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惩罚

一切有罪之人都要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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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三日。

庄小溪回到家里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即便李俊松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在等着她,她也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李俊松陪坐在庄小溪身边,他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当晚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庄小溪首先开口了:“今天下午有个病人来医院闹事,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来的?”李俊松的表情有些茫然,“我都半年没上班了。”

“就是半年前的事,说是你误诊了,人家是肾癌,你给看成了泌尿系统炎症。现在病人已经到了晚期。”庄小溪说话时的态度很严肃。

“是那件事啊?”李俊松想起来了,忙解释说,“那可不是我误诊,是病人的儿子不想花钱看了,特意叫我说成炎症的。”

庄小溪微微皱起眉头:“是这么回事?”

“我骗你干吗?当时是拍了X光的,那么明显的肾部阴影,我能看不出来吗?”

李俊松的委屈并未换来妻子的同情,庄小溪用埋怨的口吻说道:“你这人就是一点原则都没有,别人叫你干吗你就干吗,每次到最后都得给别人扛黑锅。上次那事教训还不够吗?”

所谓“上次那事”,指的就是给唐楠唐公子换肾的事情。当时王献被查出只有一个好肾,李俊松本来是不同意继续进行手术的。但是在肖嘉麟的压力下,最后他还是屈服了。为了给自己赎罪,换肾手术之后李俊松开始积极帮助王蕾兄妹。可是由于王钰占用了大量的医保配额资金,肖嘉麟一直不同意接收王蕾入院治疗,直到王钰意外死亡之后,这个尴尬的局面才得到了化解。

王钰的死亡正是李俊松刻意为之,这事虽然没有点破,但包括肖嘉麟在内的一些局内人均心知肚明。事实上无论是考虑医院的财政负担,还是考虑对更多病人的合理救治,王钰的离世都是有益无害的事情。更何况王钰早就成了一个植物人,他和儿子王景硕之间也没有任何情感,所以他的死亡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更像是一种解脱。

可是执拗的柯守勤却偏偏给出了一份对院方极为不利的死亡分析,这就给了王景硕借题发挥的机会。于是肖嘉麟便选中李俊松这个软柿子狠狠地捏了下去,丝毫不念及后者曾帮他完成换肾手术的情面。

这些事李俊松都曾对庄小溪说起过,原本是想得到妻子的安慰。可庄小溪却认为事情的重点都在于丈夫太过软弱,他从来不会拒绝别人,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而刚刚发生的“误诊”风波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管他什么教训不教训的。”李俊松嘟囔道,“反正我已经不当医生了,随便他们怎么闹吧。”

庄小溪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放下碗筷说道:“不当医生你还能干什么?你还不到五十岁呢,后半辈子就准备吃软饭了吗?”

“我也不能算吃软饭吧。”李俊松为自己辩解道,“这么多年来工资都是上缴的,所以家里的财产也有我的一份啊。”

庄小溪一句话就把对方顶了回去:“现在家里的财产都是儿子的。”

李俊松的表情有些沮丧。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提出了心中的要求:“给我点钱吧。”

庄小溪瞥着对方问道:“干什么?”

“嗯……相机坏了,得去修一下。”李俊松早已编好了理由,“大概要两三千块的样子。”

“你对相机倒是重视得很嘛?”庄小溪冷笑道,“拍照这事能当饭吃吗?”

“拍好也能挣钱啊,给杂志社当特约摄影记者,收入也不少呢。”李俊松努力地游说对方,“而且这个工作特别适合我,只要把照片拍好就行,不需要去和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那你就用你的照片卖钱去吧,想从我这里要钱是不可能的。”庄小溪的语气非常强硬。

其实庄小溪并不反对丈夫玩摄影。细说起来,当初李俊松能吸引庄小溪的芳心,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身上具备一种浪漫的艺术气息。之所以今天如此决绝,是因为庄小溪知道丈夫要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修相机。

最近一段时期,李俊松经常找各种理由要钱,这早已引起了庄小溪的警觉。一个月前,趁着李俊松熟睡的机会,庄小溪检查了对方的随身衣物,结果在摄影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只从未见过的新手机。手机里保存着一系列的通话记录和几条往来短信。所有的通话记录和短信都指向同一个陌生的号码。虽然那个号码并未标注姓名,但还是很容易看出对方是个女人。

因为那几条短信的内容正是男女之间在商量约会的事情,而且他们约会的地点是在楚岗风景区,如此偏僻的场所暴露出某种暧昧的暗示。

当一个妻子发现类似的秘密之后,正常情况下都会拿着手机向丈夫发起质问。但庄小溪觉得这种做法太过丑陋,甚至是一种无能的表现,而且她也没这个闲工夫。她根本不需要向对方再询问什么,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干脆利落地加以解决。

