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逃离非洲

圣福门舒修道院内,已经空无一人了。修道士们听到了峡谷中的枪炮声和交战声,收拾好财宝早撤得无影无踪了。

尼古拉斯爬过长长的空无一人的修道院回廊,来到了通往下面的尼罗河和他藏船的显神堂的台阶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他紧张地向下面的平地张望着,阳光很少照到那里,而双子瀑布飞斜而下的银色水柱又封闭了最深之处。他根本就无从判断“工兵”和罗兰是已经在下边等着他了,还是在小路上遇到麻烦了。

他调整一下下巴上破烂的血迹斑斑的绷带,向台阶下跑去。下面传来了她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随后他看到她跑上这黏滑的台阶,向他跑来。

“尼古拉斯!感谢上帝!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她向他怀里扑去,但她一眼看到了他下巴上的绷带和血迹模糊的脸,猛然停下来,瞪着他,她被吓坏了。

“圣母玛利亚!”她小声问道,“尼克,发生什么事了?”

“和杰克·汉姆打了一小架,只是抓伤而已。但我现在不太适合吻你,”他吐字含糊地回答着,努力从绷带后挤出一个微笑,“你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吻我了。”

他搂着她的肩膀转身向台阶下快速走去,几乎把她夹了起来。

“其他人呢?”他边走边问。

“都在这呢,”她告诉他,“‘工兵’和迈克正在给船充气,装船。”

“苔茜怎么样?”

“她很好。”

他们摸黑走下最后一段台阶,来到显神堂下面的河堤边上。尼罗河河水比上次尼古拉斯看到它时涨了十英尺,现在河床涨满,河水汹涌污浊,水流湍急。因为飞驰而下的瀑布形成的水气的遮挡,他几乎已经看不到对岸的悬崖了。

五只阿文艇已经停靠在岸边了,四只已经充好了气,另一只正在压缩气筒的作用下膨胀起来。迈克和“工兵”正在往充好的船上装弹药箱,并用绿色的尼龙货网将它们捆好。

“工兵”抬头看见尼古拉斯,脸上闪过一阵又惊讶又滑稽的神情,“你那大花脸是怎么搞的?”

“找一天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尼古拉斯许诺说,然后转身去拥抱迈克。

“真心感谢你,老朋友。”他很真诚地说,“你的人打得太棒了,你还赶来等我。”他看了一眼那排躺在悬崖下受伤的游击队员,问道,“多少伤亡?”

“死了三个,这六个受伤了。如果诺戈的人攻得再猛些的话,伤亡会更大的。”

“这已经够多的了。”尼古拉斯叹息道。

“是啊!一个就够多的了。”迈克忿忿地说。

“你的其他人呢?”

“正在赶往边界,只留下足够的人来撑船。”迈克打开缠住尼古拉斯下巴上的破烂的绷带。罗兰看到伤口时倒吸了口凉气,迈克却咧嘴笑起来。

“看起来你好像是被鲨鱼咬了一口。”

“是的,就是这样的。”尼古拉斯完全同意这种说法。

迈克耸了耸肩。“至少得缝十二针吧。”他冲他的一个士兵喊着,让他把他的小包拿来。

然后他把尼古拉斯按坐到一条船的船梁上,拿过杀菌剂警告他说:“抱歉,没有麻醉剂了。”随即他将杀菌剂倒在了尼古拉斯的伤口上。

尼古拉斯疼得大口喘着粗气。“很疼吧?”迈克得意洋洋地说,“等我给你缝合时会更疼。”

“你的这份仁慈会在《金书宝典》中被记在你的名下的。”尼古拉斯反唇相讥。迈克不怀好意地瞥了他一眼,撕开了一个缝合包。

迈克托住伤口的两边,用线尽量紧地缝合到一起。他一边缝着,一边用只有尼古拉斯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诺戈至少派了一整连的兵力来把守河的下游。我的侦察兵报告说,他在河两岸的小路上都放了哨。”

“他并不知道我们会撑船从河上跑吧?”尼古拉斯从紧咬的牙齿中挤出这句话。

“看起来好像不知道,但它对我们的行动似乎了如指掌,也许你的工人里有他安插的线人。”迈克将针缝进尼古拉斯下巴上的肉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别忘了诺戈还有直升机呢,只要乌云一散开,他就会在河上发现我们。”

“这条河可是我们唯一的生路。让我们祈祷吧,愿天气就这样停止不变了。”

当迈克缝完最后一针,打了结,并涂上了一层可拆式石膏时,“工兵”也装完了最后一只船。

迈克手下的四个人将苔茜的担架抬到其中一只船上,迈克扶着苔茜上了船,将她扶到甲板上安顿好,并让她的一只手紧抓着一个安全带。然后他下了船,跑到他手下受伤的游击队员躺着的地方,去帮他们上船。伤员大部分都能走,只有两个需要人抬。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迈克回到尼古拉斯身旁,看到尼古拉斯将纤维玻璃箱子背到了肩上,他说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你的无线电台了。”

尼古拉斯亲切地拍了拍背着的箱子说:“没有它,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指挥那条船,和苔茜在一起。”

“好的。”尼古拉斯点头,“罗兰和我去引导船。”

“最好让我来打头。”迈克说。

“你对河水的流势了解多少?”尼古拉斯问他,“我可是咱们这帮人中唯一一个走过这条河的。”

“那可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迈克指出。

“可我也比二十年前强多了。”尼古拉斯咧嘴笑道,“别争了,迈克。你跟在我后面,‘工兵’跟在你后面。你手下有没有熟悉这条河而且可以指挥其余两条船的人?”

“我的人都熟悉这条河。”迈克告诉他,转身喊出他的命令,然后每个人都回到各自负责指挥的阿文艇。尼古拉斯在舷缘外向里边的罗兰挥了挥手,然后帮着这条船上的人把船从布满岩石的堤岸上推到水中。水一够深船体就浮了起来,这船人连忙纷纷爬上船,各持一桨。

当他们开始划桨前进时,尼古拉斯立刻意识到,正如迈克所夸口的那样,这些船员个个都是在河里长大的。他们奋力划桨却动作轻盈,轻快的小船很快向尼罗河主流驶去。

这些阿文艇本来是预计每船承载十六个人,再装一些货物,现在每条船上都不超过十二个人,这些装着古墓财富的弹药箱看起来很大,实际重量很轻。所以船行驶得很快,驾驭得很稳。

“前面的水况很糟糕。”尼古拉斯阴郁地告诉罗兰,“一直到与苏丹的交界都这样。”他站在船尾的舵杆旁边,在这观察前面的水势视角开阔。罗兰蹲伏在他的脚边,紧紧拽着一根安全带,尽量不妨碍船员们划桨。

他们横穿过瀑布下面深水潭中的激流,尼古拉斯指挥船员排列成一行,以便通过前面的狭窄的水道,从那里河水便转向西了。透过飞溅的水花,他抬头望了望天,乌云更低更浓了,仿佛已压到前方的悬崖顶了。

“幸运之神开始向我们降临了。”他对罗兰说,“即使有直升机,在这种天气下,他们也别想找到我们。”

他看了一眼他的劳力士表,表面已溅满了水珠。“还有几个小时才天黑呢。在黑夜迫使我们停下来之前,我们应该还能划出几英里远了。”

他从船尾向身后望去,看到这支船队的其他小船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在水面上下浮动。在这高耸阴暗的峡谷中,阿文艇船身的亮黄色是这样的醒目。他高高举起一只紧握的拳头,示意继续前进,紧随其后的迈克也以同样的姿势回应,并透过大胡子向他咧嘴笑着。

河水冲荡着小船,推着他们穿过入口,进入了狭窄的水域,来到了尼罗河蜿蜒的狭道。划桨的船员们此时都停止了划动,任河水推动小船前行。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尼古拉斯摆稳舵,使小船顺利通过任何险关,他们都已经靠着舷缘趴好了。

峡谷中的洪水已淹没了许多暗礁,但从弓起的直立的大浪或是从暗礁间狭窄水域中泛起的白泡沫,就足以证明它们在下面依然存在。洪水已涨到两岸的高处,冲击着峡谷下的悬崖。如果一只阿文艇翻了,或是一个船员掉到水中,在这段水域中根本就没有一处可供拖拽的地方来救起落水者。

