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生死漂

带你去漂流

马嵘是省城一所高级中学的体育老师,年轻帅气,烟酒不沾,一心扑在事业上。但他有一个喜好,那就是对旅游挺感兴趣。大学毕业上班以来的每个假期,他都要独自外出旅游一趟,回来后神侃海吹游览名胜古迹的乐趣,高谈阔论璀璨的祖国旅游文化,撩拨得年轻同事们心驰神往。

暑假来临,马嵘特别兴奋。因为他正与市中心医院的一名白衣天使处于热恋状态。学校的单身老师差不多只剩下马嵘一人了,身边没了学生,少了顾虑。女友一下班,马嵘就会骑上雅马哈把她接到校园,在一间温馨的小屋里爱得如火如荼死去活来。

“韦蕊,带你去漂,敢吗?”马嵘故意和女友逗乐子。

马嵘的女友韦蕊青春靓丽、活泼可爱不说,父母还是市中心医院的教授,家庭出身优越。找到这样的女友,马嵘自然喜欢得合不拢嘴。

“谁说不敢啊?”韦蕊戳了下马嵘的高鼻梁,樱桃小嘴一噘,把头斜靠在马嵘的胳膊上,娇嗔道,“本小姐蹦迪蹦腻了,泡网也泡厌了,去漂流才够刺激!”

马嵘乘机在韦蕊脸上亲了一口,一把抱起她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笑哈哈地说:“我的姑奶奶,明天我们就去漂吧!”

暑假到来之前,马嵘就已在网上搜索过国内一些“探险漂流”的旅游项目。经过反复比较,他早圈定近几年才对外开放的一个景区——神秘而惊险刺激的“龙渊溪漂流”。

“龙渊溪”号称“南方第一漂”,漂流爱好者的必选之地。旅游景点尽管就在本省,可马嵘和韦蕊清晨从省城出发,整整坐了一上午的车才到达目的地。像其他漂客朋友一样,他们匆匆吃罢农家饭,就购买了漂流券。

漂流专车开至上游接待站,管理人员刚打开铁栅栏,顿时响起一片欢呼雀跃声,一大群手操漂流券的男男女女潮水般涌了进去。马嵘身手敏捷,三把两下就穿戴好安全帽、救生衣、安全护具,接下来又协助韦蕊做漂前的准备。

坐上橡皮汽艇,韦蕊开了一个玩笑,问马嵘:“假如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先救谁啊?”

马嵘一心想着怎样漂到最前面去,迟疑了片刻,随口说道:“当然是一手救我妈,一手救女友……”

“还算聪明!”韦蕊嬉笑着,一脸阳光灿烂。

别看韦蕊在舞池活跃得像条美人鱼,可在漂流艇上却双手紧抓安全绳套,正襟危坐,像个循规蹈矩的小学生,不敢轻举妄动。进入浅水区,她才“勇敢”地操起木桨左划划右摇摇,样子滑稽可笑。马嵘忍不住笑出声:“蕊蕊,你最好别动桨,你一划桨,反倒让我使的劲白费了。”

韦蕊哪里肯服输,反唇相讥,“不划桨,就少了份乐趣啊。别以为自己是体院毕业,就门缝瞧扁人,你看、你看……”她边说边左右开弓,溅得两个人又是一身水。

一愣神的工夫,马嵘和韦蕊的橡皮艇就落在了最后面。眼下正值漂流的最佳时节,成双成对的漂客们人人都争先恐后,过急流、冲险滩、直往下流漂去。要不是因为韦蕊,依马嵘的性格,肯定冲锋在前,遥遥领先,甩下一大片漂客。

船又要过险滩了,马嵘极力掌稳舵,准备来个“急流直下”。

位置已处于龙渊溪中游,此地的险滩在整个龙渊溪漂流区中都是最为惊险刺激的,胆小的漂客都需要安全员的帮助才能平安渡过。可“龙渊溪漂流”是新开发的旅游产品,目前的管理工作尚未完全到位,随一群游客下龙渊溪的几名安全员已漂到前面去了。

马嵘不知道此处是最大的急流险滩。前看,那些身着红色救生衣的漂客大多已转过山弯,只能隐约见到几个红点;后瞧,是一线溪水,根本见不到人影。汽艇即将漂进急流旋涡中,马嵘让韦蕊抓紧艇上的绳套,自己则用木桨把持着船身。一个回流猛冲过来,汽艇打了个转就随旋涡旋下,仓内灌满水,汽艇忽地下沉,随即又浮出,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遭遇突如其来的惊险,韦蕊“啊”地惊叫起来。

