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法国餐厅虽然十二点才开始营业,但一般员工九点就要来打卡上班了。

而李举韶这个超级自由的工读生,在无处可去的假日,自然也就晃过来了。顶着一边的黑眼圈,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自怜。

与老婆冷战已经够可怜了,昨日还挨了大哥以“不善待妻子”的罪名K了一拳。每次只要小两口发生点什么小事,不问对错,大哥一定会先找他练拳再说。唉……害他只有把满腔怨气送给同学,他“阳光王子”的绰号,当下改成了“恶魔王”。没人敢近他十里之内。如果他每每不小心想起外文系那一匹狼吻他爱妻的画面,便会立即飙过去堵人海K,吓得那痞子告假直到学期末。

他爱束雅是毋庸置疑的事,从十三岁偷偷产生好感直到十四岁正式追求,如今也六、七年的时间了,倒是没发现自己吃起醋来是这副窄心胸!

也许是太习惯地将妻子视为自己可以独占人儿,从未想过有什么意外产生,于是乍见那景象便汹涌起满太平洋的怒涛。以前还怪老婆吃醋是对他没信心的表现,谁知道这醋味非关信心,只是感官上的一种情绪。

到现在一口气仍抒发不出来,又想找那匹色狼扁一顿了。

“举韶!你当我这边是难民收容所呀?叫你铺个桌巾铺到趴着睡觉,不想要工钱了吗?”看不过去的李举乐过来训斥着。目前全家人一致当他是乞丐看待,要宠没有,踢一脚来表现阴暗人性才有可能。

“姊,再让我哀悼一分钟,让我破碎的心口慢慢痊愈──”咦,这是哪个三流剧本中的对白?

李举乐对么弟的死样子实在没辙,抬头要叹气的当儿,看见小弟媳正由后门走进来,怀中抱的正是可爱的李毓哩!哇!好久不见,好想念小侄儿的可爱呀!不理这具死尸了,三步并两步移了过去。

“束雅!小毓!来得正好,厨房已煮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我叫人送来办公室。来,一同上楼。小毓,姑姑抱,三天没见了,好想你哦!”

李毓咯咯笑着,与姑姑玩亲亲,直到他爹在姑姑身后站定后,才热情地唤着:“爸──爸!”

可惜李举韶没有高抬贵手抱他,迳自看着他妻子;孙束雅正抬眼看天花板,彷佛上头有花可看似的。

李举乐叹气:

“我把办公室借你们谈半小时,上去谈一谈吧!我带宝宝去厨房吃东西。”她远离小夫妻的北极圈。

李举韶闷着声音道:“走吧。”

她嘟着嘴率先上楼,没见到她老公偷偷吁了口气。真怕老婆仍在气头上,不愿与他谈。

满脑子塞满了累积三天想谈的话,自然想成筐成筐地倒与老婆知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关上门之后,他第一个动作却是一个箭步地搂住妻子,先吻了再说。

她扭动了下,最后与他跌坐在地毯上,闷哼着与他分开唇叫疼

“好粗鲁,讨厌!”

“我想你。”他双手搂住她。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哼!想你的头。我看你根本一直在想我被人偷吻去的画面,所以才会打一照面就吻我。那又不是我的错!你自己才该反省。”

“你没看到我反省得很彻底吗?”他展示他的黑眼圈与消瘦的面孔。“反倒是你,好像没瘦半两肉。”

她搓他的肩头:

“我何必?错的人又不是我。”忍不住拿他的衣袖拭嘴唇:“好恶心,到现在只要一想起被偷亲的那种湿濡的恶心感觉就想吐。你别又吻我了,省得我又回忆起来。”

“你居然把我的吻与那个人渣相提并论?还会忍不住再三回味?!”他箍紧她,口气很危险。

她摇头,伸手搂住他肩,安抚他:

“我当然知道不同呀。以前除了你与儿子外,没人吻过我,我没想到原来被不爱的男人吻到会那么恶心。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吻,只不过我们的唇最好都净化一阵子。”她心中可介意他被人偷吻的事了。

“四天没吻,够久了,何况最近我有空就刷牙。”他又吻了好几下,然后让亲吻顺利地转成法式深吻。

不知哪个不识相的在他们进入状况时闯入办公室,并且发出巨吼!