尼古拉斯站直了身子,伸长脖子向前望着。他必须提前找出行进路线,一旦确定了方向,他必须掌舵通过。这完全取决于他对河水流势的了解和对水情的判断。他已经很久没有撑船了,在他掌舵通过第一段绿色急流的时候,他必须将恐惧深藏起来。河水猝然下降,船队猛然顺水扑下。尼古拉斯精确摆舵,使船头冲进浪里,然后船尾安然摆出,其他的船也都如此仿照,顺利通过这段急流。

“无与伦比,太完美了。”罗兰笑着抬头看着他。

“别这么说。”尼古拉斯恳求她,“邪恶的天使正听着呢!”他引导船队排列起来,准备接下一组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向他们迎面扑来的急流。

尼古拉斯在露出水面的岩石之间转舵穿行,船速不断加快,顺流急行。都行驶了半天了,他才看到前面的水流急变,水势突然低垂下去,形成一个直立的大浪。他紧握舵杆,想冲过去,但是河水毫不留情地逮住了他们,将他们结结实实地卷了进去。

就像是猎人出征一样,他们被急速推到大浪的浪尖上,紧接着突然垂直下落,像铅锤一样被冲到水流那一端。小小的阿文艇从中间折叠了起来,通过这段水道时,船头几乎碰到了船尾。

船上的人都被挤压到了一起,要不是手里死死拽着安全带,再加上自身的控制,尼古拉斯早就被甩出去了。罗兰也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抓着安全带,紧紧趴在甲板上,感觉到整条小船被折起来,抛向空中,然后弹回到原形,在半空中飞了一会儿,又落回水面,好在是面朝上,没有倾覆。

船上的一个人曾被抛了出去,他拼命地游着,跟上了飞起来的小船。当船落回到水面时,船上的人将他拼命拽了上来,总算捡了一条命。船上的弹药箱也跌落滑动着,但有货网罩着,没有一个落水的。

“你这是干什么呢?”罗兰冲尼古拉斯大喊道,“我刚刚开始信任你。”

“这只是一个测试。”尼古拉斯也喊道,“看你到底有多顽强。”

“我承认,我是个弱女子。”她说,“你没有必要再考验我了。”

回头望去,尼古拉斯看到迈克的那只船也像他们一样冲进了波谷,但后面的船已吸取教训,调整方向,沿着间隙曲折绕行。

尼古拉斯向前方望去,他的视野里满是狂暴的河水。在这样一个困在峡谷里悬崖下的水世界中,他唯一的使命是驾驶好阿文艇,与水流搏斗,安全前行。他也不知道顺着脸颊和受伤的下巴淌下来的是飞溅的河水还是雨水,这些水迎风吹到他的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许既有河水也有雨水吧。

一个小时后,尼古拉斯再次判断失误,他们的小船驶进了侧流,差点翻了个儿,两名船员掉进水中。他们迅速调整舵,使船平衡,及时救上了一个船员。但当他们去救第二个时,他已经被一块大石头撞到了,沉到了水下,再没有露面。船上的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时间致哀,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透过隆隆的水声和啪啪的划桨声,罗兰向尼古拉斯喊道:“直升飞机!你听到了吗?”

震耳欲聋的声音使得尼古拉斯没有确切听见罗兰喊的是什么,他抬头望着那已压到了悬崖顶的黑云,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达的轰鸣声。

“在云层上呢。”他用手背抹去了眼睛上的雨水和河水,“他们看不到我们的。”

云彩低垂,非洲的夜幕降临了,在浓重的黑暗中,另一个危险的跳跃毫无警告地出现了。他们的小船忽而沿着平滑的河面急速前进,忽而前面的水域突然宽阔展开,水流翻滚,他们冲进了广阔的水域。忽然他们似乎一直在下落,下落了足有三十英尺的高度,在他们沉底之前,发现他们的人和船已来到了瀑布下的深水潭之中。数条小船拥挤到一起,河水仿佛静止了一段,紧接着水流旋转,蓄势待发,为下一次疯狂的下落积聚着力量。

下落时,其中一条阿文艇翻船了,即使是这种韧性十足的船身也没有禁得住这种坠落的折腾。其他船上的所有人都来帮助救助落水的人和物以及船桨。大家全力救助,总算将翻了的船正过来,这时天已经黑透了。

“数一下弹药箱!”尼古拉斯命令道,“我们损失多少?”

“还是十一只,完好无损。”当“工兵”喊着回答他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货网真是帮了大忙了。但是这时,所有的人都浑身湿透了,在冷水中打着寒战,筋疲力尽了。再摸黑前进无疑等于自杀。尼古拉斯望着最近一条船上的迈克,摇了摇头。

“在悬崖角落那边的水势似乎很迟缓。”迈克指着水潭的尽头,“我们今晚或许可以在那过夜。”

在悬崖的岩石裂缝中垂直长着一棵小树,虽细小但很结实。他们用它做桩子,拴住了船头,然后顺次将五只阿文艇连到了一起,躲到悬崖底下,准备休息过夜。晚餐不可能有热的东西吃了,他们围在一块扁平的石头边,吃了些冷的罐装食品和几块湿透的英吉拉饼。迈克从他那条船爬了过来,挤在尼古拉斯身边,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肩头,附耳小声说:“我刚让人点过人数,我们落下瀑布时,又有个人失踪了,现在根本就没法找了。”

“我路领得不够好。”尼古拉斯承认道,“要不明天你来领路吧。”

“这也不是你的错,”迈克耸了耸肩,“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瀑布了……”他停住了话茬儿,两人默默听着夜色中这个大瀑布的隆隆声。

尼古拉斯问道:“我们走出多远了?还有多远才到?”

“很难判断,但我想我们应该走了一半的路了,明天下午应该能到边境。”

他们又都沉默了一会儿,迈克忽然问道:“今天多少号了?我都忘了日期了。”

“我也不知道了。”尼古拉斯侧身看他的腕表,这样他就能借着暗夜的微光看清楚发光的表盘。“我的天啊,今天已经是30号了。”

“接你的飞机应该是后天到罗斯雷斯机场。”

“是4月1日。”尼古拉斯说,“我们能准时到达吗?”

“这个问题还是你来回答吧!”迈克在黑暗中一点也不幽默地笑着说,“如果你的胖伙计迟到呢?”

“吉尼是职业飞行员,他从不迟到的。”尼古拉斯郑重地说。又沉默了一阵后,尼古拉斯问迈克:“等我们到了罗斯雷斯,我应该如何支付你的那份分红?”尼古拉斯踢着一只弹药箱,“你想带着它吗?”

“我们帮你和你的胖朋友会合后,就得拼命逃离诺戈的追击,我可不想带任何多余的行李。你带上我那份吧,给我卖了,我需要钱继续在这里战斗。”

“你信得着我?”

“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是最容易骗人的——千万别绝对信任朋友。”尼古拉斯对他说。迈克拍了拍尼古拉斯的肩头,咯咯地笑了。

“睡会儿吧!我们明天还得拼命划船呢。”迈克站了起来,阿文艇轻微摇晃了一下。“好好睡吧,老朋友。”迈克说完,爬回到旁边的船上,苔茜正等着他呢。

尼古拉斯往后靠着阿文艇那柔软充气的舷缘,将罗兰搂在怀里。她坐在他两腿之间,靠在他的胸膛上,裹着湿衣服,稍稍有些发抖。

没过一会儿,她就不抖了。她小声说道:“你可真是热乎,温暖的大水袋。”

“就凭这个,也永远让我陪在你身边吧。”他说,轻轻抚弄着她的湿发,罗兰并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低缓均匀,好像沉沉地睡着了。

尽管他也很冷很累,肩膀酸疼,手掌由于掌舵而磨起了水泡,但他并没有像她那样很快睡去。现在他们离罗斯雷斯机场更近了,但是困扰他的问题并不是如何撑好船以及摆脱诺戈的追击尽快前进。这些都是可以看得见的与之奋斗的敌人,他并不在意。他更担心那些看不见的敌人,而他很快就得面对这些了。

罗兰在他怀里动了动,嘀咕了些什么,尼古拉斯没听清,她一定是在做梦和说梦话,尼古拉斯已经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但是这次她说的很清晰:“尼克,对不起,别恨我,但我不能让你……”她的话又模糊起来,他听不清了。