“够刺激吧?”马嵘抹了把脸上的水,问韦蕊。

就在韦蕊站起身准备抖抖水时,突然从另一条溪沟里扑来一个浪头,把他们的汽艇冲进两块巨石间。马嵘考虑着怎样先倒掉汽艇仓内的水,再掉转船头继续向下游漂去,然而,紧接着又一个恶浪猛打过来,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汽艇冲进另一条溪沟……

神秘女漂客

他们并不知道,刚才的急流险滩即是龙渊溪和野人沟的汇合处。在那里,原本设有障碍物,插有“漂客免入”的警示标识,但前两天山涧下过一场暴雨,溪水暴涨,毁坏了漂流区两侧的障碍物和禁漂标志。

野人沟是尚未开发的一条大峡谷,溪水深不见底,溪流惊涛拍岸,两岸更是重重叠叠的悬崖绝壁,溪谷目前仍处于原始状态。相传这里常有野人出没,才得了个“野人沟”之名。

刚入野人沟,马嵘就明显感受到溪水和山势的变化。溪水一路咆哮,奔腾不息,抬眼望去,绝壁对峙入云,山林里面时不时传出尖厉的怪叫,声声惨不入耳,令人毛骨悚然。橡皮艇在溪沟里旋来转去地往下漂着……

“我们该怎么办啊?”人在溪水上漂,韦蕊的心却悬在了嗓子眼。

“漂流的目的,不是为了探险吗?”马嵘似乎毫不在乎目前的处境,还故意弹了些水在韦蕊脸上,“大不了,我下水把汽艇和你拖回龙渊溪。”马嵘嘴上虽这样讲,可心里还是生出几分害怕与恐惧。网上常有关于野人沟的新帖子,称野人沟珍禽野兽比比皆是,野草杂花异彩纷呈,并且时常有野人出没。

马嵘划着木桨,拼尽力气把汽艇漂到一堆乱石旁,用头盔舀干仓内积水,正准备下水往回拖汽艇时,蓦然看见身后不远处漂来一只橡皮艇。

“我们有希望了!”来人不会是漂客,多半是赶来的安全员。马嵘心中的石头落地。他们把木桨别在石缝里,原地等待安全员,也正好多观赏一会儿野人沟旖旎的风光。可对方跟着漂了一段,竟泊在了山边的巨石旁。马嵘认真看了看,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员。隐约可见对方把安全帽戴得很低,罩住了整个脸部,但从其背后扎着的一束马尾可辨出是个女漂客。

马嵘一下子精神陡涨,忙指着那条汽艇,兴味盎然地对韦蕊说:“蕊蕊,你看,人家一个女孩,也敢独坐汽艇漂进野人沟,我们还怕个啥?”

马嵘有意让汽艇随溪流打了几个转,划往山边,放慢速度漂,以便等候那个女漂客。你慢她也慢,你快她也快。反正,她的汽艇始终和马嵘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好像有意思与他们作对似的。这就更加激起了马嵘的好奇心,他要看看那个神秘的女漂客到底想干些什么。

“漂在野人沟,说不准会更刺激!”看到后面漂来个女孩,韦蕊信心增强,胸中也有了几分踏实的感觉。

靠山一侧有段浅水区,溪水流速比较平缓,但愈往里漂,突兀的乱石愈多,怪异的鸣叫声愈烈。

漂过一个曲字形弯道,马嵘把汽艇划至一丛杂树后,暂时躲藏起来。果然不出所料,一刻钟光景,那女孩的汽艇就转过山弯,直往野人沟深处漂下去。显然,她没有发现那丛杂树背后的两个人。马嵘立即跟着划出汽艇,追赶过去。

看样子,那女孩不是青年探险家,也必定曾经漂过野人沟。否则,她哪有如此胆量独漂渺无人迹的原始峡谷?如果能同她搭上伴,一道漂下去,说不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马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韦蕊。韦蕊眉头微皱,然后抿嘴微微一笑,“哦”了声说,“真是这样吗?”

