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警戒

“所以,各位,纳尔逊将军在这场海战中的决策,对英国皇家海军往后的战略战术产生长期的重要影响。”瑞安合起讲稿接着说道。“纳尔逊将军这一决定性的胜利,是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的经典战例。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杰克从英国回来后的第一堂课,课堂上坐了四十名三年级学生,其中还有六名是女生,另外还有几名选修海军史概论课的二年级学生。堂下没人举手提问,这使他多少有点感到意外。杰克知道,他对自己讲课的内容很有信心,但总不至于完美到让学生提不出问题的地步。隔了一会儿,有一位同学站起身来。他叫乔治·温顿,匹兹堡人,也是校橄榄球队的队员。

“瑞安博士,”他这会儿说话有点不自然,“全班同学让我代表他们说几句话。”

“哦?”杰克朝后退了半步,让出了讲台,心里却在纳闷:不知这些学生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温顿走上前来,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上面还有一张字条。年轻人上了讲台首先就来了个立正的动作。

“请各位注意,为了表彰其在英国旅游期间所作出的分外贡献,全班同学特向约翰·瑞安博士颁发‘紫心勋章’,希望他今后遇到类似事件时,能注意紧急下潜,保护自己,以免我们失去一位良师益友。”

温顿打开盒子,取出一枚铜质靶心勋章,及一条三英寸宽的紫色缎带,上面烫着“正中我肩”四个金字。温顿将勋章别在了瑞安的左胸前,位置恰好在他左肩中枪处。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热烈地鼓掌。瑞安连忙握着学生代表的手,表示感谢。

杰克用手抚摸着“勋章”,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学生道:“是不是我太太与你们串通好了,让你们这么干的?”学生们听后爆发出一阵笑声,一个个地向他围了过来。

“下一回下潜时动作可要快,博士!”一位学生半开玩笑地说,他将来极有可能当上潜艇驾驶员。

“永远忠诚!”另一位未来的海军陆战队队员高声喊道。

瑞安举起双手,不过他的左臂总比他的右臂动作慢一些,而且使用时还略带点酸痛。霍普金斯医院的外科大夫说,僵硬感会慢慢地消退,他左臂的百分之九十五的功能都可以恢复。

“各位,谢谢你们的美意。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们,下周要考试了,请好好地准备!”

大家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教室,各自赶他们的下一堂课去了。瑞安今天的课结束了,他慢慢地收起了书和讲稿,走出了教室,一路上坡往莱希大楼他的办公室走去。

一月份的天气还十分寒冷,地上到处是积雪,杰克一边走一边得留心砖铺人行道上的碎冰。海军军官学校的校园十分美丽,构成一个巨大的四方形院落,南边是学校的教堂,东边是学生宿舍班克罗夫特楼,西边和北边是教学大楼。放眼望去,此时校园内银妆素裹,分外妖娆。学生们——瑞安把他们看作小鬼——穿着笔挺的制服,皮鞋擦得锃亮,走起路来挺胸收腹,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带着书的学生会将书夹在左臂腋下,以不妨碍右手随时行举手礼。他们看上去都十分严肃,只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会露出微笑。瑞安觉得这些学生太认真、太严肃了。坡顶便是三号门,一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在那里站岗。这就是我通常的一个工作日,杰克暗自言道。这儿是工作的好地方,这儿的学生与其他地方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在课堂上会有啥问啥,一旦你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就会和你像自己人一样地戏闹,所以教他们也会有无穷的乐趣。前来参观的人是不可能看到这一点的,这些学生在外人的眼里都是些举止端庄、神情严肃的孩子。

进了蒸汽供暖的莱希大楼,就感到温暖如春,杰克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朝他的办公室走去。看着左肩上不断晃动着的所谓的“勋章”,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他发现罗比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你左肩上挂的是什么啊?”飞行员问道。杰克将书和讲义放在办公桌上,开始给罗比解释这枚“勋章”的来历。听完故事,罗比也笑了。

“眼看要考试了,能让他们放松放松,也是件好事情。你怎么样啦?有什么新消息吗?”杰克问老朋友。

“我就想告诉你,我又要回去开雄猫战斗机了,”罗比宣布道。“上个周末飞了四小时,哦,真是太过瘾了!杰克,你知道吗?当我驾着它时,仿佛听到它在与我说话。我到海上兜了一大圈,速度加到了一点四马赫,其间还进行了空中加油,最后还做了一次模拟航母甲板降落,真是棒极了,杰克。”飞行员津津有味地说着,“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去了。”

“还要等两个月,罗布?”

“飞那种飞机不是件容易的事,得不断加强训练,否则就无法达到要求。”

“像你这么虚心可真不容易。”

罗比听出杰克调侃的意味,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门并没有关上,有人伸进头来问:“这是瑞安博士的办公室吗?”

“是的,请进来吧。”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比尔·肖。”来者边自我介绍,边出示他的身份证。此人与罗比差不多高,瘦瘦的个子,四十岁上下,双眼炯炯有神,只是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他每天都得工作十五六小时似的。他衣着整齐,看上去是个严肃的人。“丹·默里让我来看看你。”

瑞安站起来与他握手,“这位是杰克逊少校。”

“你好!”罗比也与他握了手。

“我希望没有打扰两位。”

“一点也没有,我们俩都已上完课了。请坐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肖看了一眼杰克逊,没有说话。

“好吧,如果你们要谈正事的话,我可以到隔壁军官俱乐部——”

“不用,罗比。肖先生,杰克逊是我的好朋友,我给你倒点什么饮料吧?”

