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柯一梦走进了会客室中,他转过身来,道:“小姐,你别将我当作一个罪犯,我是一个受过西方高等教育和良好中国教育的人,你的这种眼光,使我感到委屈,我们可以友好一点么?”

木兰花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她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软皮蛇一样的歹徒过,根据他自己的话,他至少已杀了一个人,他却还在假撇清!

“如果我的眼光使你不安,那你就是罪犯了!”

“小姐,你并没有使我不安,只不过使我感到委屈,感到被人冤枉,尤其是被你这样聪明过人的人冤枉,那的确是使人难过的事。”

木兰花第一次有无可奈何的感觉,她又望了柯一梦片刻,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还是那句话,小姐,请你别管博物院中的事倩,请你相信,发生在博物院中的事倩,绝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一类有犯罪性的事情──那是一种──”柯一梦的声音,十分诚恳:“那是一种我十分难以解释,可以说和社会安宁绝对无关的一件事,请你允许它自行发展,不要插手去理会它!”

好一篇动人的演说!木兰花心中暗忖。

她耐着性子听柯一梦讲完,然后道:“那么,三个人被掳,和两个人被杀,这件事又如何解释呢?这难道不是犯罪么?”

“三个人被掳,立即可以释放,一个人被杀,杀的人也已得了应有的报应,这件事,怎能称之为‘两个人被杀’呢?”

柯一梦的狡辩,倒不无理由。

然而木兰花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的。

她冷笑道:“要我不管这件事,那也可以,但是你却要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向我好好地说上一遍,你能答应么?”

柯一梦的面上,现出了十分为虽的神色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很抱歉,我不能,小姐,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何必要管呢?”

“先生,如果只理会自己,那是畜牲的社会,而不是人类的社曾,人有异于畜牲,就是人懂得互助互利,而不像畜牲那样,只知道自私自利!”木兰花词正意严地驳斥着柯一梦。

柯一梦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只好告辞了,虽然你未曾答应我们的请求,但是他们三个人,仍然会得到释放的。”

柯一梦的最后一句话,令得木兰花呆了一呆,她不能眵确定柯一梦所讲的是不是实话,用犹豫的眼光望着柯一梦。同时,她心中暗忖,如果高翔等三个人真的回来了,那么可能自己在一开始之际,就将整个事情,完全料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抢夺那幅织锦而演出谋杀,如果不是为了那幅织锦的图案之中有着什么秘密,如果一切都和自己所想的不同,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同事呢?木兰花的脑筋,一时之间,也转不过来。

而柯一梦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反而道:“我可以打一个电话,通知我的朋友们,请他们三位回来吗?”

木兰花心中一喜,连忙道:“当然可以!”

她心中一喜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如果借打她的电话,那么她的电话,是连接一架录音机的,电话盘拨动号码时转动的时间被记录下来,根据时间的长短,可以知道他所拨的是什么号码,而根据号码,则可以知道电话是装在什么地方的!

木兰花假作不注意柯一梦的行动,她只听到柯一梦在拨了号码之后,道:“是我,一梦,我的谈判失败了,不不,木兰花小姐是极富人情味,极具公德心的人,她的盛名,绝非幸致的,她值得我们尊敬,是的,这事很遗憾,相信她明白了真相之后便会放弃的,好,如今将被我们请来的三位朋友送到穆小姐的住所来好了,对,我在这等着。”

柯一梦放下了电话。

木兰花心头的疑惑更到了极点。

这实是不能不使她疑惑的,她一直以为柯一梦是因为手中有着“王牌”,所以才敢孤身一人,来和自己相会谈判的。但如今,证明自己错了!他要等到三人来了,才行离去,他难以那么自负,高翔三人回来了,他就可以从容脱身么?木兰花想到了这里,心中也不免十分气愤,决定等三人回来了之后,便一定要将柯一梦扣起来,交给警方。

然而,木兰花立即想到叫张院长等三人,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扣留柯一梦呢?而且柯一梦的行动如此大方,自己反倒小气么?