马嵘左几下子右几下子划桨,韦蕊也掌握了怎样划才能和马嵘保持用力方向的一致性。

“前面的游客朋友,等等我们——”马嵘立起身,双手做喇叭,扯着喉咙喊了两嗓子。对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连头也懒得回一下,反倒加了速。

马嵘并未因对方的不予理睬而放慢划船速度,也跟着对方猛地加速。即将靠近那条汽艇时,马嵘定睛打量了对方一眼,差点儿惊叫出声。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急浪扑打过来,倏地将对方的汽艇激起半米多高。情急之中,马嵘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身量,没等站稳身体便飞身跳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对方的汽艇仓里。由于反弹力和失去平衡,韦蕊的汽艇一头跷得老高,继续往野人沟漂过去。马嵘和女孩的汽艇则顺另一条峡谷疾速漂走。两三米高的落差,飞溅的浪花足有五米多高,根本看不清韦蕊。待汽艇稍稍平稳,马嵘才发现韦蕊早已不见踪影,自己坐的汽艇也已漂离那个急流处半里远。

天啊,刚才漂过的地方不仅是一个险滩深潭,而且还是一个岔道!

生死二重奏

马嵘愣怔住了,一脸惊愕地问:“怎么会是你,丁娉?”

“别问我什么,”丁娉诡谲一笑,继而又眉头紧锁,“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找到你的女友韦蕊。”她一边说,一边用木桨开始往回划。

丁娉和马嵘是同事,在学校教生物课,加之年龄相仿,相互称得上比较了解。丁娉已于今年“五一”结婚,丈夫在医药公司做药材生意,新婚燕尔的,照理说,来龙渊溪漂流应该同爱人出双入对才是呀。尽管对丁娉的行踪疑惑重重,可马嵘来不及释疑,他要尽快想办法找到韦蕊。

前一会看清“神秘女漂客”就是丁娉时,马嵘纵身跳出来只是想拦住她的汽艇,以便三人一道结伴向下流漂去,共同探险寻趣。殊不知,脚下却是岔道口的险滩恶流。危难之际,他居然丢下女友,跳到同事的汽艇上……想到此,马嵘沮丧不已,心中难过至极。

两岸植被茂盛,猴戏鸟鸣,怪石嶙峋,每隔几座山峰就会出现一道飞瀑流泉,可他们无心欣赏原始生态的美好与壮观。马嵘水性佳,纵身跳下去,一手往回游,一手推汽艇,丁娉也极力迎着逆流划桨。但这里已是野人沟的另一条支流,处处急流险滩,处处回旋涡流。在大自然面前,他们的力量已显得微不足道,苍白无力。

逆流而上约三百米处,马嵘的身体突然被一股暗流掀出一丈多远。扭头看丁娉时,哪里还见人,汽艇已经倒扣过来,正一起一伏地往下游漂去。丁娉被倒扣在汽艇仓里!马嵘连忙掉转方向,奋不顾身地游向汽艇,双手抓住汽艇边的安全套绳,腿朝里面一抻,丁娉果真被倒扣在仓里。情况十万火急。马嵘使出浑身解数,翻开汽艇,丁娉浮出水面。看到她的救生服系在汽艇上,又取出别在腰间的水果刀割断连线。一旁恰有一堆乱石,正好拴住汽艇,也好让马嵘为丁娉施救。人命关天,马嵘连想都没想,双臂抱起丁娉,把她平放到一块巨石上,一边做人工呼吸,一边抠胸挺背掐人中。所幸,丁娉呛进肚的水并不算多,几番倒腾之后,丁娉就全吐出吸水,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他又拿出防湿包里的药品和干粮让丁娉服用。休息一会儿,丁娉恢复了元气,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苦笑。

“马嵘,谢谢你!”看着马嵘一副焦急的神情,丁娉想宽慰几句,却没说出口,顿了顿,说,“我们抓紧时间去找韦蕊——”

橡皮汽艇在哗哗的溪水中摇晃,那柄木桨早已漂走。抬眼望去,太阳已越过西边的山峰,远远近近的山坡上没有一户人家,山坡边就连采野果的山民也不见一个。他俩几乎同时把目光落在乱石后的一小丛灌木上,马嵘顺着一堆已枯萎的杂草走过去,发现那堆枯草下面有一根木棒。马嵘眼睛一亮,拾起木棒,旋即转身退出。