“不必了,谢谢你。”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从门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后继续道,“我在联邦调查局总部反恐处工作,丹打电话要我——嗯,你知道北爱尔兰解放组织从警察的手中将他们的同伙米勒给劫走了。”

一听是这件事,瑞安立刻严肃起来。“对,我在电视上已经看到了。是否知道他们将他劫往何处了?”

肖摇了摇头道:“事后他们便消失了。”

“干得够漂亮的,”罗比道,“劫了人后就往外海逃,是不是啊?或许有别的船将他们接走了?”此话一出,让对方吃了一惊。“其实,这不复杂,你瞧见我的海军军装了,肖先生?我这一辈子就是在海上过来的。”

“我们尚无法确定,不过你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性。”

“查一下当时在附近的船只,”杰克逊又补充了一句,对他而言那不仅是警方执法的问题,也是件在海上发生的事情,因此海军也有责任关心。

“他们正在查那些当时在附近的船。”

杰克逊与瑞安交换了一下眼色。罗比摸出一支雪茄,点燃后抽了起来。

“上周丹打电话来,说他有点——我想强调一下,仅仅是一点点——担心,怕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家伙也许会……是啊,他们不大会有理由喜欢你,瑞安博士。”

“丹曾说过,这些恐怖分子从来没有在美国搞过恐怖活动,”瑞安小心翼翼地说。

“这一点也不错,”肖点头道,“直到现在,这种事情还没有发生过。我猜丹一定把这么讲的理由已向你解释过了。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连续不断地从美国筹集活动经费,尽管数额不算太大。他们也从美国这里获得武器,有理由相信他们甚至得到了一些地对空导弹——”

“什么?地对空导弹?”杰克逊大吃一惊。

“其实,这已是公开的秘密,我们这里曾发生过几起‘红眼导弹’失窃案——就是陆军正在采购的那种单人携带的红眼导弹。有人从国民警卫队的军械库里将它们偷走了。北爱尔兰皇家警署也曾在北爱尔兰缴获过M-60重机枪。据我们了解,这些武器要么是偷来的,要么是哪个军械库管理员利令智昏,偷偷拿出去卖了。去年我们还判了好几个这样的管理员,现在陆军已经研究出一套新的管理系统,对这些武器登记造册。到目前为止,地对空导弹只出现过一次,那是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几个月前企图用它来击落一架英国陆军直升飞机的。这件事没有被报道,是因为导弹没有将直升飞机打下来,英国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不管怎么样,”肖继续道,“如果他们准备在这儿开展恐怖活动的话,那么他们的资金及武器来源就会中断。共和军临时派了解这一点,北爱尔兰解放组织按理说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这么说不管哪一方,”杰克说,“他们都没有在美国活动过,然而默里还是让你来此警告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要说理由,可真是说不上来。如果是别人托我,那我根本就不会来此地。然而丹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他很关心这桩事,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其实,这事说起来还真有点捕风捉影,瑞安博士。你可以将其称之为‘保险’吧,就好像开车出远门,需要检查一下轮胎一样。”

“那么,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瑞安有些不耐烦地问。

“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突然间变得杳无踪影——这当然不一定说明什么。我猜他们突然失踪多少有些令人感到奇怪。他们做了一桩极为大胆的事,给人一种豁出去的感觉,”说到这里肖停了一停,“接着便销声匿迹了。”

“那是因为有人通情报!”杰克插话道。

“你说什么?”肖不解地问。

“这已是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我在伦敦被卷入的那桩事就起源于十分可靠的情报。这次又是这样,不是吗?英国警方押送米勒,这绝对是机密,不会有很多人知道,可结果那些坏蛋还是把人给劫走了,这不明摆着他们已打进英国安全部门,掌握了内线情报吗?”

“说心里话,详细情况我并不太了解,不过我觉得你的话也确实有点道理,”肖点头说。

杰克拿起一支铅笔,搁在手指上转个不停。“如果他们来美国,我们有没有什么对付他们的办法?”

“他们都是专业恐怖分子,对英国人和北爱尔兰皇家警署来说是个坏消息,但对你而言,说不定还是个好消息。”

“此话怎讲?”罗比问。

“他们与瑞安博士的过节或多或少只是个人的恩怨。对瑞安博士下手的话,那就不像是专业恐怖组织的所作所为了。”

“换句话说,”飞行员接着道,“在你告诉杰克不必过分担忧时,你是将宝押在了恐怖分子的‘专业行为’上了。”

“你也可以这么说,长官。另一种说法是,对付这些人我们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我们的感觉是这样。”

“哦?”罗比在烟灰缸里按灭了雪茄,“你的这种想法在数学上被称之谓‘归纳推理’。你的结论是推断出来的,这样的结论缺少具体的证据作支撑。在工程学上,我们将它称之为WAG。”

“Wag?”肖摸不着头脑。

“那就是‘胡乱猜想’。”杰克逊转过头来看着特工的眼睛继续道,“像大多数情报那样,你们往往分不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等到事情发生了,也就来不及了。请原谅我这么说,肖先生,我们进行具体操作的人往往对情报界提供的信息缺乏良好的印象。”

“我早就知道,今天不该来这一趟,”肖无可奈何地说,“你看,丹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尚无证据说明反常事情将会发生。来之前我还花了两天时间搜集了有关的情况,也是找不到任何现实的证据。丹这么做是基于他的直觉。你如果是个警察的话,就会懂得直觉的重要性。”

罗比对此说法倒是很认同,飞行员也相信直觉,常常要靠直觉作出判断。

“这么说来,”杰克往椅子背上一靠,“我该怎么做?”

