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污浊的空气弥漫着,仿佛有人在这屋子里打了一宿麻将。陈安焦急地在屋里踱步,坐不是站不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感觉器官统统封闭起来。他在等待廖云山。门终于开了,出现在门口的却是肖鹏。陈安不禁大失所望,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肖鹏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很失望对吗?”

陈安只好掩饰:“啊……不是。”

“不是?”肖鹏坐下:“你要单独面见廖特派员,什么事?”

看着肖鹏冷冷的眼神,陈安心里一动,说:“啊……我已经给武汉发报了,通知他们303没来接头,武汉方面接到电报一定会立即催促303,因为那份绝密文件对争取储汉君来说至关重要,我相信,303一定会跟我接头。”

陈安说完看着肖鹏。

肖鹏也看着陈安:“就这些?”陈安点头:“对。”肖鹏的眼睛却似乎洞穿一切:“你撒谎。”

陈安不敢看肖鹏的眼睛,他躲开肖鹏的眼神。

肖鹏轻蔑地冷笑:“要想骗过我,你今生今世是不可能了。说。”

狡猾的陈安一听这话,马上改口:“我是没说实话……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也许共产党已经知道我被捕,我担心303不会跟我接头。”

肖鹏:“为什么?储家丧礼有人来威胁过你?”

陈安马上否认:“没有。”

肖鹏:“那你的担心从何而来?”

陈安:“我刚进储家,随后便跟来一个老妈子的女儿,叫章默美,她整天盯着我,我怀疑……”

肖鹏打断他:“你不用怀疑,我现在就告诉你,章默美是我的手下,她被派到储家,就是盯着你,看你敢不敢耍花招。”

陈安:“可是,可是她偷偷翻我的箱子。”

肖鹏突然话锋一转:“这话有必要非跟廖特派员说吗?”

陈安支吾着:“廖特派员跟我岳父有交情,我期望能得到他的饶恕。”

肖鹏思索着站起来:“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撒谎,这一次,我饶了你。我告诉你,你的担心不是没有可能,你要明白,你的命已经有一半在阎王爷手里攥着,只有完全配合我的指令,才有生的希望。”

陈安老老实实地答应。

肖鹏:“你马上回储家继续等待。不管是什么结果,这个结果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他把脸一绷,威胁道:“我警告你,如果再敢越过我直接去找廖特派员,我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肖鹏说完走了。陈安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心里一个劲儿打鼓。肖昆和肖鹏可是亲兄弟!他的未来到底是福是祸,陈安只觉得一片迷茫。

肖鹏在回队的路上也在琢磨陈安。陈安的突然约见,显然是有话要说,而且,见了肖鹏之后,他并没有说。这是为什么?他有什么要瞒着我?肖鹏一时也想不明白。他更想不到的是,还有一件事在等着他。

一进军校的门,特务就向他报告,特派员找。他立即赶到廖云山的办公室。一进门,廖云山就把两张纸推到肖鹏面前:“你看看这个。”

肖鹏仔细看着,大吃一惊:这是肖昆的发货单和特别通行证。他难以置信地说:“这、这是发往共军解放区的违禁药品。”

廖云山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生意做得大,胆也跟着大起来,这件事……肖昆跟你说过吗?”

肖鹏摇头:“没说过。”

廖云山拿起徐杰生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这批货是徐杰生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发出去的。由此看得出,肖昆跟徐杰生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的关系你知道吗?”

肖鹏觉得有冷汗在后背上流:“不知道。我们三年没在一起了,这次回来,还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谈。”

廖云山没说话。

肖鹏小心翼翼地叫道:“特派员……”

廖云山的表情飘浮不定:“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肖鹏盯着廖云山,“是死罪。肖昆怎么能如此糊涂。”

肖鹏似被狠狠一击,直挺挺地坐在廖云山对面椅子上。

廖云山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纹,他很欣赏自己营造的效果:“肖鹏,这件事我不会公事公办的,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因为肖昆是你哥哥。”

肖鹏如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特派员,肖鹏愿意粉骨碎身报答您。”

廖云山沉吟片刻:“这件事还要看徐杰生的态度。你先去吧,先不要告诉肖昆。”

肖鹏感激涕零地出去了。

廖云山拿起电话拨号,没有人接。楼道里传来搬东西的声音。副官进来:“报告。徐校长到。”

廖云山站起来:“外面是什么声音?”

徐杰生进来,接过话:“听说你给我调了间办公室,我就决定搬过来了。”

廖云山笑:“你还真是心急。我本来准备好好给你装饰一下。”

徐杰生:“行武出身的人,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就用旧的了。廖特派员这么关心,我也不能得寸进尺。”

廖云山装听不出徐杰生的话中话,换个话题:“群生,来得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徐杰生坐下,冷眼看着廖云山不说话。廖云山:“前方最新战报你看到了吗?”徐杰生点头:“看到了。”廖云山:“你怎么看?”徐杰生一笑:“我的态度对你重要吗?我的态度于事有补吗?”廖云山正色:“为什么没有?你徐杰生是抗日名将,当年让日本鬼子望风而逃,你是党内除了总裁,唯一被外电称为中国军事家的军人,你的看法怎么会没有价值?”

