瑞安的脸色告诉他。

我讨你的命来了。

此刻,杰克发觉自己的身子就像是用冰铸成的一样。他握在手枪枪把上的手指紧了紧,起步向他走去,两眼紧盯在米勒的脸上。在杰克的眼里,他依然是一头野兽,但已经不是一头可以为所欲为的食肉动物了。杰克走到他的身边,起脚在他的腿上踢了几下,用手枪示意他站起来,但是嘴里仍然一言不发。

你对毒蛇无话可说。你把毒蛇杀了就完了。

“中尉……”布雷肯里奇思路稍稍慢了半拍。

杰克接连推了几下,米勒一路后退,后背已经顶在集装箱的金属箱板上了。杰克的左手前臂架在米勒的脖子上,用他的手腕压在那个人的喉咙上,杰克真正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那种快感。

就是这个小杂种,几乎毁了我们全家。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脸其实冷若冰霜,没有流露出丝毫内心的情感。

米勒朝他的眼睛里面望进去。他看见……什么也没有。有生以来第一次,肖恩·米勒知道了恐惧。他看到了自己的死日,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天主教学校里上过的课,想起了修女们所教他的东西,他害怕的是,或许到头来正确的倒是她们。霎那间,豆大的汗珠开始从他的脸上冒了出来,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尽管他从来就不屑于信仰宗教,但是现在他害怕了,在地狱中漫漫无期的煎熬的前景,已经肯定在向他招手了。

瑞安看到了米勒眼睛里的恐惧,他清楚恐惧的背后是什么。再见了,肖恩。我希望你喜欢那儿……

“中尉!”

杰克知道他的时间无多。他的右手举起手枪,用枪口撬开米勒的嘴巴塞了进去,他的眼光像两把利刃一样直往他的眼睛里刺进去。他开始收紧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了,就像教科书上教授的那样,手指挤压扳机的劲是这样的轻巧柔和,所以你从来都不知道枪是在什么时候击发的……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只大手自天而降,抓在他的手枪上。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中尉,他根本不值得。”布雷肯里奇收回了他的大手,杰克看到他枪上的击铁已经落下。他必须扳开它,才能开枪。“三思而行,小子。”

杰克本来像中了邪似的,这下顿时摆脱了邪魔。他吞咽了两口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眼前的所见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狰狞凶恶了,恐惧给了米勒他以前所没有的人性。毕竟,他再也不是一只野兽了。他是一个人,一个当人失去了某种人人都需要的东西后,将会堕落到何种地步的邪恶的榜样。米勒大口喘息,杰克把枪从他嘴里抽出。米勒连连打嗝,但是他不能弯下腰去,杰克的左手前臂仍然架在他的脖子上。杰克退步松手,米勒一下跌倒在甲板上。军士长抓住了杰克的右臂,连同他手中的枪,硬按了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想他对你的小姑娘所做的一切,但是,与你将要忍受的一切相比,这并不值得。我可以告诉警察,你是在他企图逃跑时开枪崩了他的。我的手下也会作证支持我的。你决不会因此受到审判,但是,比较起它将对你的损害来,这太不值得,小子。你不是一块杀人凶手的料。”布雷肯里奇的话说得轻声柔气,不急不慢。“再说,你瞧,你也把他吓得够呛了。我已经不知道这倒在地上的是什么玩意儿了,但是,那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再也不是了。”

杰克默默听着,点了点头,迄今,他还是无法开口。米勒仍然手脚并用跪在甲板上,低头看着甲板,不敢再看杰克一眼。杰克重新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的存在了;血液在他的周身血管川流不息,暖意回来了,宣告他仍然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我赢了。我打败了他,而且,我并没有在这中间毁灭自己。他握在枪把上的手终于松弛开了。

“谢谢,老兄。要不是你——”

“假如你真的要想杀了他,你得记住扳上扳机,中尉。我早就猜到你的心思了。”布雷肯里奇还点了几下头来表示他说话的真诚。“趴回到甲板上去,你,”他命令米勒,后者慢慢爬回原处,趴在甲板上。

“趁你们,不管什么人,生出任何侥幸之心之前,我要先给你们来个当头棒喝,”军士长他接着说,“你们是在一个用煤气室来对付罪犯的国家里,你们犯下了谋杀罪。在这里,你们犯下的罪行够你们死几次了。好好想想吧。”