庄小溪把家庭财产全部转移到儿子名下,然后向李俊松提出了离婚。李俊松当然不同意,但庄小溪心意已决,在她看来,这个自己深爱过的男人已经病入膏肓,必须用这种方式切断对方的一切退路,这个男人才有可能获得新生。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李俊松再以什么理由向庄小溪要钱,后者都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李俊松也认清了这个事实,所以被对方拒绝之后,他也没有过多争辩,只是垂头丧气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却是有人到访。李俊松起身走到门后,他也没问来人是谁就直接把门锁打开了,这时门板被人从外面狠狠地踹了一脚,猛地向内弹开,李俊松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趔趄。

粗暴的来客挤身来到了屋内,此人正是许明普。

当确诊得了晚期肾癌之后,许明普的情绪完全被愤怒和绝望所占据。在他看来,自己的生命已经被那个误诊的庸医延误了,他必须向对方讨要一个说法。许明普首先前往人民医院大闹了一番,不过院方说当初做出误诊的医生李俊松早已被解聘,那个负责人还给了许明普一个地址,让他去李俊松家中找对方说理。

随后儿子许强赶到,把许明普劝离了医院。许明普表面上听从了儿子的劝告,心中的愤怒却丝毫未减。事实上许明普就是这样的性格:暴躁易怒且睚眦必报。多年前他曾因一件很小的事情和乘客发生殴斗,进而丢掉了工作。现在由于庸医的误诊导致他身患绝症,这口气要他如何咽得下去?

于是许明普瞒着儿子来到了李俊松的住处,在踹门而入之后,他终于和这个害了自己性命的“庸医”直面相见了。

李俊松稳住身形,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对方,便诧异地问道:“你是谁啊?”不远处的庄小溪也吃了一惊,从餐桌边站起身来。

“你不认识我了?”许明普咬着牙说道,“我可认识你!就是你这个庸医,延误我的病情,害我得了绝症。”

李俊松明白了原委:“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看着对方那副恶狠狠的表情,他的脸上露出怯意,便回头瞥了庄小溪一眼,想要寻求妻子的支援。可庄小溪此刻已平静下来,她淡定地说了句:“这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应该自己解决。”

“我当然要找你!”许明普向着李俊松一步步地逼近,“我明明是肾癌,你说是炎症。拖延半年下来,现在已经没救了!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这……这是误会啊——”李俊松急切地解释道,“是你儿子叫我这么说的。”

“你放屁!我儿子怎么会害我!”许明普伸手揪住了李俊松的衣领子,“我告诉你,你别跟我废话,拿一百万出来,少一分都不行!”

遇到这样不讲理的家伙,李俊松一筹莫展,他哭丧着脸说道:“我哪有一百万……我的钱都被老婆管着,我自己就是个穷光蛋。”

许明普的目光转到庄小溪身上,说了句:“那就让你老婆掏钱。”

庄小溪冷冷地回应道:“我正在跟他办离婚呢,他只能净身出户。我怎么可能为他掏钱?”

许明普被这样的回答惹恼了,而他的怒火自然要撒在李俊松身上,于是他便攥住对方的衣领狠狠地推搡了几下,怒吼道:“你给不给钱?!你给不给钱?!”

李俊松挣扎着扭过头来,看着庄小溪说道:“你也不能一点都不管我啊……”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求的意味,可他这副懦弱的模样只会令旁观的妻子更加失望。

“你的事要我来管?你还算个男人吗?你要有点出息,就该把这个家伙从家里赶出去!”庄小溪说完这话便转身走进了卧室,她把卧室门反手一关,彻底阐明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要寻求妻子的帮助是不可能了,李俊松心中一片悲凉。他用力掰开许明普的双手,愤愤说道:“我真的没钱。而且这事明明赖你儿子……”

“你放屁!”许明普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他抬起手来抽了李俊松一记耳光。再软弱的人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委屈,李俊松也着恼起来,他奋力反抗着,和许明普撕扯在了一起。两人的身体撞在餐桌上,饭碗餐碟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李俊松毕竟要年轻一些,片刻后他终于挣脱了对方的纠缠。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他们相隔一两米远,面对面地站着,气喘吁吁。

“你出去。”李俊松抬手指着门口说道,“这……这是我的家。”

“你……你不给钱是吧?”许明普倒着气息问道。他的眼神凶狠,绝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李俊松说了句:“一分也不给。”

“那好吧。”许明普把手按在胸口,做了一个积蓄力量的动作。片刻后他往怀里一掏,手中赫然多了把锋利的尖刀,然后他阴森森地说了句:“既然你不肯给钱,那就给命吧!”说话的同时他已抢上一步,用刀尖向着李俊松的心窝处刺去。

这个变故完全出乎李俊松的意料,他凄厉地叫喊起来:“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但仅仅两声过后,这叫喊便无力持续。因为那刀尖正扎在了他的心脏上。李俊松捂着心口,痛苦地倒了下去。

叫喊声惊动了卧室里的庄小溪,她有些坐不住了,便走出房间查看状况。眼前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李俊松瘫倒在地板上,气若游丝,许明普则站在一旁,手里提着把鲜血淋漓的尖刀。

“李俊松!”庄小溪低呼了一声,抢上几步蹲在了丈夫身旁。李俊松最后看了妻子一眼便彻底没了气息。他的双目半睁,临死前的表情全都凝结在那张脸上,悲伤、惊诧、恐惧、愤怒,交杂在一起,令人永生难忘。

庄小溪抬起头瞪视着许明普:“你杀了他?为什么?!”

