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乌鸦峡谷

雨林中的夏夜,并不宁静,雨滴声,虫鸣声,还有夜间觅食动物发出的嚎叫声,交织成了一曲奇异的夜曲。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仿佛有无数双阴森的眼紧紧地盯着你,又好像是一条阴冷的蛇,悬在你的头顶随时要落下来一般,每一声细微的声响,对人的心理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巨大的山洞里,几处熊熊燃烧的火堆点在四周,火光缭绕。山洞中央,一个壮得像山一样的男人横在地上,身上被粗粗的麻绳绑缚了,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一大桶冷水从头浇下来,韩束打了一个寒战,渐渐张开千斤重的眼皮。蒙眬中一张年轻的脸映入眼帘,细碎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却透着一股子邪气,一身蓝衣刺眼得很。韩束眼睛倏地睁大,瞪着蹲在地上托着腮帮对着他笑的男子,被暗算迷晕的记忆瞬间回笼,韩束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无耻匪类,居然耍阴招,有本事现在就放开我,单打独斗较量一番!"

男子也不恼,斜睨着他啧啧笑道:"我们是无耻匪类,自然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我看还是先卸掉你一手一脚再来较量,你说可好?"

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手中的鞭子却是毫不留情地抽在韩束的腿上。

暗暗咬牙,强忍下疼痛,韩束不认输地破口骂道:"娘的,不要以为老子怕你,有本事再来啊!"

猛地站了起来,男子拔出身后族人腰间的匕首,回到韩束面前,锐利的刀锋在他手臂上游走,男子似笑非笑地回道:"好!我成全你,那就要右手右脚好了!"

冰凉的利器在皮肤上划过,韩束头一昂,倒是没有露出半点怯懦,男子发丝掩盖下的黑眸微闪,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坚实的手臂,殷红的血沿着刀锋滴落。

"嗯!"韩束闷哼了一声,虎目圆睁,瞪着男子就是不肯求饶一声。

男子不爽地拔出匕首,还要再刺,身后一道淡淡的男声不轻不重地说道:"言歌,够了。族长自有安排。"

火堆旁,布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支短箭在把玩,眼里似乎只有手中的玩意,其他的事情入不了他的眼,与蓝衣男子的招摇相比,他低调到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眼光。

言歌撇撇嘴,将手中的匕首扔给族人,走到布衣男子身边坐下,不爽地将一节断鞭扔在一旁。

无极淡漠的眸中刮过一丝诧异,"你的鞭子?"这条鞭子是言歌的师傅所赠,平日里他极其爱护,怎么会断做两节?

言歌狠狠地回道:"被一个凶婆娘斩断了。"最好不要让他找到机会,不然他一定让那个臭女人好看!

"谁?"无极把玩短箭的手一顿,这鞭子是金丝与玄铁交织而成坚韧无比,什么兵器如此锋利?

韩束半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那破鞭子一定是被夫人的冰炼斩断的,真是爽快!

刺耳的笑容让言歌更加怒不可支,霍然起身要冲过去教训韩束一番,但是迎上他那双满不在乎的眼之后,言歌忽然停了脚步,计由心生。双手环在胸前,绕着韩束身边,绘声绘色笑道:"我看那女子应该是夙家军中的军妓吧,我说你们过得还真是逍遥啊。夙家军就是夙家军,其他军队还当真是不能比的,就连军妓都会武功。而且啊,那样貌,那身段,那皮肤,那胸······"

言歌语气越发的淫秽,韩束怒火中烧,双脚被绳子绑住,他还是抬起两只脚向言歌踹去,骂道:"住嘴!不许你侮辱夫人!"

"夫人?谁的夫人?"言歌自然知道那样的女子不可能是军妓,但是夫人?难道……

言歌低叫:"你说那个女人是夙凌的婆娘?!"

韩束这次没理他,不过脸上的骄傲已经说明一切。

言歌脸色一暗,喃喃自语道:"这下麻烦了!"传说夙凌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她那婆娘也是个难缠的人物。

一名十多岁的男孩走进洞内,对着言歌说道:"首领有令,将此人先关押起来。"

言歌对着身后的两名男子招招手,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将韩束拖起来,言歌冷笑道:"押下去,就这么困着他,再饿个三天三夜,我看你还勇猛得起来吗!"