木兰花开始感到,柯一梦虽然斯文淡定,但实际上他的行事都十分厉害,令得人竟没有反击的余地!,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说一话。

在那一段时间中,木兰花可以说是动着从来也未曾动过的脑筋,她在苦苦地思索着,要想出柯一梦是一个什么样身份的人,博物院中的凶案,究竟又是什么样性质的一件事情。

然而她却不得要领。

柯一梦这个人,和博物院中的凶案,都被一层极其神秘而不思议的气氛笼罩着,使得这一切,都成了一个谜!难堪的沉默维持了十五分钟,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了穆秀珍声音,叫道:“兰花姐,兰花姐,你可在家么?我回来了。”

“好了,我该走了。”柯一梦一听到了穆秀珍的声音,便立时站了起来。

“且慢。”木兰花冷冷地道:“你就这样走了么?”

“我相信你是不会强留我的。”柯一梦说得十分镇定。

而这时候,穆秀珍已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

穆秀珍一见到柯一梦,便不禁陡地一呆,但是她随即伸手,向柯一梦的肩头,疾抓了过来。柯一梦的身子微微一侧,穆秀珍那一一抓,恰好抓空!

木兰花一看到柯一梦肩头这一侧,她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动。柯一梦的这一个动作,看来十分简单,一点也不出奇。

然而,木兰花却知道,如果不是在中国武术上,有着极高造诣的话,那么是绝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避开穆秀珍这一抓的。

木兰花看出,柯一梦那一侧身的动作,有点近似中国太极拳中的“卸”字诀,那样说来,柯一梦竟是个身怀绝技的人了。

穆秀珍因为一抓不中,也呆了一呆,看她的情形,还想立即再向柯一梦抓去,但是木兰花却及时喝止了穆秀珍。

高翔也已扶着张院长进来了,他一手扶着张院长,一手握着枪,向柯一梦扬了一扬,喝道:“举起手来,你被拘捕了!”

柯一梦一点也不反抗,顺从地举起了手臂。

然而他却向木兰花望了一眼,那一眼,令得木兰花的心中十分不好受,因为这时候,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擒住柯一梦,那实在不很光采,太不漂亮,也显得自己,实在太低能了。

固然,就社会治安的立场而言,柯一梦涉及博物院中的凶案,而且还曾经非法囚禁过三个人,应该由高翔将他拘捕才是。

但是木兰花考虑了一下,还是阻止了高翔,她道:“高翔,由他去吧,我们可以在另一种情形下,再将他拘捕归案的。”

“兰花,”高翔惊讶地说,“这个人──”

“我知道,”木兰花打断了高翔的话头,“这个人和博物院的凶案有关,但是他在这里,等到你们三人来了才走,我们能拘捕他么?”

高翔也是混江湖出身的人,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倩形下徇捕对方,就江湖好汉的立场而言,绝不光采,所以他“哼”地一声,便放下了手枪。

“柯先生。”木兰花道:“你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柯一梦何外走去,他的心情似乎十分沉重,走到了铁门口,略停了一停,并没有转过身来,便继续向前走去,上了车,驶走了。

“兰花姐,你为什么放了他?”穆秀珍急问。

可是木兰花却不回答,她忙碌地取出了录音机,重复在听着电话盘转动的时间,然后得出了柯一梦所打的电话号码。

她又打电话给她的一位在电话公司工作的朋友,问到了一个地址,那是南湾路三十四号,木兰花这才道:“伐要到这个地址去一次!”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你大可不必花那么多手续,我们就是从南湾路三十四号来的,你为什么不早问一问我们。”

木兰花不禁一呆,她有些啼笑皆非,道:“你们被囚禁在什么地方,竟知道么?”

“去的时候不知道,离开的时侯知道的。”穆秀珍道:“兰花姐,那一定是匪穴,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去直捣匪穴!”

“不必去了!”木兰花颓然道:“那地方一定没有人了。”

大家都静了下来,那又是十分难堪的静默。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沉默了四五分钟。

“我看??”高翔首先开口,“我还是先送张院长回去吧,他受了一些惊,只怕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下,才是道理了。”

“不,”木兰花却反对,“我想请张博士留下来答覆我的一些问题,不知道张博士是不是肯接纳我的意见?”

