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云珠指着胖女人向宇文忠介绍说:“这是崔阿姨,她女儿也在美国留学。”

崔阿姨骄傲地说:“我女儿两年前就到美国读书去了,上的名校,是硕博连读。”

他一听是“名校”,马上想到那几所“常春藤”学校,顿生敬佩之心。

崔阿姨问:“你要去哪个学校啊?”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C州大学。”

“C州啊?我女儿也在C州呢。你是C州哪个大学啊?”

“C大。”

“C大?C州有好几个C大呢,你是哪一个?”

他把自己学校的全名用英语说了一下,崔阿姨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那你跟我女儿是一个学校?”

云珠插嘴问:“到底C大是不是名校?”

他如实回答:“不算什么名校,在全美排名前三十吧。”

崔阿姨显然很不喜欢这个答案,但也没反驳,只问:“你读什么专业?”

他把自己的专业说了一下,崔阿姨脸上的表情已经成了匪夷所思的二次方:“你跟我女儿的专业一样?你是公派的吧?”

“不是,是自费。”

“考上的?”

“也算考上的吧。”

崔阿姨露出“原来如此,我说呢”的神态。

云珠急了,问他:“你不是考上的吗?难道你是访问学者?”

“我不是访问学者。”

“那你怎么说你不是考上的呢?只要考了托福,就算是考上的吧?”

“美国的大学跟中国有点儿不一样,没有我们中国的那种高考,他们就是考托福和GRE,再就是看平时成绩和推荐信就行了。”

云珠斩钉截铁地说:“你是考上的。只要不是公派的,不是访问学者,那就是考上的。”

崔阿姨问:“你也是硕博连读?”

云珠代替他回答:“不是,他是去读博士的。他硕士早毕业了,博士都读了一半了。”

云珠妈好奇地问:“博士都读了一半了?那怎么不干脆读完呢?”

崔阿姨有点儿鄙夷地说:“国内的硕士博士有什么读头?国际上根本不承认,都是那些出不了国的人才去读。”

云珠说:“那也很不错啊,还有很多人连国内的硕士博士都读不上呢。”

“你是说像你这样的吧?”崔阿姨不吝指教说,“你都是你妈害的,如果她那时不让你去学跳舞,你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看我女儿,也是吵吵着要学跳舞,但我及时给她停了,让她专心致志读书。结果怎么样?现在她高你就不是一两个级别了。”

这话真刺耳!他一下有了想抽这个胖女人两耳光的冲动。但他看了一眼云珠,发现她好像并不生气,仍然是一脸笑容,云珠的妈妈也是一脸笑容。

他自惭形秽,看来自己心胸太狭小了,虚荣心太强了。

崔阿姨问:“你什么时候去美国啊?”

“准备八月份去。”

“到时候一定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托你给我女儿带点儿东西去。”

云珠说:“美国什么买不到?还从这里带去?”

崔阿姨辩解:“美国能买到抗生素吗?”云珠不响了。

云珠妈妈说:“人家阿忠第一次出国,自己要带很多东西的。”

崔阿姨说:“我也不是叫他带米带面,只是请他带点儿抗生素过去,那能占多大个地方?”

他解围:“没关系,我东西不多,可以帮崔阿姨带抗生素过去。”

崔阿姨满意了:“这孩子挺懂事的,不像有些80后,自私得很。”

几个人上了车,云珠妈提议:“我来开吧。”

云珠不让:“还是我开吧,今天载这么多人,你别开出事来。”

云珠妈不服气:“我什么时候开出事来过?”

“但你也没开几回啊!”