接下去人质解救分队到了。他们发现,甲板上自船头至船尾的方向,海军陆战队和警察正在集装箱堆里搜索。几分钟之后,他们就肯定歹徒没有藏在集装箱堆里。那几个残余的歹徒利用集装箱之间的巷道,逃到了船尾,也许又逃窜到船只的上层结构去了。该是维尔纳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于是,维尔纳接手指挥了。他首先布置好外围的铁桶警戒,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接着,他又派出一组联邦调查局特工,到前甲板围捕恐怖分子。

这时已经有三辆电视转播车闻讯赶到现场,齐刷刷地开足了他们带来的照明灯,这更使得整个码头如同大白天一样明晃晃的。警察正在竭力把他们挡在警戒线之外,但是实况新闻已经在向全世界播发了。州警察的一名上校此刻正在举行一个新闻发布会。按他所说,由于一点点运气的帮忙和警察的大量恰当的措施,情况已经完全控制住了。

截至到这一时刻,前甲板上的所有的恐怖分子都已经戴上了手铐,身上也搜查过了。有几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向他们宣读他们的宪法规定的权利,另外三名特工则下到了那艘小船里把武器和其他的证据收集上来。亲王最终在重重警卫的簇拥下从舷梯上来了。他走到了恐怖分子那里,现在他们已全坐在甲板上了。他看着他们大约分把钟的时间,但是没有说一个字。他没有这个必要。

“好咧,船尾那里我们已经控制了。似乎他们总共有四个人,这是船员告诉的,”一名人质解救分队的队员说,“他们逃到下面的某个角落去了,我们将展开劝降攻势。此事不应该太难办成,再说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我们如何将这些人送走?”鲍尔斯警官问维尔纳。

“我们还没来得及考虑那个问题,但是当务之急是让非警方人员先离开。我们宁肯你指挥他们从这里离开。船尾的舷梯可能太危险了。这也包括了海军陆战队。谢谢你们的帮助,上尉。”

“我希望我们没有将事情搞遭,我的意思是,因为我们的参与。”

维尔纳连连摇头。“你们没有违反我所知道的任何法律。我们也拿到了我们需要的所有证据。”

“那好,我们这就回安纳波利斯去。”

“好的。到了那儿会有一帮联邦调查局的人等着你们做笔录的。请代我们谢谢船员。”

“军士长,集合我们的人出发。”

“好咧,海军陆战队,备鞍上马,”布雷肯里奇高呼。两分钟之后,所有的人都上了巡逻艇,巡逻艇朝着出港湾的方向去了。雨终于停了下来,天空开始放晴了,加拿大来的清凉的气流最终冲破了肆虐这个地区已达数周的热浪。海军陆战队的队员们纷纷爬上了艇上休息室的狭小床铺,补上失去的睡眠。水手长兹纳梅罗斯基和她的伙伴驾驶着巡逻艇乘风破浪前进了。瑞安和其他人则都集中在船的顶层,开始享用起至今仍未有人动过的咖啡来。

“漫长的一天,”杰克逊说。他看了一下手表。“我本应该在几个小时以后就要飞了。哦,不管怎么说,我原来是准备飞了。”

“看起来,我们最终赢了一个回合,”彼德斯上尉说。

“代价不菲呀!”瑞安盯着自己杯里的咖啡说。

“从来如此,先生,”布雷肯里奇过了几秒钟以后说。

巡逻艇的颠簸大了起来,明显是加大了马力。杰克逊拎起电话问驾驶室,为什么加速。大家只见他听着电话微微一笑,但他没有告诉大家为什么。

瑞安摇摇脑袋,以便清醒头脑,为了摆脱睡意,他起身走到甲板上。半道上,他看到在一张桌上船员留下的一包卷烟,便顺手牵羊拿了一支。他信步走到船尾。巴尔的摩港已经是地平线上低矮的轮廓了,船只已经转向朝南,开足十三节的速度——大约相当于每小时十五英里,虽然在陆上不算什么,但在水上似乎已是够快的了。瑞安点上了香烟,从他嘴里吐出的烟在他的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布雷肯里奇说对了吗?他昂首仰望天空,想叫苍天给他答案。不过,转眼间,答案却在他自己的头脑里浮现出来。他有一部分是对的,我不是杀人的料。不过也许,他的另一部分理由也是对的。我当然希望如此……

