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焰山、大峡谷 第一十节 昙无谶:“花和尚”?

楚风告别胖子后,由去了医院。经过昨天晚上的思考,他对那卷桦树皮文书和那块石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决定去一趟罗布泊,去发现石碑的现场看看。这毕竟也牵涉到自己家那卷狼皮文书的破译,说他一点也没有好奇心是假的,况且,这也是老师的心愿。

楚风推开病房虚掩的门,看见病房里老师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上工作,凌宁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凌教授工作的时候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楚风走到了病床前喊了他几声他才听见。

“哎哟,是楚风啊,也不出个声,吓我一跳!”凌教授看清了弟子的脸,不由抱怨道。

楚风只好说:“老师,您太专注了,我喊了您好几声呢!”

“哦。”凌教授根本就没心思理他,继续盯着电脑,并不停地在键盘上敲着。很快,他就面露喜色:“楚风,快来看,你看这个!”

楚风凑上前去,原来凌教授已经将桦树皮文书扫描到了电脑里,凌教授的电脑能联网了多家大学图书馆的电子书库,这会儿那桦皮文书已经被解构,梵文的基本已经对应翻译出来了,而近似佉卢文的那部分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相同的字。凌教授叫楚风看的,正是找到了相同的好几个字。

楚风对佉卢文的掌握可以说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他一看,便知道这些应该是构成一句咒语的关键成分:“老师,这应该是一句咒语。”

“对,你说的没错。”凌教授很兴奋,他继续寻找、对比,很快连线到了另一个图书馆的书库。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比,楚风深受其感染,也陪同他一起认真对比。

翻译古文字最难的就是开头,要找出最关键的常用字,破译了这些,才好上下文结合起来一点一点翻译出来。别人可能需要至少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才能翻译出来的文书,在凌教授这里,虽然才几个小时,就掌握了破译这卷文书的关键。

凌教授很满意地点点头,摘下了戴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嗯,果然不出我所料。”

楚风倒还没看出来,闻言不解地问:“老师,您看出什么来了?”

“你看,这是一部类似经书,却又不完全是经书的东西。它的年代据我的估计,应该是公元4世纪到5世纪时期,但我还是想对这个桦皮文书做个碳14测定来最终确定,已经叫凌宁把原件送到新疆考古队测定去了。只要确定了它的年代,这件东西就离我的猜想近了。”凌教授显然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讯息,很是自信地说。

“老师,您有什么猜想?”楚风问。

凌教授又故作神秘了:“楚风,你还记得昙无谶这个和尚?”

楚风就知道,老师这喜欢考人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不过,这个生活在北魏时期的西域的著名和尚,他还是知道一点的:“老师,您是说那个花和尚昙无谶?”

凌教授一听就斥他:“什么花和尚?不要轻易相信道听途说,昙无谶还是可以担得起有道高僧的说法的。”

这个昙无谶很有意思,他本来是一位与鸠摩罗什齐名的大德高僧,却被传与人私通,因此虽然他是当时中国五大译经集团之一——凉州集团的首领,其名声却远远不如同时期的鸠摩罗什。

昙无谶是北魏时期的克什米尔人,婆罗门种。从小修习小乘佛学,后来据说因他的师傅传给他一部写在桦树皮上的《涅槃经》而改修大乘。他可以说是楼兰灭国的直接导火索。

北魏主拓跋焘听到昙无谶会种种技术,派人到北凉迎取昙无谶。沮渠蒙逊既怕魏国强大不能拒绝,又怕昙无谶去魏国之后,对他不利,阴谋除昙无谶。恰恰昙无谶当时有再去西域求《涅盘》后分之意。沮渠蒙逊明赞助他出发,却暗中派刺客在路上杀害了他。

随后拓跋焘加兵于沮渠,沮渠氏不敌北魏军队,一支5000人的败兵跨越沙漠去了楼兰。楼兰王比龙,组织了几次抵抗,都胜利了,可不知何故,突然带着4000户楼兰主体居民逃跑。结果就是,他和逃跑的居民不知所终,留下他的儿子真达被人“面缚出降”。

“导师,您怎么想到他身上去了?”

“你想啊,这昙无谶是个有名的译经僧人,而且是当时中国最重要的译学重镇武威译经集团的代表,可是关于他的传说最多的却是他会咒术,是当时闻名整个西域的大咒师。从他的译著来看,主要也是强化鬼神系统和禁术咒语,宣讲万物有灵和多神主义。和他一样有名的就是他的那卷桦树皮经书。我一直怀疑,那本被称作《涅槃经》的桦树皮文书实际上根本不是经书,而是一本咒书,或者是二者的结合体。”凌教授越说越激动。楚风赶紧去把茶杯给他端来。

喝了一口茶,平静了一下心情,凌茹凯继续自己的思路:“关于他的死也是一个不小的谜团。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是出名强硬的灭佛君主,他甚至‘令魏境悉坑沙门’——活埋所有北魏境内的和尚。可他为什么对昙无谶这个和尚感兴趣?他派专使去武威接人,肯定不是请昙无谶去讲佛理的,看重的绝不是他那译经大师的身份!那太武帝想从昙无谶身上得到什么呢?”

