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莲花山捡到宝贝 滨江路莫名横尸 4

站在山顶向下望,高大的乔木随山势起伏,茂密的枝叶尽情舒展,彼此搭缀融合,远远望去,那就是一匹碧绿的巨幅画布,劲风呼啸着掠过山丘,枝摇叶晃,如同海涛般卷起层层波浪,朝着山的尽头翻涌,直抵天边。

这波澜壮阔的雄伟风光,就是有名的莲花山树海。

五人站在山坡上,只见那木箱砸落的位置,就像在绿布上用烟头烫了一个黑色的小孔,稍加留意就不难发现,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当他们站在天井下方,透过林中天井往上看时,觉得木箱砸出的竖井通道距离旁边的山坡也没多远,所以恩恩推论艾司可能是被人装在箱子里从山上推下来的。

可现在爬上山坡来一瞧,那黑洞的位置距离这山坡,得有好几百米远,哪有人有那么大的力量将一个装着人的木箱抛那么远。

可这道山坡,已经是距离木箱位置最近,也还有高度落差的地方了,不是这道坡,其余山峰更没可能。

那么剩下就只有一种解释,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那装有艾司的木箱,只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了。

那木箱没有任何可牵挂附着物,而且怎么看也是货运木箱,那么这箱子,最有可能就是从货运或客运飞机上掉落的。

可是莲花山在海角市边陲,且不说在正常航道航行的飞机,哪怕是刚从海角市机场起飞的飞机,飞到莲花山附近也有上千米了吧?

从上千米高度掉下和树林旁几十米高的山坡上落下,完全是两个概念。

从千米高空掉落的木箱没有散架就已经是奇迹了,更何况里面装着的大活人只受了皮外之伤,无怪赵磊和雅欣发呆,婉儿发出惊呼。

赵磊突然灵光闪现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看过报道,说加拿大有个飞行员因为飞行故障,没带降落伞直接就从五千多米高空掉下来,但是下方茂密的针叶林和厚厚的积雪让他只是受了轻微擦伤。你们看,那个木箱掉落的地方树枝密度很高,在多层缓冲作用下就可能发生这种奇迹。”

赵雅欣也想起来道:“没错!你们知道天堂跳跃吗?国外新兴的极限运动,不带降落伞或是任何辅助降落的设施,从五千米以上直接往下跳,他们会提前在地面架设一张巨大的弹力安全网来兜住掉落的人,或是一个巨大的充气气囊接住他们。”

赵磊忍不住道:“要是没落正呢?”“当然就摔死喽。”雅欣解释了一句,立刻摇头道,“哎呀,你这个笨蛋别打岔,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些人都是从五千米,甚至是从一两万米直接往下跳的,就一张网,他们都能成功落地,屁事没有。所以说,艾司在那箱子里……明白吧?”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莲花山的乔木平均高度有二十余米,最高的望天树可以长到60米高,树冠层高低错落,横生的枝丫从手臂到腰身粗细都有,它们就像巨人的臂膀勾肩搭背地交错在一起,层层叠叠,织成一张张柔韧的树网。

艾司掉落的地方就砸穿了三个不同高度的树冠层,那些手臂大腿粗细的横枝不知被砸断了多少,其间又有无数藤蔓缠绕,就算从数百或数千米高空直坠,也有可能创造奇迹。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艾司为什么会被装在箱子里?他是要被运到哪里去?他那额头上的红斑和背后的黑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就说有问题,谁会把人装在箱子里当货物一样空运啊?而且掉在这个地方,如果是从更高的地方旋转落下,根据马格努斯效应,加上风力作用,箱子还可能是从国外飘过来的呢。”赵磊一脸严肃。

“啊哈!外国来的?那就是说,可能不会有人来找他喽?那我们捡到就是我们的喽?哈哈!”结果赵雅欣的重点全然跑偏,两眼放光地看着艾司,就像捡到什么宝贝一样。

“表姐,你想哪儿去了!”赵磊无语,取下眼镜哈气擦拭,“如果艾司是被装在箱子里空运掉下来的,那他的来历就没那么简单,真有可能是什么实验室里的人造人,或者是外星人也说不定啊。我觉得还是交给警方比较好。”