“防范恐怖分子的最好办法——例如,就像安保学校教的那样——就是尽量不要有固定的行为模式。每天开车上下班不要老走同一条路;不要总是在同一时间出门或离开办公室;行车时多看看后视镜,在三四天里发现有同一辆车跟在后头的话,请记下他的车牌号,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在电脑里帮你查一下,立刻就会有结果。也许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担忧,只是希望你稍微提高些警惕。如果运气好的话,过几天或个把星期,我们就能帮你解除警报了。其实,今天我想做的也就是要引起你的重视,尽管不一定必要。你知道有备才能无患嘛,对不对?”

“那倒也是,”瑞安点头道,“假如你们那里发现有什么动静的话,你们怎么办?”杰克问。

“我们会立刻打电话告诉你的。局里可不想让这种事在此地发生。我们都会尽最大努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在这方面我们还是很有办法的。”

“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要看对方了,”罗比说。

“你说得没错,”肖回答道,“好吧,瑞安博士,让你为可能不会发生的事而担心,我觉得十分抱歉。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我们能效劳的话,请给我打电话。”

“谢谢你,肖先生。”杰克取过名片,目送来人离开了办公室。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翻开自己的电话本,拨了011-44-1-499-9000,几秒钟后越洋电话便接通了。

“这里是美国大使馆,”电话铃才响了一次,那头总机接线员便开口了。

“请帮我接法律参赞丹·默里先生。”杰克等了一会儿,大约十五秒钟,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接线员的声音:“那里没有回应,默里先生下班回家去了——哦,不,他出差去了,这个星期都回不来。可以帮你留个口信吗?”

杰克皱了皱眉头道:“不啦,谢谢你。我下个星期再给他打电话。”

罗比瞧着他挂上了电话,可他的手指仍在听筒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米勒在法庭上的那张脸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是还在三千英里之外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杰克,瑞安自言自语道。“也许吧,”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了。

“怎么啦?”

“我从来不曾对你说起过那张……我看到的脸。”

“你指那个被劫走的犯人?那天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家伙?”

“罗比,你没有看到那张脸——我怎么来描述呢?你有没有看到过一张让你从心底感到恐惧的脸?”

“我想我能想象出你的感觉,”罗比没有正面回答。杰克逊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作为一个飞行员,他得常常面对恐惧,但是他的训练及经验又帮他解除了种种恐惧的念头。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没有害怕过任何一个人。

“在法庭上我与那家伙打过一个照面,那张脸真可怕,当时我就知道他会——”

“他是个恐怖分子,以杀人为乐,碰上这种人,我也会觉得不舒服的。”杰克逊站起身来,向窗外望了望。“我的天!他们居然也配称为‘专业人士’?那我算什么?我有专业的行为准则,从早到晚进行训练和实践,坚持执行作业标准和规则,我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员!”

“做那些事,他们也是很专业的,”杰克冷静地说。“这就是他们比别人更危险的地方。这个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行为模式无法预测。丹曾经这样对我说过。”杰克逊的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

“让我们去见个人。”

“见谁?”

“你就跟着我来吧,小子。”杰克逊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命令。他将他的白色军官帽戴在头上后便拉着瑞安离开了办公室。

下了楼梯,走出了莱希大楼,他们往东经过了学校的教堂及学生宿舍——班克罗夫特楼。这幢宿舍大楼简直像座监狱,这是学校里惟一让杰克产生反感的建筑。他认为让军校学生体会一下军队生活中的团队精神是必要的,然而让他当军校学员住在这种地方,他也会觉得不太乐意。零零星星的学生一路上不断地向罗比行举手礼,他一言不发地迈着大步,不断地回礼。杰克没头没脑地跟在后面,不过他看得出来,飞行员此时正在考虑着什么问题。两人快步走了将近五分钟,来到了哈尔西体育馆对面的一幢新盖的青年体育附属大楼里。

这幢楼有宽敞的玻璃窗及光洁的大理石外表,显得生动活泼,与班克罗夫特楼的死板灰色的石头建筑形成了明显的对照。美国海军军官学校是政府机构下属的一所学校,因此不像其他大学那样讲究建筑风格,倒是近几年新建的大楼还有点儿现代味。他们刚进大门,迎面便是一群穿运动服的学生,在那里又说又笑。罗比领着杰克下楼来到了地下室,这地方杰克不曾来过。他们走过一条灯光昏暗的过道,在过道的尽头停了下来。瑞安仿佛听到小口径手枪的射击声,杰克逊推开一扇大铁门,瑞安这才知道这里便是学校新建的室内手枪射击训练场。他们看到有个人站在中央射击台前,面对着前面的靶心,稳稳当当地举着一支点22自动手枪。

他就是诺厄·布雷肯里奇军士长,典型的海军陆战队军士长形象。身高六英尺三英寸,体重两百磅,魁梧健壮,全身没有一块多余的脂肪。瑞安在学校里见到过这位名气很响的军士长,但没有亲自与他交往过。在二十八年海军陆战队队员的生涯中,他的足迹遍布全世界,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袖口上五条平行的斜杠,充分显示出他二十八年军旅生涯的辉煌。他左胸前挂着的那枚海军十字勋章,是海军陆战队军士长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是他在越战时当陆战队的狙击手获得的殊荣。别小看这枚小小的勋章,就射击技术而言,它至少可以顶个“硕士”学位了。布雷肯里奇在陆战队里以玩枪出名,每年都参加在俄亥俄州佩里营举行的全国射击大赛,五年中曾两度捧回点45科尔特自动手枪比赛项目的最高荣誉——总统杯奖。他脚上的皮鞋锃亮,亮到你难以看出那是双黑皮鞋。他的头发剪得极短,即使两鬓已经斑白,也没人能看得出来。在陆战队里,开始时他只是个步枪手,后来在驻外使馆当警卫,在军舰上当陆战队队员。他还在狙击学校里当过射击教练,在新兵训练营以及匡蒂科陆战队训练基地里当过教官。