许明普冷笑着说道:“他把我害得这么惨,又不肯赔钱,只能一命抵一命了。”

“你的命跟他没关系。这事得找你儿子!”庄小溪愤怒地说道,她很少会用这么大的声音和别人说话。

“关我儿子屁事!”许明普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面对庄小溪愤怒的目光,他一点也不害怕,反倒轻蔑地一笑,说道,“你报警吧。”

庄小溪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声:“什么?”同时她开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杀人偿命呗。你快报警吧,我不会跑的。”许明普把尖刀往地上一扔,然后从旁边拉过一把餐椅,竟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庄小溪明白了什么,片刻后她站起了身,但她并没有报警,反而是走到门口,首先关上了那扇一直处于敞开状态的房门。

许明普脸上那副张狂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如果报警的话,你会被判处死刑的。”庄小溪折返过来说道。

“死刑就死刑呗。我不怕,”许明普咧着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我能救你。”庄小溪非常认真地看着许明普,她用强调的口吻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能治你的病。”

“这怎么可能呢?我得的是晚期肾癌。”许明普并不相信对方的话。

“我知道有一种药,专门针对晚期肾癌患者,临床的疗效非常好。”

许明普皱着眉头:“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是一种新药,刚刚通过临床实验,现在还处于推广阶段。”庄小溪顿了顿,又道,“我手上有关系,可以帮你申请医疗资助项目。就是说用这种新药帮你做治疗,完全免费的,你只要配合资助者记录下治疗数据就行。”

“哪有这种好事?”许明普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庄小溪,“再说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刚刚杀了你的男人。”

“我是医学院的副院长,手里才会有这样的渠道。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庄小溪解释说,“是因为你先帮了我。”

许明普愈发听不明白:“我怎么帮你了?”

“你杀了他。”庄小溪指了指李俊松的尸体,“我正在跟他闹离婚呢。本来他有可能分走一半的财产,现在我什么都不需要给他了。”

“哦?”许明普将信将疑。不过闹离婚这事刚才就听这女人说过。而且这夫妻俩的关系确实不妙,先前发生争执的时候,这女人可一点都没向着自己的老公。这样看来,难道她现在说的话是真的?

庄小溪观察着许明普的表情,她知道对方的心思已经慢慢地活动了。这毫不奇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尤其在这种洪峰没顶的绝望时刻,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理由放弃的。于是庄小溪又趁热打铁般说道:“而且他确实延误了你的病情。所以我想帮你联系那个资助项目,就算是我作为一名医生,尽力弥补一下病人的损失吧。”

“你……你也是医生?”许明普说话时的口气有了明显的改变。

“是的,我兼任着人民医院的骨科主任。我姓庄,叫庄小溪。”

“庄主任,你的医德和你丈夫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许明普接受了对方的说辞,他向庄小溪投以感激的目光,然后又用厌恶的目光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的李俊松,“难怪你要跟他离婚呢,这种家伙根本配不上你!”

这时庄小溪又提醒对方:“不过要想治病的话,你可不能被警察抓走。”

“那怎么办呢?”许明普的脸上布满了懊恼的愁容,“我已经杀人了啊……”

“是的,而且警察很容易就会找到你。因为你今天刚刚去医院闹过事,大家都知道你要找李俊松算账。现在李俊松死了,警察首先就会想到你。你来的时候也没做任何掩饰,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肯定拍到了你的画面。有了这些证据,你肯定扛不过警方的讯问。”

许明普的眉头紧皱在一起,愁成了两团疙瘩。这时他又听庄小溪说道:“不过你只要照我说的做,警察就不会来找你。”

“真的?”许明普目光一亮,闪耀着期冀的光彩。

“我何必骗你,我是真心要帮你的。”

“那我该怎么做呢?”许明普已经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

“首先你得尽快离开这里,不过不能以你自己的身份,得以李俊松的身份。”

许明普困惑地眨着眼睛:“以李俊松的身份?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问那么多了,一切就照我说的做吧。”庄小溪指示道,“现在你先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了,嗯,鞋子上也沾了血,也得脱掉。然后到水池那边,把你手上的血迹洗干净。”

许明普依言而行,庄小溪则前往卧室,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李俊松的衣服出来。她把其中一套交给许明普,说:“把这衣服换上吧。”

许明普换上了李俊松的衣服,庄小溪又找了一双鞋给他穿上。然后她问了句:“你会开车吗?”