“想多了吧你?”赵雅欣对表弟不假辞色,“那箱子上什么跟踪监视设备都没有对不对?如果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话,那飞机该飞多远?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掉的,掉哪里了,而且飞机上掉下来,肯定多半会以为挂了嘛。现在艾司被我们捡到,说明跟我们有缘啊!我看多半是国际走私人口的犯罪分子,如果他们敢找过来,我们就去找程姨……”

“没错,我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艾司确实是智力有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他,就交给警方处理。但如果艾司真的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那么我们可以先教他一些东西,让他有适应这个社会的生存能力,然后启发他回忆自己的来历。如果这中间发现有人在找他呢,我们就去告诉我妈。”恩恩和雅欣站在同一阵线,三个女生才刚刚享受到育人的乐趣,哪里舍得这么快就把艾司交出去。

婉儿也据理力争:“就是,你看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交给警方也问不出什么来的,他们把他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对他的智力发育都会有影响,而且我听说,因脑震荡而造成的失忆患者,在他出事地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我说我们三个女生都不担心,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胆小?艾司吃你家大米啦?你就这么想赶他走?”雅欣拿出表姐的威严气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面对表姐的淫威和三个女生的同仇敌忾,赵磊哪敢抗争。

恩恩把艾司带到山坡边缘,指着那个隐约可见的天井坑洞:“艾司,看,看那里,看那里,对,对,就是那里,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艾司呆呆地看着恩恩手指的方向,没什么反应,反而是看了恩恩一眼,跟着抬起手指了过去。

婉儿在一旁道:“恩恩,你太急了,要先等艾司学会听懂我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再看他的记忆能不能慢慢恢复。”

雅欣已经不怎么关心艾司从哪儿来的问题了,她更关心怎么安置艾司的问题:“你们说,我们把艾司养在哪里比较好?”

“当然是养在我家喽!”恩恩当仁不让,“家里有空房间,仓库也很大的,藏哪儿都可以。我爷爷每天都要去巡山,不会发现的。如果发现了,我就说是我,嗯,是我同学,来山里度假,想一个人体验山里生活……放心啦,我爷爷不会那么八卦,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艾司没有衣服穿啊?”

“还有,如果他什么都不懂,我们就什么都要从头教。恩恩,你小时候的那些拼音字帖还在吗?还有那些儿歌,都是磁带吧?我们得在网上下。”

三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对艾司的培养计划,赵磊完全搭不上话。

恩恩的爷爷冯阿根是附近数千公顷林场的看林人,林场的一端有一株树王,几十米高,树冠呈伞状,覆盖了方圆数百米范围,需要十人才能合抱,它就像城市里的地标性建筑,老远就能看到。

爷爷的小木屋,就坐落在那棵树下。

由于最近园林草地很受追捧,所以除了那株擎天巨伞般的大树,木屋外是大片的草场,像绿色的绒毯,铺在舒缓错落的斜坡之上。

草场边缘就是莲花山树海,顺着山势渐行斜上,风吹过,翻卷起伏,如波似浪。晨起及日暮,数以千百计的飞鸟翩然而起,翩然而归,与朝阳、夕阳、蓝天、白云一起,构筑成令摄影家惊叹的唯美风景。

恩恩私下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森林天堂,而小木屋周边的草坪,就叫白云牧场。

四个人带着艾司鬼鬼祟祟地潜回小木屋,爷爷巡山还没回来,家里应该没人,刚靠近小木屋,就听到“汪汪”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条灰白带有花斑的中华田园犬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雅欣远远地打了声招呼:“花菜,我们回来了哟!”

只是这一次花菜没有像往常那样冲到恩恩他们脚下,绕圈撒欢,而是远远地站定,尾巴可劲儿地甩着,但眼中还是有一抹警惕,它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花菜看到了艾司,喉咙里发出低沉威胁的咆哮:“嗯——汪!汪汪!”