徐杰生不想和廖兜圈子:“你要跟我谈的,不是夸赞我的事吧?”

廖云山:“夸赞也是发自内心,如果没有这种敬佩,我还真说不出让我自己肉麻的话。”

徐杰生哼了一声。

廖云山拿出一份密件:“前线不断溃败,总裁调你前线赴任。”

徐杰生接过密件看着。

廖云山故作推心置腹地说:“正是国家危亡之时,群生,这倒是化解你和总裁之间龌龊的好机会。”

徐杰生放下文件:“我和总裁之间向来坦荡磊落,何来龌龊?倒是怕有的人假公济私,打着一心为公的名义排斥异己。”

廖云山有点挂不住了:“这话说得有点欠考虑吧?”徐杰生:“难道不是吗?”廖云山冷笑:“哼,那么你说,如果某人有通共之嫌,这异己我该不该排斥?”

徐杰生:“如果我徐杰生真有通共之嫌,你能忍住不报?还为我积极斡旋?恐怕此时不仅人尽皆知,我也早已经身首异处了。”徐杰生站起来:“国家危亡之时,我徐杰生定当全力以赴报效国家。只是这些年远离前线战场,我身体欠佳实在爱莫能助。我会亲自赴南京向总裁当面秉告。”

廖云山也站起来:“等等。”

要走的徐杰生站住,看着廖云山。

廖云山把话挑明了:“有一批从上海发出的丝绸被扣,里面实际是发往共军解放区的违禁药。”他把特别通行证扔在桌上:“总裁十分震怒,责令严查不怠。这批货是你签发的,到目前为止,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本来,我劝你赴任前线,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把此事一笔勾销。现在你是非逼得我上呈总裁,陷我于不义。”

徐杰生的脸色黑了:“终于亮出你的杀手锏了。”

廖云山:“当然,也有可能你并不知道货品真实内容,被肖昆骗了。如果是这样,此事就与你毫无关系,我自有办法处理。”

徐杰生冷冷看着廖云山:“先用借刀杀人之计,借我之口杀了肖昆。然后再给我一个回马枪?哼,可惜呀廖云山,我对你的为人太了解了,你那一套高明手段在我这吃不开。我明确告诉你,这批货是我让肖昆发的,一个人如果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乡亲死于瘟疫无动于衷,那就禽兽不如!你尽可上呈总裁,我敢做自然敢当。不过,廖云山我也要问问你,你打死韩光,蒸发贴身警卫丁副官和南京来的随从隐瞒不报是为哪般?这件事,我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就不会离开上海!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徐杰生给了廖云山一记闷棍,然后推门而出扬长而去。廖云山恼羞成怒,把特别通行证狠狠摔在桌子上。

徐杰生走了,肖鹏重又回来:“特派员。”

廖云山把门关上:“肖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肖鹏呆住了。

廖云山故作心情沉重的样子:“果然不出我所料,徐杰生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肖昆身上。”

肖鹏:“他、他怎么说?”

廖云山:“徐杰生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肖昆自己买的特别通行证。”

肖鹏如五雷轰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肖昆这个哥哥,其实有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感情。

廖云山观察着他:“如果真是这样,我亦爱莫能助了。可是……我怀疑这其中有诈。”肖鹏急忙说:“您说。”廖云山:“经查实,这批药是发到徐杰生老家的。徐杰生的老家正在罹患瘟疫,他老母亲仍在家乡,这批药怎么可能与徐杰生没有关系?”

肖鹏非常震动:“可是……徐校长不应该是这种贪生怕死陷害无辜的人。”

廖云山笑:“这就是你们兄弟俩的幼稚了。面对生死攸关,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肖鹏心情黯然:“如果真是徐校长向肖昆提出要求发药,肖昆定然不能拒绝。”

廖云山:“是啊。但是现在,肖昆却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廖云山看着极度绝望的肖鹏,动情地:“肖鹏,你我师生一场,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你哥哥死于非命……”

肖鹏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个外表干练强硬的汉子,其实早被狡猾的廖云山看穿,不过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他的强硬,不过是软弱内心的掩饰。肖鹏叫了一声:“特派员……”就激动地说不下去了,转身面对窗口,把眼泪忍回去。

廖云山:“如今,肖昆想活命只有一条路。”

肖鹏转身:“特派员,无论是什么办法,我一定要说服肖昆戴罪立功。”

廖云山点头:“只要肖昆出面指证,药是徐杰生指使他购买的,通行证是徐杰生给他签发的,我便有办法使肖昆与此事脱离干系。”

肖鹏松口气:“我这就去找肖昆。”

廖云山叹口气:“肖鹏,但愿肖昆能明白你的苦心。”

廖云山给徐杰生安排的新办公室高大宽畅,就在廖的办公室对面。徐杰生进来,见屋子里还乱七八糟的,勤务兵们正在收拾。何三顺跟着进来,让收拾屋子的士兵出去,把门关上。

何三顺低声:“校长,我刚刚查实,廖云山那老贼果然让人暗中查扣您签发的药品。”

徐杰生一言不发,把毛笔一支一支挂在笔架上。

何三顺:“校长,怎么办?”