"是。"两人拖着韩束往山洞更深处走去,韩束暗暗留心周围的环境,通道内,每隔数丈便有一人站岗,其中还有一队人巡视。看他被押进来,那些男子每个人居然都目不斜视,一脸傲然,这实在不像是一般的匪类。

这次的对手真是棘手,原来他们是轻敌了。

韩束被押走之后,男孩继续说道:"左右使,首领有请。"

言歌、无极对看一眼,跟着男孩身后,穿过山洞间的一片灌木丛来到岩洞前。夜色下,一抹黑影站在洞口处,他站在暗处,身上又披着一件大袍子,看不见长相。两人早已经再习惯不过,恭敬地躬身说道:"首领。"

黑影抬抬手,言歌献宝似的急道:"我抓的这个人,品级应该不低,不然夙凌的婆娘也不会为了救他冲进树林里。如果夙凌不想落得个贪生怕死、弃属下于不顾的罪名,三日后一定会来。"

黑暗中,传来一道略显沙哑地低吟:"兵家最忌讳焦躁,夙凌征战沙场多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更不该是沽名钓誉之辈,三日已经足够他想出应对之策了。"

言歌眉头皱在一起,奇道:"我就不明白,首领为什么要逼那个夙凌前来,若是想趁机擒了他,又为何给他三天时间想对策?"

那道沙哑的声音没在回答,无极淡漠的声音回道:"首领是想试试夙凌的能耐。"

言歌嗤之以鼻,笑道:"我看也没什么能耐,这次还不是被我们偷袭了!"居然还让一个女人追进来,自己躲在外面,这种男人再厉害也有限!

黑影转身进入岩洞内,只留下一声略带严厉的警告:"夙凌威震六国多年,不可轻敌。"

两人不敢造次,赶紧低头回道:"是。"

对于那位传闻中的大将军,言歌不以为意,无极则是永远的静默。

闷热,这是所有人的共同感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最为严酷的战争,戈壁,沙漠,荒野都见识过。在他们心目中,雨林里边太阳晒不到,到处都是青翠的树木,环境不应该有多么恶劣,但是当他们真正进入的时候,才知道这里一点也不比沙漠好受。

身边的空气都是湿湿的,闷闷的,身上不停地出汗,衣服永远是濡湿的,脚下踩的土地泥泞湿滑,脚几乎是泡在稀泥之中,越来越沉重,呼吸也开始不畅快。

走了大约大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水雾也越来越浓重,就这样他们还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进他们的目的地——乌鸦谷。

一行人早已经狼狈不堪,终于到了,这是所有将士们的心声。

当然也有三个人例外,一个是一身红衣的慕易,他一路上脚几乎不着地一般,所以当众人满脚泥巴的时候,他除了衣衫湿了一些之外,仍是一身的清爽;还有一个是一脸冷色的夙凌,脚上虽然还是沾染了一些泥巴,但是那毫不在意、目空一切的霸气让人根本不能把狼狈这个词与他联系在一起。

而另一个人则是此刻靠在峡谷旁的百年大树上,将包在脚上的芭蕉叶潇洒一扔的顾云。

冷萧和刘星暗暗哀号,进来时就看见头儿掰芭蕉叶,当时怎么就不知道照做呢?!以后无论她做什么,他们都要效仿才行,不然就会受这种罪!

余石军走到乌鸦谷岩壁上,低头看去,下边奔腾而下的水流比他想象的要湍急,激起的水雾已经叫他满头的水汽,倒退几步,余石军向夙凌回禀道:"将军,果然如夫人说言,河水已经填满了峡谷,而且水流湍急,不可能潜入河中游过去。"话语间难掩钦佩。

夙凌还没开口,顾云已经率先回道:"我说过,不许别再叫我夫人。"早在他们第一次叫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爽了,说了他们依旧照旧,现在正主回来,她可不想让人误会她稀罕他将军夫人的位置,她避之唯恐不及!

"这……"余石军为难地偷瞄了夙凌一眼,将军的脸上越发的黑了,但是这是让他不要叫夫人做夫人,还是要继续叫夫人做夫人呢?!他好疑惑啊?!

"没想到这里风景如此俊秀,在此喝酒赏月倒是不错。"入目之处竟是苍翠,奔腾的水汽朦胧迷蒙,为幽静的山谷平添了一股生机,这处不错,以后倒是可以常来。

慕易一袭红衣,站在崖谷边上,配上那如梦似幻的景色,他自己或许不知道,有了他,这满目的翠绿都别有一番风情。只是顾云不像他是来郊游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云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乔木,对着冷萧和刘星说道:"冷萧,刘星,你们一左一右,爬上去从高处俯视周围,将你们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画下来,要注意比例。"

"是。"两人没有二话地各自选了一棵大树,闷头往上爬,不一会,两人都已经到了枝头,在枝头上坐下,两人掏出顾云早上叫他们收好的木炭和白纸认真地画了起来。

想不到木炭这么好用,以后都不需要用到笔墨了。

夙凌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个身手矫健,却对顾云唯命是从的年轻人,眼中划过一抹深思,他沉默无语,余石军自动自发地走到顾云面前,问道:"夫……青姑娘,有什么需要末将做的?"在顾云冷眸瞪视下,余石军还是没出息地改了称呼。

顾云瞥了夙凌一眼,冷笑道:"你听夙大将军的号令好了,我可不敢随便指使夙将军的得力战将。"

余石军一愣,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却不敢回头看夙凌一眼,因为他已经感受到那股冰刀一般的寒气朝这边直射过来。

昨夜夙任花了一个时辰和他说青末是如何战胜羽,如何收复那些新兵的心,如何聪颖明慧,如何有勇有谋,他还是第一次听任这样夸奖一个人。即使如此,他仍是坚持认为一个千金小姐出身的女子,可能略懂兵法,可能学识渊博,可能身怀武艺,但是绝不可能吃得了苦头!