“你不让我开嘛。”

“我不让你开是爱护你。”

他见两母女说话真的像两姐妹一样,不由得笑起来:“你们真像两姐妹。”

云珠吹嘘说:“不光是像两姐妹,我还像姐姐呢,好多事都得我管着她。”

崔阿姨说:“现在的孩子啊,真不得了,没老没少的,都是家长从小惯坏了。我们家女儿,我从小就不许她回嘴,到现在她也没回嘴的习惯。”这下一车的人都不说话了。

他发现崔阿姨就像个潲水桶,不管多热闹多温馨的场面,只要崔阿姨一张嘴,就可以整个浇灭,还带股酸味。但崔阿姨还不识趣,老跟他说女儿美国留学的事,云珠两母女都没怎么插话,他只好哼哼哈哈地应付。

云珠先送崔阿姨回家,到了门前,趁下车之前的一点儿空当,崔阿姨说:“我不知道今天这么多人,不然就开我的车了。你们家这车太小,人坐多了,手脚都伸不开。”三个人都没应声。

等到崔阿姨下车了,云珠才透了口气,小声嘀咕:“最烦这个崔阿姨了,每天都对人吹她的女儿。吹就吹呗,还总是拿我当垫背的,一说她女儿留学,就要说我跟她女儿差多少个级别。”

云珠妈说:“你别怪人家吹女儿,人家的女儿的确很出色。”

“出什么色啊!骗骗别人可以,骗我?没门儿!我跟她女儿一起长大的,我还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她女儿当初学跳舞的时候笨得要命,比今天那个小女孩儿还笨,也是个没腰的,长得像根扁担。”

云珠妈说:“唉,如果你干脆长成那样反而好了,我根本就不会起心让你去学跳舞,就让你一门心思读书,说不定现在也到美国留学去了。”

“我可不愿意长得像根扁担,去美国留学又怎么样?留学完了,找不到对象,当剩女。”

“听说中国女孩儿在美国好找对象,长再丑都嫁得出去。”

“那要看嫁什么样的人,如果连歪瓜裂枣的也肯嫁,当然嫁得出去。”

“美国男人再歪瓜裂枣也比中国男人强。”

云珠不快地说:“如果她女儿找到美国对象了,那我就更倒霉了,她肯定一分钟都不停地吹,还要拿我做垫底的。”

他斗胆建议:“她吹她的,你过你的,不理她就是了。”

“哼,你说得轻巧!如果你们那里有个跟你一起长大的,现在出了国,而你没出,他妈每天在你妈面前夸自己的儿子,贬低你,而你妈就每天逼着你出国,你烦不烦?”

云珠妈声明说:“我哪里有每天逼着你出国?”

“我是打个比方。”

他想了一下那个情景,虽然想象不出很生动的画面,但也能估计到会是很烦人的,马上转弯说:“我刚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崔阿姨这么爱吹嘘,的确很烦人,惹不起就只能躲了。”

云珠妈解释说:“她是我的娃娃朋友,两个人一起长大的,她想跟我一起,我好意思拒绝她?”

他不解:“崔阿姨也不像是个会跳舞的人,她能做什么?”

云珠说:“她只能打杂。”

云珠妈说:“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理舞蹈班,报名啊,收钱啊,分班啊,买练功服啊,联系场地啊,很多的杂事,没个人帮着打理,我根本腾不出时间教孩子们。”

云珠建议:“你不能找个不这么爱攀比爱吹的?”

“不爱攀比不爱吹的,说不定又有别的毛病。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再说,我也不敢把钱交给不熟悉的人管。”

“我说我帮你管,你又不肯。”

“不是我不肯,你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帮我打理舞蹈班?”

两母女都不吭声了,大概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云珠把车开到一幢楼房跟前,停了车。云珠的妈妈推开车门,做个顺水人情:“阿忠要不要上去坐坐?”

云珠代替他回答说:“今天太晚了,我现在送他回去。”

“开车小心!早点儿回来!”

“我知道。”

车里只剩下两人,云珠埋怨说:“你怎么对那个赵云那么好?”

他摸不着头脑:“哪个赵云?”

“就是你的同学啊!”

“我的同学?我的同学哪有叫-赵云-的?”

“崔阿姨不是说你跟她女儿是同学吗?”

“哦,你说崔阿姨的女儿?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哪里谈得上好不好?”

“那你干吗巴巴地要帮崔阿姨带东西过去?”

“我哪里有-巴巴地-要帮她带东西?不是她提出来的吗?”

云珠气呼呼地说:“她这个人,只要能占的便宜肯定不会放过,不管谁去美国,她都要请人带东西过去。但是我和我妈都已经替你挡掉了,你干吗还要提出帮她带东西过去呢?”

“你们替我挡掉了?”