徐杰生:“他刚才已经跟我摊牌了。廖云山想借我之手杀了肖昆,用心非常险恶,你马上去找肖昆,告诉他,把事情全推在我身上,不要害怕,我有办法对付廖云山。”

何三顺答应一声转身就出来了。一出楼门,他就看见肖鹏也匆匆从楼里走出,顾不得和谁打招呼,快步向自己的车跑去,上车,加大油门疾驰而去。

何三顺吐口唾沫:“赶着抢孝帽子哪?”

廖云山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凭窗看着向车飞奔而去的肖鹏,他似乎看透了肖鹏对肖昆的感情,脸色渐渐阴沉起来,目光里透露着奸诈愠怒,极其可怕。廖云山似乎从肖鹏这一刻的亲情流露中看出这个部下内心良善的一面,而这一面,是他不愿见到的。

商行里,王双全正独自低头拨算盘核账,没看见已走到眼前的肖鹏。

肖鹏走到柜台前:“肖昆呢?”王双全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见肖鹏,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赶紧掩饰着:“哎哟是二少爷……”

这当然逃不过肖鹏的眼睛,他警觉地问:“你慌什么?”

王双全堆起笑容:“没、没……我没慌。”

肖鹏盯着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王双全说:“我给您倒茶去。”肖鹏摆手:“不必了,我坐不住,马上就走。”王双全:“大少爷……出去了。”肖鹏:“什么时候回来?”王双全:“这个……没说。”

肖鹏盯着王双全,突然发问:“肖家知道我回来了吧?”

王双全又是一惊:“这个……我不知道。”

肖鹏冷笑:“你会不知道?你是太太的亲侄子,我想,你不会为了我去跟太太隐瞒什么。”

王双全不自然地咧嘴笑笑。肖鹏问:“我没说错吧。”

王双全嘿嘿笑了两声:“二少爷真会开玩笑。”

肖鹏把眼睛移向别处:“三年前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你在肖家吗?”王双全又一惊:“我没在。”肖鹏:“那你知道我母亲去世的事吗?”王双全小心翼翼地:“我后来听说了。”

肖鹏:“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王双全尴尬地:“二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肖鹏:“你干吗躲躲闪闪的?”

王双全实在不敢再呆下去了:“二少爷,我还是给您沏壶茶去吧。”说着要走,被肖鹏拦住了:“不必了。”肖鹏的眼睛看着外边,说:“你还是招呼新客人吧。”

王双全回头,见是何三顺进来了。

肖鹏坐着,招呼了一声:“何副官。”

何三顺没理肖鹏:“掌柜的,肖老板在吗?”

肖鹏把话抢过来:“肖老板让我在这儿等你。”

何三顺一愣。肖鹏说:“药的事肖昆是一时糊涂,被你们利用。他已经告诉我药的来源,是谁让他购买的,并指使他发往何处。何副官,你应该早来一步,这样,你的谎话在先,说不定肖昆会仍然执迷不悟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做你们的挡箭牌,可惜你晚了一步。”

何三顺立刻怒火冲天:“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肖字!活脱脱一对小人!可惜校长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呸!”

何三顺怒气冲冲转身而去。

王双全沏了茶端出来,战战兢兢地:“二少爷,喝口茶吧。”

肖鹏不理他,看着何三顺出门上车,车很快开走,这才转过身看王双全,一笑:“放那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肖昆终于回来了。他一眼看见肖鹏,就高兴地叫起来:“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肖鹏无心寒暄:“我有急事要跟你单谈。”他瞟一眼王双全,王双全急忙出去了。

肖昆收起笑容:“你神色慌张,出什么事了?”肖鹏冷冷地说:“你是神态自若,那是因为你心里有鬼,你自然要故作镇定。”肖昆立刻明白了肖鹏说的是什么,他一摆手:“坐下说吧,就是天塌下来,无非死于非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从容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肖鹏看着他:“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肖昆笑:“如果你这样的口气我都猜不出是什么事,我就别做什么生意了。”

肖鹏沉着脸不语。

肖昆正色道:“肖鹏,别往这件事里掺和,你听我的。”

肖鹏急火火地说:“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吗?”

