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返文明

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大匠川的尸体已经没有再散发腐烂的气味。浮尘子在尸体前作法的经过,与在水晶棺前的方法大致相同,在这里我就不再加以赘述。总之,当他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我们面前豁然开朗,艳丽的阳光直射而入,照耀得我们睁不开眼睛。

足足在地下呆了一个月,我们的皮肤都变得惨白无比,眼窝深陷,活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吸血鬼。踏上松软的草坪,我几乎有些抓狂了,差点一脚摔倒,而他们三个也与我差不多。我们掩饰不了心中的激动,放声在空旷的草坪上大叫着,惊飞了无数藏匿在草坪中的翩翩蝴蝶。

草坪的尽头是口碧绿的深潭,潭水的绿,令人心旷神怡。在洞窟里,因为地下暗河的水一直在流动,里面还有无数滑腻的黑鱼,所以我们也一直没有洗澡,整整一个月了,我们的身上充满了各种难闻的气味。此刻,我们都忍不住跳进了深潭里,冲刷着一个月来的疲惫。安娜和莉香甚至脱下了外衣,只穿着内衣,在潭水里洗涤着衣物。满目春光,甚是妖娆,我也好好让眼睛吃了一顿冰淇淋。

终于,我们上了岸。现在,我们该回去了!我们得离开这片沼泽地,重新回到文明世界。虽然我们并不知道现在所处的地方,究竟是哪里,但这难不倒我们。比起在地宫里的磨难,迷路又算得上什么呢?

从沼泽地回到摩罗奇镇,虽然也经历了一番周折,但这并不需要在本文里进行记述,那只是徒费文字而已。总之,经过了两天的跋涉,我们回到了摩罗奇镇。

当我们走进摩罗奇镇的时候,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摩罗奇镇已经成为了一座死镇,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房屋里,都笼罩上一层灰尘。一个多月前,我和安娜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罗尼镇长还一门心思地想要开发摩罗奇镇,雄心壮志地想让这里成为旅游胜地。可惜此一时彼一时,罗尼镇长死在了拉沙瓦的手中,而拉沙瓦也死在了神秘枪手的枪口之下。特瑞丝太后离开了这里,镇长死后,摩罗奇镇群龙无首,想必居民也是走的走,散的散,各自离开了生他们养他们的镇子。走在镇中,我不由得心生悲凉,但却又无可奈何。

在摩罗奇镇里的空屋中,我们换了干净的衣裳,又找到一些干粮,带在身上,然后开始穿越坎苏雨林。大家都有了丛林生存的经验,浮尘子也长年隐居在沼泽地里,也曾经多次穿越雨林,所以我们走得并不辛苦,也没有迷路。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夜晚,我们终于回到了坎苏城。

在坎苏城外,我们并没有贸然入城。在摩罗奇镇的时候,特瑞丝认定了我们是造成黑湾大爆炸的元凶,也不知道狄力度与孔雀女是否将我所写的信交给了特瑞丝。在情况未明的时候,我们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我们在城外住进了一间客栈。因为我、浮尘子和莉香都长了一副东亚人的脸型,而安娜则是欧美人的模样,所以客栈老板以为我们是国外的游客,并没有多加盘问。

客栈里,手机有了信号,安娜也为笔记本电脑充好了电。在客房里,安娜打开了电脑,上网查询这一个月来的新闻。在新闻网站中,我们才知道在这一个月中,坎苏竟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坎苏辅王是在一个月前的时候,身患重病,被送进了医院急诊,正在外巡游视察的特瑞丝太后在最快的时间赶回了坎苏主持国家政局。按照网站的说法,坎苏辅王是突发脑溢血,被送进医院的,但我们都找到,那是官方的说法,而从特瑞丝太后那里得到的信息,坎苏辅王是被刺杀的。

不过,在这个国家里,是没有女王制度的,也不能由太后亲政,所以特瑞丝只是暂时亲政。这个国家的报纸社评家一直连篇累牍地抨击特瑞丝亲政,认为一个北欧的女人,只能让国家政局走向歧路。现在国王还是一个小孩——从网站上,我才知道国王叫卡努,和一个非洲的足球明星同名——正在深山的喇嘛庙里修炼,他的年龄与阅历也不允许他可以来主持大局。社评家们呼唤,这个国家需要一个充满睿智的男人来统领,他们提出了一个名字——司徒教授。

我可以肯定,这些社评家都是司徒教授请来的枪手,得到了不少的润笔费。司徒教授虽然与特瑞丝太后合作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一条心的。从司徒教授急于上位,可以看出他与特瑞丝太后之间的分歧已经明朗化。这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在网页新闻里,我还注意到了另外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消息。还有独立社评家呼吁,应该让一个名叫拿郎度的男人来管理国家——这个名字又和一个巴西的足球明星同名了。