“小心,有蛇!”丁娉惊叫着箭步跨过来。

“哎哟——”还没走出那堆杂草,马嵘就钻心地惨叫一声,蹲下身子双手抱住左小腿,跳到石头上。

马嵘果真被蛇咬了,他双手紧捂的地方已开始红肿。丁娉是生物老师,随身携带有消炎药和防蛇喷剂。一时找不到细绳子,丁娉也顾不得自己是一个年轻女子了,迅速解下胸罩,帮马嵘把左小腿缠紧,以防毒气往上蔓延。接着,丁娉又趴下身子,为他吮吸伤口提毒。

马嵘的左腿不能动弹。如果继续待在这里,那他只有等死了。咬马嵘的那条蛇,丁娉已看见,是一条外号叫“七步蛇”的毒蛇。据说,只要被七步蛇咬着了,走不出七步就会倒下。丁娉急得满头直冒冷汗,她把马嵘搀扶上汽艇,自己则一边用木棒划,一边朝前方的左右山峦观望,希望能看到一户人家。

马嵘坐在汽艇一端,疼痛难耐,咬着牙不停地唏嘘,其左小腿由乳罩捆扎以下的部分已肿得粗如洋瓷碗。

丁娉忙不迭地划着木棒,尽可能让汽艇加速往下漂。这条峡谷已是野人沟的一条支流,她坚信,支流尽头必定就是宽阔的水域,山里人家一定会出现在眼前。她一次次在两岸的山坡上搜寻人家,又一次次失望地收回目光。丁娉紧张起来,如果马嵘的左腿肿至腰间,即便遇上再高明的医生也只有死路一条。

接连闯过几个险滩,峡谷渐渐变得开阔起来。但太阳已经阴沉下去,看手表,已是下午五点半钟,峡谷开始降雾了。早已累得腰酸背痛精疲力竭的丁娉,恨不得和马嵘一起抱头痛哭一场。看来,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

渐渐的,山的一侧隐隐约约传来歌声。循声望去,远远地看见左侧的山脚下有个担水的男人,嘴里正喊着不成调的曲子。“我们有救了!”丁娉又惊又喜,指着那边,高兴地对马嵘说。

“老乡,我们遇难了——”丁娉扯破嗓门叫起来。

听到呼救声,老乡丢下扁担,逆水而上,没几分钟就游到他们身边,推着汽艇就直往岸边奔。老乡是个五十开外的山汉子,就住在悬崖边的一棵大树下。他把马嵘背进树下的茅草屋,拿出一只木桶,从里面取出一瓶酒和一些小竹筒,先用竹筒蘸上酒,点燃后立即往伤口上拔。每拔一次,马嵘就要“哎哟”地叫一声。丁娉是从农村考出来的老师,晓得山汉子正在给马嵘拔火罐吸毒。她用双手卡住马嵘的大腿,要他坚持、挺住……

情义两相难

经山汉子救治后,马嵘的左腿开始消肿。

“住两天,就会好的!”山汉子笑了笑,似有大功告成的感觉,抬头挥了一把汗,问道,“你们小两口,怎么漂到毒蛇谷来了?”

听到此话,马嵘冷不丁浑身一颤,嘴巴嗫嚅几下,却被丁娉用眼神制止了。她知道马嵘这时候想说些什么,便抢白道:“大叔,我们在龙渊溪漂流,遇到险滩,咆哮的溪水把我们带到这里,幸亏遇到大叔您……”

“这里是毒蛇谷!”马嵘不胜感激,接过丁娉的话茬,忙从口袋里搜出几张湿巴巴的票子递上,“大叔,感谢您的搭救!”

山汉子死活不肯接受马嵘的钱,简单地做了点吃的就出门了。临走时,交代他们说:“二位先住下。俺这人是白天休息晚上狩猎,要等明日天亮,俺才能返回,你们就放心在这间茅草屋里住吧。”说完,背着篾篓、长杆猎枪匆匆出门。

“我们?”马嵘站起身,丁娉慌忙挽着他的胳膊。他想拉住山汉子解释什么,可刚迈出一小步,左腿就支撑不住。

“屋子周围种有防蛇草,再说,俺屋里屋外都是蛇药味,即便蛇爬进屋也会就地毙命。”转眼间,山汉子就消逝在暮色之中。

手机连同旅行包都寄存在龙渊溪漂流管理中心下游接待站,无法同韦蕊联系。待在山坡上,只能干着急。山里的夜黑得早,丁娉点燃蜡烛,把桌上的药膏又给马嵘涂了一遍。

马嵘长吁短叹,颇难为情地说:“丁娉,苦了你。”

“现在,我俩都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说什么呢!”丁娉鼻子里有些酸楚,露齿一笑,看着马嵘说,“我知道你最担心什么,你是在担心韦蕊,是不是啊?”她边说,还边小心翼翼地为马嵘揉着已消了些肿的小腿。

马嵘勉为一笑,望着丁娉说:“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丁娉忽然孩子般一头埋进马嵘怀里,嘤嘤哭泣。马嵘一时手足无措,轻轻推了下丁娉,她反而把他抱得更紧。

“丁娉,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一人来龙渊溪?”