许明普道:“会啊,我以前是公交车司机。”

庄小溪点点头:“那就好。”她现在要营造出李俊松离家出走的假象,既然许明普会开车,这个局就可以做得更完美一些。

“楼下有一辆白色的凯美瑞轿车,车牌号XAEK282。这是李俊松的车,你一会儿就开着这辆车离开。你要把车开到郊外的楚岗风景区,在那里下车,然后步行走出来,注意要避开路口的监控探头。走到能打到车的地方了,你就打一辆车,去人民医院继续跟他们闹。可以把你儿子也叫上。闹的时候要逼着医院里的人给李俊松打个电话。我说的这些,你能记住吗?”

许明普点点头,眼神却有些彷徨。于是庄小溪又重复了一遍,并让许明普进行复述,确定对方完全掌握之后才放心。接下来她又细细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还得做些其他的准备。

庄小溪又拿出另一套李俊松的衣服,这套衣服是最近新买的,人民医院那帮人应该都没见李俊松穿过。同时她还拿来了一副医用手套、两个夹文件用的铁夹子、李俊松的车钥匙以及一个购物所用的厚厚的塑料袋。

庄小溪把手套递给许明普,说:“你不能在车上留下自己的指纹,所以先把这个戴上。”当许明普戴上手套之后,她又说道,“不过等你开车的时候,你就得把手套摘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明普摇摇头。

“因为在路上会有监控摄像头。你坐在车里别开灯,摄像头就拍不到你的脸。但这副白手套在监控里肯定会非常明显。警察看到你戴了手套,就会怀疑你是不是有意想隐藏自己的指纹,进而会怀疑你的真实身份。如果让警察猜到李俊松并没有离家出走,那他们就会调整调查方向,到时候你的行踪就瞒不住了。”

许明普“哦”了一声:“可是我不戴手套的话,指纹不就留在方向盘上了吗?要不我下车的时候把方向盘擦一遍?”

“不行。擦过的话方向盘上就没有任何指纹,同样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要用到这个东西……”庄小溪指了指那两个铁夹子,“你上车之后先把挡位什么的都调整好,然后把这两个夹子夹在方向盘上,一边一个。开车的时候把手套摘了,用手握住这两个夹子来操控方向。夹子是黑色的,监控里不可能看出来。注意,这一路都不要用手去碰车辆的其他地方。到了楚岗,你再把手套戴好,然后取下夹子,开门下车。下车后别急着往外走,先把衣服换了——知道为什么要换衣服吧?”

许明普往自己身上指了指,说:“这套衣服已经被监控拍到了,我可不能穿着它去医院。”

庄小溪“嗯”了一声,又道:“把换下来的衣服、手套还有夹子都装进这个塑料袋里,再添两块石头,把塑料袋扎好,扔进楚岗边上的半山湖。接着就可以去医院了。最好能当场办理住院,而且一住下就别再出来了。其他的事情自有我来安排,明白了吗?”

许明普点头道:“明白。”

庄小溪把车钥匙交给许明普,然后把那套新衣服和两个铁夹子装进塑料袋里,一并交给对方,说道:“你现在就走吧。”

许明普把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接在手里,他颇为动容地感慨道:“庄主任,您这么为我着想,您可真是我的恩人哪……”

庄小溪挥了挥手:“先别说这些了,快走吧。”

2

许明普离开之后,庄小溪还要继续处理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首先要做的就是为李俊松的死亡制造一个合适的时间。

医学上的死亡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统一的概念,最常见的区别就在于脑死亡和心脏死亡之分。

长久以来,人们习惯把心脏停搏作为判定人体死亡的标准,这个标准其实颇具争议。

有些人曾出现短暂的心脏停搏,但经抢救之后,心脏又重新恢复跳动,在这种情况下,如若草草判定其死亡并放弃抢救,岂不是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还有一些人,虽然心脏仍能维持跳动,但大脑早已失去了一切意识。如果这些人永远都不可能苏醒,那他们还算活着吗?就像王钰,他的生存除了白白耗费宝贵的医疗资源之外,还有其他的意义吗?

所以有学者提出了脑死亡的概念。即判定一个人死亡的标志是起整合作用的脑功能,特别是脑干功能的全部停止。到目前为止,这个概念已被全世界八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所接受。

不管是心脏死亡还是脑死亡,其本质都是生命的死亡。除了生命死亡之外,还有组织死亡的概念。

有的时候人还活着,但是身体的一部分组织却已经坏死;有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但身体里的组织却依然活着。

就拿躺在地板上的李俊松来说吧,他的呼吸已经停止,脑电波也不再活动,也就是说,无论从心脏死亡还是脑死亡的标准来看,他现在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但在这个死人身上,却仍然有很多组织在继续存活。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叫作超生反应。

人死后两小时内,几乎所有的肌肉受机械刺激后均可发生收缩反应,尤以肱二头肌为甚;死亡两小时后,则多半只能引起打击处肌肉收缩。直到死亡超过五小时之后,这种肌肉反应才宣告停止。