现在,他完全清醒了,她的话加重了他的疑虑和担心,他再也睡不着了。那晚,他只偶尔打会儿盹,总做着噩梦并不断被罗兰的梦话吵醒。

天蒙蒙亮了。尼古拉斯轻轻摇醒罗兰,她打着哈欠,慢慢地、极不情愿地醒来。

他们一行人吃了几口昨夜吃剩的冷食,在晨曦刚能够看清水面和前方的障碍物时,划桨出发了,离开了这个暂时的栖身之地,黄色的小船再度进入河道,又开始了水上的征程。

天空中的乌云还很浓、很低,雨水阵阵袭来。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奋力前行,水势逐渐地变得缓和了许多,水流不再那样汹涌湍急,两岸也不再那样高耸、崎岖。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头上的乌云仍然是那样浓厚,他们渐渐又驶到了一处险滩,河水穿越了一个个的山崖和绝壁,零零散散,水花飞溅。也许是因为尼古拉斯现在跨越这种水道的本领更加娴熟了,在他的带领下,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和不幸,他们一道一道地通过这些白色的水流,而且好像越过越轻松。

“我想我们已经过了水况最糟糕的河段了。”他对坐在下面甲板上的罗兰说,“水面的倾斜度和河水的落差越来越缓和了。当我们接近苏丹平原的时候,水面会越来越平坦的。”

“离罗斯雷斯还有多远?”她问他。

“我也不清楚,但离边境应该不会太远了。”

尼古拉斯和迈克让船队紧紧相连,这样命令喊出去就可以传达到每条船,使得大家行动一致。

尼古拉斯掌舵通过了一处又一处深水弯,当船转过来时,他看到了开阔的水面,没有急流也没有旋涡。他松了口气,笑着对罗兰说:“下周日我们去道切斯特烤肉店吃午餐如何?那里有伦敦最好吃的烤牛肉。”

他看到罗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影,但随即她明快地笑着说:“听起来不错。”

“吃完后我们回家,蜷卧在电视机前面看‘英超当日比赛集锦’,或是玩我们自己的小游戏,好不好?”

“你太无礼了。”她大笑道,“但听起来很诱人。”

看到她又露出开心的笑容,尼古拉斯俯下身去,刚要吻她,突然看到船头水面上向他们扑来一阵击起的点点水花。随即,他听到了机关枪的开火声,是那熟悉的RPD机关枪声。

他一下子扑到罗兰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她,同时迈克在后面船上大喊:“还击!别让他们抬头。”

迈克的部下放下船桨,拿起武器,向岸上机关枪扫射来的方向还击。

由于敌人藏身在岩石后面,根本看不清还击的目标。但是在这样一种反伏击战中,以强大的火力压制住敌人,不让敌人抬起头来射击确实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还击。

一颗子弹在罗兰的头顶飞过,划破阿文艇的尼龙船体,弹到一个弹药箱的金属表面落了下来。阿文艇低矮的船舷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中根本起不到太多的防护作用,他们的一个船员被射中了头部,子弹就像敲碎煮鸡蛋壳一样炸碎了他的脑壳,他的尸体飞出了船舷,落到水里。看到这些,罗兰的惊叫更多是出于极度的恐怖,尼古拉斯则拾起这个死去游击队员的来福枪,冲着岸上敌人身后的岩石一阵扫射,一连射光了三个子弹夹。

阿文艇没有了掌舵人,失去了方向,毫无目标地顺流而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就逃脱了岸上的伏击,来到了河面的又一个转弯处。

尼古拉斯扔下射空的来福枪,冲着迈克大喊:“你那怎么样?”

“一个士兵受伤了,”迈克喊道,“但不是很严重。”

所有的船都报告了伤亡情况:总共有一人死亡,三人受伤,但伤势并不严重。有三条船均被射中,虽然舱内进水,但仍可以继续使用。

迈克把他的船和尼古拉斯的船并排前行,同时喊道:“我在想我们是否已经摆脱了诺戈。”

尼古拉斯在旁边的船上也喊着说:“我们悄悄地撤了,确实使他大吃一惊,他们可没想到我们会走水路。”

“但现在就不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我敢打赌他们现在已经用无线电通话了,诺戈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的方位和我们的去向。”他抬头看看乌云,“我们现在只能希望云层还能保持这样浓密,这样低了。”

“还有多远能到苏丹边境?”

“不敢肯定,但应该不会超过两小时了。”

“十字路口也有诺戈的岗哨吗?”尼古拉斯问道。

“不,没有。两边只是空旷的灌木丛。”

“那就让我们祈祷在那里还没有设卡吧。”尼古拉斯小声嘀咕着。

在他们躲过伏击还不到半小时,他们就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声音,直升飞机从头顶的云层飞过,他们只能听到它的声音,却看不到它,听得出它是向下游方向飞去。二十分钟后,他们听到它又飞了回来,向相反的方向飞,不久又从头顶的云层飞向下游。

“这个诺戈在玩什么把戏呢?”迈克冲尼古拉斯喊道,“听起来他好像在巡河,但是飞不到乌云下面。”

“我猜他是往下游运兵,好拦截我们。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们用船逃走,当然也就知道我们只有一个方向可去,诺戈可不是一个在乎国际边界的主儿,没准他现在就已经猜到我们要去罗斯雷斯了,那可是沿河最近的无人机场了。他很可能在我们准备上岸时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迈克将他的船靠得更近些,并且递过去一条绳子,这样两船紧密相连,他们就不用喊着说话了,使用正常音量就可以了。

“我可真不喜欢这样,尼古拉斯。我们很快就会又遭遇他们了,你有什么建议?”

尼古拉斯沉思了足足能有一分钟。“你真的不认识这段河水吗?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吗?”

迈克摇摇头,“我们过边境的时候,从不走水路的。但要是到罗斯雷斯,我会认得它附近的那个老糖厂,那离上游的机场也就三英里远。”

“糖厂废弃了吗?”尼古拉斯问。

“早没人用了,自从二十年前战争爆发时就不用了。”

尼古拉斯说:“如果我们头顶的乌云一直这么浓密,一个小时后天就会黑。现在水流变缓了,也不那样危险了。我们可以冒险在天黑后继续前进,诺戈是不会想到我们会冒这个险的,我们或许可以利用黑暗躲过他。”

“这就是你能想到的最好办法?”迈克抿着嘴笑,“这个计划对我来说无异于闭上眼睛期待好运降临。”

“如果有人能告诉我,我们目前究竟在哪儿,明天吉尼具体几点能到达飞机场的话,我想我肯定能想出更确切的行动计划。”尼古拉斯咧嘴笑着说,“到那时,我就坐着飞机走了。”

所有的人在乌云冷雨下都很紧张地划着船,向他们心中的岸边靠拢,即使是在黑夜中划桨,船员们也都将武器上膛,保险打开,注意着两岸的动静,随时准备还击。

“我们一定是一个小时前就过了边境了,”迈克向尼古拉斯喊道,“那个旧糖厂不可能这么远的。”

“在夜色中,你怎么能找到它?”

“在岸上应该有一个旧石码头的遗迹,那里过去是用来将糖装船到喀土穆去的。”

夜幕突然就降临了,尼古拉斯感到一丝欣慰,夜色中的岸边已经看不清了,这就意味着岸上敌人的眼睛也发现不了他们了。当天完全黑下来时,他们将小船拴连到一起,以免掉队,任凭河水带着他们默默地前进。他们让船紧紧靠着右岸,好随时可以靠岸登陆。有几次靠得太近,一些船员不得不伸手推开岸边,让船回到深水中继续前行。

罗斯雷斯旧码头的石墩出乎意料地出现在面前,尼古拉斯还未来得及调整舵杆,阿文艇已砰的一声撞到石墩上了。好在全体船员都有准备,他们跳进没胸的河水中,将船拉到了岸上。迈克立即带着他的二十名手下埋伏在沿岸高高的甘蔗地里警戒,保证这片区域安全的同时准备反击诺戈的突然袭击。

其他小船靠岸时,手忙脚乱的喧闹声让尼古拉斯觉得不安全。登岸后,他们马上往下抬伤员和弹药箱。尼古拉斯把罗兰扛到岸上,又趟水回去背苔茜。她的身体硬实多了,这一路航行下来,倒给了她一个恢复体力的机会。她没用人搀扶,自己从船上站了起来,爬上尼古拉斯的肩头,被他背到岸上。

到了干爽的陆地上,尼古拉斯放下她,让她自己站着,轻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很快就会好的,尼古拉斯,谢谢你。”

尼古拉斯扶着她走了一会儿,直到她恢复了身体平衡,然后急切地问:“我没机会早点问你。罗兰让你从德伯拉·玛丽亚姆打电话捎信,你给她办到了吗?消息传到了吗?”