艾司吓得赶紧躲到了恩恩身后,恩恩喝止道:“别叫,花菜,是朋友哦,不许乱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唲……汪汪汪!”花菜狂吠不止。

“花菜!安静!我生气了噢!”恩恩感觉艾司在身后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怕得要死。

花菜狺呜着,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转了半圈,又扭头看着恩恩,艾司从恩恩右肩探出半颗头来,花菜朝他一龇牙、一瞪眼,吓得艾司赶紧又缩了回去。

“别怕,花菜很乖的,它不会咬人的。”婉儿安慰艾司,并做了示范,她走到花菜面前蹲下搂着它的脖子,又摸摸它的头,花菜很享受地半眯上眼睛,在婉儿身边蹭蹭。

“走吧,别怕。”恩恩牵过艾司的手,“我们到家了哟。”

“家?”艾司看着树王伞下的小木屋,独立于绿茵场似的草坪上,微风习习,有鸟衔枚而来。

“嗯,家,是累了休息的地方,也是最安全最舒心的地方,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暂时就住在这里噢。”恩恩的声音像要融进风里,一无所知的少年努力地想要记清每一个发音。

爷爷的小木屋是三室两厅结构,爷爷一间卧室,恩恩一间,中间最大的一间正好用来藏艾司,连收拾都不用,直接找出被单就可以使用了。

四个小伙伴分工明确,赵磊去准备艾司需要的衣物,雅欣准备教具,婉儿准备教材,恩恩则暂时负责艾司的生活起居和饮食等。

花菜和艾司都站在旁边,一脸好奇地听着恩恩他们商量安排。

艾司似乎很想像婉儿一样去摸摸花菜,但花菜根本不让艾司靠近,当着恩恩的面它要凶艾司,但当艾司真的靠过去,它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远远逃开,艾司也是一惊一乍的,动辄就要躲到恩恩或者婉儿身后寻求安全感,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怕谁。

商议好了,婉儿发现艾司已经很困了,一脸睡意蒙眬地耷拉着眼皮,恩恩便让艾司去床上睡觉。

“这是床噢,睡觉的地方,睡觉,知道吗?”恩恩双手合十放在脸侧,做着睡觉的动作。

“哎呀,你这样不行。”雅欣一个飞跃,就呈大字形扑到了床上,一脸满足手脚乱舞地叫着,“啊,舒服……来啊,上来。”

艾司看看雅欣,又看看恩恩和婉儿,婉儿点头鼓励他,艾司终于笨手笨脚地爬到了床上,又在恩恩她们的帮助下,蜷缩侧躺下来。

婉儿唏嘘:“看他眼里的血丝,不知多久没睡过觉了。”

“那当然,那么小个地方,没法坐也没法躺着,又黑,又饿,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真可怜。”恩恩给艾司搭上薄被,“睡吧,睡一觉起来就精神满满了!”

艾司已经困得不行,却依然努力地睁大眼睛,他努力尝试着去理解恩恩她们传递的意思,同时害怕着闭眼的黑暗,不知道是否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闭上眼睛,睡觉。”恩恩合上艾司的眼皮,艾司乖乖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恩恩以为他睡着了,刚要起身,艾司立刻睁开眼睛,伸手紧紧拽住恩恩的衣服。

他像受伤的小兽,身体蜷缩着,敏感又警惕。恩恩愣了:“他不睡,怎么办?”

“我来试试?”婉儿自告奋勇坐到床头,像抚摸花菜一样轻抚艾司的背,随后换成轻微有节奏地拍打,嘴里哼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果然,轻微的拍打和舒缓的摇篮曲,让艾司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合上了眼睛,很快就呼吸平缓地沉睡过去。

婉儿渐渐停止哼唱,也拿开了手,屋里保持着安静。

艾司额头上的蝶红印记消退之后,便和常人无异,他安静地侧卧在宽床上,像个瓷娃娃。恩恩、婉儿和雅欣盯着他看了许久,她们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彼此互望,眼中都是欣喜惊奇多过忧虑。

她们不曾想到,这个好似一张白纸、懵懂无知的陌生少年,将在未来有着怎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