这也是他今天会准许她到这里来的原因,她不是想留在军中吗?他就让她留下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行军,什么才叫吃苦!

顾云自然是不知道夙凌的心思,走到峡谷前,眯眼看去,对面的林木要比这边更加茂密,几乎看不清楚地形,顾云问道:"楼老将军,对面就是你所说的那片森林了是吗?"

楼穆海点头回道:"对!我曾经带兵进入,没走出十里便不敢再冒进。里边湿气很重,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只有正午能看到一点阳光,不仅常见毒虫猛兽,而且极容易迷失方向。"

他有些不明白,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青末确实个不错的女孩子,也算配得上夙将军,而将军府的人都已经叫她夫人了,应该不会错啊,为何他两人好像冤家路窄似的?!

年轻男女的感情,还真是难解。楼穆海摇摇头,决定不再管了,他只要协助夙将军剿匪就好。指着对面的岩壁,楼穆海担忧地说道:"乱贼约在此处,只怕到时会押着韩前锋在对面威胁,让将军独自前往。如此一来,我军将士难以过到峡谷对岸,将军独自面对乱贼,处境危险,若是他们将将军带到雨林,后果不堪设想!"

慕易估计是风景看够了,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凌,原来你在别人心中是如此的不济?"

慕易觉得很可笑,几个乱贼就能把夙凌撂倒,那他也别当将军了。

楼穆海脸色一凛,语气也明显僵冷,"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夙将军不要误会。只是对面的环境确实凶险无比,那些乱贼又是穷凶极恶之徒,将军身负重任,实在……"

夙凌用力拍拍楼穆海的肩膀,笑道:"老将军无须理他,夙某了解老将军的忧虑。"他是疯了才会同意慕易这个多事的男人跟他一同前来!

楼穆海的脸色终于好一些了,夙凌才继续问道:"这条峡谷有多长,能不能绕过峡谷,在对面伏击守候?"

顾云站在峡谷两旁,一双灵眸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此时,冷萧和刘星也从树上下来,将手中的纸递到顾云面前:"头儿,好了。"

顾云欣喜地接过,笑道:"辛苦了。"

顾云说完专注于手中的图纸,没注意到两人皆是一怔,有些不自然地退在一旁,不过他们眼中极淡的感动还是让一旁"无所事事"慕易看进眼里,薄唇轻扬,这女人倒是懂得如何收买人心。

楼穆海了然夙凌的想法,不过他却不太认同,回道:"乌鸦谷的水流贯穿森林,最后汇入西海,若是想要绕行,上游十里处是峡谷中最窄的位置搭一个木桥可以通过,但是乱贼奸猾,若是我军早早在对面伏击,只怕他们不肯现身,韩前锋也会有危险。"与那些乱贼周旋了这么多年,他们的狡猾和谨慎他是深有体会。

余石军猜测道:"老将军,您的意思是最好能在乱贼出现的时候攻其不备一举攻下?"

"正是此意。"楼穆海点点头,不过很快又摇头叹道:"这峡谷宽十丈有余,夙将军功力深厚,或许借力还能过去,将士们实在难以成行。"

下面的水流湍急,不管你水性多好都不可能由下面过去,而峡谷间的距离如此的宽,想要荡过去也是不可能的,那要如何快速的过去呢?还必须让对方措手不及,太难了。

几人同时陷入了沉思中,顾云缓缓抬起头,眼中划过一抹自信的异彩,笑道:"其实,要过这峡谷,也不是没有办法!"

刘星兴奋得浑身一震,急道:"头儿,怎么才能过去?!"

所有人都怔怔地盯着她看,包括夙凌和慕易,都想听听她能想出什么妙计来。

谁知,顾云慢条斯理地将图纸收入怀里,似笑非笑地说道:"这里有太多小虫子,我们最好回去再说。"

虫子?那里有虫子?刘星一脸疑惑,问道:"头儿,什么意思?"

顾云没有回答他,而是极快地退到列队整齐的将士旁边,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抢过他肩上的长弓,随手抓了一支箭筒里的箭,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满弓箭发——

"啊!"一声痛呼,一个满身披着树叶的身影从树上摔落了下来,而他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

那人从树上掉下来之后,迅速地窜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冷萧正要追上去,顾云摆摆手,说道:"冷萧,不要追。"

余石军和楼穆海脸色都不太好,他们居然没有发现树上有人,都怪奔腾的流水声音太响了,让他们听不到乱贼的动静!

相较于他们的吃惊,夙凌就显得淡定得多,慕易更是夸张地叹道:"我说嫂夫人,你刚才为何不一箭射死他,妇人之仁可是兵家大忌啊!"