“是啊,传到了。”苔茜毫无隐瞒地回答,“我已经告诉罗兰了。我已经把她的口信捎给埃及大使馆的穆萨德了,她没告诉你吗?”

尼古拉斯仿佛是遭到了当头一棒,但他不露声色,微笑着以平常的语气说:“她一定是忘了,这件事也不重要。但还得谢谢你,苔茜。”

这时,迈克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严厉地小声抱怨着:“这简直像个驼队市场,诺戈在五英里以外都能听得见。”他立即传达命令并开始组织岸边防御小分队。

最后一只弹药箱也从船上搬下来后,游击队员们将小船都拽到了甘蔗地中,拧下气门,放出气后,砍下甘蔗杆将小船掩盖起来。尼古拉斯他们摸着黑将弹药箱分配给迈克手下的游击队员们。“工兵”一只胳膊下边夹了一只弹药箱。尼古拉斯一肩背着他的无线电对讲机,另一肩背着急救包,头上顶着那只装有法老金面具和泰塔小雕像的弹药箱。

迈克派他的侦察兵开路,确保他们向机场行进路线的安全,而不是进入诺戈的包围圈,然后其他兵力才沿这条崎岖的长满甘蔗的小路上成单行在他身后前进。他们还没走出一英里,天上的乌云突然散开了,被遮住的星星和月亮露出了光辉,在夜色中,照出了这个废弃糖厂的大致轮廓。

但即使有了月光的照耀,他们前进得仍很缓慢,不断要停下来等待,因为抬伤员的担架员很难跟上队伍。当他们最终到达废弃的机场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月亮已经落下去了。他们将弹药箱摆放到同一片相思树林中,那里曾在修建大坝时用来隐藏筑坝设备的输送台和那台黄色的拖拉机。

尽管大家现在已筋疲力尽了,迈克还是派人在帐篷外巡逻,罗兰和苔茜在微暗的火光下,用迈克医药箱中仅剩的药品来救治伤员。

“工兵”给尼古拉斯打着一只还有点电的手电筒,在灰暗的灯光中,尼古拉斯调节着他的无线电电台。尼古拉斯刚打开纤维玻璃箱子时很紧张,当他看到箱子虽然曾落入尼罗河里,但外面的塑胶套使对讲机还保持干燥时,长长出了口气。当他打开开关时,领航灯亮了起来,他将它调到短波调频,收到了内罗毕电台的早间经济新闻播报。

温尼·恰卡·恰卡正在演唱,他喜欢她的嗓音和风格,但为了省电,他很快关闭了机器,向后靠着大相思树的树干,争取在天亮前稍微休息一下。但是他全无睡意——愤怒和被背叛的感觉弃斥他的胸膛。

诺戈看着太阳在前方的尼罗河河面上冉冉升起,他们现在在水面上作低空飞行,以躲过苏丹军方雷达的侦察。他知道在喀土穆有一个雷达站,即使在这个区域也会发现他们的。他们和苏丹的关系很紧张,一旦发现有人入侵边境,苏丹就会迅速作出凶狠的反击。

诺戈是个头脑不清晰且顾虑很多的人,自从峡谷中丹德拉河大坝决堤之后,他觉得凡事他都很背运,他失去了所有的盟友,而只有当他失去全部盟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依赖汉姆和冯·席勒。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已经犯了太多错误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心追逐到底,不管这些逃亡者沿苏丹境内跑出多远,他都要把他们抓回来。在过去的几周里,他是偷听冯·席勒和那个埃及人的谈话才逐渐知道哈伯和迈克·尼马已经找到并获得了无价之宝。他并不知道这些宝贝到底有多值钱,但听别人说要值上千万美元。一百万美元对他来说就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了,更别说是上千万了。他很难想象出上千万美元以实物形式来计算,到底能买多少东西、多少女人和多少奢侈品。

同样,他也是逐渐才知道,现在汉姆和冯·席勒已经死了,这些财宝可以归他一个人了。除了迈克领导的沙夫塔游击小分队和那个英国人以外,再没有人挡在他的夺宝之路上了。而且他这边有占压倒性优势的兵力和直升飞机可供他来指挥调遣。

只要能让他找到这些逃跑的人,他就会将他们消灭光,绝不留任何活口,任何知道法老的宝藏这件事的人都必须死,没有人可以把这件事报告给亚的斯亚贝巴当局。等那个英国人和迈克一伙人被消灭光后,他就用直升飞机将财宝运走,他在内罗毕和喀土穆各认识一个倒卖赃物的人,他们曾从他这买过走私的象牙和大麻。他们应该能将这些宝物卖个好价钱,尽管他也知道他们俩也很贪婪和狠毒。他决定不单和一个人做这笔买卖,同时和他俩做,这样一旦有一个人出卖他,还可以有另一个人接着做下去……

他的思维又转向另一个方向,他开始想象他可以有多富有,可以买什么东西。他会给自己买好看的衣服,买汽车,买地,买牛,买女人——买各种肤色的女人,白皮肤的、黑皮肤的、棕皮肤的,要什么肤色的买什么肤色的,一天换一个,一天一个新娘。他从贪婪的白日梦中清醒过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首先要找到那些逃跑的人,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他并不知道哈伯和迈克在修道院附近藏有那种可充气的小船,汉西斯并没有告诉他这个,他和汉姆还以为这伙人会从陆路逃跑,因此所有的拦截计划都是以这个为基础的。按照汉姆的部署,他们甚至在苏丹边界附近预计的迈克可能会通过的路线上建了一个加油站,以便用来给追击的直升飞机加油,没有这个加油站,他的飞机早就燃料不足了,早就放弃搜寻了。

诺戈已经在河两岸通向西部边境的小路上部署了兵力,但他并没有想到防御河面,是他的一个哨兵非常偶然地发现了驶往下游的河中的小船队,但他们并没有准备充足的火力来一举歼灭他们,只不过是匆匆进攻,让他们很快就逃了,他们并没有给小船队以重创,也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诺戈手下的连长立刻用无线电对讲机向他报告了和迈克·尼马的遭遇战,诺戈开始用直升飞机向下游与苏丹交界处空运士兵,以增强兵力来阻截他们。糟糕的是,直升飞机每次最多只能运送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而且这种有限的运送很耗费时间,在天黑前,他只成功运送了六十名士兵抵达既定位置。

整晚他都在担心小船队会从身边溜走,所以天刚蒙蒙亮,他就起飞侦察了,幸运的是晚上乌云就散开了,头上虽然还有些厚云,但现在他们已可以贴着水面飞行了,只要迈克的船队一露头就会被他们发现。

直升飞机已经沿着埃塞俄比亚境内河域飞回到了昨天与迈克和哈伯交火的地点,但是他们没有发现一条小船的踪迹。于是,诺戈逼着飞行员调头向下再巡查,飞过苏丹边境,沿尼罗河继续寻找。但他也只能让飞行员以低于进攻速度的六十海里的时速低空飞行,尽管他正用托卡列夫手枪指着飞行员的太阳穴,让他超过安全时速,他知道飞行员一定会拒绝的,他现在就在让飞机做一百八十度的转向,沿河往回飞呢。

现在诺戈已心灰意冷,无计可施了。他神情沮丧地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上,试图猜出他的猎物会藏在哪里。他看到那个废弃的旧糖厂的大破烟囱耸立在晨空中,凶狠地瞪了两眼。他们刚刚顺流飞过那个地方几分钟,他就突然命令道:“向北岸那边飞。”飞行员扫视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按照他的命令飞去。

他们飞到旧糖厂的上空,尽量飞得低于大烟囱。这个工厂已经没有屋顶了,窗户也破旧不堪了,嵌在残垣断壁上。厂内的熬煮机和其他器械早在二十年前就搬走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厂壳。飞机慢慢下降,诺戈向厂房中瞥去,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藏身之处,他摇了摇了头。