丁娉的泪更欢了。微微的烛光中,依然看得出丁娉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秦力铭,他、他……”丁娉抬起头,凝视着马嵘的眼睛,双手摇了摇他的胳膊,欲言又止。

“秦大哥怎么啦?”马嵘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家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是个废男人,并且是个瘾君子,我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丁娉再次把头埋进马嵘怀里,伤感和茫然交织在心坎。

“原来是这样,嫁给他之前,你就一点也不了解?”马嵘心头一咯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秦力铭虽说谈不上有多么了解,可他也曾听说过,丁娉要比他小八九岁,没想到外表相貌堂堂的秦力铭居然是个……

马嵘正想捧起丁娉的头,屋外忽然响起一阵“咔咔嚓嚓”的声音。丁娉浑身一抖,甩过马尾,一骨碌爬起身,“有人偷窥!”马嵘侧起耳朵仔细听了好一会儿,却听不见屋外有任何响动,回过神对丁娉说,“大叔不是讲过,这悬崖绝壁之地,没人来,别怕,一定是山獾子在偷食玉米棒子呢。”丁娉这才放心坐下来,埋着头,趴在马嵘身上。

丁娉毫不忌讳,把自己怎样嫁给秦力铭的事和盘托出。

他们的老家居住在同一个村庄,秦力铭的父亲是个村医。因丁娉娘经常患病,加之家境窘迫,常常拖欠秦力铭父亲的医药费。可秦医生是个仁慈人,念及丁家穷,只收个成本,有时甚至连成本也未收。丁娉娘自然感激不尽,当得知秦医生有个儿子在外当兵时,便产生了将来把女儿嫁进秦家的想法。后来经人撺掇,村子里就默认了这门亲事。丁娉读专科时,秦力铭已转业分配进省城一家医药公司跑销售。待她毕业,秦力铭又通过战友的社会关系把她调入省城……

了解到丁娉的这些情况,马嵘直摇头,自言自语道,秦大哥怎么会是那样子呢?

“马嵘,难道你不相信我所言是真?”丁娉坐正身子,“不信,这时我就把身子交给你……”边说边把丰腴的胸脯移向马嵘。

马嵘的左腿暂时还不能动弹,又推不开她,只好任凭丁娉软绵绵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马嵘的一颗心狂跳不已,呼吸变得急促,只觉得浑身的热血像野人沟的溪水一样奔涌不息。不管丁娉和秦力铭是不是名义上的夫妻,但他们毕竟是受法律保护的婚姻……想到这里,马嵘紧紧地闭着眼睛……

再漂野人沟

在悬崖边的茅草屋待了两天,马嵘的左腿竟奇迹般地消肿了,只是走起路来仍有些隐隐作痛。山汉子挽留他们再住一夜,可想到如今韦蕊生死未卜,马嵘坚持要离开。山汉子把他们送至山脚下的一个小集镇,临别时交给丁娉一包药,嘱咐她每天要为马嵘擦洗两次伤口。

看到集镇一隅有部公用电话,马嵘惊喜地奔过去,可一连拨了三次韦蕊的手机都是关着。接着以韦蕊同事的身份拨打她家宅电,接电话的韦母说:“蕊蕊不在家啊,男友带她去了龙渊溪漂流……”忽然,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马嵘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毫不犹豫拨了110,向当地公安局报警,详述实情。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抵达龙渊溪漂流管理处。踏进办公室,就有个领导模样的人问道:“你们找谁?”边问边上下打量着马嵘和丁娉。马嵘将近两天发生的变故,简明扼要讲过一遍。

