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阑人静,玉兔高悬,银亮的月光洒落大地,也洒落在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身上。

    只见那两条身影偷偷摸摸的来到三合院前,技巧的破坏了乡下房子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简陋门锁,随即悄然无声的推门潜入屋内。

    黑暗中,两名夜闯民宅的恶徒借著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互觎一眼,无声比了个「按计划行动」的手势后,便分头各自行动,谁知一砰!

    不算大,但却异常清晰的碰撞声在一片寂静中骤然晌起。

    「干!」视线不良,有人不小心踢撞到椅子,痛得忘了自己正在私闯民宅,忍不住当场「讦谯」出来。


    总算另一人还记得自己正在干坏事,当下紧张地连忙发出嘘声,直到同伴警觉地住了嘴,他才压低声音怒道:「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你是怕人家没发现我们吗?」

    「干!我也不是故意的。」应著声碎碎念,忍不住抱怨。「我怎么知道那边会有椅子……」

    「算了!说这些没用,还是赶快找人,早点把事情办好。」只想速战速决,快快拿到钱,当下径自往内走去。

    眼看同伴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廊道中,原本还在碎碎念的人不禁也噤了声,忙不迭追了上去。

    黑暗中,甄如意猛然惊醒,瞠圆的双眼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胸口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与不安感袭击著,心跳瞬间加速。

    怎么回事?

    方才浅眠中,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大厅那边有奇怪的声音传出,但严老夫人早在傍晚之前便驱车回台北,她和严仕隽又都各自回房睡了,那么刚刚的声音是谁制造的?

    是小偷吗?但这儿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朴实农民,有人路上检到东西还会到村内的广播站广播,请丢失的人前去认领,一整年的窃盗案屈指可数,警察局都快等同虚设了,这样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要让她真的碰上宵小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可若不是小偷,刚刚那声音又怎么解释?莫非……灵异现象发生了?不会吧!没听沛晴说她老家闹鬼啊!

    但是……但是这种乡下老房子通常历史悠久,家族故事多、若有一、两个徘徊不去的祖先,那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甄如意浑身寒毛倏地窜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连动也不敢动一下,更别说下床去察看了。

    呜……她这一生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那种阴森森的东西啊!

    「咿呀--」蓦地,老旧房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推了开,在黑暗中发出一道细微却令人从脚底凉到头皮的声响……不……会吧?

    是什么东西进来了?

    脚步声、呼吸声,什么都没有,莫非真是那种东西来找她打招呼了?拜托,千万不要啰!

    她好怕的……紧闭著双眼,甄如意吓得全身僵硬无法动弹,什么「阿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等等一切自己所知道的宗教真言全在心中溜了一遍,甚至连神鬼传奇中可笑的「求求菩萨保佑我」也出炉了。

    紧张紧张、刺激刺激,就在这阴阳一线间的关键时刻,一道冰凉的触感抚上了她,让她惊得瞬间跳了起来,张口就要尖叫出声!

    「是我!」大掌飞快捂住红唇,黑暗中,严仕隽以著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悄声低语。

    是他?

    听到熟悉的嗓音,确定来者并非她最惧怕的玩意后,甄如意险些蹦出喉咙的心跳才又落回原处,惊魂未定道:「你、你怎么……」

    「嘘!」食指轻抵著红唇,示意她噤声后,严仕隽这才又低声道:「有人闯进来了!」他向来浅眠,当大厅方向传来怪异声响时,他便立刻惊醒下床查看,发现有人闯入时,想也不想便迅速来房间叫醒她。

    有人?

    甄如意一愣,随即精神全来了,跟著压低嗓音小声询问:「来偷东西的吗?」只要不是灵异方面的东西,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恐怕不是!」摇了摇头,严仕隽拉著她悄然无声的出了房,心中不无忧虑。

    依他方才短暂时间的观察,那夜闯进屋的两人并无一般窃贼那样忙著翻箱倒,反倒一路搜寻而来,其模样不像是要偷窃贵重物品,反倒是很有冲著人来的意图。

    幸亏这三合院内房间不少,加上他们两人睡在较后方的房间,趁两名宵小还在前方一间间搜房的时候,他才能赶得及来找她。

    不是来偷东西的,那是来干嘛的?