“不是吗?我说美国什么都有,不用带,我妈说你第一次出国,自己要带很多东西。”

“哦,我以为你们在代表她讲客气呢。我想,既然崔阿姨是你们的朋友,我怎么能不帮呢?”

云珠似乎消了点儿气:“原来你是在帮我啊?”

“不是帮你还能帮谁?我又不认识崔阿姨,也不认识她女儿。”

“现在不认识,等你去了美国不就认识了吗?正好,帮她带了东西,就有了个借口认识她了。”

“呵呵,一根扁担,我干吗费那么大劲儿去认识她?”

云珠笑起来:“哈哈,你把-扁担-记住了?”

“不是把-扁担-记住了,是把这个说法记住了。”

“她真的长得像根扁担,我一点儿都不骗你。你只要看看她妈,就知道她今后会长成什么样了。”

“她今后长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意思是她现在长什么样跟你有关系?”

“也没关系。”

“你们是同学哦,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有什么?不就是一根扁担吗?”

云珠伸出手擂了他一拳。

他心里喜滋滋的,但嘴里却警告说:“当心啊!开车时可别搞暴力活动。”

“放心,我开车技术高得很。”

车开到他楼下,云珠停了车,但没熄火。他磨磨蹭蹭地不想下车。

云珠交代说:“慧敏这两天会给你打电话,你们自己敲定时间地点和价钱,我就不每次陪着你了。”

他没听懂:“什么时间地点和价钱?”

“做家教的时间地点和价钱啊。”

“做谁的家教?”

“当然是慧敏的。”

“可她不是把我毙掉了吗?”

“谁说把你毙掉了?”

“我看她什么也没说就走掉了,还以为……”

云珠警告他:“你给她当家教就当家教,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也别过问人家的私事。不然的话,把小命丢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哇,这么恐怖?”

“你不相信?她老公可是B市的人物。”

“什么人物?黑社会的人物?”

“黑社会算什么呀!”

“那还有什么比黑社会更恐怖?”

“没有吗?同学啊,你太天真了!”

宇文忠追问道:“她老公到底是什么人?”

云珠偏不告诉他:“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想到网上去爆料啊?”

“他有料可爆吗?”

“现在当官的谁没一点儿料爆爆?”

“她老公是当官的?”

云珠好像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开始闪烁其词:“现在谁不是当官的?”

“我就不是当官的。”

“你是珍稀动物,濒临灭绝的种类。”

“那你是当官的吗?”

“我怎么不是?我是你们旅游团队的领队呢。”

他开玩笑:“我到网上去爆你的料吧。”

“你爆我什么料?”

“我就爆你收取游客的贿赂。”

“哈哈,那个呀?那不叫贿赂,叫小费。国内游客小气得很,觉得你拿了旅行社的工资,就该为他们服务,而他们出了旅游费,就一切付清,不用给你小费了。但人家老外就比较懂行,对那些为他们提供了服务的人,都会给百分之十到十五的小费。”

他暗中算了一下,自己那次肯定没给到百分之十,不由得心生惭愧,转移话题说:“你搞这么神秘,不肯告诉我王慧敏的老公究竟是做什么的,搞得我越发想知道了。”

云珠郑重其事地说:“我不告诉你,是爱护你,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听你的口气,我这是要去闯龙潭虎穴了?”

“也别想得那么可怕,你本本分分地当你的家教,我包你什么事都没有。但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一定要花花你的女学生,或者东打听西打听,那我就不负责任了。”

“我肯定不会花谁,也不会东打听西打听,但如果她要告诉我,那怎么办?”

“那你就直接告诉她:你别告诉我这些事,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教你英语的事。”

“那多没礼貌。”

云珠挑战他:“如果你不敢接这个活的话,就干脆算了吧,趁着还没开始。”

“这有什么不敢接的?不就一家教吗?还没听说谁做家教把命送掉的。”

第二天,王慧敏就打电话来了:“宇老师,我听云珠说你同意了?”

“嗯,我听云珠说你也同意了?”

说完这话,他不由得一乐,怎么听上去像是刚相过亲的两个人,等不及介绍人安排,自己偷偷接触起来一样啊?