“累坏了吧,杰克?”亲王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杰克的身边了。

“我应该累了,但是我想,我的头脑恐怕仍然过于兴奋,一时还静不下来。”

“倒也是,”亲王殿下平静地说,“我想过要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当我在甲板上走上前去看他们时,我是想——”

“对。”瑞安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弹出船舷。“你尽可以问,但是我怀疑他们的回答不会有任何的意义。”

“那么,我们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我们货真价实地解决了我的问题,杰克心想。他们再也不会来为难我的家庭了。但是,那不是你要的答案,是不是?“我的猜想是,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正义的问题。假如人们相信他们的社会,他们就不会破坏它的规则了。关键是要让他们相信。难就难在我们不能始终取得成功。”说到这里,杰克转身对着亲王继续说:“但是,您尽力了,您不退缩。只要您锲而不舍,总会水到渠成的,每一个问题总会得到答案的。您们那里有一个很好的制度。您只有让它为每一个人服务,并且服务足够到家,人们才会相信。这事实属不易,但是,我想您能够做到。或迟或早,文明总归是要战胜野蛮的。”我刚刚证明了这一点,我想。我希望。

威尔士亲王默默不语,眺望后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杰克,你真是个好人。”

“您也是,伙计。所以我们会赢。”

出事的现场一片狼藉,令人毛骨悚然。但是,这决不是一个能引起任何一个在现场勘查办案人员丝毫同情的现场。杰弗里·沃特金斯的尸体尚未冷却,他的鲜血还在从天花板上往下滴。在摄影师拍摄完后,一名侦探从他的手中取下了手枪。一边桌上的电视仍然开着。《早安,英国》在继续播放来自美国的实况报道。所有的恐怖分子已经拘捕落网。肯定是因为这个缘故了,默里的心中在想。

“大傻瓜,”欧文斯说,“我们还没有一点点有用的证据。”

“现在有了。”一位侦探的手中拿着三页纸。“这封信里大有来头,长官。”他将这几页纸塞进了一个塑料封套里。

鲍勃·海兰警察也在场。虽然他已经装了一条假腿,但还需要支着一根拐杖,重新学习走路。他一瘸一瘸地走到尸体旁,鄙夷地看着沃特金斯丑陋的样子,他的情报几乎使他的孩子凄惨地沦为孤儿。海兰一直都没开口。

“吉米,你已经结案了,”默里说。

“但是,这并非我所希望的方式,”欧文斯说,“不过,我想,沃特金斯是在向更高的当局回答什么问题。”

四十分钟以后,巡逻艇抵达安纳波利斯。使瑞安感到奇怪的是,经过原先的泊位时,水手长兹纳梅罗斯基并没有减速,而是径直从那一排巡逻艇旁边开了过去,直接开到了靠近海军军官学校医院的码头。她熟练地将巡逻艇靠着海堤停了下来,那儿已经有两个海军陆战队队员在等待。除了船员以外,瑞安和所有的人都跳下了船。

“平安无事,”康明斯中士报告布雷肯里奇。“我们这里来了无数的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长官。每一个人都很好。”

“很好,你的责任解除了。”

“瑞安博士,你能不能跟我来?你最好抓紧点,先生,”年轻的中士说。他说着就在前面小跑步领路走了。

幸喜他只是小跑步,走得不算太急。瑞安疲乏透了,两条腿软绵绵的,勉强才跟上了中士的步伐,一路上坡,进了那所老旧的校医院。

“站住!”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取下了瑞安皮带上的手枪。“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还是由我暂且替你保管着。”

“对不起,”杰克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你可以进去了。”但是,前面看不到一个人。康明斯中士招手示意,让他跟上。

“大伙在哪?”