人死后四小时内,在眼球结膜囊内滴入依色林或阿托品等药物,可发生相应的缩瞳或散瞳反应。如将药物直接注入眼房内,则死后二十小时内仍有反应。

汗腺的超生反应则更加长久。在肾上腺素、阿托品等药物作用下,人死后三十小时内均可出现出汗现象。

上述超生反应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当一个人的生命死亡之后,他身体上的很多组织仍然活着,并且能够在一定的条件下保持运转。当然了,随着心脏停搏,血液循环停止,这些组织最终也会因为缺氧而陆续死亡。这个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如果在一个人死亡后不久,将某些仍然存活的组织从他的尸体上取下来,然后再移植到另外一个活着的生命体上,那这些组织又能得到血液的供给,它们便有可能脱离原先的生命而长久地存活下去。

人死之后的器官捐赠正是利用了这样的原理。当一个人死亡之后,可以把有用的器官捐赠出来,移植给那些需要的人。这样既能拯救其他病患,又能让自己的生命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现在庄小溪要做的,就是一件类似于死后器官移植的事情。而她所针对的器官是李俊松的右手拇指。

之所以选择右手拇指是因为这个器官具有强烈的辨识度,日后只要对比一下护照上的指纹,便可知道这截拇指确然来自于李俊松的身体。

庄小溪去厨房拿了一柄菜刀,刀具不太合手,只能凑合用用。于是就把那个男人的右手用力按在地板上,沿着拇指根部的关节进行切割。

完事之后把断指拿到眼前端详。刀口还算平整,看起来很容易接合的样子。

庄小溪从冰箱里取了一点冰块,在保温杯里制成冰水,接着把取下来的手指用塑料袋包好,放置于冰水中。这种方式能够最大限度地延长手指的体外存活时间。

接下来就要出门了。尸体先留在地板上吧,等回来后再慢慢处理。眼下最紧迫的是给那截断指找一个归宿。

如果能移植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手术的成功性必然最大。可是仓促间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即便能找到,也不利于隐藏秘密。所以庄小溪优先考虑的,还是医学院实验室里的那些无毛鼠。

异种移植会有更高的难度,这个难度主要体现在排斥反应上。不过移植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手指获得供给,而对受体的预后并不在意。所以这个问题也就不太严重了。

庄小溪骑着电动自行车来到了医学院,随身携带的除了那枚断指之外,还有李俊松的两部手机。

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到明早之前都不会有学生到实验室来,留给庄小溪的时间是足够的。于是她便开始进行手术准备。

这本来就是研究异体移植而专用的实验室,各种器械和药物一应俱全,无毛鼠也是特别适合此类手术的物种。

庄小溪选了一只生命力最旺盛的无毛鼠,其后肢径围正好与李俊松的断指相仿。注射麻醉针剂之后,将老鼠固定在手术台上。这是一次精细的手术,必须在显微镜下完成。因为不光要缝合肌肉组织,更要对两者的血管和神经进行接合。血管接合之后,生命循环所需的氧气才能通过血液输送给李俊松的手指;而神经接合之后,日后二次切割时才能产生设想中的活体收缩反应。

手术过程中李俊松的手机响了起来,庄小溪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电话是肖嘉麟打来的,于是知道许明普已经如约来到了人民医院。这个电话当然不能接听,过了十来分钟之后,她拿出李俊松的另外一只手机,准备给许明普创造一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庄小溪没有刻意选择通话对象,直接回拨了储存在记录里的那个号码,她把听筒凑在耳边,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这让她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挂断电话之后,花费了半分钟的时间慢慢平息下来,这才继续进行手术。

此后便没有任何打扰,直到二十四日凌晨两点多,皮下组织终于缝合完毕。庄小溪将断面皮肤对合好,在切口线上均匀地涂抹了一层医用胶水。

这种医用胶水的主要成分是氰基丙烯酸烷基脂,在体液、血液中阴离子作用下,氰基丙烯酸烷基脂将聚合成固态物质,呈胶膜状与创面紧密镶嵌,形成直径2~3微米的纤维缠绕,以网状结构将伤口组织牢固地黏合,其强度远远大于伤口的自然拉力。同时该网状结构可阻止血球、血小板通过,在凝血酶和纤维蛋白元的共同作用下产生凝血状态纤维蛋白,起到迅速止血的作用。

仅仅五秒钟之后,胶水已经凝固,切口完美黏合,这就宣告了手术的顺利完成。现在这个实验室里有两只奇怪的无毛鼠,一只背上长了人类的耳朵,另一只则在后腿部长了人类的拇指。在庄小溪看来,这两只无毛鼠同样珍贵。

庄小溪将人指鼠放入特制的无菌盒中,又拿了足够的抗排斥药物,准备带回家中照料。为了掩盖这只无毛鼠失踪的真相,她特意将培养箱打开,让所有的无毛鼠都跑了出来。不过那只人耳鼠是万万不能弄丢的,所以专门把它捉住,放进了桌边的废液桶里。

回到家中已近凌晨四点,庄小溪却没有一点睡意。她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悲从中来。

这是一个懦弱到令人痛恨的男人,他或许根本不配成为一名丈夫。但无论如何,自己一直深爱着他,从未改变。现在他死了,只有自己能帮他讨回公道。

是谁造成了男人的死亡?是谁利用男人的懦弱对他展开肆无忌惮的欺凌?这些人全都应该受到惩罚!