    想到什么似的,甄如意慌乱抬眸,却见他一脸的紧绷与肃穆,当下被牵著的手下意识的紧紧反握住他的,在悄然无声的疾行中低声询问:「你打算要怎么做?」

    「我们先从后门出去。」他必须先将她带离这儿,确保她不至于遭受到危险。

    所幸乡下的房子除了前门外,通常还会开一个后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让他们可以无声无息的从后头离开。

    点了点头,甄如意紧紧的跟著他行动,感觉自己好像在拍警匪动作片般,紧张的心口怦怦直跳,甚至连武器都有了。

    「拿著,必要时就使用它,绝不要手软!」路经厨房,严仕隽拿了把锐利的水果刀塞进她的手中,严肃的口吻绝非玩笑,而是真心要她必要时就痛下杀手来保护自己,不可存有妇人之仁。

    「好!」紧握著手中的水果刀,她慎重的答应。

    得到肯定的答复,严仕隽不禁扯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来,自己随手又拿了把尖刀后,这才又带著她往后门而去。

    很快的,他们悄悄打开了后门,在寂静的黑夜中往前飞奔,然而两道愤怒的咒骂却紧随追出。「干!他们发现我们,从后门溜了!」

    「快追,别让他们逃了!」怒吼咒骂伴随著急促追赶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严仕隽心下一凛,二话不说就将甄如意推进隐密的草丛后。

    「你……」张口欲言。

    「躲好,不要出来!」急促的话语抢在她出声抗议之前率先开口,严仕隽完全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猛力且迅速的重重吻了她一下后,便掉头转身朝另一方向飞奔而去,意图引开追兵。

    「找到了,人在那儿……」

    「不要让他跑了,快追……」果然,两名恶徒马上发现了他的行迹,追赶的叫嚣声接连响起,而被强塞在隐密草丛后的甄如意只能眼睁睁的看著三人身影一前一后地远去,很快地消失在深浓夜色中。

    *****

    对方到底是谁?

    又为何要对他不利?

    正常人一对二就已经屈居下风了,更何况如今他手伤未愈,那就更加不可能应付得来了。

    怎么办?

    他会有危险的!

    想到他可能遭遇不测,甄如意的脸色苍白如纸、心中惶恐不安,只觉得胸口阵阵**无法呼吸……

    不行!她无法眼睁睁看那只狐狸身陷险境,而自己却安全地躲在这草丛中。

    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担忧著他的安危,她宁愿与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就算战斗力微弱,两个人至少也比一个人强。

    心中有了决定,甄如意顾不得严仕隽那句「躲好,不要出来」的嘱咐,当下紧握著手中的水果刀,神色坚定地拨开草丛,飞快的朝三人消失的方向疾奔寻去。

    漆黑夜色中,冷风阵阵拂过林木,月光下的树影摇动不止,宛如恶鬼正探出张牙舞爪的触手,意图抓攫地面上那抹正在奋力奔逃的身影。

    以一对二,他的胜算有多少呢?

    听著身后逐渐逼近的咒骂声,此一疑问?瞬间自严仕隽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为自己在这种危急时刻,竟还有心情计算「对战指数」而苦笑起来……以他如今的状况,大概连百分之三十都不到吧!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成功的将人引开,如意若能因此平安无事的逃过这一劫,那他就感到安慰了。

    「分头包抄,别让他逃了!」就在狼狈奔逃中,他蓦地听到了身后传来对方的「战术指令」,心中虽暗叫不妙,试图加快脚步甩脱两人,可不一会儿,还是难逃被前后包抄围堵的命运。

    「逃啊!你再逃啊!林北就不信你多能逃!」两个相貌猥琐的男人中,较为瘦小的那个一开口就是连串的咆哮示威,对他让自己费了这番工夫才追上非常的不爽。

    「干!没想到一个、一个坐办公桌拿笔的还这么……这么会跑……害林北差点没喘死……」边喘边骂,较胖的男人更是火大。

    经过方才激烈的奔跑,严仕隽同样粗喘不已,只是他懂得掩饰,当下暗暗深吸一口大气,平稳自己混乱的气息后,这才谨慎而小心的审视著眼前的两人--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脸上没有被追袭的惊慌,他的神态显得极为冷静。