张院长的精神,看来相当好,他兴致勃勃地道:“当然肯的,你只管问好了。”

“我想知道死者赵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因为年纪大的关系,行政方面的事,我管得不多,但是我却知道他是三加过好几个考古队的。”

“那么,那个聋哑人呢?”木兰花再问。

“那个聋哑人──”张院长又摇了摇头,“在我接掌市博物院之后,他已经在了,他是一个粗人,无亲无戚,只做些粗工夫,只怕没有什么人会知道他的来历吧?”

木兰花问不出什么要点来,只得道:“好了,我没有别的问题了,秀珍,你送张院长同博物院去,马上就回来,不要耽搁。”

穆秀珍听得又要上博物院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然而她转念一想,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木兰花似乎一点头绪也没有,自己何不趁送张院长之便,到博物院中去研究一番呢?

这件案件,本来是由自己发现的,如果能由自己来结束,这岂不是十分美妙么?她一想到这里,又高兴了起来,道:“好的,我去。”

木兰花望着她,说:“你可别多事!”

穆秀珍嘟起了嘴,道:“兰花姐,你怎知我会多事?”

“兰花,”高翔低声说:“不请张院长将那幅织锦的图案描一描么?我看这幅织锦,对整件事情,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木兰花却并不回答,而穆秀珍则已扶着张院长走了出去,木兰花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木兰花才叹了一口气,道:“高翔,那幅织锦,我想是无关紧要的,要不然,柯一梦怎么肯放张院长回来?”

“如果无关紧要,那么为什么织锦和它有关的资料,又会失踪呢?要偷去织锦还容易,那资料却是在档案室中的,要找到它也不是易事。”

木兰花再度沉默,她缓缓地来回踱着。

高翔望着她,等候着她的回答。可是,当木兰花再抬起头来时,却已改变了话题,她问:“你是怎么被他们俘虏的?”

“这……”高翔的脸上红了一红,“怪我太大意了,我和你通了电话之后,便立即驱车到博物院去,我车子刚停在博物院门口,便有一个警员走向前来,我打开车门,他来到我的面前,我还未曾看清他是什么人,他制服上的一粒钮扣中,突然射出了一股麻醉剂来,我就昏了过去,成了俘虏了。”

“以后呢?”

“我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是在一幢看来十分古老,陈设也是古色古香的屋子之中,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看守着我。”

“你没有想逃跑么?”木兰花奇怪地问。

高翔的脸色却更红了,他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

“咦,”木兰花心中大奇,“你怎么了?”

“我自然想冲出去,可是那个老者──”

高翔才讲到这里,木兰花便陡地站了起来,“啊”地一声,道:“那老者的身手,可是十分了得,以致你无法逃出来么?”

高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木兰花向外走去,她一面走,一面道:“来,快跟我来!”

“到哪去啊?”高翔却仍是莫名其妙。

“我已经稍微有一点头绪了,”木兰花人已到了门外,她略停了一停,等高翔奔到了她身边,“我们到你和秀珍被扣押的地方去!”

她在门口,一个转身,手一扬,“拍”地一声,咖啡几上面,已多了一枝小小的钢镖,钢镖的尾部,系着一朵木兰花。那是她和穆秀珍内定的记号,穆秀珍回来,看到了这只小钢镖,就可以知道木兰花是有要事出去了,但立即会回来的。

然而,穆秀珍却根本没有看到这枚小钢镖!

就在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匆匆离去之后不久,客厅的窗子外面,慢慢地伸起了一个人头来,向客厅内迅速地张望了一下。

当那个人看到客厅中已没有人的时候,他用一片十分薄的金属片,插在窗缝之中,来回移动着,用十分熟练的手法,将窗子打了开来。然后,他轻轻地跃了进来,行动敏捷得像猫一样,也轻盈得像猫一样,他不是别人,正是柯一梦。

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可是他面上的神情,却已大不相同了。当他在和木兰花见面的时候,他看来是十分文弱的。

然而这时,当他从窗中跃进来的时候,他面上却充满了机警,他四面看了一下,确定了没有人,才直起了身子来。他迅速地来到了电话机旁,顺着电话缘,找到了接驳录音机的电线,将插头拨下,然后才拨了一个号码,等那面的电话铃响了七下,他也不等人接听,便放下了电话,又插好了插头,等一切恢复了原状,他才转过身,拈起了那枝钢镖来。