许明普自不必说。除了这个人之外,庄小溪首先想到的就是肖嘉麟。正是他把李俊松从人民医院赶走,最后又把许明普引到自己家中。这个人一次又一次把李俊松当成棋子,并最终导致了后者的死亡。

另外还有王景硕和于翔,这两人的无耻纠缠导致李俊松被解聘,试想一下,如果李俊松仍然在人民医院上班,那许明普来闹事的时候,肖嘉麟就不可能一脚将这个皮球踢开。到时候找到许强当面对质,误会自然可以解除。所以说王景硕和于翔也要对李俊松的死亡负责。更何况这两人后来还曾找上门来闹事,那副可恶的嘴脸比起许明普也好不了多少。

再细细思量时,庄小溪又想到了唐兆阳。在那起非法换肾事件中,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如果不是他施加压力,李俊松何至于昧着良心去做那台伤天害理的手术?不做那台手术,李俊松又何必去管王蕾兄妹的闲事?不管那个闲事,李俊松又怎么会离开医院?所以深究起来,这个唐兆阳其实就是李俊松后来那一系列噩运的源头。

可是唐兆阳的势力是如此强大,只凭自己断然无法与其对抗,必须借助外界的力量才行。庄小溪细细思量之后,做出了某个决定。

她把李俊松的尸体转移到卫生间,然后割下了死者的头颅,放在冰箱冷藏室内保存。只要温度别太低,这个举措足以误导法医对死亡时间的判断。

随后庄小溪继续构思自己的惩罚计划,而她的惩罚对象中又多了一个女人。作为一名妻子,对这个女人的厌恶和憎恨是不需要理由的。庄小溪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但这点小小的困难并不会给她的惩罚计划带来太大的障碍。

早晨八点半,庄小溪接到了学生打来的电话,学生汇报了实验室里的状况:培养箱未关,跑失了三只无毛鼠。庄小溪赶往实验室,余婧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酿成的过失。于是庄小溪便把余婧发配到了人民医院病理科,为焚烧李俊松的尸体做好铺垫。

杀人很容易,麻烦的是如何处理尸体。

通过分尸抛弃的方法也可以对尸体进行处置,但这种处置方式会带来两个问题:第一是掩盖死亡时间的难度会大大增加(冰箱冷藏室可装不下一整具的尸体);第二是分尸这个行为会提示警方,凶杀案发生在一个令抛尸者非常被动的地点,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对尸体进行二次抛弃。考虑到这两个问题,还是要把尸体烧掉才好。

从过往学生的口中,庄小溪早就得知柯守勤会让实习生负责焚烧过期的病理标本,她对学生和苗师傅之间的小把戏也心知肚明。而这一点正是可被利用之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庄小溪分割了李俊松的尸体,然后分批次带往人民医院病理科进行焚烧。她每天凌晨四点出发,到达病理科的时间大约在四点二十分,这时苗师傅早就完成了焚烧标本的任务,正在太平间的值班室里呼呼大睡。庄小溪从垃圾桶下方找到门卡,焚烧完携带的尸块之后再将门卡放回,整个过程只需耗费半个多小时,绝对不会被早起上班的余婧发现。

将李俊松的尸块(除了冰箱里的头颅)全部烧完之后,庄小溪将住所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彻底清除了命案发生的痕迹。不过她并不知道许明普曾在门板上踹过一脚,所以她遗漏了印在门外的那个脚印。

十月二十四日白天,在实验室处置余婧的过程中,庄小溪听到几个男生在讨论即将于周末展开的那场球赛,于是她心中开始出现“赎金交易”计划的雏形。她不是球迷,但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研究一场球赛。她认真观看了以前的球赛录像,并且查阅了很多资料,在这个基础上,她的计划渐渐完备起来。

庄小溪从网上购买了三张球票,把其中一张连同彩票一起寄给了王景硕。把这个赌徒拖入迷局,既可以干扰警方的视线,本身也是惩罚大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另外两张球票,一张会随“绑匪”的包裹寄给自己,另一张则折叠起来藏在坤包里,到了球赛现场以夹带的手法假装从座位下取出。

十月二十八日,医用胶水形成的保护膜自动脱落,接口处的疤痕只有细细的一条缝。由于这几天频繁注射抗排斥的药物,无毛鼠的免疫系统遭受了严重破坏。它的身体状况持续恶化,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不过庄小溪估计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应该能支撑到周末,她的既定计划无须更改。

十月二十九日,庄小溪制作了一个快递包裹,里面包了一本书。晚间时分她来到医学院收发室,借机将这个包裹混杂在方通快递堆内。只要没人冒领,这个包裹在快递堆内保留到明天毫无问题。