“正好,你们送上门来了!”对方忙从抽屉中拿出一沓彩色照片往桌上一展开,无不得意地说。

丁娉拿起来一瞧傻了眼,顿觉天晕地转,那些照片全都是她和马嵘在山汉子的茅草屋里相依相偎的镜头。

马嵘也惊得目瞪口呆,鼻子都气歪了,可他问心无愧,于是很气愤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摆着啊,败坏景区社会风气!”对方的嘴巴朝那堆照片一撅。

“请听我解释——”

对方毫不理会,先拨了个内线电话,再点燃一支烟,稍停片刻,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向民警解释去吧!”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民警,拾起桌上的那些照片,不由马嵘分说,就将他俩带走。

自从野人沟和韦蕊分手后,马嵘没有一点关于她的消息,他早急得焦头烂额。看到民警,他迫不及待地问:“警察同志,你们知道一个叫韦蕊的女游客的下落吗?”民警只当没听见,把他们径直带到景区派出所置留室。

民警给他们各递上一杯凉茶,开门见山地说:“本人姓钟,在这里负责治安工作,叫我钟警长吧。根据上面安排,我们还需要合作一段时间!”

合作?马嵘、丁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一碰,转即疑虑重重地望着钟警长。

“我们是无辜的。”马嵘站起身又坐下,随手把塑料杯丢进垃圾桶。

“你是说这些照片。”钟警长一脸肃然,“实话告诉你们吧。”他边说边把手中的一沓照片撕得粉碎,坐下来讲述这些照片的来历。原来,昨天,公安局依据山民的报警,在蛇谷溪左侧的蛇头垴找到一具男尸。这些照片,就是从男尸生前携带的相机里取出胶卷冲洗出来的。

“那男人是谁?为何偷拍……”丁娉神情黯然,忧悒不乐,偏头乜了马嵘一眼。

钟警长回答说:“偷拍的男人是谁暂时无关紧要,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是,想请你们积极配合警方开展侦察工作,到时候啊,你们自然就会明白一切真相的。”

“只要能找到韦蕊,什么事情我们都愿意做!”马嵘语气坚定,恨不能马上就见到女友。说了这会子,可钟警长只字没有提到韦蕊。

根据警方安排,马嵘和丁娉还要结伴去漂。不是龙渊溪,而是险滩急流遍布、险象环生的野人沟!马嵘心里暗忖,难道野人沟深处还有什么秘密?那么,韦蕊现在又在哪里呢?

钟警长出去打了个电话,又把马嵘叫到另一间办公室,单独作了一番交代就出发了。钟警长用电动快艇载着一群人马和几条汽艇进入野人沟。按吩咐,马嵘和丁娉划着木桨向野人沟里面漂去。每漂一段,马嵘就要对着两岸喊几声“蕊蕊,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丝丝忧伤,像飘带,在山谷里回来荡去。丁娉不知道钟警长为何要安排他们再漂野人沟,对韦蕊的下落更是揪心不已。

野人沟的溪水越流越湍急,而且隔不了多远就会出现一个岔道。按钟警长的指示,马嵘始终沿溪流左侧往下漂流。

旋流横生的溪水中,马嵘用木桨把稳舵。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三块突兀的石头,他心里陡然变得惊慌,可想到是在配合警察寻找韦蕊,他的胆子就大了许多。马嵘想了想说:“丁娉,这儿好像有人来过,我们不妨在此休息一会儿。”拴好汽艇,马嵘执意带丁娉爬上岸。丁娉扶着马嵘,问他的腿是否支撑得住。马嵘说,只要能找回韦蕊,就感觉不出腿痛。丁娉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韦蕊真是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啊!

越过一座小山,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鼻而来。丁娉是学生物的,对植物的气息特别敏感。迎着这种奇异的花香,丁娉索性再绕过一个山包,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片花的海洋。丁娉跑到山坳边,随手采摘一朵,边用鼻子嗅边皱起眉头问马嵘:“这山旮旯里怎么生出这一大片罂粟?”