“做生意有时候是会铤而走险的。我愿赌服输。”

“事到如今,你还在替出卖你的人扛责任,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和徐杰生私下里的勾当为什么不告诉我?!口口声声把我当亲兄弟,这就是你对亲兄弟的做法吗?!肖昆你太虚伪了!”

肖昆的脸色也变了:“肖鹏,你一定要知道,我不是把你当作亲兄弟,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你。”

肖鹏大叫:“不告诉我的结果就是事到如今我非常地被动!就是你逼着我眼睁睁看着你背负死罪!”

肖昆盯着他:“在这样的时局里,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安全。”

肖鹏有所触动,沉默半晌,声音低下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指证徐杰生委托你弄这批药并指使你发往共区,你才能与此事脱了干系。”

肖昆冷静地喝口茶:“这事跟徐校长没有关系。”见肖鹏一愣,肖昆又补一句:“是我自作主张。”

肖鹏急了:“你胡说!”

“确实是这样。我受中间人托付,为了挣钱铤而走险。通行证是我花钱向人买的,跟徐校长毫无关系。”

“这话鬼都不信!”肖鹏气得在屋里转磨:“肖昆你一定要明白,如果有人向你许什么愿让你这么说,那么你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以为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能换取某人的同情,那么你就更是大错特错了!你已经是俎上之肉代罪羔羊,除非你指证徐杰生,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

肖昆平静地看着肖鹏:“二弟,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是事实。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血口喷人。你回来一直跟我很冷淡,我知道是因为三年前二娘的死,你心里的阴影无法抹去,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谈谈,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可能一时半会儿难以实现。肖鹏,如果我死了,我只有一事相求。别再怨恨爸爸,他有苦衷……”

肖鹏失控地吼叫起来:“你给我住口!”

肖鹏夺门而出。突然间,肖昆心如刀绞,脸上的镇静一下子消失了,他猛地站起来,愣一愣,又缓缓地坐下。是啊,追上弟弟,他又能说什么呢?

冲出门的肖鹏一眼看见站在门外的贾程程,愣了一下,招呼也没打便往外走去。

贾程程看着肖昆的屋门,缓缓走进去。

肖昆看见贾程程进来,努力调整情绪:“来得正好,我正等着你。”贾程程:“我都听见了。”肖昆看着悲痛的贾程程:“这早在我意料之中,并不意外。”贾程程的眼圈红了:“我接受不了……”

肖昆递给她手帕:“快别哭,让双全看见会多想。”

贾程程忍住眼泪。

肖昆想了想:“跟我走,我带你见一个人。”

两个人匆匆走出,谁也不说话。上了车,贾程程才悲痛地问:“事先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肖昆笑笑:“谁能想到廖云山被派往上海任特派员?事先我也并不知道廖云山和徐杰生是死对头,廖云山是有备而来。程程,不要伤心了。这是做地下工作必须面对的结果,要是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就不要做地下工作。”

贾程程的眼泪掉下来,扭头看车外。

肖昆平静地开着车:“如果我被药品的事招来杀身之祸,你一定要非常冷静理智,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跟陈安接头,一直要等到上级派来新的领导再做定夺。明白吗?”

贾程程已是泪流满面:“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

肖昆严厉地:“贾程程同志!一个地下党员不应该如此脆弱,更不能被感情支配。这样的事情也许有一天你也要面对,如果你的意志如此薄弱,我会建议上级换人,你不适合做地下工作。”

贾程程失控地喊:“可我是人不是石头!我有感情有爱憎!我不能接受你离开我们!我永远都不能接受!”

肖昆心里一震,他看贾程程,贾程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肖昆把车停到偏僻的路边。

肖昆的眼睛看着前方:“实在难受的时候,你就想想前方战场,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战士为了解放,为了建立新中国战死沙场。我们已经够幸运的了。如果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我们就愧对党的托付。”

在肖昆的话语里,贾程程渐渐平静下来。

肖昆的心情却无法平静。党的任务无法完成,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而现在,贾程程的表白让他又面临了感情的考验。程程是个好女孩,他当然知道,可是,重任在肩,大敌当前,他哪里顾得上这些……

肖鹏心情非常沉痛地来面见廖云山。

肖鹏立正站着:“特派员,您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肖昆被人利用,执迷不悟,他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指望能感动对方,网开一面。”

廖云山脸色阴沉地看着肖鹏:“哼,在我意料之中。”他仰在躺椅上,半闭着眼睛,半晌才说:“肖鹏,你说句心里话,如果在党国的利益和你哥哥之间必须有所取舍,你作何选择?”肖鹏一愣。廖云山的声音严厉起来:“要说真心话。”

肖鹏的心矛盾紧张:“我、我不知道……”

廖云山睁眼,眸子里阴冷阴冷的:“真不知道吗?看着我。”

肖鹏在廖云山的逼视之下,不敢抬头。

廖云山:“孟子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非焉。找一面镜子,看看你眼中流露出的是什么?平日里你口口声声要效忠党国,难道……就这么经不住考验吗?”