他将钢镖拈在手中,转了几下,放入了袋中。

他又向楼上走去,在楼上,他用他的百合钥匙,打开了每一扇门,然而他却是只推开门着了一着,便又立即将门关上。

看来他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熟悉一下这幢屋子的内容而已。他的行动十分小心,是以屋子中的埋伏虽然多,他却一件也未曾触发。

他在楼上耽搁了十分钟左右,又落到了客厅中,打开了大门,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他只带走了那一枚有着木兰花的小钢镖。

这时候,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已经到了一幢十分残旧的大屋面前。本市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这种古老的屋子,已经不十分多见了。

这幢屋子是三层高的,高高的围墙,已生锈的铁门,爬满在墙上的“爬山虎”,花园中丛生的野草,都说明这是年代久远的古老大屋。

虽然是在白天,而且他们还是不过是站在那古老大屋的面前,但是他们却已经感染到了一层十分阴森的气氛,像是有一股阴气,自屋中直透出来,直逼入他们的心中一样,令得他们的心中,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是这里么?”木兰花低声问。

“是的,我离开的时候,将周围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不会错的。”

木兰花到了铁门的面前,她找到了电铃所在,轻轻地按了下去。当她手指按在电铃上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听到电铃声在屋中回荡。

但是电铃声一下接着一下,却没有人来开门。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足足等了十分钟,木兰花不再按铃,她向高翔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攀住了铁门,轻而易举地便翻了进去。

他们翻进了铁门,立即向前奔出了几步,到了大门的面前,大门紧闭着,木兰花伸手拍了拍,拍门声听来十分空洞。

木兰花的肩头顶在门上,用一柄小刀顺着门缝,慢慢在移动着,当小刀的刀尖碰到门栓的时候,她将刀尖斜斜向上,挑开了门栓,再轻轻一推,大门就推开了。

木兰花只觉得眼前一暗,那是一间大厅,光线十分黑暗。正面,并放着两张八仙桌,两边是两排云石的椅凳。

在墙上,则挂着许多画,木兰花也不及细看,她只是迅速地在正面的长案之上,扫了一眼,长案上有一炉香,烟篆正在袅袅上升。

“兰花,”高翔也看到了那炉香,“这里是有人的!”

那一炉香点燃着,当然表示屋子中是有人的。

而且,香灰很短,看来香被燃着,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他们在大门外按铃也按了十分钟,为什么屋内的人,不来开门呢?

木兰花立即向高翔作了一个手势,暗示高翔小心,两人一齐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墙前,靠墙而立、以防有人突然自背后进攻。

然后,他们才异口同声地问:“有人么?”

他们的声音,在这幢阴森而古老的大屋中听来,也变得十分空洞而诡异,他们才问了一声,便听左首的一扇门中,传来了两下苍老的咳嗽声,同时,一个老人的声音道:“有,我在这里,你们不请自来,我也早已知道了!”

那苍老的声音一传出来之际,木兰花便向高翔低声问道:“是他?”

高翔立即点头。

木兰花静静地等那苍老的声音将话讲完,才道:“老爷子,你可是姓谷么?我是木兰花,和我一齐来的是你见过的高翔。”

木兰花这两句话才一出口,高翔首先讶异不止。

高翔认得出那苍老的声音,就是他被俘虏后,看守他的那个老者所发出来的。而那个老者深湛的中国武术造诣,使得他十分佩服,他在这,曾被那老态龙钟的老人,连摔了十来次,终于不得不放弃硬闯出去的打算,乖乖地做一个“俘虏”!

而如今,木兰花一开口,竟问那老者是不是姓谷,难道她是识得那个老者的么?那么这个身怀绝技的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呢?

高翔正在大惑不解间,已听得“笃”“笃”的手杖声,传了出来,转眼之间,一个白发苍苍,白须满颔的老者,已拄杖走了出来。

那老者身上,穿着一袭长袍,他身形并不十分高大,然而当他抬头向人望来的时候,却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慢慢地走着,来到了一张椅于前,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木兰花,好一会,才道:“是,我姓谷,你就是木兰花?”

木兰花并不回答,向前走了几步,高翔不知道她要走向前去干什么,正想提醒她,不要小视了那个老者之际,木兰花却已突然出手了!