“什么都没有,我们找不到他们了,回头向上游飞吧。”

飞行员抬升机首,调转方向,很高兴地向上游飞回。当直升飞机沿河低飞时,诺戈向河边茂密的甘蔗地望去,突然一抹亮黄色闯入他的眼帘,一闪而过。

“等一下!”他通过麦克风大喊道,“那有东西,飞过去。”

飞机员驾驶直升机在甘蔗地上盘旋,诺戈指着下面说:“着陆,放我们下去。”

制轮器刚接触到地面,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冲下后舱,站到防御位置上警戒。诺戈从驾驶室里走下来,快速向高大的甘蔗地跑去,只看了一眼他就全明白了。黄色的小船撒了气,折叠起来,用甘蔗杆匆匆遮盖着,旁边都是靴子印,一直沿伸到内陆。留下这些脚印的人一定拿着很重的东西,因为这些脚印深深陷进了松软的沙地中。

诺戈跑回直升机那里,伸进头大声问里面的飞行员:“这附近有机场吗?”飞行员摇了摇头说:““仪表盘上没有任何显示。”

“这一定有一个,糖厂那应该有一个临时机场。”

“要是有的话,也该废弃多年了。”

“我们得找出来。”诺戈命令道:“迈克·尼马的脚印会指引我们找到它的。”他一下子清醒了,“但我需要更多的人。从他们的脚印看,迈克·尼马至少有五十名沙夫塔游击队员。”

他将他现有的人留在旧糖厂,空机飞回去运送第一批援兵。

“大多莉!快回答,大多莉,法老在呼叫,听到请回答。”在日出前近一个小时,尼古拉斯发出了第一次呼叫。

“如果我没领会错的话,我不该猜错,吉尼应该趁天黑就向我们靠拢了,等天大亮能够看清临时机场和地面时,他应该能飞到这里。”

“如果那个胖家伙能来的话。”迈克强调说。

“他肯定会来的。”尼古拉斯坚定地说,“吉尼从未让我失望过。”他紧紧握着对讲机,再次呼叫:“大多莉,大多莉,听到了吗?”

对讲机嘶嘶地响了响,尼古拉斯重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波段。大家挤坐在这些相思树下,在黑暗中,他每隔十五分钟呼叫一次。

突然,罗兰跳起身来,兴奋地大叫:“他在那儿呢,我听到大多莉的引擎声了。听!”

尼古拉斯和迈克也跑到空地上,抬头望着天空北方的方向。

“那不是大力神飞机。”尼古拉斯突然说,“是另一架飞机。”他转身面朝河水的南面,“而且,飞来的方向不对。”

“你说得对,”迈克赞同,“这架飞机是单引擎,而且不是固定机翼,你可以听到马达的声音。”

“是飞马公司的直升机!”尼古拉斯憎恨地说,“他们又找到我们了。”

在他们竖耳细听的时候,马达声远去了。尼古拉斯放心了,“他们没发现我们,他们不可能找到阿文艇的。”

他们几个回到相思树的树冠下藏起来,尼古拉斯继续呼叫,但是始终没有收到吉尼的回答。

二十分钟后,他们又听到了直升飞机返回的声音,他们紧张地望着天空。

“又走了。”过了一会尼古拉斯说,但是二十分钟后他们又听到了它的声音。

“诺戈好像在往那边运什么东西呢。”迈克不安地说。

“你认为会是什么呢?”尼古拉斯也被迈克的情绪传染了。当迈克变得不安的时候,一定是有该死的让他不安的原因。

“我不知道。”迈克承认,“没准诺戈已经发现那些阿文艇了,正在运送兵力准备袭击我们。”他走出树下仔细地听着,然后走回尼古拉斯身边,他正抱着对讲机。

“继续呼叫。”迈克说,“我去封闭阵地看看我的人是否已经准备好抵挡诺戈的进攻了。”

直升飞机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中沿尼罗河来来回回地多次飞行着,但是并没有更多的动静了,尼古拉斯每次听到空中传来的飞机发动机的声音时几乎都不抬头瞅,只盯着无线电对讲机。突然对讲机咔咔响了一下,尼古拉斯吃惊地一愣。

“法老!我是大多莉,听到请回答。”尼古拉斯的声音立刻轻松起来,轻快地说:“我是法老。说些好听的话,大多莉。”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到达你的所在地。”吉尼的语气不容置疑。

“恭候你的光临。”尼古拉斯热情地保证说。

他挂断了对讲机,冲两位女士笑了笑:“吉尼已经在路上了,他将在……”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微笑凝固在脸上,转而变成了惊慌。从河那边传来了清晰的AK?47的连发枪声,几秒种后又传来了手榴弹的爆炸声。

“噢,这个恶魔。”他呻吟道,“我想的太好了,诺戈到了。”

他又抓起对讲机的麦克风,快速地说:“大多莉,恶魔们又出现了,看来是场激战了。”

“戴好你的王冠,法老。”吉尼的声音传来,“我已在路上。”

随后的半个小时,河边的交战很是激烈,伴随着持续不断的轻武器开火的声音。慢慢地,交战双方向临时机场远端移动。听得出沿河岸零散分布的迈克的人抵挡不住诺戈的猛烈火力,向机场这边撤来。而且每隔二十分钟就听到直升飞机的声音,显然是诺戈还在增加兵力,给迈克勉强的防御施加更大的压力。

尼古拉斯和“工兵”是留在相思树下唯一有战斗能力的男人了,其他人都去防御圈参加战斗了。他们俩将弹药箱都挪到了树边,一旦它们的飞机降落,他们可以快速装机。

尼古拉斯将这些弹药箱按照罗兰在箱盖上写的符号来分类,装着法老黄金面具和泰塔小雕像的箱子放在最上面,下面三个是装有三顶王冠的三个箱子,分别装着蓝战冠、尼米斯王冠和上下埃及统一王国时期的红白王冠。这三个箱子的价值比其他所有箱子价值的总和还要多。

当货物箱一被安顿好,尼古拉斯就来到躺在地上的那排伤员身边,和每个人依次说着话。首先,他感谢他们的帮助和牺牲精神,然后,他提议带这些伤员上飞机好接受更有效的治疗。他向他们每个人保证,只要他们接受这个提议,等伤势痊愈后,他们都可以返回埃塞俄比亚。

伤员中的七个人伤势不是很严重,还能自己走路,他们不愿离开迈克·尼马。他们的忠诚让人感动,也证明迈克是一个被部下高度爱戴的人。其他几个伤重的伤员开始还很犹豫,但是在苔茜的劝说和保证下勉强同意跟飞机走。于是,“工兵”和尼古拉斯将他们抬到小树林边上,以便吉尼将大多莉降落后抬他们上机。

“你呢?”尼古拉斯问苔茜,“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的伤还很重。”

苔茜笑了起来:“只要我能站起来,我就不会离开迈克的。”

“我真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这么喜欢这个老恶棍!”尼古拉斯冲着苔茜大笑道,“我已经和迈克谈过了,他想让我把他那份分红带走,他此刻不能带任何多余的辎重。”

“是的,我知道。迈克和我商量了,我们需要钱在这里继续战斗。”

她突然停住了话语,吓呆了。一枚炸弹就在他们的耳边爆炸,在小树林边上升起了一团烟雾。爆炸碎片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被震碎的树叶落到他们的身上。

“圣母玛利亚!那是什么呀?”苔茜大叫道。

“两英寸迫击炮。”尼古拉斯镇定地回答。他没有动,也没有找地方隐蔽。“叫唤得响,杀伤力小。诺戈肯定是最后一趟把它运过来的。”

“大力神飞机什么时候能到?”

“我再呼叫吉尼,问问他。”

看着尼古拉斯不慌不忙地向无线电设备走去,苔茜小声问罗兰:“你们英国人都这么酷吗?”

“别问我——我更多的是个埃及人,我可是吓坏了。”罗兰轻松地笑着,抱住了苔茜,“我想吻你,太阳夫人。”

“或许我们会在幸福的日子里重逢。”苔茜转过头来激动地吻了罗兰,罗兰把她抱得更紧了。

“我希望如此,真心希望。”

尼古拉斯冲着对讲机说:“大多莉,我是法老。你现在在哪儿?”

“法老,再有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正在尽快赶到。你们是晚餐准备吃烤豆还是我听到的是迫击炮的声音?”