肖鹏羞愧自责:“我母亲是个下人,我从小受肖家的歧视,只有肖昆……对我是真心的好……”他马上又解释:“我这不是解释……也许我、我太软弱了……”

廖云山沉默良久,肖鹏偷眼看廖云山。

廖云山突然说:“你做得对。”

肖鹏意外地看着廖云山。

廖云山:“其实,一个不爱亲人的人,也不会爱国家。”

他剔着指甲:“我欣赏你诚实的品质,这也是我器重你的原因。但是肖鹏,现在我们面临的考验也是非常严峻的。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肖鹏的心情十分复杂:“肖鹏感谢特派员的宽宏大量。肖鹏……也向您保证,愿为党国洒尽一腔热血,报答您的知遇之恩。特派员……”

廖云山鼓励地:“说。我最喜欢听的,就是肺腑之言。你要相信我,有这样的分辨力。”

肖鹏:“肖鹏恳求特派员……”廖云山拦住肖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会考虑的。”肖鹏想了想,还是说下去:“肖昆表面精明,实际上非常幼稚。我料定他是被人利用。所以,我想恳求特派员允许我一查到底。如果真是肖昆所为,跟徐校长毫无关系……我、我亲自押他去法场。”

廖云山笑了笑:“恐怕你小瞧了肖昆。储汉君马上到。”

肖鹏一愣。廖云山的话音未落,储汉君已走进来。

廖云山站起来迎上去:“储先生,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储汉君:“一件重要的事。”

廖云山示意,肖鹏只好出去了。

于阿黛在向肖鹏汇报刚刚见过章默美,了解到她担心在储家暴露会被撵出的情况,肖鹏显得心不在焉心事重重。远远地看见储汉君从楼里出来,上车走了,肖鹏的目光才转向于阿黛。

于阿黛:“鉴于章默美当时说的情况,我让她立即回储家向储汉君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争取主动,一定不能离开储家。队长,我这么做事先没有经过队长同意,越俎代庖,还要请队长发落。”

肖鹏:“你做得没错。只是,章默美怎么这么毛躁?”

于阿黛:“她对储家有很深的感情,如果陈安真是共产党,她怕陈安会不择手段威胁储先生北上,我想默美急于查清陈安真实身份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肖鹏点头:“陈安这个人我认真调查过,虽然身份没有破绽,但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你嘱咐章默美,不要过于急迫,反而弄巧成拙。”

于阿黛:“是。”

肖鹏看着于阿黛,他对这个从不多说少道的女部下越来越有了好感。他说:“于阿黛,今天我交给你一个特别的任务。”

于阿黛还是那一个字:“是。”

肖鹏:“从今天起,你给我死死盯着何三顺,把他所有往来人员的情况都记下来,尤其是跟韩如洁的来往。”

于阿黛面无表情:“是。”

肖鹏都有点奇怪了:“你不问这是为什么吗?”

于阿黛:“这跟我要执行的任务没有关系,长官。”

肖鹏满意地点头。于阿黛走了。

肖鹏默然坐下,他的心还是不能放下。储汉君肯定是来为肖昆说情的,可是,特派员会给储汉君这个面子吗?他眼前闪现出少年时和肖昆一起生活、玩耍的情景,他不能不承认,哥哥是他最关心的人,是他的亲人……

储汉君疲惫地走进书房,章默美站起来:“老爷,我一直在等你。”

储汉君有点意外:“噢,默美,这么正式,有事吗?”

章默美站起来把门关上,坐在储汉君面前:“老爷,您和太太待我们母女们恩重如山,我不能再骗您了。我不是师范学校毕业的,三年前,抗日结束之前,我考上的是陆军高等指挥学校。”

储汉君噢了一声。

阿福这时候进来了:“老爷,徐校长来访。”

储汉君赶紧站起来:“赶紧请到客厅。默美,找时间再聊。”

储汉君匆匆走出。章默美也很失望地走出书房。她看见陈安从外面进来,步履很慢,垂头丧气,像受了什么重创。章默美看着他站住,陈安经过章默美身边,竟然像没看见这个人一样,走过去了。章默美狐疑地看着陈安一步步失魂落魄地上了楼。

肖昆的车过了苏州河,拐进了一条迷宫似的小街。这里显然是穷人的地盘。过路的人们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辆少见的轿车。天渐渐黑了下来,路灯亮了,可跟没亮一样昏暗。车停下,肖昆和贾程程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很远,贾程程都觉得自己的背上出了汗,才见到一间小房子,夹在更多的破旧房屋之间。听见敲门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从屋里走出来。

“大少爷来啦。”

肖昆介绍:“二娘。这是贾程程贾小姐,我的助手。”

贾程程虽然不知道这是谁,还是礼貌地招呼了一声:“二娘好。”

二娘的脸上显出喜悦:“哎,贾小姐好。快,快进屋!”