在海军陆战队接管海军军官学校警卫工作之前,布雷肯里奇在勒任营的某师担任师的训练军士长,当时曾有过这么一种说法,他在陆战队服役满三十年时,总部会在司令官的办公室旁边为他保留一个办公室,给他一个荣誉职位。他到海军军官学校来,也是上面的有意安排。他若在校园内走上一圈,那六英尺三英寸的身材,气宇轩昂的姿态,对那些尚拿不定主意的军校生是种不言而喻的挑战:除非你真的适合去指挥这样一个人,要不你就不要去当什么海军陆战队的军官!这一挑战是许多军校生所不得不面对的。海军陆战队接管了军官学校的警卫后,从名义上说警卫工作是由一位上尉军官领导的,然而他却将有关警卫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布雷肯里奇去处理了。海军陆战队的这一传统得以流传,并非因为军官的明智,主要得益于称职能干的军士长,他把一切管理工作都做得井井有条了。

瑞安和杰克逊远远站着,看着军士长从身旁的枪盒里取出一支手枪,装上子弹,打了两发,从旁边的观察镜中检查中靶的情况,皱了皱眉头,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支小螺丝刀,对枪的瞄准器稍稍作了些调整。接着又打了两枪,又检查了中靶的情况,又一次对瞄准器作了矫整。最后再打了两发子弹,这一回他满意地笑了,这支枪也就校准好了,被重新放回到枪盒里。

“嗨,枪把子老布,近来可好?”罗比问。

“下午好,长官,”布雷肯里奇和颜悦色地说。他那一口密西西比州南部口音在射击场里回荡着。“今天过得还不错吧?”

“也就是没什么好抱怨的吧,我带了个人来与你见见面。这位是杰克·瑞安。”

杰克与对方握了手,杰克觉得此人与斯基普·泰勒不一样,他握起手来使用力道很有分寸。

“你好!我想我在报上读到过有关的报道,说的是你吧?”他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瑞安。

“没错,是我。”

“很高兴认识你,先生。在匡蒂科基地训练过你们的教育班长是我的老相识。”

瑞安会意地笑了,“哦,你说的是威利吧,他好吗?”

“威利已经退休了,在罗阿诺克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他还记着你,说你相当不错。我看他教的东西,你大部分都没忘记。”布雷肯里奇用满意的眼光打量着杰克,仿佛瑞安在伦敦的行动又一次证明了海军陆战队队员的价值观念,证明了他所献身的是个伟大的事业,也使他更坚信陆战队队员的崇高形象。“如果报纸上说得没错的话,你干得真漂亮,中尉。”

“其实我并不像报纸上说的那么神气,军士长——”

“叫我枪把子好了,”布雷肯里奇纠正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叫我枪把子。”

“事情发生后,”瑞安继续道,“我可吓得没魂了。”

布雷肯里奇被杰克的话给逗乐了。“嗨,先生,你这是正常反应,换了我们恐怕也会有这种感觉的。你把那些家伙摆平了,这可是关键。至于事后有什么感觉,那就无所谓了。你们今天来此,不知我能为两位做些什么?是不是想试几发小口径手枪?”

杰克逊将联邦调查局特工所说的话向他解释了一遍。军士长听了之后脸色立时阴暗了下来,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道:“因此,你开始担心起来了,对不对?这是正常的反应,中尉,没有什么好自责的,你遇上的是‘恐怖分子’嘛!”停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恐怖分子是抱着机关枪的流氓,装备精良的狗屎。这群家伙懂什么?他们只知道在人背后开枪扫射,在机场候机厅里杀人。所以,中尉,你是想来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家伙,对不对?或许家里也需要有些防备。”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来此请教你肯定是个好主意,”瑞安并没将这件事考虑得很透彻,但他相信罗比一定已考虑好了,所以才拉他过来的。

“你在匡蒂科受训时枪打得怎么样?”

“点45手枪和M-16自动步枪我都通过了,只是通过考核而已。”

“现在还常常玩枪吗?”布雷肯里奇皱了皱眉问道。只通过考核,这个标准对射手来说实在是太低了一点。

“我到野外打猎,一般都能满载而归,野鸭野鹅什么的,一般不会浪费我的配额,不过今年因住院而没去打猎,”杰克答道。

“你是说上山打猎?”

“是的,去年九月,有两个下午收获不小。我用的是口径为十二毫米的雷明顿1100型自动猎枪。”

布雷肯里奇点头道:“就初学者而言,这算是个不错的开端了。这枪你可放在家里使用,在近距离内,没有比这家伙更厉害的了,威力相当大。你有没有那种猎鹿的枪?没有?不过你最好弄上一把,那种枪约二十英寸长,膛内有来复线,与步枪一样有准星和瞄准器,装上弹夹可连发五颗子弹。现在外头玩枪的人会告诉你用双管猎枪,但我更喜欢四管的,可装更多的子弹,距离又打得远,有效射程可达八九十码,这才是你所需要的,才能够把目标击倒。”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说到这儿,我倒想起件事来了,或许我可以给你弄些箭弹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匡蒂科基地正在试验的玩意儿,准备配给宪兵和驻外使馆的警卫使用。这些子弹与普通的铅弹不一样,一发射出去,共有六十多枚箭状子弹,发射出去的直径约有三厘米,就像六十多支飞箭,又快又准。只有看到过这种子弹的人才会相信它的威力。这么一来,你家里算是保住了。现在,你还要有一件随身携带的手枪,是不是?”