妇人之仁?顾云轻轻挑眉,毫不客气地回道:"妖孽,你武功看来不差,应该能感觉到这附近不止一个人潜伏探听消息?眼光所及之处就已经不下十人,杀得了多少?再说人家就是想看看夙大将军到底行不行,不让他们回去禀报,谁来传递他的威名啊?"

看夙凌一副老神在的样子,他一定早就发现有人窃听了,难怪他今天就没怎么说话,既然人家这么低调,她不过是帮他一把而已。

她对他说话,每一句都要带刺是不是!夙凌鹰眸直直地盯着顾云,顾云唇角含笑,却不看他,闲闲地背靠着大树左顾右盼,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

再与这个女人待在一起,他难保不会掐死她!

"余副将。"夙凌冷呵一声。

余石军抱拳回道:"是。"

"带上一百精兵从楼老将军所言之处过对面打探地形,戌时回营中回禀。"即使不能在对面埋伏,也要弄清楚对面的地形如何。

"是。"余石军领命,正要带队离开,顾云忽然走到他身边,用着极低的声音说道:"余石军,到了对岸之后,不要走太远,森林里的夜晚来得早,酉时天已全黑。若是到时找不到方向不要盲目乱走,竖起你的耳朵往有流水声的地方走,顺着水流,它们会把你带到乌鸦峡谷边。"

她不希望这一百人有去无回!

余石军用力点头,感激地抱拳回道:"多谢夫……青姑娘提醒。"

余石军带队离开了,顾云伸伸手,一边把刚才剩下来的芭蕉叶绑在脚上,一边说道:"冷萧,刘星,走了。"

两人毫不迟疑地跟着顾云身后,刘星有些好奇地问道:"头儿,您现在要去哪?"

"回营演示一下强渡乌鸦谷的方法。"说完,顾云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看着夙凌,又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声音则是十足的挑衅:"夙将军也有兴致的话,不妨一起前来,当然了,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让我见识见识!"

说完顾云利落地转身,留给夙凌一个潇洒的背影。

站在夙凌身侧,慕易明明已经清楚地听到他的磨牙声,依旧不怕死地笑道:"凌,你这位夫人比你有意思多了。"

"慕、易!"牙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怎么听都让人毛骨悚然。

这次慕易识相地没有再刺激他,不过说实话,那个女人真的嚣张得可以,凌到底还能忍多久!

还真是让人期待。

佩城夙家军营地。

天然的小土坡上面是一小片茂密的树林,土坡到树林间的距离大约十来丈,乌鸦谷的宽度差不多,不同的是乌鸦谷下面是奔腾的河水,掉下去小命就没了,这里则是泥地,用来演示过谷之法最好不过。

顾云站在坡顶上,冷萧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个攻城时常用的四爪钩子,钩子下边连着一条长长的麻绳,夙凌一行人站在右侧,不语地等着看她的演示,他们身后是营地里的战士,各个伸长了脖子。

顾云没让他们久等,在冷萧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大声说道:"掷。"

冷萧抡起手中的四爪钩子耍得虎虎生威,一松手,靠着惯性钩子带着绳子立刻飞出十丈之外,挂住树林中结实的树干绕了两圈终于停了下来,冷萧抓住绳尾拉到后面的树干上绕了五六圈,一条连接两侧的绳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系好。

看他们这架势,楼穆海似乎有些明白青末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了,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楼穆海说道:"你想让将士们通过绳索爬过去?只怕不妥,要是将士们爬到一半,乱贼放箭,到时不但过不去,我军反而伤亡惨重。"

这个法子谁都想得出来,可惜根本无用!

顾云伸手用力拽了拽绳索,很结实,她很满意。对于身后的质疑,顾云不以为意地笑道:"爬过去太慢,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滑过去,效果就大不相同了。"那些乱贼根本还来不及瞄准放箭,人已经到达对岸了。

"滑过去?"楼穆海疑惑了,怎么滑过去,拿什么滑过去?!

"乌鸦谷两边的崖壁并不是一样高的,靠近我军这边的崖壁要比对面高出差不多一丈,这样的高低落差是一大优势。"手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铁钩子,顾云笑道:"我在粮仓找到不少运送粮食的时候捆绑固定用的钩子,稍微改一下就能让战士们利用它,轻松而且快速地过到对面。"

夙凌冷傲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问道:"滑过去的速度如此快,到对面以后一定会被这股冲劲带着撞到树上,将士们要如何停下来?"她是想借助落差靠将士们自身的重量快速地滑行过去,这种方式在一年前的战斗中,他也曾经想要用到,但是试过之后才发现,速度太快,要停下来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顾云不但没有愁云满目,反而轻松笑道:"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

简单?好狂妄的口气,夙凌没再说话,只是那一双鹰眸幽深冷冷地盯着她,压迫感侵袭而来。

这男人光是眼神就已经够让人惊恐,可惜不包括她!将铁钩钩在绳索上,布条穿过铁钩在腰部扎紧,顾云也不多说,她喜欢用事实说话。

冷萧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头儿,您告诉我方法,还是让我来吧。"她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好,这样的滑行很是耗费臂力,要是再拉伤手筋,那就糟了!