“先生,你的太太此刻在产房里,”康明斯回过头来朝他咧嘴一笑。

“怎么没人告诉我!”杰克吃惊不小,惊呼起来。

“她说不要打扰你,先生。”杰克的脚步顿时快了起来,很快他们就到了他们要上的那一层楼面。康明斯指指走廊前面。“就是那里。别快乐过了头,博士。”

杰克跑步穿过走廊,正要闯进产房,迎面给一名医务兵拦住,挥手让他进更衣室更衣。杰克迫不及待地就把身上的衣服扒下,急匆匆把一件绿色的医用大褂往身上扯。怎奈疲倦使他的动作迟缓而笨拙,更衣就花了好几分钟。更衣完毕,走到休息等候室,他的所有朋友都在那儿等待。那个医务兵带着他进了产房。

“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干这活儿了,”替她接生的医生正在对卡茜说。

“我也是好几年了,”卡茜语带责备地说,“你应该激发起你的病人对你的信任才是。”接着,她又开始吹气,竭力抑制子宫收缩的兆头。杰克连忙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好,亲爱的,”

“你来的正是时候,”接生的医生说。

“再早五分钟就更好了。你怎么样,好吗?”她问。与上一次生萨莉一样,她满头是汗,疲乏不堪。但是,看上去出奇的美。

“一切都已结束了,全部结束了。”他重复了一遍。“我很好,你呢?”

“她的羊水两小时以前就破了,要不是为了等你,她早就该生下来了。其他的倒还一切圆满,”医生回答说。他似乎远比母亲来得紧张。“你准备用力了吗?”

“是的!”

卡茜把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她双眼紧闭,为了这最后的努力,她把全身的力量都用上了。终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头出来了。一切顺利。再用一把劲,我们就到家了,”医生说。他戴着手套的双手已经摆好架式,迎接新生命的降生。

当新生儿身体的其余部分都钻出母体时,杰克眩晕了。他所在的位置使得他甚至比医生都先看清楚。婴儿已经在开始初试啼声了,就像任何一个健康的新生命初涉人世时应该的一样。一个念头不禁在杰克的脑海里油然而升:它不也是自由的啼声吗?

“是男孩,”老约翰·帕特里克·瑞安先向太太报了喜,然后,他弯下腰,吻着她说:“我爱你。”

离着最近的那个医务兵帮助医生剪断了婴孩的脐带,用一块白色的毯子把孩子包裹好,几英尺外有一台磅秤,他去给孩子称体重去了。卡茜又稍一用力,胎盘也顺利下来了。

“有一点小的撕裂,”医生告诉她说。他先给她施了一点止痛药,然后开始给她缝合伤口。

“我能感觉到,”卡茜说,脸上还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孩子好吗?”

“在我看来很好,”医务兵说,“正好八磅,所有的部分一个不缺,一点不差。呼吸道正常,这个孩子小心脏的劲头还挺大。”

杰克抱起自己的儿子,一团弱小、啼哭不已的红色肉体,小鼻子就像一个小小的纽扣,煞是荒唐滑稽。

“欢迎来到世界上。我是你的爸爸,”他轻声对他的儿子说。你的爸爸不是一个杀人凶手。或许,那个听上去算不了什么,但是,它比大多数人想的不知更加意味深长多少。他把新生命贴在自己的胸前抱了好一会,不由得想:上帝真的是存在的。片刻之后,他低头看着太太说:“想不想看看儿子?”

“恐怕他的妈妈实在是力不从心了。”

“在我看来,她挺好的。”杰克把儿子放在卡茜的怀里。“你还好吧?”

“就是想萨莉。杰克,我想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了。”

“大功告成了,”医生欢欢喜喜地说,“尽管我妇产科不精,但是,我缝合的伤口是没话可说的。”他刚缝合完伤口,抬起了头,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伴随一个新的生命降临通常都有的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他不禁对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妇产科疑惑起来。它一定是所有的医学专科中最愉快的一门专业了。但是,不管怎样,欢乐之前的那段时间可不是好受的,他自己安慰自己。

医务兵把小约翰·帕特里克·瑞安抱了回去,送到了育婴室,在一段时间内,他将是那里惟一的婴儿。医院的小儿科医生也因为他的到来,将有事情忙活一阵了。

杰克看着妻子渐渐沉入梦乡,他们已经经历了漫长的一天——他看了看表——整整二十三个小时了。她需要睡眠了。同样,他也需要,但是,他还不能睡。医务兵要推他的太太去病房休息了,他又亲了她一次。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瑞安走出产房,走进休息室向大家宣布他儿子的诞生,一个健康英俊的小子,他将有两对截然不同的教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