“以你的智慧,你也该出现在舞台上。”尼古拉斯告诉他,“恶魔们已经控制了临时机场的南端,你最好从北方来。现在风力是西向五点,所以无论你从哪个方向飞来都是逆风而行。”

“知道了,法老。你给我准备了多少乘客和货物?”

“六名伤员外加三名乘客。货物是五十二个小箱子,大约四分之一吨重。”

“大老远飞来就接这么点儿东西,太不值得了,法老。”

“大多莉,要警告你,空中还有一架飞机、漫步者直升飞机,颜色红绿相间,是敌机,但没有武器装备。”

“收到,法老。最后到了我再呼叫你。”

尼古拉斯回到两位女士和伤员们一起等待的地方。

“快到了。”他欢快地告诉他们。他必须提高声音,好让她们在迫击炮的爆炸声和轻武器的开火声中听到他在说什么。

“还够喝杯茶的时间。”他说。他往昨夜的火堆余烬里添了几个树枝,然后在他的小急救包里翻剩下的茶叶包,这时“工兵”已将烧黑的木棒再次点燃。

他们只有一大杯茶,尼古拉斯说:“女士优先。”将杯子递给了罗兰。罗兰喝了一口,舔着嘴唇说:“真香。”她叹了口气,突然伸直脖子说:“这回我听到的一定是大多莉了。”

尼古拉斯也仔细听着,点头说:“我想你是对的。”他站起来朝对讲机走去,“大多莉,我们能听到你了。”

“五分钟后降落,法老。”

从他站着的地方,尼古拉斯向临时机场望去。迈克的人正在撤退,在杂树丛中像烟一样飘来飘去,同时向河的方向还击。诺戈现在进攻得更猛烈了。

“快点,吉尼。”他小声说,而后调整面部表情,转身向两位女士说:“有足够的时间喝完茶,别浪费了。”

大多莉的引擎声现在已经响过枪炮声了,它突然出现在空中,飞得那样低,好像正扫过棘树丛顶。它是那样的庞大,从狭窄的覆着蔓生之物的临时机场一边覆盖到另一边。吉尼快速将它降低,当他调转方向时,机尾部扫过一阵长长的棕色尘土云。

大多莉贴近了相思树丛,吉尼从驾驶员座位上向他们挥手致意,他踩着足控制动器和舵杆,好让飞机尽快减速。大多莉扭转身躯,轰鸣着以尾部冲着临时机场的着陆点。在停下之前,它的装载舱门已经打开了。

弗雷德已经站在打开的舱口门那等候了,他跑下来帮尼古拉斯和“工兵”先将担架上的伤员抬到机舱里,然后他们开始往上装弹药箱。罗兰也动手帮忙了,她胸前抱着一个较轻的箱子,摇摇晃晃往舷梯上走。

一颗迫击炮弹在距离大力神飞机停靠之处一百五十码远的地方爆炸了,半分钟后,又一颗炮弹在离它一百码处爆炸了。

“我们在射程之内了。”尼古拉斯咕哝着,一手夹起一只箱子跑上舷梯。

“我们已经在他们的视野之内了。”弗雷德大喊,“我们必须离开这儿了,剩下的货不拿了。走吧,快走。”

只剩下四个箱子躺在相思树旁了,尼古拉斯和“工兵”都没有听从弗雷德的命令,两人再次跑下舷梯,一人一手拿一只箱子,往回跑。舷梯已经升起了,大多莉的引擎也启动了并开始滑行。他们两人将箱子向机尾舱扔进去,抓住舷梯的一处抓手跳上升起的舷梯,向舱内爬去。尼古拉斯先爬上去,进入舱门后回头将“工兵”也拽了进去。

当他再向下望时,苔茜已变成了相思树下一个孤零零的小人形。

“告诉迈克我爱他,感激他。”尼古拉斯向她大喊。

“你知道怎么联系我们的。”苔茜也喊道。

“再见了,苔茜。”罗兰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而且飞机卷起的尘土迫使苔茜捂住脸,转过身去。舷梯完全收了回来,舱门关闭,切断了罗兰最后的一瞥。

尼古拉斯一只手搂住罗兰的肩头,扶她走过摆列得长长的弹药箱,坐到驾驶舱后面的一个座位上。

“系上安全带。”他命令说,然后跑上台阶,走进驾驶舱。

“还以为你决定坐后边了呢。”吉尼温和地说,并没有从操纵台上抬起头。“抓紧了,我们走了。”

吉尼和弗雷德操纵驾驶杆使飞机全速飞行,尼古拉斯在飞机加速向高空飞时,紧紧靠着驾驶员后排的座位坐着。大多莉速度越来越快,飞到了临时机场的上空。从吉尼的背后望下去,尼古拉斯看到在跑道末端的灌木丛中有隐隐约约的军人迷彩服在晃动,一些士兵正在向飞过上空的大多莉射击。

“那些普通的枪根本射不到大多莉的,”吉尼咕哝着,“她可是个结实的老姑娘。”说着,他将飞机升上了天空。

他们从地面上敌军的头顶上空快速爬升,吉尼让飞机机首始终以爬升的姿势一直向上。

“欢迎登机,老朋友们,感谢搭乘非洲航空公司航班。下一站我们将到达马耳他。”吉尼向后拉着操纵杆,突然他尖叫起来:“噢,天哪,这只小花猫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就在他们正前方,漫步者直升飞机升上尼罗河上空厚厚的云层,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从直升机爬升的角度来看,他的飞行员并没有看到正飞过来的大多莉,而是继续在它的航线上上升。

“只有五百英尺高,一百一十点时速,”弗雷德从副驾驶位置上警告他的父亲,“太低了无法转向。”

直升机离大多莉太近了,尼古拉斯都能看到前座上的图马·诺戈,他的墨镜像盲人的眼睛一样反射着太阳光,当他突然看到这个大飞机正向他们飞去时,他的面部表情僵住了。直升机驾驶员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将直升机疯狂下降,尽量躲过大多莉的机首。想躲过撞击是不可能的了,但他尽量操纵这个轻巧的直升机,几乎让直升机倒着降下去,他滑到了大飞机的腹下,大多莉驾驶舱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两架飞机机身的轻轻碰撞。

然而,直升机受到大飞机飞过时带动的气流的影响,无法继续下降,只能停在四百英尺的空中望着地面。当大多莉继续爬升,向高空飞去时,小直升机飞行员努力挣扎着去控制直升机疯狂的笔直下降。离地二百英尺的空中气流,被大力神大飞机巨大的4900马力T56?A?15涡轮推进式发动机搅动得像是大雪崩了一样,小直升机被卷入大旋涡。

就像秋天大风中被吹落的枯叶一样,直升机翻转着向地面栽下来,撞到地面时发动机还是全速行驶的,机身像锡箔纸一样扭曲变了形,在燃料箱爆炸前诺戈就已经咽气了,没能看到那爆炸时的巨大火球。

吉尼将大多莉开到安全的飞行高度后,就朝北方飞行,他们可以看到地面的罗斯雷斯机场被远远地抛到了后面,直升机撞到地面时炸起的焦黑云团随轻柔的西风慢慢散到空中。

“你说过他们很危险,”吉尼问,“比我们还厉害吗?”

当吉尼让飞机稳稳地向北飞,飞过荒凉空旷的苏丹平原时,尼古拉斯到了客舱。

“我们把伤员安顿安顿,让他们躺舒服一点吧。”他建议道。“工兵”和罗兰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他一起走到那些由于刚才仓惶飞离机场时弄歪的伤员担架旁边。忙了一会儿,他让“工兵”和罗兰继续照顾他们,自己走到驾驶室后面那个小储藏间走廊里。他从冰箱里找到了一些鲜面包和几罐汤,打开吃着。在他等水开沏茶时,他拿出了自己的小急救包,从一个药瓶里倒出五片药,拿在手上。

在小走廊里,他把药片碾成粉末,倒到沏好的两杯茶中,搅拌均匀。罗兰的血管里还是充满了英国人的血液,她从不会拒绝一大杯热茶的。

给那些伤员喂完面包和汤后,罗兰很感激地从尼古拉斯手中接过那杯热茶。“工兵”和罗兰坐在座位上喝着茶休息,尼古拉斯又回到驾驶舱,坐在吉尼后面的椅子上。

“什么时候能飞到埃及边境?”他问吉尼。

“四小时二十分钟吧。”吉尼回答他。

“有没有办法绕过埃及领空?”尼古拉斯询问道。

吉尼从前座扭过头,吃惊地看着他,“我想可以从西边绕行,通过利比亚上空。当然,那就意味着得多飞七个小时,我们很可能由于燃料不够而不得不降落到撒哈拉沙漠的某处。”他皱着眉头看着尼古拉斯,“孩子,告诉我,是什么使你有这个怪念头?”