瑞安想了想,这意味着要去申请一张持枪许可证。他觉得到州警署申请一张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或许也可上联邦政府的某个机构去弄一张。实际上,这个问题已在他的脑海中转了好一阵子了。

“或许是吧,”他最后肯定地答道。

“既是这样,那先让我们来做个实验吧。”布雷肯里奇说着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一会儿便拿着一只纸盒出来了。

“中尉,这里有一把高标公司制造的打靶手枪,点22的口径,点45手枪的枪托。”军士长把枪交给瑞安。瑞安拿枪在手,退出弹盒,拉开枪栓以确认膛内是否有子弹。布雷肯里奇瞧着瑞安连贯的动作,点头表示赞许。这套验枪的安全规则二十多年前他老爸就已经教过他了。接着,他将枪抓在手中试了试,平举起来对着靶心瞄了瞄,熟悉了一下手中的感觉。每支枪在手中的感觉都不一样,这是一支打靶手枪,枪把很贴手,分量也适中,瞄起来不太费劲。

“感觉还不错,”瑞安说,“比科尔特左轮枪轻了一点。”

“加上这个就会重一些了,”布雷肯里奇交给他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夹。“那上面有五发子弹,你把弹夹装上去,不过子弹不要上膛,等我的命令。”军士长已习惯了对军官们发号施令,并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他们乐意接受命令。

“请站到第四道靶台上去,尽量放松自己,就好比是在逛公园,行吗?”

“知道了,我就是在伦敦逛公园时被拖入泥潭的,”瑞安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枪把子走向控制台,关掉了室内的大部分灯光。

“好啦,中尉,请将拿枪的手放下来,枪口朝下。现在请将第一发子弹推上膛,尽量放松。”

杰克用左手将子弹推上膛,没有转身。他自言自语道:放松下来,玩一玩吧。他听到后面有人点打火机的声音,那大概是罗比在点雪茄吧。

“我从报上看见你小女儿的照片了,中尉,她是个可爱的小精灵。”

“谢谢你,枪把子。我也在校园内见过你的女儿,长得娇小可爱,听说已与一位军校生订了婚啦?”

“是的,那是我的小女儿,”现在布雷肯里奇的口气不再像海军陆战队队员,倒像是位慈祥的父亲了。“是我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她已准备在——”

突然一阵猛烈的鞭炮声在他的后面响起,瑞安被吓了一大跳,刚要回头看个究竟,布雷肯里奇对着他喊开了:

“注意看前面,目标出现了,目标就在你的前面!”

前面灯光一闪,照出五十英尺开外的一只半身靶,瑞安隐约觉得这是一次模拟测试,便本能地举起点22枪来,对着前面的目标,不到三秒钟,五发子弹都打出去了。他用还在颤抖的手将枪放在了靶台上,此时鞭炮的爆炸声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我的上帝,军士长!”瑞安几乎喊了起来。

瞬间其余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室内散发着火药味,鞭炮爆炸后的碎纸屑散落了一地。瑞安这才发现罗比正稳稳当当地站在枪把子的办公室门口,而布雷肯里奇竟然就站在他的身后。如果瑞安因惊慌而失常的话,他便可以夺过杰克手里的枪。

“我在这里还有份兼职工作,就是给安纳波利斯市警署的警员们当射击教练,所以我得设想出一些办法来营造一种实战的紧张气氛。这放鞭炮便是我想出的办法之一。好了,让我们看看你的成绩如何。”

他按了一下按钮,一只看不见的马达将四号靶拉了过来。

“太差劲了,真丢脸!”瑞安看着人像靶很不满意地说。

“还不算太坏,”布雷肯里奇看过之后说,“有四颗子弹着靶了,两发打在圈外,两发正中靶心,你的目标已躺在地上了,中尉,他起码受了重伤。”

“五发子弹只中了两发——这肯定是最后的两发。前几枪我都没定下心来,后面两枪好多了。”

“我也发现了这一点,”布雷肯里奇点头道。“你的第一枪打高了,而且偏左,所以脱靶了。接着的两枪打在这里和这里。最后两枪正中靶心。看起来还不算太坏,中尉。”

“上一回在伦敦我的表现可比这回要好。”瑞安仿佛有些不服气。那打在人形靶外的两个小洞仿佛正在嘲笑他,还有一发竟然脱了靶……

“如果电视报道没错的话,伦敦事发时,你是有思想准备的,你知道下一步将要采取什么行动,”枪把子说。

“那倒的确如此,”瑞安承认道。

“你看,中尉,心理上有无准备是极为重要的。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准备,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你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了。现在有许多警察在街上给人家干掉了,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一两秒钟的考虑时间,而坏蛋一方却早就考虑过了。这一两秒钟可以让你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选准目标,让你做出怎么行动的决定。而我刚才要你经历的就是这三个步骤,要你一下子把这些问题都考虑完。你第一发子弹脱靶,而第二、三发有明显改进,最后两发便将目标打倒在地。这已经是不错的了,小子。你算是已达到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水平了,当然还要做得更好才行。”

“这怎么说?”