顾云心中一暖,淡淡地笑道:"不用,你也仔细看,注意动作要领。"手上的伤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她没这么娇气。

检查身上的布带捆好后,顾云忽然说道:"去帮我抓一大把野草过来。"

"是!"冷萧一愣,但是还是抓了一大把鲜嫩的野草过来。

顾云一手抓住连接的布带,一手抓着野草,笑道:"走咯。"

只见她小跑了两步稍稍缩脚,身体立刻滑了下去,随着惯性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夙凌眉头也越皱越紧,若是她停不下来,撞入乱林之中,一定会伤得不轻。

就在众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的时候,顾云忽然将手中握着的野草厚厚地握在手里,抓住头上的绳索,她下滑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在靠近树干的地方停了下来,单手抓住绳索,解下铁钩,顾云轻轻一跃,落下地来。

她脚才落地,斜坡上的将士立刻欢呼起来。

走回到夙凌身边,顾云拍拍手掌的草屑,迎上他幽深的眸,顾云笑道:"你担心的问题,动动脑子,一把野草就能解决。"

楼穆海精神大振,笑道:"太好了,如此一来,便能攻其不备!"

可惜,夙凌和顾云没人理他,两人再一次互不相让地眼神较量着,一个桀骜凌厉,一个神采飞扬。

夙任轻咳一声,笑道:"嫂子啊,明日的主要目的是救回韩束,这样过去确实出其不意,但是乱贼人数有多少,如何排兵布阵均不得而知,救了人要如何返回?"

顾云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答如流:"每个过去的将士腰间均系上一条麻绳,救出韩束之后将绳子系在他身上,把他拉回来就行了。乱贼能够神出鬼没,都是依托在那片森林,只要我军不要贸然进入,在峡谷边与之对敌,胜算很大。"

听她的意思是只为救人,楼穆海脸色微变,急道:"如此轻易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岂不可惜?!"他驻守西北多年,做梦都想剿了那些乱贼,这次难得有机会,怎么可以这样放过?!

顾云转而看向楼穆海,始终清明的眼中划过一丝寒意,冷声说道:"楼老将军,您与乱军周旋多年,应该知道那片森林的厉害。夙家军阵法了得,将士勇猛,那都是在开阔处与敌军交锋,而这次的环境大大的不同。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对那片密林一无所知,万一乱贼就是想拿韩束做饵,诱惑你们进入森林深处,到时再逐个攻破,无辜枉送将士们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可惜。"

别人这么说便罢了,他深知森林凶险,却仍是急功近利,实在妄为将帅!

楼穆海被堵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虎目圆瞪,厉声骂道:"无知妇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将士就应该听命行事,难道要做贪生怕死之徒!你一个女流之辈……"

楼穆海话还没说完,一道嗤笑声冷冷地响起:"身为军人,服从命令就是天职,没有条件可讲,但是他们把命交到你手里,你就必须为他们负责!他们是冲锋陷阵的将士,不是用来证明所谓气节的牺牲品!"不特别激昂,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这一番说辞让楼穆海气得差点脑中风,指着顾云"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背后站在数千将士也开始窃窃私语,骚动声越来越大,终于,夙凌朗声说道:"够了,是否入林追击等余副将拿回地形图再做商议。"

果然是主帅,夙凌话音才落,小小的土坡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鹰眸再次扫过顾云,只是这一次眼光停在了她的胳膊上,顾云低头才发现手臂上的伤又渗出血来了,印在黑衣上并不明显,但还是被夙凌看进眼里。

夙凌收回视线,对身后的夙任说道:"任,调派军中铁匠改造铁钩,必定在出发前赶出五百个。另外挑选五百精兵,练习滑行之术,对敌时不容有失。"

"是。"

说完,夙凌转身大步离开。顾云轻抚着手上的伤,看着那道来去如风的背影,冷眸微扬,这个男人霸道是霸道了点,不过也不失为一名好将领,头脑清楚,魄力十足,不过……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夙任回过身,眼光扫过身后一双双带着崇拜与敬佩的眼,他们注视的方向正是那抹纤瘦的清影。夙任隐隐地有些担心起来,在将士们心中,她足智多谋、恩威并重,体恤士兵,不畏强势。如此下去,不需要多久,她就会成为夙家军中继大哥之后又一个灵魂人物,但是按照两人现在的相处状况看,这到底……是福是祸?!

夜,主营中灯火通明,早已经过了戌时,主位上的夙凌仍是那张冷脸,只是眸光渐沉,夙任心知,余石军再不回来,大哥估计就要发怒了。

"报,余副将回来了。"此时,一道响亮的通报声响起,夙任暗暗松了一口气。

"进来。"

帐外走进了一个"泥人",一入帐中立刻单膝跪下:"末将未能在戌时赶回来,前来领罚。"

夙任急道:"余副将,你是不是在林中遭遇了乱贼?"