“只是偶然想到而已。”尼古拉斯说。

“就让它冒出来一次得了,”吉尼建议说,“我可不想再听到你问这个问题。”

尼古拉斯拍了拍吉尼的肩头,说:“忘了它吧。”

当他再回到客舱的时候,“工兵”和罗兰两个人都正躺在座椅上,他们已将靠背放下,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罗兰的空茶杯放在脚边的地上。尼古拉斯坐在她旁边,她直起身来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那血迹斑斑的绷带。

“你最好让我照料它。”她给他用酒精棉棒擦洗伤口的时候,轻轻地说。她的手指很温柔,放在他发烫的伤口皮肤上给他降温,洗完伤口后,她给他换了一块新的绊创膏敷在下巴上。感受着她温柔和关爱的服侍,尼古拉斯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负罪感。

还是“工兵”先显示出茶中药物的作用,他舒服地躺在放倒的座椅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几分钟后,罗兰也靠着尼古拉斯的肩头打起瞌睡来。等她睡熟了,尼古拉斯将她轻轻放倒座椅上,把她的脚也放到椅子上。他轻轻给她盖上条毯子,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药力的强度会对她有多大的伤害。

然后,他俯下身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怎么会恨你呢?”

他走进洗手间,锁上了门。他有足够的时间,“工兵”和罗兰得睡上几个小时,吉尼和弗雷德正高兴地坐在驾驶舱里,带着耳机听着多莉·帕顿的歌声。

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看了看腕表,这件事竟让他用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他盖上了坐便盖,仔细地洗手。然后他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这个小空间,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工兵”和罗兰还在座位上睡着,他走过他们,走进驾驶舱。弗雷德摘下耳机放到脖子上,冲他咧嘴笑着。

“尼罗河水有毒吧!你在卫生间呆了几个小时了,肚子里啥也没剩了吧?”

尼古拉斯对他的玩笑置之不理,靠在吉尼的座位后面,问:“我们到哪儿了?”

吉尼用一根粗胖的手指指着他那大肚子前面的表盘,高兴地说:“快到无人区了,再有一小时十二分钟就到埃及边境了。”

尼古拉斯仍然站在他的座椅后面,直到吉尼小声嘀咕着,拿起了对讲机,“我该行动了。”

“你好,阿布·辛贝指挥中心吗?”他用海湾国家的口音呼叫,“我是ZWU500。”

过了很久,埃及控制塔也没有回复。吉尼小声说:“他的控制塔上可能有姘头,得给他时间穿上裤子。”

阿布·辛贝指挥中心在吉尼第五次呼叫后回答了。吉尼用他那流利的阿拉伯语和它们交谈,说出自己将要飞行的航线。

五分钟后,阿布·辛贝指挥中心指示他继续向北飞,指令说:“到阿斯旺再通话。”

他们沿着美丽的风景线又飞行了一个小时,而尼古拉斯的神经每过一分钟都更加紧张。

突然,没有任何警告,前方出现了一架闪着银光的战斗机,正从大多莉下方升起,直接飞到大多莉面前。正当吉尼既意外又气愤地喊叫着,另外两架战斗机又升起出现在他们前方。他们距离大多莉太近了,被自身尾部气流摇晃着。

驾驶舱内的三个人都认识这些战斗机的型号,他们是米格21“鱼床式”战斗机,属埃及空军战斗序列,在它的向后式两翼的发射台上装有空对空导弹。

“不明身份的飞机,”吉尼冲口而出,“你是要找撞啊!报出你的番号。”

他们都伸着脖子向驾驶舱有机玻璃罩篷外瞅着,那三架米格战斗机在他们头顶上蔚蓝色的非洲天空中盘旋着编队飞行。

“ZWU500,我是埃及人民空军的‘红色领袖’。你们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

吉尼绝望地回头看着尼古拉斯,说:“肯定出问题了。他们怎么会缠上我们呢?”

“爸爸,你最好照他说的做。”弗雷德愁苦地劝他父亲,“要不然,他们会把我们炸得满天空都是的。”

吉尼无助地耸了耸肩,然后悲哀地冲对讲机说:“‘红色领袖’,我是ZWU500,我们会配合的,请说你的指示。”“你的新航向是053,立刻执行!”

吉尼将大多莉调转向东方,看了一下仪表盘。

“阿斯旺!”他阴郁地说,“这些埃及佬要将我们带到阿斯旺去。***!我应该通知阿斯旺控制塔我们的飞机上有伤员。”

尼古拉斯走回到罗兰的座椅旁,将她摇醒。她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洗手间走去时,由于药力的作用,还没清醒,走路还不稳。但当她十分钟后从里面走出来时,她的头发已梳理整齐,又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了,仿佛已从喝过的药茶中恢复过来了一样。

在他们前面又看到了尼罗河,阿斯旺小镇的两岸就处于尼罗河的第一大瀑布处,就在阿斯旺水坝附近。基钦纳小岛就像是一条绿色的小鱼游在尼罗河中央。

听到阿斯旺空军指挥部的命令后,大多莉平稳、威严地下降,笔直地冲向降落跑道。一路上押送他们飞过大漠地区的米格战斗机此时已不见了踪影,但是无线电设备中传出的他们向地面控制中心报告已将大多莉安全押到的通话,证明了他们还在空中。

大多莉冲过外围跑道着陆了,控制中心命令道:“停在右边第一道。”

吉尼遵从命令操纵着大多莉,当他转过主跑道时,前面出现了一辆车顶上用英语和阿拉伯语同时写着“跟着我”标识的小汽车。

这辆小车引导他们来到一排军用水泥飞机库前,库房前站着许多穿卡其布军装的陆军战士,他们后面是停车场。吉尼刚停稳大多莉,一队四辆装着半车武装士兵的军用卡车就开了过来,围住了大多莉,将武器都瞄准这架大飞机。

按照指挥台的命令,吉尼关闭发动机,将飞机舷梯放下。自从着陆后,驾驶舱中的几个人都没再说话。他们挤在一起,看上去很悲伤,从驾驶舱的窗户向外望去。

这时,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轿车在一队持枪的摩托车护卫队保护下开进停机场大门,后面跟着一辆军用救护车和一辆三吨重军用大卡车,径直向大多莉的飞机底部的货舱门口开来并停下。凯迪拉克司机跳下来打开车门,车里坐的那个人轻快地走下车,站到午后的阳光里。很显然,他是一名政府官员,高贵且镇定自若。他身穿一身热带套装,脚上穿一双白色皮鞋,头戴一顶巴拿马草帽,眼戴一副墨镜。他身后跟着两个男秘书,向站在机尾等待的那五个人走去。

走到他们面前,他摘下墨镜,放到前胸口袋里。当他认出罗兰时,他微笑着摘下帽子说:“阿·希玛博士——罗兰!你做到了,祝贺你!”他热情地握着罗兰的手摇晃着,久久不放开,即使在他正面打量着尼古拉斯的时候都没松手。

“您一定是尼古拉斯·昆顿·哈伯爵士了,我一直盼望见到您。罗兰,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罗兰并不看尼古拉斯那充满责备的目光,介绍说:“请允许我介绍阿塔兰·阿布·辛阁下,埃及政府的文化旅游部部长。”

“真是荣幸。”尼古拉斯冷冷地说,“这真是一种预料不到的快乐啊,部长先生。”

“我向您转达总统阁下和埃及人民对您的谢意。感谢您归还这些本属于我们这个古老而荣耀的历史古国的珍宝。”他示意将那些弹药箱抬下来。“您千万别这么客气。”尼古拉斯回答说,但他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罗兰,她却将脸侧过去。

“不行,我们必须为您所付出的辛苦着想。”阿布·辛的笑容是那样迷人,那样诚挚,“我们完全明白您为此事所付出的代价,我们可不想让您因为如此慷慨的义举而囊中羞涩。阿·希玛博士已经告诉我们了,为了重新找到这些宝藏您已经花费了二十五万英磅。”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尼古拉斯。

“这是一张埃及中央银行的汇票票据,它是永久有效的,在世界各地都可支付,总额二十五万英镑。”

“埃及政府出手够大方的,阁下。”尼古拉斯将信封装进上衣口袋时明显充满讽刺地说,“我想这是阿·希玛博士的建议吧?”