    「干什么?」似乎觉得他的问话很有趣,瘦小男人森森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会是特地来请你喝酒聊天吗?当然是送你去投胎的!」

    闻言,较胖的男人也大笑起来,手中的改造手枪故意吓唬人地晃啊晃,一脸施恩的嘴脸。「放心!我会尽量一枪解决,让你好走些。」

    看著在月光下闪著银亮光芒的枪枝,严仕隽的心中一凛,暗中搅尽脑汁思索任何可能的脱困方法的同时,嘴上也不忘试图拖延些时间,力持镇定地淡声询问:「我想我们不认识吧?」他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两人。

    「是不认识!」摇著头,瘦小男人回答得也很干脆。

    「既然不认识,那么我们一无远仇、二无近怨,为何要对我不利?我想上回的车祸也是你们制造的吧!」他想,背后肯定有主谋者。

    「没错!确实是我们追撞你的,至于为何要对你不利……」顿了顿,瘦小男人嘿嘿笑了。

    「抱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若要怨就怨那个人吧!」果然!

    心中猜测成真,严仕隽沉声追问:「是谁?」

    「道有道矩、行有行规,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干!和他扯这么多做什么?直接一枪毙了他就好了!」较胖的男人没什么耐性,直接举枪瞄准目标。

    「等一下!」厉声大喝制止对方扣下扳机,严仕隽飞快说道:「你们说,对方花了多少钱聘雇你们?我出双倍价码。」既然幕后主谋者能以钱买通他们行凶,那他自然也能以钱拉拢他们叛变。

    此话一出,就见两人顿时一愣,转头互观,似乎在考虑著他的提议,而处在生死边缘的严仕隽则心跳如雷,背脊暗暗滚下冷汗,藏在背后的左手握紧先前从厨房拿出的尖刀,戒慎万分的观察著两人,只要他们稍有不利的举动,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干!」就在一片紧张沈窒中,较胖的男人蓦地对同伴叫道:「别被骗了!今晚若放过他,明天他就报警来抓我们了,我们又不是白痴!」

    「你说得没错,我们不能上当!」从金钱的诱惑中猛然回神,瘦小男人连连点头,再赞同不过了。

    糟!看来今夜真的难逃此劫了。

    拉拢不成,严仕隽心知自己处境益发凶险,尤其当惊见那持枪的胖男人扣著扳机的手指微微一动时,他再也无暇多想,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终于出手使劲一抖,利刃闪著银芒在空中直射而出--

    「哇--」只听杀猪般的凄厉惨叫,瞬间直冲夜空,眨眼之间,原本还威风凛凛的人,此刻却难看得倒在地上哀号翻滚,手中的改造手枪也因肩膀中刀而甩飞出去,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后才掉落在一旁的泥地上。

    这瞬间的异变让瘦小男人傻了眼,呆了一秒钟后,他回过神,意图扑去抢枪,然而严仕隽却看穿其行动,当下不由分说地冲了过去,阻挡了他的去势。

    于是夜空下,就见两人扭打起来,伴随著一旁阵阵的杀猪哀号声,倒是颇惊心动魄。

    奈何有人手伤未愈,等于是无条件让了一只右臂,几番缠斗下来,还是渐屈下风,最后更是被一拳击中脸部而倒在地上眼冒金星,一时之间几乎难以动弹。

    「干!等一下,你就知道是怎么死的。」终于将他甩倒在地,瘦小男人忿忿的咒骂,顺便不爽地又补上一脚后,正准备上前去把枪拿回来时,蓦地,有只手却抢先一步将枪给捡了起来,让他当下不禁一愣,下意识的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对准自己的枪口。

    「想要命就别乱动,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的手是很容易抖的。」威胁的嗓音骤然扬起,不知何时,甄如意竟已来到,并且很适时的捡起枪,稳稳的将枪口对准对方。

    瞬间逆转的情势,让瘦小男人傻了眼,也让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的严仕隽失声叫了起来!