余石军低下头,闷闷地回道:"没有。"

没有?夙任不解:"那你为何这般模样?"脸上身上尽是泥泞,狼狈的样子不亚于经历了一场恶战。

抬起头,余石军一脸的尴尬和羞愧:"末将进入森林不过一个多时辰,周围竟然完全黑了下来,火把才刚点起来就下起了雨,森林里草木横生,根本辨认不出方向,举目全是乱林,地形复杂又毫无章法,末将一心想要打探地形,谁知……竟在森冷里迷了路。好在出发前得到夫人提点,才得以返营。"

下午夫人和他说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太在意,心想只是打探地形而已,一路画过去,相当于手中有了一份地图,总不至于迷路,哪里知道还是栽了!

夙任奇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夫人说如果迷路不要盲目乱走,往有流水声的地方去,顺着水流,就能回到乌鸦谷,末将正是靠这个方法最终走出森林的。"

夙任了然地点点头,水往低处流,顺着水源走,必定是能走出来的。夙任眉头渐渐紧蹙,低声说道:"我记得皓月小国,境内根本没有这种大森林,她怎么就对森林这么了解?"

这也是困扰慕易多时的疑问,看向夙凌,慕易问道:"凌,你有没有查过她的身世?"是怎样的际遇让一名千金小姐有这般本事。

夙凌白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为女人的事情费过心,哪有这种闲工夫去查她的身世!若是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将军府,他估计连她的存在都忘记了!

慕易了然,笑道:"交给我,七日后给你消息。"

一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思,夙凌冷冷地回道:"不用了,我付不起银子。"慕手上的消息动辄上千两,他又不是钱烧得慌。

慕易大方地笑道:"这次免费!"天下间难得有什么事勾起他的好奇心,这事他管定了。

免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那个女人确实也让他好奇!

余石军还跪在地上,夙凌轻轻扬手,冷声说道:"起来吧。你可画了地形图?"

余石军赶紧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道:"画了,不过只有一点,到后面实在分不清方向……"

纸张一摊开,被雨水濡湿的图墨迹模糊,几乎看不清楚上面画的是什么。余石军瞬间石化,他们忙乎了一天,到底在干什么?!

围着那张模糊不清的图纸,几个大男人同时陷入了深思,最后,还是夙任轻叹道:"大哥,夙家军还是第一次在森林里作战,按照楼老将军的说法,那片森林广阔而诡异,乱贼又狡猾凶残,天时地利,他们都已占尽,此番围剿,必定困难重重。嫂子虽为女子,却是有勇有谋,她对森林的熟悉和了解,或许可以助我军一臂之力,不如请嫂子一起来,听听她的意见?!"

余石军立刻附和道:"末将也如此认为!"

夙凌脸色更黑了,真是他的好副将,好统领,张口闭口都是她!心里恼火,却又不得不承认,青末对森林地了解确实比他们多,夙凌暗自窝火,夙任抓住时机,对着外门说道:"来人,请夫人到到主营来一趟。"

"是。"将士领命而去。

岩洞中,一名年轻男子捂着肩膀,半跪在地上,嫣红的血从指缝中流出,浸湿了整个右臂,却不敢妄动分毫,等着暗处那抹人影发话。

主位上的人沉默不语,言歌皱眉急道:"怎么回事?被夙凌发现了?"

年轻男子摇头回道:"不是,是他身边的一个女人放的箭,我还听到她说,已经有了过峡谷的方法,但是她没说是什么方法就把我从树上射了下来。"

女人?!言歌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一冷,急道:"是不是一个很瘦小的女人,还穿着一身黑衣?"

男子连忙点头:"是的。"

听完男子的话,言歌手紧紧地握成拳,满脸的恨意,无极沉声问道:"你认识她?"

牙根一咬,言歌恨恨地回道:"我的黄金鞭就是被她斩断的!"看向主位上斗篷遮盖下的暗影,言歌愤懑地低吼道:"首领,她是夙凌的婆娘,功夫好生厉害,尤其是她那把剑!邪门得很!"

都说夙凌桀骜冷酷,竟也会携妻征战?既然他妻子如此厉害,为何以前从未有耳闻?

"夙凌……"斗篷下,寒目轻敛,眸色渐沉。

"报!夫人说……"前去请人的将士回来帐前,迟疑了一会,才咬牙回道,"她现在没空,让将军……等着。"

主营内,一片死寂,身边的几人憋着笑默契地赶紧低下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看不清是什么鬼画符的地图无比认真地研究着,谁也不敢抬头看夙凌的脸色,余光中只见那双铁拳紧握着,青筋直往外暴。

一道疾风扫过,众人抬头,营帐中哪里还有夙凌的身影,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相视大笑起来。

听着帐内恣无忌惮的狂笑声,夙凌的怒火更是被点爆,对着传话的小将低吼道:"她在哪里?"