屋子里虽说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两个人坐下,二娘笑眯眯地说:“喝点茶吧。”

肖昆:“不喝了,我坐不住,还有事。二娘,我今天带贾小姐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我有可能要离开上海一段,如果我走了,就由贾程程来照顾您的生活,她会很尽心的。”

二娘一愣,笑容没了,忧郁地看着肖昆:“不会很长时间吧?”肖昆含混其辞:“我会尽快回来的。”二娘似乎放下心来了:“不管去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肖昆点头。一旁的贾程程心里一动,她突然想到这个二娘是谁了。两个人告辞出来,她问:“二娘是肖鹏的母亲?”

肖昆点头:“对。”

贾程程又问:“为什么不让肖鹏知道他母亲还活着?”

肖昆:“说来话长了。如果我被捕,二娘会告诉你这一切的。”

又回到这个让贾程程接受不了的话题了。默默地走了一段,贾程程忍不住说:“难道徐杰生会眼看着你死于非命吗?”

肖昆严厉地:“程程,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此事牵连徐杰生,已经让我非常内疚,你怎么能把责任往他身上推?”

窗外街景不断闪过,车内气氛压抑。半晌,肖昆说:“二娘很不容易。好好待她。”见程程不语,他加重了语气:“答应我。”贾程程擦掉眼泪:“这话……你根本不用说。”

见贾程程无法从悲痛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肖昆想岔开话题:“程程,我跟你说说我的家史吧……”

贾程程根本没听肖昆在说什么,她突然回头:“你今晚走吧。”肖昆一愣:“你说什么?”贾程程:“你今晚走,离开上海。”肖昆摇头:“那不是逃兵吗?我一走了之,徐杰生怎么办?储先生怎么办?肖鹏怎么办?我们的任务怎么办?为了我自己,我什么都不顾了?”贾程程固执地说:“这是你的看法,不能代表组织。我请求向上级请示。”肖昆想了想:“我不同意。”

贾程程激动起来:“我坚决请求向上级请示!我们有责任必须向上级如实汇报情况,听从上级的指示。”

肖昆皱起眉头:“贾程程同志,我们做的是地下工作,在特殊情况下,我有权做最后的决定,服从我的决定就是服从上级的决定。”

贾程程绝望了,她突然叫起来:“停车!我要下车!”

肖昆把车停在路边,贾程程推开车门,肖昆又把门拉上,贾程程突然伏在肖昆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肖昆的心痛得缩成一团。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女孩子的真情流露。还能说什么呢?“程程,不要把结果想得太坏,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徐杰生的为人我非常了解,他决不会袖手旁观。只是,现在廖云山从中作祟,他的目的是一箭双雕,既处置了徐杰生,又收买了肖鹏,让肖鹏对他死心踏地。在这种情况下,事情的发展也许会出我们的意料……”

贾程程抬起头擦掉眼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少顷:“我该做什么?”

大上海沉浸在黑暗的夜里,霓虹灯远远近近地陆续亮起来,更衬得高大的楼房像一只只怪兽。西边天际最后一缕晚霞,终于禁不住夜的侵蚀,挣扎了一下,就不见了。

储兰云伏在桌上专心地描绣花图,陈安探头探脑地进来了。储兰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陈安自顾自坐在储兰云身旁的椅子上。

储兰云冷淡地说:“你有什么事?”

陈安:“昨天丧礼的时候,章默美偷偷把我的箱子拿走了。”

储兰云一愣,抬头看陈安:“拿你箱子干什么?”

陈安做出无奈的样子:“那谁知道,总不会想偷钱吧。”

储兰云放下笔:“默美没这个毛病。”

“那就是有其它目的了。”“什么目的?”

陈安:“这你应该去问她。伯父有那么高的威望,我听说,国共双方都在打他的主意。我觉得……章默美很可能是来探底的奸细。”

储兰云不禁一惊:“奸细?!”

陈安说:“反正我感觉她有不良企图,否则,怎么突然就回储家了?”

储兰云放下笔,愣愣地琢磨起来。尽管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当前的时局她也多少知道一些,陈安的话不能不让她有些担心。

陈安添油加醋地说:“你别总盯着我,再怎么说,我们陈储两家也是有两代交情的世家。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伯父,但有的人……就难说了。”

储兰云腾地站起来:“我去找她!”

陈安一把拉住储兰云:“等等!你先坐下听我说。”

储兰云瞪他一眼,坐下。

“你这么贸然找她,她能承认吗?即使她是奸细,你问就能问出来吗?”

储兰云看着陈安:“那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因为问不出来就由着她害我爸爸吧。不行,我必须去警告她,胆敢打我爸爸的主意,我、我……”

陈安冷笑:“你怎么着?我告诉你兰云,如果她真是被派来的奸细,还没待你怎么着,她早一枪把你毙了。”

储兰云一愣。“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储兰云:“你说。”“只有让伯父相信章默美在储家图谋不轨,我们才能把她赶出去。”

储兰云困惑地:“我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我怎么能让爸爸相信她有问题呢?”