“你在做什么?!”

一颗巨大的拳头欺了过来,准备让李举韶从“家有贱狗”升级到“大陆熊猫”的境界

还会有谁?那个有事没事晃来台湾,名为考察、实为暗恋李举乐的那名华侨喽!否则谁有胆子大剌剌闯进来?不过,礼貌与修养着实差了一些。

李举韶搂着妻子跳得好远,让大老板的拳头穿透一把藤椅的椅背──这人肯定学过空手道!

“嘿!大家都是文明人,想动手也该师出有名。”将妻子好生护在身后,他叉腰以对。

大块头怒吼:

“你敢背着举乐偷情?并且偷到她的办公室来!你真的找死!”

天哪!这位仁兄居然到此刻还呆呆地认为他的大姊是他的妻子?他要追求美女都不事先做一下身家调查吗?他家的钞票是用来点烟.还是当卫生纸用?为什么不挪出一点权充徵信费用?有体格、没脑袋的笨家伙。嗟!

“为什么这么大声?怎么了?……咦!华先生,您又来台湾了?”抱着吃饱喝足的侄儿上来,讶然地对老板问候。

“你们台湾人新一代的道德观是怎么回事?我以为现代已没有二女共事一夫的观念了。”

“谁跟你说有的?大姊,我们夫妻好不容易才和好,此刻我们要回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了。今天的打工不作数,拜拜。对了,儿子还我,以后借一次五百元。”

抱过儿子,搂过妻子,在路过目瞪口呆的大块头面前时,丢下一句:

“胸大无脑的成语,阁下十分受用。送你。”

这种呆瓜居然是百来家餐厅的老板,真是不可思议。那么依此类推,自己的前途应该更不可限量才是。至少当他三十来岁时,不会野蛮成他那样。

走到餐厅之外,看着儿子玩他的黑眼圈玩得不亦乐乎,不免怀疑起这小子是不是在嘲笑他老子?

这个怀疑很快被证实了。小鬼在咯咯笑之后,发出一个新单字──“汪汪”。

“老婆,一旦这小鬼会说话之后,肯定会对我们没大没小,你想我们要不要趁现在他还不会说话,拿针将他嘴巴缝起来一劳永逸?”

“残害自己的同类不好吧?”她抱过儿子取暖,笑着点点他的黑眼眶。

李举韶拉开大衣,将他心爱的人儿全包入皮大衣中,一同抵挡冬天的寒意。相依回家去也。

冬天,只适合一同取暖,不适合冷战。他们已有深刻的体会。天气已够冷了,何苦对自个落阱下石对不?

吃过中饭,打道回小套房,意外地见到一尊门神杵在大楼门口,迎着呼呼北风,一张脸也顺势冻成寒霜,只差没有挂两管结冰的鼻涕来壮大其效果。

此何人也?乃钱思诗是也。

一家三口在边走边分着喝热可可取暖时,冷不防寒中夹怒的声音由前方传来:

“为什么放我鸽子?”

孙束雅回过头,迷惑地问:

“我们有约吗?”

“我说要请你与你儿子去儿童乐园玩,并且送他礼物。我好心地想陪你散心,可是你却爽约。太过分了!”凝聚一早上的怒火喷出了火舌。

什么嘛,她又没答应。正要回答,但被李举韶抢了先: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小毓才十个月大,不适合去玩那些东西;再者,我们夫妻已经没事,想来也没必要出门散心了。谢谢。今天天气挺冷的,容我们一家三口回楼上取暖,再见。”

由大衣中探出小脸的李毓很赏脸地打了个喷嚏,表示他爹的告别辞令不是胡诌的。不过,在看到一脸凶相的女人后,立即又把头缩回大衣内,栖息在老爹的温暖毛衣上。

钱思诗试图挤出一抹笑。

“束雅,我请你喝茶。也许是太久没见了,我们生疏了,而你身兼主妇,必然没什么交谊机会,难得我们多年后再见,也是缘分,既然孩子有举韶在照顾,那我们现在去喝茶,你不会反对吧?”

“我──”才不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居心不良,岂会呆呆地陪她去谈那种话不投机三句多的天?