十月三十日,球赛当天,计划正式展开了。

庄小溪把人指鼠带到了人民医院。十点二十分,她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对李俊松的拇指进行了二次切割。切割沿着接口处的疤痕进行,切口平整,看不出已经缝合过一次的痕迹。而断面处出现了组织收缩的活体反应,足以证明一周前的那场手术在技术上是多么的完美。

庄小溪把切下来的拇指存放在冰袋中,随后又制作了一个包裹,这个包裹在外观上和昨天放进医学院收发室的那个一模一样。

午后,庄小溪前往医学院参加学生的期中报告会,她把新做的包裹藏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坤包里。到达学院之后,庄小溪首先把包裹放在自己办公室的抽屉中,然后才来到报告会现场。她的挎包里这时放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手机,一只是自己用的,另一只则安装着李俊松偷办的那张以158开头的手机卡。

158的那只手机设置了自动发送短信,十四点零七分,短信准时发来。庄小溪随即吩咐杨哲去收发室帮自己取回快递。杨哲取来的当然是昨天制作的那个包裹,庄小溪拿到包裹之后没有拆开,她起身去了办公室,表面看来是拿来了一把小刀,实际上却是把手里的包裹和办公室抽屉里的包裹调了包。十四点三十分左右,庄小溪在会议室里打开包裹,李俊松的拇指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了。

按照既定计划,庄小溪首先报了警,然后便外出筹备“绑匪”所要求的百万钻石。为了把这场戏做得更真实,她还特意向自己的老朋友柯守勤求助。两人凑齐了百万元的现金,购买了十五粒收藏级别的大钻石。随后他们回到了医学院会议室,和承办此案的刑警队长罗飞碰面。

随后在金山球场上演了“赎金交易”的好戏,大致过程正如罗飞日后分析的那样。庄小溪设计这场戏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让警方对“绑匪”的存在深信不疑;第二是要验一验罗飞的成色,因为在她的惩罚大计划中,警方力量会成为一个最重要的帮手。

好在开局很顺利,那个最重要的角色也到位了,而且表现得很好。这是一张大网,进来了就别再想跑。

3

十月三十日晚上,罗飞拿来姚帆的照片让庄小溪辨认,这正是后者期盼的效果——她终于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庄小溪自己藏起了几件金首饰,并向警方报失,这几件首饰在日后将成为重要的道具。

十月三十一日早晨,庄小溪带着李俊松的拇指来到医院办公室,当着罗飞和尹剑的面,她与爱人残存的生命做了最后的深情告别。

在庄小溪的计划中,这天应该是“绑匪”杀害李俊松的日子,所以从十月三十一日开始,庄小溪每天都会查看冰箱中的那颗头颅。在低温的环境中,那颗头颅正在缓慢地腐败。

十一月一日下午,警方查到了王景硕的线索。庄小溪只是辨认了一下照片中的那个人像,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说得太多难免会露出破绽,她希望罗飞自己去查出王景硕背后的那个支持者。大幕已经拉开,具体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还得看对方的能力。

十一月二日凌晨,发现那颗头颅的腐败程度已经能符合设计好的死亡时间。于是头颅从冰箱里拿出来,乘着天没亮弃置于荷花池畔。为了能吸引到更多人的关注,特意把李俊松的手机和头颅放在一起,并设置好了定时闹铃。头颅在恰当的时间被发现了,并且在全市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当各大媒体纷纷发布协查通告的时候,警方的办案压力可想而知。庄小溪希望这种压力能够冲破唐兆阳带来的阻力——这就是她要把爱人头颅公布于众的真正目的。

十一月二日下午,庄小溪帮许明普促成了那个医疗资助项目。许明普感激涕零,视对方为再造之恩。在协议签署之前,庄小溪将其中三项最重要的条款一一点明,但许氏父子根本想不到这些条款背后的意义,他们异常痛快地在协议上签了字。

从十一月三日开始,对许明普的化学治疗正式拉开了帷幕。治疗的进程由庄小溪一手控制。

搞定许明普的事情之后,就该牵出复仇计划中最大最重的那条枝蔓了。这条枝蔓中的关键人物就是王献。如果说李俊松是一个已经死了的活人,那王献就是个仍然活着的死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曾经以为这样的话语只存在于诗歌中,现在却发现生活远比文学更有意思。

庄小溪开始对肾脏科病房内的那对兄妹展开跟踪,很快她就锁定了王献的暂住地——位于人民医院不远处的一片城中村。这种地方几乎没什么监控设施,这让她的后续行动变得异常简单。

十一月九日下午,趁着王献在病房里照顾妹妹的机会,庄小溪来到了王献的住所外。她把装有金首饰的信封从门板下方的缝隙里塞进了那间出租屋。其他的事情,只要留给罗飞解决就好。