“罂粟?”马嵘走过来,和丁娉肩并肩地站在山坳边,放眼望去,呈现在面前的果真是一大片罂粟,少说也有三十几亩。

“你说,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咋会平白无故地长出这繁茂的罂粟呢?”丁娉大惑不解地问。

有人在这里种植毒品!马嵘心里说。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沉痛的落幕

马嵘找了个托词,让丁娉躲藏在附近一个山洞里,并反复嘱咐丁娉,没有他的呼叫千万别跑出来。对马嵘的反常举止,丁娉懵然不知。但她已经感觉到这片山坳的特殊气氛,忙拉住马嵘低声问:“钟警长都给你讲了些什么呀,神秘兮兮的?”马嵘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面露微笑地说:“治腿时我全听你的,在这里,你得听我的,记住。”

马嵘回转身跑到那片罂粟边,准备从另一个缺口往里面走时,突然蹦出两个光着膀子的卷毛汉子,一看就是那种流里流气的山里“混混”。往马嵘面前一站,怒吼道:“干什么活?”马嵘把两天前带女友漂流龙渊溪而被溪水冲进野人沟走失的事情给讲了,说今日漂来是寻找女朋友的,顺便上山来看看。不容马嵘细说,两个卷毛齐声吼道:“给老子赶快滚开!”说着,矮个卷毛举起手中的铁杵,怒目而视作棒打状。

此刻,马嵘却意外地发现有一个熟悉身影正从斜对面的绝壁下一闪而过,他就是丁娉的丈夫秦力铭!“秦大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马嵘惊喜地叫一声,声音透着些许恐慌。

见到马嵘,秦力铭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惊慌。他耸了耸肩,大步走过来,强作镇静,不慌不忙地笑笑说:“小马,你不也是来到这野人沟的野人谷吗?”

秦力铭朝周围逡巡一遍,掉转头一改刚才的和善,“既然你什么都已经晓得,那就别怪秦大哥不客气了!”他原形毕露,怒目圆睁,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把亮锃锃的匕首,向马嵘刺去。就在这时传出“啊”的一声惊呼,丁娉风一样冲过来猛地扑向马嵘,那柄匕首正好斜穿她的背部。

看到手中匕首刺中的竟是自己娇艳的妻子,秦力铭惊得面如土色:“丁娉?”丁娉愠怒地瞟了秦力铭一眼,微微抬起头,对马嵘说:“听说你要来龙渊溪漂流,我就提前一天赶到这儿。马嵘,自从你分配报到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自己爱上你……”话音未落,她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见妻子死了,秦力铭丧心病狂,疯了一般,赶紧抽出匕首狠狠向马嵘刺过去。突然,“砰”的一声枪响,秦力铭手中的匕首“咣啷”落在石头上。早已随马嵘和丁娉尾随而至的公安民警一拥而上,将秦力铭和另几名种植毒品的同伙一网打尽。

“丁娉,只怪我没有保护好你……”马嵘抱着被鲜血染红半个身子的丁娉痛哭不已,一个劲儿地自责。

“这不能怪你,我们起初只是想请你引蛇出洞,没想到秦力铭会如此心狠手辣。”钟警长走到马嵘跟前,心情十分沉痛地说,“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常常都会以流血为代价!”实际上,他们在快艇上分手后,警方便直接上山抄近路提前赶到野人谷,埋伏在这片山坳的入口周围。

另一位警察接着说道:“秦力铭是个大毒枭,种毒、制毒、贩毒、食毒于一身,罪恶累累,警方多次缉捕未果,这次能生擒他,也少不了韦蕊一份功劳。你看,这是谁来了?”

马嵘抬起头看过去,韦蕊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腾地站起身,扑上去一把搂住她,喜极而泣……

韦蕊漂进野人沟后,在三块突兀的石头边被几个卷毛汉子拦住。他们怀疑漂来的靓妹是公安局派出的卧底,对她一番审讯后,便将情况告之“老大”秦力铭。秦老大躲在隐蔽处一瞧,靓妹居然是自己老婆同事的女友,便驾着快艇把她送回龙渊溪漂流区。警方接到韦蕊的报案,开始四处寻找马嵘和那个神秘女漂客。在当时,那个“神秘女漂客”还被公安机关列入毒贩嫌疑人员之列。

与此同时,根据韦蕊提供的信息,秦力铭却认为那个神秘女漂客是警方派出的卧底,返回制毒点后便马不停蹄派人带上相机绕山路朝蛇谷溪赶去。不曾想到,那人偷拍完丁娉在茅草屋里为马嵘换药、揉腿的照片折回时,由于天黑坡陡,摔死在峡谷……

警方的电动快艇驶出野人沟,马嵘和韦蕊就要求下去漂流龙渊溪。钟警长把一条旅游汽艇交给了他们。坐上汽艇,马嵘和韦蕊顺着龙渊溪哗啦啦的溪水一路漂过去,漂进爱情、漂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