只见木兰花的身子,突然一矮,像一头豹一样,向前窜了出去,她一到了那老者面前,右手反手一掌,向那老者的肩头击去,同时,她左手一沉,却去攫那老者手中的拐杖。

那老者面上,绝无惊疑的神色,看他的情形,像是认为木兰花突然进攻,乃是理所当然的情形一样,他端坐不动,可是他手中的拐杖,却疾扬了起来。木兰花一抓抓空,拐杖已到了她的腰际,木兰花身子突然跃起,打横翻出了一个筋斗,身子已离开了老者的那根拐杖,那老者拐杖一缩,伸出手来,向木兰花的肩头之上,拍了下来。

木兰花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倒窜了出去,来到了墙前,仍然和高翔并肩而立,笑道:“果然是谷老爷子,名不虚传。”

那老者一伸手,竟未拍到木兰花的肩头,却被木兰花迅速无比地溜了开去,一时之问,他缩不回手来,面上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

直到木兰花开口讲了话,他才“噢”地一声,勉强地笑了一下,道:“不行,我究竟老了,身手也难和往日相比了。”

“谷老爷子,我想不到博物院中的事情,是和你有关的,既然和你有关,那么当然是──”木兰花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不再讲下去。

“是的。”谷老爷子的声音相当苍凉,“所以你们只管放心,这件事中,绝不会有什么不正当的成份在内的,你们大可撤手不管。”

“可是,”高翔立即道:“两个人死了!”

“那死了的两个人,”谷老爷子的声音,十分缓慢,“柯一梦一定已向你们提起过了,一个是被人杀死的,另一个是杀人凶手,是该死的,等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警方大可以将这件事列为悬案。警方的悬案,难道还嫌少了么?”

“但──”高翔还想说什么,但木兰花却将他的话打断了。木兰花用肘部轻轻地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是的,那我们告辞了。”木兰花在阻止了高翔的话之后,便这样说,而且,她立即拉着高翔,向外走去,绝不理会高翔的抗议。

“穆小姐,”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谷老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是一个聪明人,一定会将这件事,将我这个人完全忘记的,是不是?”

木兰花想了一想,道:“我想应该那样。”

谷老爷子不再说什么,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杖声“得得”,他又走进去了,木兰花和高翔两人,翻过了铁门,也退到了屋外。

“兰花,这算是什么?”一到了屋外,高翔便踢着路边的石块,愤然不平地道:“这不等于是‘黄鱼换带鱼’么?”

“什么叫做黄鱼换带鱼?”木兰花一时弄不明白。

“骗子到街市去买鱼,”高翔愤然道:“先拣了黄鱼,又换了带鱼。他拿了带鱼就走,鱼贩向他要钱,他却说带鱼是黄鱼换的,而黄鱼呢,他根本没有拿,他就不必付钱了。这不是和他们的论调一样么?一个人被杀,杀人凶手是该死的,等于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真正岂有此理,可笑之极!”

木兰花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人顺着那条冷僻的大街,向前走去。木兰花道:“那你是认为这件事不是悬案,而要追查了?””

“你的意思怎样?”

“我?”木兰花笑了一下,“你肯听我的意见么?”

“兰花!”高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地叫了起来。

“如果你肯听的话,”木兰花若有所思,“那么就让这两件‘凶案’,当着悬案好了,这件事,和我们是完全无关的。”

“和社会治安呢?”高翔尖刻地反问。

“我相信也没有关系。”

“兰花,这究竟是怎么一同事,为什么你那么肯定,那姓谷的老头子,和那个什么南柯一梦,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就算我肯听你的话,我也想明白内情!”

“老实说,”木兰花歉然笑道:“内情,我也是不十分明白的,这两个人,牵涉到一个十分神秘的团体,我只知道这姓谷的老者──”

这时候,他们来到了十宇路口,木兰花的话只讲到了一半,便被尖锐的警车警号声所打断了,一辆警车,飞也似地在他们前面掠过。

木兰花顺着警车的去向,望了一眼,高翔道:“这条路,是通向博物院的,哈哈,希望不要是博物院中,又有了凶案。”

“当然不会的。”木兰花胸有成竹地回答。

“刚才你说到那姓谷的,再继续说下去吧。”高翔已准备跨过马路,但一辆电单车风掣电驰而来,而且还响着警号。电单车在高翔的身前掠过,冲出了十来码,才突然停了下来,车上的警官一跃而下,向高翔立正,敬礼,叫道:“高主任!”