“当然。”阿布·辛笑道,“罗兰非常敬重您。”

“是吗?”尼古拉斯小声说,仍然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她。

“然而,还有一个小奖赏是总统亲自挑选的。”部长大人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一个秘书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个皮革包裹的小金属箱,在递给阿布·辛前已经打开了它。

在红色的天鹅绒衬底上放着一枚精致的饰品,这是一枚镶嵌着珍珠和钻石的星星纹章,纹章的中心是一头金色的举前肢以后腿站立的狮子。

阿布·辛从箱子里拿起星星纹章,递给尼古拉斯,“这是埃及的雄狮命令勋章,最好的工艺。”他说着将红色的挂带套过尼古拉斯的脑袋。这枚星章挂在尼古拉斯沾满汗水和尼罗河泥土的皱巴巴的衬衫胸前,格外乍眼。

随后,部长站到一旁,对站在飞机舷梯下待命的军官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一队士兵快速跑上舷梯,显然这些士兵是预先接到行动的命令了。他们先将躺在担架上的伤员抬下来。

“很高兴你的飞行员事先通告了飞机上有伤员,他们会得到最好的治疗的。”阿布·辛承诺道,看着士兵们将这些伤员抬到一旁等待的救护车上。

随后,士兵们返回飞机开始往下抬那些弹药箱,他们把这些箱子装到那个三吨大卡车上。不到十分钟,大多莉的货舱就搬空了。大卡车弹药箱上盖上了一层货布,并用绳子捆扎结实。一队重武装的摩托车队护卫在卡车左右,随着一阵警笛声,这支押送部队离开了机场。

“好了,尼古拉斯爵士,”阿布·辛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尼古拉斯也顺从地握住了他的手。“很抱歉耽搁了您这么长时间,我知道您一定着急赶路了,那就不再耽误您了。在您走之前,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吗?你们的油够吗?”

尼古拉斯看了一眼吉尼,吉尼耸了耸肩,说:“我们有足够的燃料,谢谢了。”

阿布·辛又转身对尼古拉斯说:“我们计划在卢克索博物馆旁边建一个别馆来收藏这些您归还的法老麦摩斯的宝物,因此您会接到总统先生的私人邀请,作为嘉宾来参加该馆的开馆仪式。阿·希玛博士,相信您已知道了——她已经被任命为博物馆古物部的负责人,将会负责管理新建的别馆,我相信她会非常高兴看到您回来,以便和您一起回顾这些展品。”

说完,他向“工兵”和那两个飞行员也行了一个鞠躬礼。

“愿上帝保佑你们一路平安。”他说完走下飞机舷梯,罗兰跟着他往下走,尼古拉斯轻轻地叫了一声:“罗兰!”

她站住了,然后慢慢转过身来,从他们着陆后第一次看他的眼睛。

“我不配享受这么高的礼遇。”他望着她说,才看到她已在默默哭泣,心里一阵刺痛。她紧紧咬着嘴唇,任凭泪水从脸颊上慢慢流淌下来。

“尼克,很抱歉。”她小声说,“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小偷,这些本来就属于埃及,不属于我们。”

“那么是不是说,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存在的感情也是一个谎言了?”尼古拉斯残酷无情地问道。“不是的!”她说道,“我……”没有说完她想要说的话,罗兰飞速跑下舷梯,跑到阳光下,一下子钻进司机给开着门的凯迪拉克车里,坐到阿布·辛旁边的位置上,再也没回头。凯迪拉克一溜烟开走了,开出了停机坪大门。

吉尼说:“在这些埃及佬没改变主意之前,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说得没错。”尼古拉斯痛苦地说。

当他们回到飞机上后,阿斯旺控制中心为他们提供了一条向北直飞地中海岸的航道。吉尼和弗雷德、尼古拉斯和“工兵”四个人都坐在驾驶舱内,他们从飞机右翼侧机窗看着下面碧绿的长蛇般蜿蜒的尼罗河。

在漫长的飞行过程中,四个人很少说话。有一次吉尼轻声说:“我得和我的报酬说拜拜了,是吧?”

“我不是冲着钱来的,”“工兵”说,“但是如果有报酬那是最好不过了,孩子们还得买新鞋穿啊。”

尼古拉斯好像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一样,问大家:“有人想喝茶吗?”“我来一杯。”吉尼回答,“虽然这茶不如六万英镑那样好,但总比没有强。”

当他们飞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阿拉曼战场上空时,即使从两万英尺的高空都能看到下面的盟军和德军死难者的双子纪念碑,前面就是那蔚蓝色的海峡了。

尼古拉斯一直等到埃及的海岸线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外了,才长长地、轻松地叹了口气。

“唉,我说,都有点信心好不好?”尼古拉斯责备地说,“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每个人的报酬完全照付。”

他们都直愣愣地盯着他,还是吉尼首先打破了僵局,怀疑地问:“怎么付啊?”

“‘工兵’,来帮我一下。”尼古拉斯说完,起身开始往楼梯下走。吉尼抑制不住好奇心,将操纵杆交给了弗雷德,他跟着这两个英国人走到客舱尽头的洗手间。

“工兵”和吉尼在过道上看着尼古拉斯从口袋里拿出莱泽曼多功能工具刀,挪开了洗手间里的坐便盖。吉尼咧嘴笑了笑,看着尼古拉斯拧下螺丝,将那个藏在里面的小箱拿了出来。大多莉是一架用来走私的飞机,这些装置可是吉尼父子俩苦心改造的结果。像这样的暗箱在机身其他部分还有几处。

当他们那次从利比亚飞回来时,他们就是把那些汉尼拔青铜器藏在这个隔板后面的暗格里的。像这样一个藏在不清洁之处——卫生间后面的暗格是不会引起那些爱清洁的伊斯兰教徒的注意的。

“这就是你在洗手间里呆那么长时间的原因了。”当尼古拉斯拿起隔板时,吉尼笑着说。但当尼古拉斯伸手够出一件不同寻常的器物时,他的笑容退去了,“我的天啊,这是什么呀?”

“是古埃及法老的蓝色战冠。”尼古拉斯一边回答他一边把战冠递给“工兵”,“放到座位上,小心点。”

他又伸手进去拿出一件,递给吉尼:“这是尼米斯王冠。”

“这是上下埃及统一王国时期的红白王冠;这是法老麦摩斯的黄金面具,最后还有一件,这是泰塔的小雕像。”

这几件宝贝都放在了一个打开靠背的座椅上,这几个人围站着,虔诚地看着。

“我帮你运过石头墙饰和小铜像,”吉尼轻声说,“但从未运过这样的东西。”

“但是,”“工兵”摇着头问,“那些埃及佬在阿斯旺搬下去的弹药箱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五个一加仑的成瓶的厕所清洁剂,”尼古拉斯说,“外加六个备用氧气筒,就是凑重量而已。”

“你骗了他们,”“工兵”笑了,“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罗兰会出卖我们的呢?”

“她说得对,我知道她不是一个贼,这完全是出于对她性格的了解,她确实不是个小偷。”他努力寻找合适的字眼儿,“她太正直了,太诚实了,不像我们这伙人。”

“谢谢你的恭维,”吉尼不形于色地说,“但她总该给你更多的原因去怀疑她吧?”

“是的,当然。”尼古拉斯转身朝向他,“第一个疑点是我们第一次从埃塞俄比亚回来后,她马上去了开罗,我还以为她去取什么东西,后来听说她让苔茜给在亚的斯亚贝巴的埃及大使馆传信,我才敢确定,她是向他们通知我们的返航路线。”

“这个无信无义的小婊子。”吉尼骂道。

“注意点儿!”尼古拉斯生气地说,“她可是个高雅、爱国、诚实的年轻女人,即热心又……”

“行了!行了,”吉尼向“工兵”眨了眨眼睛,“请原谅我的失言,把属于我那份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