陈安说:“现在伯母的丧事已经办完了,按说章默美完全有理由离开储家,但她并不走,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是有任务的。你可以故意当着伯父的面羞辱她,如果你怎么羞辱她她都不走,就说明她一定有问题。”

储兰云琢磨着,缓缓点点头,她心里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肖昆一早就来到储家,和储汉君关在书房里密谈。储夫人的丧事办完,储家上下又恢复了正常生活。从小在储家长大,章默美对这个家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这会儿正把佣人们指挥得团团转。

贾程程进来了:“需要我帮忙吗?”

冯嫂说:“哪敢劳驾贾小姐,就好了。小姐醒了就开饭。”

章默美:“贾小姐,那咱们俩就把碗筷拿进去吧。”

贾程程应了一声,就和章默美往餐厅走。她的心情其实全在书房里,她猜得到肖昆是在和储汉君商量药品的事情,她急于想知道结果,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在书房,储汉君已向肖昆讲了他昨天找徐杰生的结果。肖昆问:“这么说,徐校长以为我向廖云山出卖了他?”

储汉君点头:“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这样。不然我何必着急把你叫过来。”

肖昆思忖着:“这是廖云山的离间计。”

储汉君叹气:“现在形势太复杂了,个人有个人的打算。肖昆,你明天有时间吗?你要是方便,明天陪我一起去接北上与中共商谈的代表,乾坤他们回来了。”

肖昆答应了,又问这次商谈有没有结果。

储汉君只是叹息,避而不答:“在家里吃吧,你也好久不在这儿吃饭了。”

肖昆只好起身随着储汉君往餐厅走:“好吧。”

他们来到餐厅时章默美和贾程程正帮着佣人摆饭。两个人还一边聊天,看上去很融洽。

章默美说:“贾小姐,想不到你文文静静的,干家务活也这么利落。”

贾程程掩饰着心事,勉强笑着:“原来你这么小瞧我,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干?”

章默美笑:“像你这样的富家小姐,有什么必要自己干活呀。”

储汉君笑呵呵地进来:“好香啊,什么菜这么香?”

章默美打开砂锅:“栗子炖仔鸡。老爷您最喜欢的。”

储汉君坐下:“难怪。哎,兰云和陈安呢?”

章默美马上说:“我马上去叫,肖老板,您先坐吧。”肖昆应着坐下,见贾程程看自己,便用眼神暗示她不要流露出不好的情绪。

章默美刚出屋便看见陈安和储兰云走来,便招呼了一声:“兰云,老爷和肖老板都到了,就等你们了。”

储兰云没理章默美,进了餐厅。章默美笑容僵在脸上,她跟在他们身后进来。

储兰云和陈安都和肖昆打招呼,肖昆笑着说:“我闻见你们家饭的香味,就不走了。”

储兰云也笑着:“肖大哥好长时间不在家里吃饭了。”她看看饭桌和正在盛饭的章默美,叫了一声:“默美。”章默美抬头,储兰云说:“从今以后,你不要在这个饭桌上吃饭。要明白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盛完饭你去厨房和下人一起吃。过去你妈在哪儿吃饭,现在你就该在哪儿吃饭。”

话说的突然,全桌人都一愣,储汉君生气了:“兰云你又抽什么疯?!”

章默美强颜欢笑:“没关系老爷,兰云说得不错,我这就去厨房。”

储兰云又来了一句:“从明天开始,穿上下人的衣服,你不是来当小姐的!除非你别再进我们储家门。”

储汉君生气地把饭碗蹾在桌子上:“兰云!你是成心不让我吃饭是吗?!”

储兰云委屈地撅嘴:“爸!家有家规,我哪点说错做错了?”

贾程程站起来了:“要是这么论,我也是下人,我跟默美一起去厨房吃饭。”

储汉君急了:“都给我坐下!”

章默美尴尬地站着,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屋子里的空气紧张起来。片刻,肖昆站起来接过章默美手中的饭,轻声一笑:“你们这两个傻丫头,听不出兰云是开你们的玩笑吗?气量太小了。你们要真走了,兰云要笑破肚皮了。是不是兰云?”