“警察的工作是维持秩序,而眼前你要做的则是保命,这当然相对要容易一点,这是有利的一面。然而不利的是,那些坏蛋不会让你有一两秒钟的思考时间,除非你逼得他们没办法,或者是你运气特好。”布雷肯里奇招手让他们俩跟他进了办公室,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转椅上。他与杰克逊一样也抽雪茄,他点燃了雪茄,其味道虽然要比罗比抽的雪茄好闻一点,但还是让人觉得很呛。

“现在有两件事你必须要做。第一,我要你每天都到这里来,打上一盒子点22子弹,每天都来练习,坚持一个月,中尉。你要学会打得又准又狠。打枪不像打高尔夫球,你想要枪法精准,那就得天天来练习,只有通过刻苦练习,才能提高枪法。当然还得有合适的人来教你。这不成问题,由我来教就可以了。这第二件事嘛,假如这些坏蛋前来找你,你得设法拖延他们的行动,为自己赢得一些考虑的时间。”

“联邦调查局告诉他开车要像使馆工作人员那样,不能老走同一条路,”杰克逊插话道。

“一点不错,这是最起码要做到的事。要跟我们当时在越南时一样,不要形成固定的行为模式。如果他们打算到你家里去找你,那怎么办?”

“他家离镇上颇远,是幢独立的住宅,防守不太容易,”罗比说。

“你家里装了报警系统没有?”布雷肯里奇问瑞安。

“没有,不过我们可以装上一套,这并不难,”瑞安答道。

“那就装上一套吧,那东西还是很管用的。我不知道你家里的布局怎么样,如果你能为自己争取几秒钟的时间,将那大号霰弹猎枪拿在手中,中尉,你也许能支持上一阵子,拖到警察到来。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最要紧的是保证生命的安全。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的太太,她是个医生,已经怀孕了。我还有个小女儿,我想你在电视里看到过她了。”

“你太太会不会打枪?”

“我想她这一辈子从没摸过枪。”

“我在这儿教一个班,专门教女士太太们用枪的安全知识,这也是我为当地警署所做的另一份兼职工作。”

瑞安说不准卡茜对此将会有何反应。他暂时只好将此建议搁在一旁。“作为防身,你觉得我应该准备一支什么样的手枪?”

“你明天来时,我会让你试试各种各样的手枪,最重要的是要找一把手感舒适的枪。千万别到外面去挑一把点44口径的大家伙,知道吗?我就喜欢自动手枪,后坐力也小,容易掌握,手感舒适。你要买的枪应是射起来顺手,而不是那些会伤害你手腕的大家伙。对我来说,我就喜欢用点45科尔特左轮手枪,那家伙我已用了二十多年了。”说到这儿,他一把抓过瑞安的右手,大致上摸了一下。“依我看,你可以先试试九毫米的勃朗宁。你的手不小,抓那家伙正合适。勃朗宁的弹夹里可装十三发子弹,需要有足够大的手才能控制那家伙。那枪也很安全。你家里有小孩子,中尉,自然还得考虑安全问题,你说对吧?”

“这大概没有问题,”瑞安答道,“我会把枪放在她摸不到的地方。我们家有个大壁橱,我可将枪搁在壁橱上面,离地有七英尺高。我能将家里那把大口径霰弹猎枪带到这里来练习吗?”

军士长笑了,“我们的靶场后面有一块从重巡洋舰上拆下来的厚钢板,尽管我们在这里用的都是点22子弹,但警卫班的警卫们练的都是点45手枪。你把大口径猎枪拿过来练就是了。听起来你对那把霰弹猎枪还相当钟爱。一旦你练熟了那把猎枪,再加上手枪的功夫你就会使任何到手的枪了。请相信我,我是靠这家伙吃饭的。”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来?”

“每天下午四点,如何?”

瑞安点头道:“好,每天下午四点。”

“至于你的太太,这样好了,星期六你抽个时间将她带过来,我会跟她聊聊关于枪的事。很多女士都怕听到枪声,这都是电视剧造成的影响。我们得先让她习惯霰弹猎枪的枪声。你说她是个医生,那么她的反应一定很灵敏,说不定她会喜欢上枪的。你可能不相信,我所教过的许多女孩后来都爱上枪了。”

瑞安摇着头,卡茜从来也没摸过他的猎枪,他擦枪时,她也不让萨莉进他的房里来。杰克自己倒没想得那么多,也不是有意要躲着萨莉擦枪,但小孩子与枪最好不要搞在一起。在自己家里时,他总是把他的雷明顿猎枪拆卸开来,与弹药一块儿锁在地下室里。卡茜对家里放着一把子弹上了膛的枪将会做何反应啊?

要是知道我身上还带着一把枪,她会怎么样?她会作什么反应?那些坏蛋会不会把她们俩也作为目标?……

“我能猜出来你正在担心什么,中尉,”布雷肯里奇说,“嗨,那位长官不是说了吗,联邦调查局觉得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

“是这样。”

“所以今天我们所说的那些事情只是买个保险而已,好不好?”

“联邦调查局的人也这么说,”瑞安答道。

“这样吧,我们这里有时也有些情报,特别是那次飞车党闯入校园之后,警方和联邦调查局都给我们提供情报,还有其他单位——包括海岸警卫队——都往我们这里送情报。他们有人来此接受射击训练,因为现在走私贩运禁药的也都拿上武器了。我会留意的,若得到什么消息,一定会马上告诉你的,”布雷肯里奇想让杰克放下心来。

情报!情报!说来说去都是为情报而战!如果你真想采取什么措施,那你得先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杰克回头瞧了瞧杰克逊,心里却下定了一个决心。自从英国回来之后,他便一直不愿下这个决心,他仍然把那个电话号码留在了办公室的电话本中。

“假如他们告诉你,那些飞车党人又回来了,你怎么办?”瑞安笑着问。

“那他们得祈求上帝保佑他们了,”军士长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一所由美国海军陆战队警卫的海军机要重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混进来的。”

这就是海军陆战队员的气概!瑞安暗自思道。

“好了,谢谢你,枪把子,我不再打扰你了。”

布雷肯里奇将他们送到了门口,“明天下午四点,中尉。你怎么样,杰克逊长官,是不是一块来?”