那边似乎也有这种感觉:“我说的是家教的事。”

“我也是在说家教的事。”

接下来更像相亲了,两个人约好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就是当天,在王慧敏家。

王慧敏住的地方离B大有点儿远,他倒了两次车才到,后面那趟车半小时才有一趟,耽搁了他不少时间,幸亏他出发得早,不然就迟到了。到了目的地一看,是个有院墙有门岗的小区,他通名报姓,又出示了证件才让进去,进去后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王慧敏住的楼房前。他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格局,只知道不是B市以前大量修建的那种五六层高的旧楼房,也不是最近几年大量修建的高层住宅,而是两层楼的房子,但又不是单家独院,而是好几家连在一起的。

小区很安静,外面没什么人。可能这个小区修了没几年,树都还没长大,连个阴凉的地方都没有,一切都在阳光下暴晒,加上到处都是水泥地,显得格外炎热。

他核对了一下门牌号码,谨慎地敲了敲门。王慧敏亲自来应门,穿得很清凉,上面是件小背心,下面是一条长裤,很飘柔的感觉,像是正在练功。她把他让进门,里面很凉快,与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屋子装修得不错,客厅里摆着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字画,很古色古香的感觉。

她让他在客厅坐下,客气地问:“宇老师喝茶还是喝咖啡?”

他慌忙说:“快别叫我宇老师,我既不是老师,又不姓宇。叫我宇文或者阿忠都行。”

“好,阿忠喝什么?”

“给我一杯水就行了。”

她从冰箱拿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倒在一个玻璃杯里,加上冰块,递给他,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听云珠说,你已经办了留学,马上就要去美国了,她说你的英语很棒。”

“哪里,哪里,我的英语不行,我不是学英语专业的。”

“教我肯定是绰绰有余。”

“王……”

他正在“大姐”和“小姐”之间犹豫,王慧敏提议说:“就叫我慧敏吧。如果觉得不合适,叫小王也行。”

“我还是叫你王大姐吧。”

“随你啦。”

“王大姐学英语的目的是什么?”

“云珠没跟你说?我在办投资移民,很快就要去加拿大,总不能一句英语都不懂就跑过去吧?”

“王大姐以前学过英语吗?”

“读中学的时候学过,后来没机会用,都还给老师了。”

他舒了口气:“中学学过就好,总是有底子的。王大姐去加拿大准备做哪方面的生意?我好准备那方面的对话。”

“还没考虑好,想先读点儿书,看能不能拿个美容方面的执照,开个美容店。”

“大姐是搞美容的?”

“哪里呀,我以前是做会计的,但已经辞职好几年了。我家先生说他能养我,不用我工作,我就辞了职。”

“那很好啊。”

“好什么呀!有手有脚的,待家里不工作,憋得慌。”

“那就再回去工作啊。”

“哪有那么容易?工作这事儿就像乘公车一样,你上车早,就能占个位置。一旦你让出座位,人家就占去了,你再想挤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话让他十分共鸣,想当初他也在B市这辆“公车”上占了个位置,但当他离开那个位置读了几年硕士后,他反而连原来那个位置都进不去了。如今的工作市场,就像一辆挤满乘客的公车,每个位置都有好些人在觊觎。你离开原位,想换个好点儿的位置,结果却发现不光好点儿的位置没弄到,反而连原有的位置都失去了。

他安慰她:“你先生愿意养着你,不工作就不工作吧。”

“如果哪天他不愿意养了呢?”

“那怎么会?”

“怎么不会?现在的男人……唉,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没用。一个人如果没有一点儿危机意识,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他发现她虽然在家待了几年,但还不像个家庭妇女,说出话来都挺有见地,不由得赞许地点点头:“那你学英语也是因为这个危机意识吧?”

“嗯,你想想看,他把我支到那么远的地方,如果我自己没有谋生的本事,万一哪天他不给我经济援助了,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可不可以不办这个移民呢?”

“这个也由不得我。他叫我先过去,说他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就到那边跟我会合。但是谁知道呢?”

他估计这个王慧敏是个正在失宠的大奶,感觉到丈夫有了外心,但一是没证据,二是有证据也没办法,只好趁现在还能捞一笔就捞一笔,以后混得如何,就全看自己的了。

他顿生恻隐之心,决定要好好辅导她的英语,让她在加拿大能立住脚。

她问:“你愿意给我做家教吗?”