不过李举韶又多事地插嘴了:

“明天晚上好不好?她还有功课要写,今天恐怕不行。明天七点你们一同去喝个茶也好,地点就选在T大附近的『蝶栖』红茶店。如何?”

人家都拒绝得那么明白了,还能有什么上诉的空间?她笑得极僵:“好呀。明天七点别忘了,一定要抱小毓一起来哦!再见。”

紫色的小喜美车“咻地”飞也似的开走了。

孙束雅瞪向丈夫:

“你干嘛呀!我才不要与她约会。她除了尖酸刻薄之外,根本没什么善意。明天你自己去!”

他搂她走向电梯:

“老婆,总该搞清楚她想做什么吧?我们与她是不同世界中的人,各自心中再明白也不过了。那么,她硬要与我们逗在一起,必然有其用意,而且随着其用意一再落空出错,那股怨气会更重,何不直接面对,看她想搞什么鬼呢?”

“不理她就没事了。小毓每次看到她都会哭,可她怎么硬要送小毓东西呢?她看来又不爱小孩。”

电梯门打开,他们一同走进去。李举韶将儿子抱出大衣外,亲着李毓煨得红扑扑的脸蛋。

“我儿子帅呀!连阿姨级的女人也迷上了他,准备以身相许嘛!”

孙束雅从镜墙上看着一家三口亲近的模样:

“她讨厌我们。为什么?难道当年她喜欢的是你,而不是纪汉林?”

“不。只是不同的路子走过来,她由我们的幸福憎恶起自己的孤单,进而心生不满。你以为她全身上下皆名牌的今天,会看上我这名穷学生吗?同样是美人,不同境遇,心高气傲的人便受不了了。我个人是这种看法啦,谁叫我们一路逢凶化吉,又没什么小事化大的个性,彼此疏懒地凑合生活至今,没学小情人闹分手耍脾气什么的。屈指算来,认识了你六年半,吵架的次数却没超过六次,不是很扯吗?你很大而化之;而我很随性,也就不拘泥在一些小小的事情上。家事又不多,目前又没什么事业压力,出门在外别人来看就是幸福得天地不容的样子,难免会惹来一些多事人看不顺眼了。”在看人眼色的本事上,李举韶向来机敏剔透。这是长袖善舞者与生俱来的本事,何况钱思诗也不过二十岁,心思并不难猜。

“看不顺眼又能做什么?”

“她也没胆做什么,说一些风凉话罢了。”

电梯已抵达,小夫妻俩牵手走回套房。

孙束雅将困顿的儿子放在小床上轻轻摇着。许久,在儿子沉睡后,她问着蹲在身边的丈夫:

“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分手呢?”

“因为──”他将她搂过来,一同生在地板上:“世上或许还有更好的男人或女人出现,也或许会对我们表示好感,可是我们彼此都太笨了,学不来『养鱼政策』,也不谙『骑驴找马』的本事,只好乖乖地将就彼此。因为我们心中明白,男人与女人各自是缺了一角的圆形,而当我与你相遇时,组合了彼此的残缺,发现那是再契合不过的圆满,也就安心配合在一起了。至于其它更好更棒的圆形,已无关于我们了。老婆,现代人都把『将就』当『委屈』,将自己想得太好,将别人看得太糟,于是变心一事便不断上演了。我们很将就,也很知足。”

她笑。

“我们很平凡,怎料因为别人对感情太轻率,以至于相形之下,我们的平凡成了令人嫉妒的幸福。真奇怪!”

他吻她:

“我们一直很幸运。如果今天没有李毓,天晓得我们又是什么情况。”

“我该不该学电视中的女主角钻牛角尖问着蠢问题: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孩子才娶我,你根本不爱我?”泫然欲泣的怨妇口吻学得入木三分。

“白痴,当然是为了孩子才娶你。可是如果我不爱你,早就掏一万元叫你去找密医搅掉那团血肉了。生孩子一事又不是非单一女人不可,允许你生,当然代表我爱你呀!”多么狼心狗肺的回答。不过电视台的编剧真的应该因应时代变迁而对台词多下一点工夫,以免走在时代的尾端,却老捧着古董台词当时代辞汇用。

孙束雅笑拍他一下:

“对哦,现代肥皂剧应有更新的台词才是,比如说:如果你爱我,就该由你来结扎,而不是让女人挨刀。”

“是,老婆。等岳母停止供应我们保险套之后,小的一定立刻去结扎。”他指着床头柜上数十打的保险套,半戏谑地回应着。

“真的?”她瞄他。

“我们有儿子就够了。除非儿子反对,否则我不愿看到你再痛一次。”他回应得认真。

他们有个约定,如果李毓会感到寂寞,才会考虑再生;若这小子一个人自得其乐,不吵着要弟妹,那他们夫妻才会做结扎的打算。不能因为小孩还小就否定了他的投票权嘛,是不?

“等会我的朋友会带她的儿子来,我会乘机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把小孩子抱回我的公寓。”

“你决定做这种事了?可以,事成之后,二一添作五,我要一半。如果失败了,刑事责任你负,不关我的事。”

钱思诗低叫:

“我没有打算做犯法的事!我只是要吓她而已,顺便代她照顾一天小孩。”

“骗鬼!你从来不抱小孩的,还想代人照顾?喂,你那朋友是抢了你的男人,还是揍了你?你要这样整人?”小糖将脚放在桌上,不在乎短裙内的风光遭人窥尽。她死也不信钱思诗会做徒劳无功的事,骗人也要看对象。

“我只是看她不顺眼,但才不会因为她而犯法。”她哪来的胆?

还假仙?小糖一点也不信她。找帮手拐小孩,却不让帮手分一杯羹,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笔钱她是分定了。

“她来了,你先到隔壁去坐。”钱思诗将小糖推到盆栽后方的卡座内,才转而笑迎孙束雅。“吃饱了吗?要吃什么尽量点,我请客!”

孙束雅微微一笑,将怀中背着的小孩解下来。

“我吃饱了。”

“别客气啦,不然先来一壶花茶好了。”钱思诗对侍者点了茶,才又道:“你心中还在气我自作主张约你出来吗?”

“不了。我只想知道你要做什么,以及目的。”

“哪有什么目的?”她乾笑。“我只身在外,遇见老同学想多亲近才是真的。何况知道你与李举韶处得不好,想关心一下而已。男人啊,其实并不值得我们女人掏心掏肺地对待。你认为呢?”一根烟顺势点燃。

“对不起,公共场所不能抽烟。”不必孙束雅制止,服务生已然撂下禁烟令,并且指着桌上的禁烟牌子。

钱思诗瞪了一眼,不廿愿地捻熄了烟。才笑道:

“有小孩在真是麻烦。连抽烟都不行,我还真不知道对于更多的不便,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自有甘苦。我们并没有太多不便的地方。”

“哦,对了,这是衣服、鞋子,我去婴儿店买的,送你儿子穿。”她捞起一大纸袋送过去。

孙束雅接过:

“多谢。真不好意思。”她怀中的李毓因为看到隔壁桌也有一名小婴儿而兴奋地叫了起来。

“妈妈──妈妈──”小手直指向那名熟睡中的孩子。

两位母亲礼貌地微笑。因为距离近,所以习惯性地谈了下:

“好可爱的小孩。是你的孩子吗?”中年妇人含笑问着,口气中有着不置信。小女孩太年轻了。

“是呀。才十个月大,你呢?”她看着睡在手提摇篮中的小男孩,莫约也这么大吧。

“我的周岁了,可惜还不会叫人。我晚婚也晚生,比较辛苦,没什么精力与小孩周旋。倒是你的孩子看来漂亮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语气中无限钦。同样是小婴儿的母亲,但年纪莫约差上十五岁。

小毓这样子算学习能力强吗?除了一副爱笑的好性子,倒也看不出什么天资聪颖的天才相,不过被夸奖总是与有荣焉。因为儿子一直扭动要与另一名同类玩,她也就索性放他到地上坐着。

“乖儿子,不许吵哥哥睡觉哦!”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先交代了再说,看起来比较有教养。

两名母亲又以“同是天涯为母者”的眼光互视而笑了下,才又回头与各自的友人聊天,顺便注意地板上的两名小孩。

这是个好机会!

“束雅!我们一同去上化妆室好不好?”