“我还是去搞我的导弹和加农炮吧,枪把子,我觉得那家伙让我有更大的安全感,晚安!”

“晚安,先生们!”

罗比陪着杰克回到了办公室,他们在办公室喝酒的时间已被耽误掉了,再说杰克逊还得在回家的路上采购些吃的东西。罗比走了之后,杰克瞧着桌上的电话愣了好几分钟。尽管他早想追踪这个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根底,但好几周来他还是顶住了打这个电话的冲动。而现在想了解该组织的情况已不仅仅是出于好奇了。瑞安打开电话本,翻到标有字母G的那页,拨通了华盛顿特区的直通电话,尽管伸手拨号前还有些犹豫不决。

“您好,我是南希·卡明斯,”电话铃一响,那头便传来了声音。杰克深深地吸了口气。

“您好,南希,我是瑞安博士。你们的老板在不在?”

“让我看一下,请稍等一会好吗?”

“好的。”他们没有一种新式的音乐按钮,他听到的只是一种电子的微弱的声音。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他自忖道。他承认他不知道这个答案。

“是杰克吗?”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您好,将军。”

“真高兴又听到了你的声音。你们全家都好吗?”

“还不错,谢谢您的关心,将军。”

“你太太和孩子在英国一定玩得很开心吧?”

“是的,将军。”

“我听说你太太又有身孕了,恭喜,恭喜!”

你是听谁说的,将军?瑞安没开口问,他也不需要问,作为中央情报局的副局长,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他会有各种办法获得信息。

“是的,将军,多谢您了。”

“那么今天找我有事?”

“将军,我想……”杰克支支吾吾,“我想看看有关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资料,不知是否方便?”

“可以啊,我猜你会有这方面的兴趣的。我这里正巧也有一份刚从联邦调查局送过来的关于恐怖组织的报告,其中有不少是关于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我们最近与英国秘密情报局合作得火热。我真盼望再次在这儿见到你,杰克。也许你愿意今后多往这儿跑跑。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你是不是认真考虑过我们邀你加入的提议了?”格里尔坦率地问。

“嗯,是的,将军,我考虑过了,不过……你知道我现在的教学工作是签了约的,要到学年结束才可告一段落。”杰克采取的是拖延战术,他不想正面对待这个问题,如果被逼无奈的话,他会说个“不”字,那样一来,到兰利查资料的事也就泡汤了。

“嗯,我了解你的情况,不急不急,你可以慢慢地考虑。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啊?”

你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我明天早上过来是否方便?我明天下午才有课。”

“没有问题。明天早上八点在大门口,有人会接你进来,明天再见。”

“明天见,将军。”杰克挂上电话。

没想到哇,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办成了,容易得有些让人难以想象。杰克暗自思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瑞安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他只想看一看中情局会有些什么资料。他们或许会有些联邦调查局都没有的资料。起码可以看到更多外面看不到的资料,而杰克的目的就是想多了解一点关于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情况。

可是,回家的路上又有了麻烦。一出学校大门,他便猛然省悟,他这不又走老路了吗!他又想起来要多看看后视镜,结果发现那些车子都眼熟得很。这也不奇怪,大家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时候上下班,走的也是同一条路。至少有二十来辆车子眼熟得很。这会儿从身旁开过的那辆卡麦罗Z-28,坐在驾驶座上的肯定是哪家大公司老板的女秘书。还有一位开宝马的年轻律师也常常碰面,也只有当律师的才开得起这种车子,杰克自忖道。其实,他早已给这些每天同路的驾车人贴上了相应的身份标签了。要是这会儿路上出现一张新面孔,你该怎么办?他自问道。你能区分得出哪个是恐怖分子吗?这恐怕很难吧!米勒尽管一脸的凶相,若是他穿上一件西装,戴上一条领带,那么他看上去就是个急匆匆上下班的公务员……

“疑神疑鬼,这就叫疑神疑鬼,”瑞安自言自语道。要不了多久,他每次上车前就会先检查后座是否藏着人,以免像电视上那样等你坐上驾驶座后,有人用手枪指着你的脑袋。他觉得这样紧张下去,不发疯才怪呢。万一是丹·默里小题大做或神经过敏呢?联邦调查局是要他们的人在这些事情上谨慎小心,这当然也是必要的。我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会不会吓着卡茜?如果确实存在着危险,那又怎么办?

要是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险,那怎么办?

这就是我明天要上兰利去弄清楚的事情,瑞安暗自答道。

晚上八点半,他们便打发萨莉上床睡觉了。萨莉喜欢穿着绣着小兔子的睡衣,在法兰绒睡袋里睡觉。这睡袋对萨莉来说已显得太小了点,不过卡茜还是坚持让萨莉睡在睡袋里,萨莉半夜里有踢被子的毛病。

“今天工作顺利吗?”他太太问。

“同学们给我颁了一枚勋章,”他将下午教室里的情景向卡茜作了一番描述,然后打开公文包,取出了那枚紫十字勋章。卡茜接在手中,觉得很有趣。可是等瑞安说起联邦调查局的肖先生来访时,卡茜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杰克讲述着当时的情况,谈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时,他一字不漏地重述了肖的原话。

“所以,他并不认为这件事肯定会发生?”从卡茜的声音里听得出她有一种期盼。

“可是我们不能忽视潜在的危险。”

卡茜转过头去想了想,对刚才听到的情况,她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当然,她丈夫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这样,你准备怎么办?”她停了片刻,终于问。