    「如意!」她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要她躲好,别出来吗?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所以别和我啰唆,快过来吧!」仿佛明白他的心思,甄如意一开口就把话给堵死。

    方才她一路使尽吃奶力气的追了过来,也因此才能及时赶到,并且趁两人扭打成一团时悄悄潜进,早一步先把枪抢到手,否则恐怕严家的传奇悲剧又要增添新的一页了。

    怎么也没料到她开口第一句话就这么酷,严仕隽不禁微愣,随即低低笑了起来……

    老天!他早该知道她的个性是不可能乖乖听话,也是因为她的不会乖乖听话,所以才能适时赶来救他一命啊!

    「笑什么?快过来啊!」听闻笑声,甄如意不由得迅速瞪了他一眼,不过持枪的手还是一动也不动的对准瘦小男人,深怕稍一个分神,就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来了、来了!」应著声,他很快来到她身边,并且接手「持枪恐吓」的任务,先看了还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哀号的人一眼后,满心的注意力才转回眼前瘦男人身上,温和至极的微笑道:「风水轮流转很快的,是吧?」

    全身僵硬地瞪著他的笑脸,不知为何,瘦小男人竟有种他可能会不顾刑法,直接一枪毙了他们的感觉,当下不禁恐惧地想往后退……

    「你呀,别动,千万别动!我的手可是比身边这个女人更容易抖的,千万别让我不小心抖了起来啊!」他满脸是笑,嗓音轻柔至极,说出来的话像是玩笑,可眼底那抹阴騺却让人绝对不敢冒险试探。

    闻声,瘦小男人身体瞬间冻结,可嘴巴却硬要逞强叫嚣,「我、我才不相信你敢,杀人是要被判刑的……」

    「哦!杀人是要被判刑的哪……」故意拖著老长的音,严仕隽笑得更加柔和了。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自卫杀人是可以被轻判的,再加上我的身分与人脉,只要私下活络一下,想要无罪开释就像现在一枪毙了你一样的简单,你想不想试试?」这只腹黑狐狸真是恶性不改,真的很爱吓唬人耶!

    一旁,甄如意斜睨身旁男人一眼,可见到那张俊逸脸庞上有著斗殴后的伤痕,当下既心疼又不舍,马上觉得他这回干得好,最好吓得这两个恶徒屁滚尿流叫不敢。

    果然,严仕隽的一番话让瘦小男人霎时面无血色,再也不敢嘴硬逞强,就怕多吭一声,一条小命就要不保。

    「说!你们背后的主使者是谁?」猛然地,他冷下脸厉声逼问。

    被瞬间变脸的冷厉神色给吓呆了,瘦小男人一时之间竟只是愣愣地看著他,呐呐说不出话来。

    「不说?很好!」眸底闪烁著慑人冷芒,扣著扳机的手指缓缓往下压。

    「不要!我说!我说!」惊恐大叫,瘦小男人被他的手指上的微小动作给吓得差点「闪尿」出来,为了保全自己一条小命,当下什么行规全抛得一干二净,慌乱万分的招出幕后黑手。「是、是康盛泰,是他花钱聘雇我们来杀你的!」

    康盛泰?

    一个怎么也没料到的名字让严仕隽惊愕至极,诧异的眼眸下意识的往甄如意看去,却对上她同样不敢置信的眸光,两人无声良久……

    「这年头,好好的大老板不当,为何要去当杀人主谋呢?」终于,甄如意涩涩的开口说话了。

    「也许是为了预防失业,努力培养第二专长吧!」嘴角略带嘲讽地一勾,严仕隽说话果然恶毒。

    此话一出,两人再次无声互觎,然后默契十足的双双笑了起来;而一旁被用枪指著的两名恶徒,却只觉得眼前这两个人都疯了。

    试问有谁在得知欲加害自己的幕后元凶是谁后,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全天下就只有这两个神经病!

    但想到自己两人竟是栽在这两个神经病手中,那就更令人郁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