小将吓得脸都青了,不敢隐瞒,立刻回道:"夫人刚才还在山坡上指点战士们滑行之术。"

她还在山坡上?知道她不是故意耍性子和他呛声,夙凌心中的怒焰在这一刻稍稍消减了一些,但是被人忤逆的闷气还是顶在喉间,现在回营面对那几个臭小子他更来气,夙凌转身朝着山坡走去。

刚上到坡顶,就看见夜色中,将士们还在坚持练习,夙凌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抬眼看去,却没有看到那抹清瘦的身影。随便叫来一人,夙凌问道:"青末呢?"

看清是夙凌,小将立刻肃穆站好,回道:"回禀将军,夫人刚刚回营了。"

夙凌剑眉微蹙,此时他也不好立刻就走,不然岂不是显得他就是在找她的?!看了一眼前方练习的战士,夙凌沉声问道:"练习得如何?"

挺直腰板,小将斗志昂扬地回道:"将军请放心,有夫人悉心教授,将士们已经掌握了动作要领,再加上刻苦练习,一定万无一失。"

用力拍拍小将的肩膀,夙凌满意地笑了起来,他就是喜欢这种自信。爽朗的笑声吸引了不少将士的眼光,回头一看是夙凌,每个人都是眼眸一亮,本来已经显现的疲态瞬间一扫而空。

冷萧也正好抬眼看去,与夙凌的视线撞个正着,幽深的眼对上冷漠的眸,一会之后,冷萧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布带,夙凌剑眉微扬,朗声说道:"你,过来。"

冷萧手上一顿,漠然起身走到夙凌面前,低声说道:"将军。"

"你叫冷萧?"他记得她是这么叫的。

"是。"

"新兵?"他没见过他,不过看今天他的表现和身手倒不像一个新兵,沉稳而机敏。

"是。"

这种宠辱不惊的气势很和他心意,夙凌笑道:"很好,明日你到伏虎营报到吧。"

这次冷萧没有回答,冷眸一暗,未见半点喜悦之色。

夙凌奇道:"你不愿意?"夙将军中,伏虎营正是他旗下的精锐之师,凡是进入营中的将士,全部提升为下将。只不过想要进入绝非易事,没有一个将士会拒绝伏虎营,他竟然不愿吗?!

依旧是那样的冷面,声音也未见起伏,冷萧淡淡地回道:"多谢将军提拔,不过冷萧更想跟在头儿身边。"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小将用力地戳了他一下,冷萧仍是不为所动。

这人真有意思,愿意跟着一个女人,而不愿进伏虎营!夙凌并不动怒,沉声笑道:"我给你机会考虑,剿匪之后你再给我答案。"

说完夙凌也不等冷萧回应,朝营帐走去。

夙凌背影渐行渐远,身边的小将终于忍不住数落道:"冷萧,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能进入伏虎营,前途不可限量啊!"

瞪着像没事发生过一样蹲在地上整理布带的冷萧,小将捶胸顿足,他入夙家军两年了,还是个小兵,怎么这么好机会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顾云帐前,夙凌脚步一滞,他来这里干什么?!想起顾云骄傲的脸,夙凌转身要走,却听见帐中传来老军医地叮咛声:"夫人这伤虽不算重,但是创面颇大,一定要小心保养,不然要落下疤痕的!"

那道记忆中总是带着嘲讽的清音难得温和地回道:"多谢您的关心,我尽量小心。"

"切忌碰水,也不能再如今日这般撕扯了。"

久久,才听到顾云敷衍地回道:"呃……尽量尽量……"

尽量?一个女人逞什么强?!

大手利落地掀开帷帐,夙凌大步走了进去。

夙凌的忽然到来,让老军医惶恐地立刻站起身,行礼道:"见过将军!"

顾云也是一愣,他来干什么?想起刚才小将的通报,明知他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顾云还是低笑着揶揄道:"包扎好我就会过去的,大将军用不着这么客气,亲自前来吧!"

不知是已经习惯了顾云的说话总是明褒暗讽,还是看清了烛光下那只纤细的手臂上红肿而渗血的伤口,夙凌没有理她,而是对着军医问道:"怎么回事?"下午就见她黑衣上的点点血污,却不曾想是如此的严重。

老军医不敢隐瞒,回道:"夫人的手受的是鞭伤,并未伤及筋骨,却很是疼痛。"夙凌的脸色明显转黑,老军医心下一沉,又急急地解释道:"将军不必太多担忧,好好保养,定能痊愈!"

绑带已经解开,药也上了一半,这个男人一进来就害她不能好好上药,顾云受不了地低叫道:"大夫,他不担心,您快点上药吧,好吗?"