“首先,我准备请安保公司给家里装上一套报警系统。其次,我已将那支大口径猎枪装配好了,并装上了子弹——”

“那不行,杰克,萨莉会在屋内到处乱转,你将一支上了子弹的枪搁在家里,那怎么可以?”卡茜立即给予否定。

“你先别担心,我将枪放在壁橱顶上了,虽然枪上装了子弹,但子弹并没上膛。即使加上一张凳子,萨莉也够不着它。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枪装上了子弹,为的是以防万一,每天我还要拿它到靶场去练习。我或许还要再买一把手枪,而且——”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卡茜道:“我还想让你也学习一下怎么打枪。”

“不!杰克,我是个医生,我不用枪。”

“用枪是为了防身,而且枪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危险,”杰克耐心地解释道,“我想让你见个人,他是教女士们用枪的,你就去见见他吧。”

“不,我不会去的,”卡茜非常坚决。杰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说服她并不难,但起码得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样才能打破她原有的偏见。只是这会儿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花一个小时,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那么明天上午你就准备让安保公司来装报警系统了?”她问。

“不,明天上午我还得到别处去。”

“到哪儿去?明天上午你没有课。”

瑞安又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气,“明天上午我要去兰利。”

“兰利是什么地方?”

“中央情报局的总部,”杰克回答得很干脆。

“什么?”

“你还记得去年夏天的事吗?我从迈特公司拿了咨询费?”

“记得。”

“那项工作是在中央情报局做的。”

“但是你在英国说你从未为——”

“付钱给我的是那家公司,工作也是为那家公司做的,中情局只是个工作地点而已。”

“你撒谎了?”卡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在法庭上撒了谎?”

“不,我没撒谎。我说我从未受聘于中央情报局,我的确不是中情局的工作人员。”

“可是你从未对我说起过此事。”

“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杰克答道。我早就知道这桩事会出问题……

“我不是外人,而是你的妻子,该死的杰克!你在那儿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做的是一项学术研究的一部分。每隔几年,他们就会从外头邀请部分学者,替他们整理分析一些档案资料,因为外人分析起来会比里头的人更加客观。我可不是去那儿当什么间谍,我只是在那儿三楼的一间小办公室里,在一张小小的写字台上做分析罢了,分析完了,就写一份报告,提出自己的看法,仅此而已。”杰克觉得说这些已经足够了,其他事情自然就不必谈了。

“那份报告是关于什么事情的?”

“对不起,我不能说。”

“杰克你!”卡茜这回真的发火了。

“别发火,宝贝,我是与他们签了约的,保证不与任何无接密许可的人讨论报告的内容。我既已签了约,就必须信守诺言,卡茜你说对吗?”这一席话让她平静了许多,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凡是答应过的事,他一定能够履行承诺。实际上,这也恰恰就是她爱他、嫁给他的原因之一。没想到他会用这一条来堵她的嘴,这使她心里未免十分光火,不过她晓得那是一堵她很难打破的墙,所以她只好换条路走了。

“那么你明天为什么还要去啊?”

“我想去看点内部资料,你应该猜得出来我要看的是什么资料。”

“那一定是关于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啦。”

“是啊,我现在总不会去担心远在东方的中国人吧。”

“你真的很担心他们说的那件事,是不是?”她最终也开始感到不安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很担心。”

“可是怎么解释呢?你刚才还说联邦调查局认为——”

“我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知道,米勒这小子想杀我,就是那个在法庭上瞪着我、后来又被他们劫回去的家伙。”瑞安说到这儿,两眼瞪着地板,自英国回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提到了“杀”这个字。

“你是怎么知道他要杀你的呢?”

“因为我看到过他的那张脸,卡茜,那张脸简直让我心惊肉跳,他要对付的不光是我一个。”

“你是说连我和小萨莉也——”

“你真的认为他们会把你们与我区分开来吗?”瑞安气愤地反问道。“这些丧心病狂的混蛋杀起人来不分青红皂白,他们以杀人为乐。他们想把这个世界变成他们所喜欢的样子,谁妨碍他们这么做,他们就会对谁下手。他们干事情是不计后果的。”

“那么你去中央情报局有什么用?他们能保护你、保护我们吗?我的意思是……”

“我想弄清楚这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联邦调查局也应该了解这些情况的啊?”

“我要亲自看一看有关的情报。去年在那儿工作时,我的分析得到了广泛的赞许,”杰克解释道。“他们甚至邀请我成为他们正式的分析人员,我谢绝了他们的邀请。”

“你从未跟我谈起过这件事,”卡茜抱怨道。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嘛,”杰克接着又花了几分钟时间向卡茜解释了肖的叮嘱。卡茜上下班开车也得十分小心。到这时候,卡茜的脸上才又一次露出了笑容。她开的是辆速度极快的六缸保时捷911,她的车只要挂上挡,不费什么力便可开到每小时一百二十英里。那车不但速度快,而且机动性也很强,可称得上是车中的极品了。至于说到开车的经验,她从十六岁生日起就开上了保时捷。杰克不得不承认,如果上了公路,她那辆小型绿色运动车疾驶起来,他是怎么也跟不上的。瑞安觉得,这也许倒是一种比拿枪更好的防身之术了。

“所以,你都记得我说的话了?开车上下班该怎么做,可不要不当一回事啊!”

“我真的也要那么做吗?”

“我觉得非常抱歉,是我把你们拖进了这个漩涡。我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也许当时我真的不该出头。”

卡茜伸手抚摸着他的脖子道:“你现在已无法改变这一切了,也许你的估计是错的。你刚才说过,他们可能是神经过敏。”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