罗飞也没有让庄小溪失望。半年前的那起非法换肾案被一举破获,从唐兆阳往下,涉案之人全都得到了惩罚。在案件最关键的角力时刻,李俊松头颅带来的舆论效果起到了重要的助推作用。

十一月二十日,在一次社交宴会中,庄小溪遇见了省卫视的导演谢庚栩。谢导是那档著名的婚恋交友栏目的负责人,他的儿子今年六月份参加高考,填报的志愿正是省城医学院。在谢公子入学的过程中,庄小溪曾帮了对方一个大忙。这次见面之后,谢导对庄小溪极为热情,首先是感谢对方的帮助,同时也希望对方在学校继续给予儿子特别的关照。

于是庄小溪趁势请求对方帮一个小忙,她把姚帆的手机号码给了谢导,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晚辈,叫作姚帆,是个年轻的女孩,长得挺漂亮的,但目前的境遇很不好。我挺想帮帮她的。听说你们那个交友栏目挺火,能不能邀请她一下?她的条件不错,也放得开,只要给个机会,肯定能混出头。”

谢导满口答应:“这就是我说了算的事,一点问题都没有。明天我就让编辑给她打电话。”

庄小溪又道:“你们别说是我在帮她。因为这女孩对我有点误会,如果知道是我,可能会拒绝你们的。所以你们得想个办法替我隐瞒一下。”

“这个太简单了。”谢导哈哈一笑,“我们就说是星探提供的资料。星探嘛,消息灵通,无孔不入的。”

两周之后,庄小溪便在那档栏目中看到了姚帆的身影。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孩的条件确实出色,台风也压得住,一下子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在谢庚栩的牵线下,很快又有经纪团队和姚帆取得联系,女孩得到了专业化的包装,她在娱乐圈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

庄小溪眼看着姚帆一步步走红,她沉住气,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李俊松死后,庄小溪彻底整理了丈夫的遗物。她在丈夫的钱包里发现了一张相机储存卡。把卡连到电脑上一看,里面竟然全都是姚帆的性爱照片,场景淫秽放荡,不堪入目。庄小溪知道这些照片足以令一个女孩身败名裂了,但她并没有急着出手,因为当时的姚帆还只是一个普通路人。

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孩,这样的照片被公布出来也不会流传太广。而且和网上那么多的色情图片相比,这些照片就不算什么了,大部分人看过也就看过了吧,谁又会往心里去呢?所以要让这些照片产生足够的效果,必须先让姚帆进入公众的视线。

现在姚帆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但她还在继续折腾,她还要出唱片、拍电影。那就让她折腾吧。庄小溪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等待她走上人生的最高点,等待她受到最多人的瞩目。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庄小溪才会把照片复制成若干个,丢弃在最热闹的公众场所,或者匿名寄给一两个娱记也好。总之她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姚帆是个怎样的女孩,这就是对方应得的惩罚。

十二月中旬,庄小溪开始着手清理惩罚计划中的最后一条枝蔓——王景硕和于翔。王景硕是个负债累累的赌鬼,于翔正是他的债主。庄小溪很清楚这种赌鬼和债主之间的生态关系。如果欠债人真的一无所有,债主拿他也就没什么办法。但如果欠债人有钱不还,那债主一定会使出各种手段来逼债。所以庄小溪要做的,就是让这个一无所有的欠债人看起来有钱,债务双方的矛盾会因此而变得不可调和,鱼死网破便是最终的结局。

十二月二十日,庄小溪来到了徐小缘的家中,随身携带着十万元的现金。她告诉对方,自己是李俊松的妻子,因为李俊松造成了王钰的死亡,所以想给予徐家母女一定的补偿。补偿以赠予的形式进行。徐小缘在庄小溪事先准备好的协议上签了字,然后收下十万元的现金并打了收条。那份协议上有一个最关键的保密条款:“受赠方不得向第三者透露此赠予事项,否则此赠予协议即告无效,受赠方必须向赠予方退还全部现金。”

庄小溪又给于翔寄了一封匿名信,告知了王景硕涉绑架案的内情以及徐小缘母女的经济变化。于翔之前就曾从罗飞口中了解过此案,因此他对匿名信中的内容深信不疑。于翔开始满世界寻找王景硕,最终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将其截获。随后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而这一切全都符合庄小溪的预想。

对于首恶许明普来说,他所面临的惩罚则最为残酷。

化疗能维持许明普的生命,但同时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而晚期癌症带来的疼痛更是令人无法忍受。许强不愿购买镇痛的自费药品,许明普便只能在痛苦中干熬。

每天下班之前,庄小溪都会来到重症监护室,她会坐在许明普的病床前,静静地看着对方。她看着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看着那双因绝望而无光的眼睛,她在一种特殊的平静中享受着复仇的快感。

有一次,许明普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句话来,他说的是:“求求你……让我死吧……”

庄小溪默默地摇了摇头。他们是签过协议的,治疗必须进行下去。

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别想逃脱惩罚。哪怕是死亡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