拿郎度是前朝国王的儿子,也就是孔雀女的哥哥。在二十多年前,前朝国王驾崩之前,被一个欧洲传教士带到了欧洲,至今下落不明。按照社评家的说法,拿郎度拥有纯正的王室血统,而且在欧洲接受过文明熏陶,对于政治经济应该有着独特的见解。社评家呼吁,要求尽快找到拿郎度的下落,然后请他回国来主持政务。

我猜,这个人也是拿郎度请来的枪手吧。拿郎度是孔雀女的哥哥,因为国家制度的原因,孔雀女是不可能成为女王的,所以她做这么多的事,也是为了她的哥哥。现在我们不知道孔雀女在哪里,事实上,我以前也从来没有主动找到过她,每次都是她来找到了我的。或许,找到拿郎度,我们就可以找到孔雀女。浮尘子是孔雀女的养父,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想他现在也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孔雀女,所以我留意了一下这篇报导的作者,是一个叫做菲利普的海外驻地记者,他所隶属的报社,是一家欧洲的著名报刊。

随后,我又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不过,在这个国家的网页上,我除了搜索到一点关于中国古诗词的词牌名,就没再搜到任何消息,我似乎被这个国家的人遗忘了。

从这一点来看,我也明白了一些事。一个多月前,我被枪击,然后送进医院里,曾经在各大报刊上连续刊发,在医院里救治的时候,甚至引来了电视台的现场直播报导,网上的新闻更是多得不计其数。而现在,网上却一条新闻也没有了。没有网站会主动删去所有关于我的报导,即使有,也不会这么多网站同时删除了所有的新闻。只有一个解释,是强大的国家力量迫使网站删除的。而这个国家力量,绝对只有重新掌权的特瑞丝才可以做到。她这么做的原因,要么是觉得我这个人太讨厌了,不愿意再有人记得我;要么就是觉得我这个人太重要了,她想让其他对我有兴趣的人忽略我。

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在客栈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们决定进程。不过,我们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也不敢随便使用信用卡,因为我猜我与安娜、莉香的信用卡早就被国家机器进行了监控。安娜也不敢向她在坎苏的朋友请求支援,否则一定也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我决定故伎重演,来到了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外面,准备看到有好车到来的时候,假装代客泊车的门童,骗一辆车来,然后送到郊区的黑市卖掉,换取一笔急需使用的金钱。这样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地道,但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也只是权益之举。我会记下车辆的主人,在时候对他进行加倍的补偿。宁让人负我,我不负他人,这才是我的处世哲学。

在坎苏的一家酒店外,我穿着从摩罗奇镇空屋里弄来的衣裳,看上去却是与代客泊车的门童差不了多少。我让安娜站在身后,装作酒店的客人,我假装正在帮她招呼出租车。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别人相信我就是这家酒店的门童。

这时,一辆本田车慢悠悠地停在了我们面前。本田车不贵,但能换点钱就是点钱,我也就不挑剔了。我赶紧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拉开了车门,说:“先生,欢迎光临。请将钥匙留在车上,我会替您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库的。”

车上是一对年老的夫妇,男的是外国人,而女的则是本地人,五十多岁,两人都很面善,看上去和蔼可亲,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忧郁与伤心。他们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吗?我真为欺骗他们雪上加霜而感到自责,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想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他们的。

老头很和气,用标准的英文对我说:“小伙子,谢谢你。”他递给我一张小额的钞票,当作小费。然后下车,走到一端,拉开另一端的车门,牵着老妇人的手下了车,他们互相搀扶着,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却一副十分恩爱的模样。

当这对年老夫妇走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再挪动半步。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吗?我不禁有点忐忑不安。

我抬眼望去,看到他们正怔怔地望向我身后站着的安娜,而安娜也定定地望着他们,嘴唇微微蠕动着,似乎想说出什么话。

这时,我听到了老妇人一声惊呼:“安娜!你还活着?我的天啊!”

而安娜也终于叫出了一声:“爸爸,妈妈!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没开那辆老掉牙的菲亚特轿车出来?”

这对老年夫妇是安娜的父母?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真是不可思议!

安娜和她的父母拥抱在一起,她的妈妈抽泣着说:“天啊,真是老天有眼,我听你们报社的人说,你在沼泽地里以身殉职了,我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爸爸为了照顾我,提前从大学里退休。今天他硬要拉我到酒店里来叹早茶,没想到居然找到你了!”

她爸爸则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拉着安娜的手看来看去,想知道安娜受了什么伤害没有。

他们一家三口的激动,引来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注视。现在我们得低调,让太多人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好事。我连忙对他们说:“你们还是换个地方激动吧,不如我送你们回家?”

安娜的爸爸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他一定想不到一个代客泊车的门童,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安娜“噗哧”一笑,连忙介绍:“这是苏幕遮,我的好朋友。就在一分钟前,他准备把我们家的车卖到汽车黑市里去换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