"是是是。"老军医回过神来,赶紧坐下为顾云换药。

伤口本来有些结痂了,今天的撕扯让伤口更加大,上药的时候竟然比第一次还痛,暗暗地咬住下唇,顾云硬是没有哼一声,但是她额头上渗出的薄汗说明了她有多疼。

在夙凌幽深微怒的注视下,老军医也是一头的汗,好不容易包扎好了,老军医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夫人好好保重,明日下官再来换药。"

顾云微喘着笑道:"谢谢。"

老军医退了出去,夙凌还是黑面神一样地杵在哪里,轻轻向下拉好衣袖,顾云起身说道:"走吧。"他们会特意叫她到主营,应该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吧。

巴掌大的脸上尽是汗珠,苍白的脸色加上被咬得嫣红的唇瓣,怎么看怎么碍眼,夙凌微怒,说道:"你手上有伤,今日就不该逞强示范。"

本来手就已经很疼了,夙凌这话让顾云怎么听怎么不爽,上前一步,与夙凌对面而立,顾云冷笑道:"夙大将军,你这算是在指责我还是关心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左一句大将军又一句大将军,让他听得很是恼火,正要开口,顾云却是抢先一步回道:"如果是指责,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这是我想出来的办法,自然应该由我做第一次的演示,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影响我的发挥。如果是关心……"话锋一转,顾云一脸嫌弃地笑道:"大可不必,我会起鸡皮疙瘩!"

"青末!"

营帐外,巡夜的将士们只看到摇曳烛火映照下,高大健硕的男人与清瘦娇小的女子对面而立,相互凝视着对方,情意绵绵,好一副夫妻恩爱的画面啊!谁也不忍心打扰这唯美般配的一对。

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看看夙凌握得快要滴出血来拳头就知道了。

主营的门帘被一只纤手轻轻掀开,顾云走了进来,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过等她身后的夙凌也黑着一张脸走进来之后,夙任觉得她的颜色已经算是愉悦的了。

这两人一见面不是针锋相对,就是互摆脸色,真的会是一对吗?!夙任有些疑惑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夙任还在暗自揣测,顾云已经看见一身狼狈的余石军,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刚从雨林里出来,顾云笑道:"怎么样?雨林里边好玩吗?"

余石军尴尬地低下头,回道:"末将惭愧。"

顾云拍拍手,说道:"没什么好惭愧的,那种鬼地方,你能出来就很厉害了。"

看向桌子上一张墨迹模糊的图纸,顾云奇道:"这是什么?"这么端端正正地摆在这?

余石军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回道:"地形图。"

地形……图?!顾云好想笑,但是这时候笑是很不礼貌的,她要忍住!要忍住!低下头,顾云用力地点头回道:"了解!"

帐中只有夙任和余石军两人,没有看到楼穆海和慕易,顾云大概猜到他们要说什么,在椅子上坐下,也不急着问话。

夙任看了夙凌一眼,最后还是决定还是他说比较好:"森林是这次剿匪的最大障碍,夙家军虽然勇猛,却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也是第一次对敌军的情况一无所知。从你的言行和见解中,可以听出对森林作战颇有些心得,今晚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顾云也不啰唆,直接回道:"我的意见就是不能冒进,楼穆海在这里多少年了,也没能剿匪成功。你们要想进去作战,起码要在这里待上半年,才有可能初步了解里面的情况。所以最好是能把他们引出来。"看余石军的窘样就知道他们完全没有雨林作战经验,和乱贼在雨林里斗,简直就是送死!

夙凌的颜色已经恢复以往的冷傲,不过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着淡淡的火药味,"他们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放弃那么好的屏障不用出来决战,就算他们出来,黄金还在森林里,最后一样要进去取。"

他这话是想说谁是笨蛋!?顾云冷眸一扬,两人眼看就要再次交火,夙任赶紧说道:"大哥说得也有道理,嫂子你能不能教一些森林作战的方法给将士们,让他们能尽快进入森林作战?"

"不行。"顾云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夙任一愣,就算她多么恼大哥,也不应该迁怒到夙家军才对,这不像是她的性格啊!

顾云的下句话解释了她不教的原因:"没有三个月以上的训练,进去无疑是送死,我不会教的。"

原来如此,顾云的态度十分坚决,想要说动她,只怕不易,夙任敛眉思索了一会,再次抬起时已是一脸的无奈,摇头叹道:"皇上圣旨已下,一月为期,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天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过短短十日。皇命不可违,别说前面是森林,就是龙潭虎穴夙家军也必定要入。"

顾云脸色已经微变,夙任继续说道:"你若不肯教,这仗也还是要打的,只不过……死的人更多罢了。"

"够了。"顾云低声问道:"你不用再多说了,最长能给他们多少时间?"

夙任心下暗喜,回道:"五日。"

"我原来训练的五百人来了多少?"

"三百。"

低叹一声,顾云苦笑道:"选五千精兵,那三百新兵全部选上,明日午时,在营地集中。"

"好!"

她终于还是答应了,夙任很聪明,抓住了她的软肋,她,不可能无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