储兰云也只好尴尬地应了一声:“啊嗯。”

陈安打圆场:“兰云,我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肖大哥。”肖昆看他一眼:“我不也是你的肖大哥吗?别忘了你和兰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转身招呼章默美和贾程程:“哎,你们俩怎么还傻愣着,快坐下。”

贾程程坐下了。肖昆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章默美坐在他旁边。章默美强忍着含在眼中的泪水,感激地冲肖昆点点头,坐在肖昆旁边的椅子上。肖昆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章默美碗里,又打趣地对储兰云说:“兰云,尽管是开玩笑,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厉害过,是不是敲山震虎,给陈安看啊。”

储兰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肖大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肖昆尊敬地给储汉君端过一碗汤:“先生,吃饭吧。”

储汉君叹口气端起碗,刚要吃,阿福进来了:“老爷,韩先生来了。”

储汉君马上放下碗站起来:“赶紧请她去书房。”肖昆也跟着站起来,被储汉君按住:“你吃饭,我有事单独跟她聊。”

肖昆只好坐下,储汉君匆匆走出。

储兰云说:“肖大哥,爸爸这个人,面慈心软,我就是担心他做了东郭先生,被人害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肖昆笑:“好像你知道似的。兰云,快吃饭吧,谁最后一个吃完谁洗碗。”

陈安也嘻笑着:“那准是我了。我向来吃饭比别人慢。”

肖昆边吃边从容地问陈安:“陈先生,听兰云说你在等朋友,联系上了吗?”

陈安故作平静:“还没有。我估计可能有急事去外地了,这两天应该回来了。”

肖昆:“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在上海,我认识的人肯定比你多。”

陈安话里有话地说:“以后还能少麻烦肖大哥吗?”

储兰云的心却还在章默美身上,她突然问:“默美,你在哪个师范学校上学?”

章默美没有回答她,端起碗站起来走出去。储兰云在她身后冷冷地说:“出了这道门,有志气,以后你就不要再进来。”

贾程程一听,马上站起来跟着出去了。储兰云见状,火冒三丈,生气地把碗推在一边,也走了。

陈安摇头:“这个兰云,真是让我伯父伯母惯坏了。”

肖昆:“是啊,以后,你还要多多感化她。”陈安笑:“只怕……我心有余力不足,无力扭转乾坤。”见肖昆笑笑没说什么,陈安又问:“肖大哥成家了吗?”肖昆:“没有。”陈安叹口气:“我真的很羡慕你。”肖昆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陈安:“一个人可以做自己的主,难道还不值得羡慕吗?恐怕只有坐过监狱的人,才知道自由有多么可贵。”

肖昆心里动了一下,觉得陈安说的仿佛是肺腑之言,就试探着说:“陈先生能言善辩,以后吃不了兰云的亏。”

陈安笑,不说话,笑得有点莫测高深。

气哼哼的储兰云等韩如洁一走,立刻到书房找储汉君。

储汉君却不理她。储兰云看着父亲的脸色说:“爸,我知道今天饭桌上我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储汉君叹口气:“那你为什么还明知故犯?”

储兰云直率地:“因为我怀疑章默美是被人派到咱们家监视你的奸细。”

储汉君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储兰云说:“那您就别问了。”储汉君说:“那我再问你,默美是哪方的奸细?”储兰云愣了:“不知道。”储汉君疼爱地看着储兰云:“也难为你了。兰云,你不小了,你母亲去世之后,你经历这么大的人生变故,应该成熟起来了,应该学着自己长大。爸爸的话你明白吗?”

储兰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储汉君拍拍女儿的头:“去吧。以后无论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实在想不明白,多跟爸爸讨论,不要贸然行事,常言道恶语伤人六月寒。一百句好话你赢不了人心,一句恶言会把人伤到底。慎思明辩总是有宜啊。”

储兰云温顺地点头。这会儿,父亲说什么她都会听的。

储兰云从书房出来,上楼,快拐弯时,不经意回身,看见章默美进了书房,她一惊,马上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悄悄贴在门口听。

章默美比储兰云还直截了当:“我被派回储家的目的是保护您。因为我们得到确切情报,共产党欲逼迫您北上参加什么政协会议,并且,共产党下了暗杀令,一旦您拒绝,便要杀害您。”

窗外的储兰云差点儿叫出来,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储汉君却只是淡淡的:“默美,你的心我领了,只是,储家还远不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章默美说:“老爷,您过于善良,这正是我担心的。其实,危机就在眼前。”储汉君:“你是指……”章默美:“陈安。”

储汉君没说话。

章默美接着说下去:“据我观察,他很有可能是受命共产党来争取您的地下工作者。”

储汉君笑了:“默美,不是每个人都有当兵从政的天赋,在我看来,陈安勉强可以做做学问,当什么地下党,你真是高抬他了。”

章默美着急地:“老爷,我在军校情报系受训三年,您一定要相信我的直觉。”

门口的储兰云惊得双目圆睁,她突然转身三步并两步匆匆跑向小客厅,一进门,抓起桌上的电话便拨。

电话通了,储兰云压低声音道:“凤芝,你哥哥是不是在保密局工作?……你告诉我他的电话……你帮我查一下,我有急事找他,快!”

会客室门外,同样警惕的贾程程注意到储兰云的一系列动作,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知道,事态再发展下去,陈安必然暴露。她拨腿上楼,匆匆向陈安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