“当然愿意,不愿意我就不会来了。”

“报酬方面你有什么要求?”

“你出个价吧。”不知为什么,说了这个“出价”二字,他的脸突然发起烧来。

好在王慧敏似乎没注意,开了个价,问他:“你看可不可以?如果你觉得少了,我可以加一点儿。”

“没问题,我们先上一课,你根据情况决定要不要继续下去。”

他拿出当天临时准备的几个最基本的日常会话句子,一句一句教她,结果发现她果然有点儿英语基础,至少发音不是怪腔怪调的,捡得也挺快,以前学过的东西多少都能回忆起一些来。一节课下来,师生双方都很满意,于是决定继续下去,每周三次,一直教到他出国为止。

为了对得起王慧敏付的学费,他很认真地备课,争取教些确有实用价值的东西,一分钱一分货,不能糊弄人家。

教了三次课后,他还一次都没碰见过王慧敏的丈夫。前两次不是周末,他还不觉得奇怪,但第三次课是周末上的,也没见到她丈夫,他就觉得有点儿奇怪了,估计很可能在外面有了“彩旗飘飘”,顾不上家里的“红旗”了,连周末也不着家。更奇怪的是王慧敏似乎并不介意,仿佛知道丈夫周末不会在家一样,安排上课时间也没避开周末。而王慧敏跟他的谈话内容越来越多地偏离上课内容,有时还打听他跟云珠的事,搞得他很不自在,但也拉不下面子叫她住口。如果不是舍不得那五倍于平常家教的工钱,他可能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跑掉了。他给云珠打了几次电话,想跟她谈谈这事,但云珠照例是没接电话,也没回电话。

过了几天,云珠打电话来了:“Hi,阿Sir,忙不忙啊?”

“忙,你呢?”

“我也很忙。你的新学生怎么样?”

“挺好的。”

“她出的价钱你满意吗?”

“很满意,比我的教学价值高多了。就我这个英语水平……”

“你的英语水平怎么了?能办成留学,英语还能不好?她能请到你这样的家教,是她的荣幸,别人只能请到在校大学生,而她请的是出国留学生。再说,如果她把价钱出低了,她自己也没面子啊。”

“哦?是这样?那我该把价抬高点儿的。”

“没关系,教段时间还可以让她给你涨工钱。”

“你最近没跟她联系?”

“有啊,她对你也很满意。”

“是吗?”

“她说你英语很棒,比她以前的几个家教都棒。”

“她以前也请过英语家教?”

“当然请过,难道你以为你是她的第一个?”

“那他们都是你介绍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他有点儿酸酸地问:“你介绍的那几个是不是都是像我这样通过面试的?”

“像你这样通过面试的?像你哪样?”

“就是你扮他们的女朋友呀。”

云珠笑起来:“哦,你说这个呀?有的是,有的不是。”

“为什么有的不是?”

“有的有女朋友嘛,就不需要我扮了。”

“那还有一些没女朋友的呢?”

“嗯,也没一些,就一个。”

“那一个是你扮的女朋友?”

“是啊,怎么了?”

他想到云珠那天靠在他肩头,玩他手掌的情景,强忍着酸水说:“没什么。你怎么认识他的?”

“谁呀?王慧敏?”

他本来是想问那个男家教的,但突然发现这样做有点儿孩子气,只好顺水推舟:“嗯。”

“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就像我认识你一样。”

“你肯定认识不少人吧?”

“那还用说。”

“你跟他们都成为好朋友了?”

“怎么可能呢?有的成了点头之交,有的成了一般朋友,有的成了好朋友。”

“难怪你总是这么忙。”

“我忙也不是在忙着交朋友啊。”

“那你在忙什么?”

“忙工作啊。”

他踌躇片刻,问:“今晚有没有空?”

“怎么啦?”

“想请你吃顿饭。”

“怎么想起请我?”

“谢你呀。”

“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帮我找到了这么赚钱的家教啊。”

云珠爽快地说:“好啊,你现在发了,应该敲你一顿,请我吃西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