“什么事情?”

“博物院中,又发生了凶案。”

“什么?”高翔和木兰花两人同时叫了出来。

“博物院中,又发生了凶案!”那警官重覆了一遍。

“兰花,我去博物院看看,我们就用这辆电单车去。”高翔一面说,一面已向前奔了出去。

但木兰花却站着不动,她略想了一想,便道:“不,我去见谷老爷子。”

“你一个人去?”高翔回过头来。

“你还准备派警察来保卫我么?”木兰花一面说,一面已向前疾奔了出去。高翔叫道:“兰花?等一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你还是快到博物院去看看秀珍吧,不要让她将现场的一切,全都弄乱了!”木兰花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高翔转过身来,对那警官道:“你去派十个弟兄,守在前面那幢古屋的附近,屋中一有变故,你们就立即冲进去,保护穆小姐!”

“是!”那警官也看出了事态严重,立即转过身,朝最近的警岗奔去,去临时召集警员,而木兰花则早已奔出很远了。

电单车的引擎狂吼了起来,高翔飞身上车,他还未曾在车上坐稳,车子的速度,已经达到每小时七十哩了,他堪称是绝尘而去的!


穆秀珍扶着张院长上了车,由她惊驶车子,一直向博物院驰去,她心中在盘算着,这件事情如果由自己独力破获的话,那么木兰花便不会再时时说自己不会动脑筋了,但是,要从什么地方着手好呢?唔,那幅织锦一定是事情的关键。

穆秀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张院长,博物院中失去的那幅织锦,大约价值多少?你看凶案是不是因为这幅织锦而引起的?”

张院长的回答,却令得穆秀珍失望。

“那幅织锦,只不过是古物,如果不是收藏家,可能会觉得它一钱不值,我看,凶案和这幅织锦,,只怕没有多大的关系。”

“那么,”穆秀珍仍不死心,“可能那幅织锦的图案中,包含着什么秘密,使得知道这秘密的人,可以得到一大批宝藏?”

“孩子!”张院长望了穆秀珍片刻,才笑着这样叫她:“你平时一定很喜欢幻想,是不是?”

穆秀珍气得双眼翻白,哼,幻想,木兰花就是时时讲她没有丰富的想像力!而张院长却这样子说她:她又说道:“印加帝国是一个充满了黄金的古国!”

“是的,但是这幅织锦,却和黄金无关。”

“张院长,你何以这样肯定?”

“我当然可以肯定,这幅织锦,当年我是和另一个杰出的探险家,考古学家一齐发现的,经过我们两人的悉心研究,证明这幅织锦上的图案虽然与众不同,但是却也没有特别的意义。”张院长讲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位朋友可惜已经十分神秘地失了踪,唉,我一直在怀念他,他的成就,在我之上。”

“他叫什么名字?”穆秀珍这时,已经失望透顶了,她的第一个设想,已经不成立了,那叫她如何去下手进行呢?所以她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姓谷,”张院长深思着,“叫谷天起。”

“嗯。”穆秀珍也根本未将那名字记住,她只是在想着自己到了博物院中之后,该如何进行,以致车子好几次,几乎撞到了电灯柱上去。

到了博物院,穆秀珍已有了决定,她决定上博物院的三楼,仔细地去勘察一下,看到有什么可疑的情形,便记录下来,慢慢研究。

当博物院中的职员听得她有这样决定的时候,都不禁面面相觑,没有人敢陪她一起去。自从凶案发生以来,本来就已经十分阴森的三楼,更使人却步,连警方派来驻守的警员,也一直停留在通向三楼的楼梯上,而不敢到三楼去的。

穆秀珍心中,其实也有几丝寒意,走廊中铜棺内,忽然发现染血的“木乃伊”,当时的恐怖情景,犹如在眼前一样!