“为什么?”都多大了,还有一同相偕上厕所的行为?何况她又不想上。

“我有些话想私下与你谈嘛!”她一副很难在大庭广众之下启齿的模样。

“好吧!”她叹气,低下身子要抱儿子行动

“等等!孩子放着吧,又不会丢掉!何况还有那位妈妈在看。”

非亲非故的,看什么?这钱思诗愈来愈诡异了。

“不行,小毓在陌生环境没看到亲人会哭。”戒备心起,她抱起儿子,不再让他离开自己怀抱。不过因为李毓还想玩,扭动身体叫着,这一扭,便将桌上的果汁给踢翻,全往对面的名贵洋装身上招呼而去。结果尖叫声当场呼破红茶店屋顶

“呀!你这小鬼!王八蛋!”天哪!她的香奈儿!

尖叫的后果是全店所有人的怒视,以及两名小婴儿吓哭的声音。当场将宁静的夜晚化为一场灾难。

而这时,更大的混乱产生了!

就在中年妇人要低头抱起摇篮中的儿子安抚时,一名女子不知由何方冲来,当场提了小摇篮便跑,直直冲往红茶店的大门。

“你干什么?!放开我儿子!”中年妇人尖叫地追了出去。

天哪!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婴儿?!找死不是?

果然,机灵的服务生立即将电动门的感应器关掉,让那名掳婴的现行犯当场成了瓮中鳖,狠狠撞上玻璃门不说,还被人押解住。要不是她是女人,早被人揍去半条命了。

“不……不要报警!我……我只是开玩笑的啦!”小糖绝望地看店主拨一一0,转而对着钱思诗想要求救,不料一纪拳头已让她鼻血如喷泉般的溅出。

中年妇人抱过儿子,脸色苍白且铁青:

“我先生是第X分局的副局长,你等着坐牢吧!”

“思诗……救我……我这是在帮你呀……”小糖眼泪鼻水直落,却怎么也见不到共犯的人影。

孙束雅心中暗自一惊,转身要找钱思诗,却见她不知土遁到哪边去了。

“呀呀……”止住哭的李毓好奇地指着哭得一脸血红的人,拉着母亲的长发叫着。

她心悸地亲吻儿子,搂得更紧。

那是钱思诗的目的吗?抢人勒赎?还是贩卖婴儿?她……居然会做这种事?她们毕竟是无怨无仇的老同学呀!要使坏也犯不着找她下手,而根本上,她连这样的念头也不该有!太过分了。

能将“小玩笑”开成社会新闻,实在不是简单的本事。再把单纯的掳人勒赎或贩卖事件扯出一间明为孤儿院、暗里则为贩婴集团的大案,更是大大的意外。

结果是──差点被掳的那名小孩的爹,因破获大案而荣升局长之职;是本事件中最大受益者兼原受害人。

结果是──企图掳人的李玉糖琅铛入狱,并且提供了一名共犯的名字,方便警方为她找来蹲苦窑的伴。

可惜没有证据证明钱思诗有涉入此案。毕竟她压根不认得受害家属的任何一个人,嫌犯的供词因而全然被推翻。虽基本上无罪,但随时等着上法院的心情可不好受。

七上八下的心也够钱思诗心魂俱裂了。

所以说要做坏事也得看天分,没有那种脑袋还是少动那种心思,坏事岂是人人做得?

乌龙绑架案落幕了,但不代表无罪的她会好过到哪里去。惹到了李、孙两家,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她得防着孙琳琳率混混太保前来堵人;也必须防着李举韶的痛殴。后来她更知道,李家大兄在上流社会有其奇怪的影响力──让巨富千金对他千依百顺兼排挤他讨厌的人。所以她的“生意”一落千丈,找不到乾爹,也吊不到凯子付夜渡资。

吓得她躲在公寓不敢出门,连电话也不敢接;要不是公诉缠身,她早飞到国外避风头了。学校那边当然也没敢去,上了社会版头条,哪里有脸见人?

她真的没料到事情会弄得这么大,起先也不过是基于妒意所起的一个小小玩笑而已。

都怪小糖坏事!造成了如今这种严重的后果。

吃着已凉的泡面,钱思诗第一万次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