然而她却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示胆怯,她要了三楼所有房间的钥匙,取了一只强烈电筒,按了按压住了她一头秀发的头箍(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检查武器’)!然后,她大踏步地跨上楼梯,向阴森的三楼进发。

当她来到了通向三楼的楼梯口处,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警员,站着,仰头望着三楼,面上现出十分害怕的神色来,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穆秀珍来到了他的身后,伸手在他的肩头之上,猛地一拍,那警员直跳了起来,陡地转身。拿枪顶住了穆秀珍的肚子。

穆秀珍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喂喂喂,你看看清楚,再放枪不迟!”

那警员这时,也已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他神色十分尴尬,连忙收回了枪来,道:“原来是穆小姐,我还当……还当是……”

“你当我是什么,是大头鬼么?”

“是……是的。”那警员也真老实!

“呸!”穆秀珍啼笑皆非,“大吉大利。”

“穆小姐,你准备到三楼去么?”那警员问。

“不错。”

“三楼……三楼上好像不怎么对头。”

“什么不对头?”穆秀珍也给那警员弄得心中凛然。

“好像有许多怪声响。”

“邪你为什么不上去看看?”穆秀珍立即问。

“我……”那年轻的警员坦白的说道:“我不敢。”

“好,现在不必怕了,我和你一起去,走!”

“噢,”那警员像是仍不想走,但是却经不起穆秀珍的逼视,只得向上走去,穆秀珍打亮了电筒,一道光柱向上射了上去,但是并不能驱散三楼上面的那阴森逼人的气氛,两人走到了三楼,穆秀珍也熄下电筒,因为虽然昏暗,总可以看得清东西。而大白天亮着电筒,也太不像话了。

她吩咐那警员跟在她的后面,她先打开了第一号陈列室。那一幅织锦,本来正是放在那个陈列室之中的,她推开了门之后,便走了进去。

可是,她才跨出了一步,便突然听得身后那个警员尖叫道:“你是谁?”穆秀珍陡地转过身来,那警员已掣枪在手了。

穆秀珍立即按亮电筒,向前照去,那警员的枪,正指着走廊尽头的那间小房间,这间房间就是那个聋哑人所住的。

而这时,房间的门正紧闭着。

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并没有第三个人。

穆秀珍瞪了那警员一眼,道:“哪有人?”

“那间房间的门,刚才被打开了一半,我……的确看到有人探出头来,”那警员急急地分辩,“而且那人……那人……”

穆秀珍也紧张起来。“那人怎样?”

“那人的头上有疤,模样丑陋……”

穆秀珍打了一个寒噤,叱道:“胡说!你说的就是那个聋哑人,他早已死了!”穆秀珍虽然这样责斥着那警员,可是她想起自己也曾经在那聋哑人死后见过“他”,虽然木兰花说那是另一个人的化装,可是总使人心中耿耿……穆秀珍的脸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白了。

“穆小姐,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过去查着!”她一伸手,夺下了那警员手中的手枪,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到了那间房间面前,用力一转门钮,推了一推。

可是,房门竟是锁着的!

穆秀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斥道:“你看到没有?门是锁着的,钥匙在我这里,怎么会有人开门探头出来?”

“我刚才的确看到的,我真的看到的!”那警员举起手来,“穆小姐,或者我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个聋哑人的……”

“住口!你怎么配做警员的?”

“是,穆小姐。”那警员惭愧地低下了头。

穆秀珍找到了房门钥匙,道:“你要是疑神疑鬼的话,我可以将这间房间的门,打开来让你仔细地看看,刚才你一定是眼花了!”

穆秀珍伸进钥匙,转了一转,推了推门,可是门仍然推不开:房门是在里面拴住了的,这时候,穆秀珍也不禁呆住了。

房门在里面被拴住,那自然表示房内有人。

而这是一间窄小得十分可怜的房间,本来是那个聋哑人住的,聋哑人死了之后,谁还会躲在那间屋子之中,将门拴住。

穆秀珍用力地拍着门,高声地叫着。

但是穆秀珍的喝问,却得不到回答。

穆秀珍仔细地沿着门缝看看,她看到了门拴的所在,对准了连放了两枪,一脚踹开了房门,而房门才一开,人便迎面向她倒了下来。

穆秀珍连忙后退,“趴”地一声,那人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

“穆小姐!”在她身后的警员惊呼:“你将他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