似乎沉思了一会,凌教授继续说道:“昙无谶身上到底有什么?让这些统治者,一个不惜兵祸加身也要杀死他,而另一个为此不惜妄动刀兵。这里面一定有秘密!楚风啊,这个秘密一定不小啊。”

此时楚风也被凌教授的话勾起兴趣来了:“这的确有些奇怪,有为美人、珍宝亡国的,但是因为和尚,恐怕这是独一份了。要说北魏只是为出师有名,也应该有别的借口。而且,后来拓跋焘攻克武威后,有人查出来沮渠蒙逊在杀昙无谶之前曾经拷讯过他,拓跋焘为此杀了已经投降的沮渠蒙逊全家。这些刚好跟您的怀疑可以相印证。”

“是啊,这个昙无谶身上是有秘密的,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与楼兰有关,而且,很可能就藏于他从不离身的那部写在桦树皮上的《涅槃经》中。”

说着师徒二人都紧紧盯着电脑上的桦皮文书扫描件,半响没说话。随后凌教授的电脑上好像连线了什么人,凌教授回头对楚风说:“楚风,我看你昨天头痛病发作,于是连线了国内著名的脑科权威,我的老朋友许教授。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你的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一种强迫性失忆,就是你自己下意识强迫自己把一些东西忘掉,结果却被某些东西刺激到,回忆起了一点,但这个回忆会伤及大脑,因而使你的大脑启动了自动防御能力,也就使你头疼了。不过,他也说了,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要想确诊,还得经过精密的检查。”

楚风从小就不喜欢医院,此时一听说要做检查,立即敬谢不敏:“不用了,老师,我的身体很好,不用检查了。至于说失忆嘛,也许有可能!”楚风说着,脑海中浮现了一张严肃的脸。那是他的父亲。小的时候,他怕父亲怕得厉害,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去当兵,他就是想在部队里锻炼出自己的力量,好不再害怕父亲,后来他虽然身高比父亲高,拳头也比父亲有力,可不知怎的,每次一站在父亲面前,他就会不自觉地畏惧。后来他也研究过心理学,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父亲对自己做过什么而导致自己产生这种不正常的畏惧心理,如果这么说,在那个时候自己因为什么原因而故意忘掉一些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谁?谁失忆了?”

凌宁正好这时候回来,听到楚风的最后一句话,很是惊奇。

“没谁失忆,我们只不过在讨论有关失忆的话题。”楚风可不想被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的问题,连忙岔过去。

凌教授却是一见凌宁回来,就急着想知道结果:“怎么样,测定结果出来了?”

凌宁扬一扬手中的文书和一份报告,得意的说:“叔爷爷,这次你可是输了哦!”

凌教授闻言一惊:“怎么?这东西不是真的?”

“真!怎么不真!,不过,它的年代,要比您推断的早上几百年,诺,这是测定报告,您自己看看吧!”

凌教授接过一看,果然。上面写着经过周密测定,这件文书的参考年代应该在公元前1世纪到公元1世纪之间。

凌教授的吃惊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他就想通了其中关键:“没错了,这个应该就是曾经到过昙无谶手上的那卷所谓的《涅槃经》。”

“呃,叔爷爷,不是年代不对吗?”

凌教授摇摇头:“是我之前想错了,昙无谶20岁时,一次跟他的师父辩论,他的师傅辩不赢他,他说,师父要能把原文拿来给他看,他就同意师父的理论,结果他的师父出示了一卷写在桦树皮上的《涅槃经》,并且把书送给了他。这卷书他的师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此前一直没有给他看,肯定也是视若珍宝,说不定是从上代人那里传下来的,这样看来,其年代更早才正好对上。”

“有阴谋,这里面有阴谋。”凌宁大声嚷道,“说不定这个昙无谶早就知道了他的老师有这卷经书,故意用的激将法,让老师拿出来给他看,然后他便夺了去。这是他精心策划的阴谋。”

楚风和凌教授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心想,绝对有这个可能!

“然后呢?”凌宁似乎听故事上瘾了。

“然后他就弃小乘而修大乘了。”楚风接口道,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奇怪!按理说,当时昙无谶在楼兰,而当时的楼兰人是小乘佛教的忠实信徒,他怎么会在此得到大乘佛教的经典,并改修大乘呢?”

凌教授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个问题问得好!还有,他得经之后,很快就成了西域有名的大咒师。关于他的咒术有一个传说——据说当时的楼兰王时而对他恩宠备至、时而又很轻薄。于是他要念咒让天下大旱,等国王请咒时再放龙降雨,让国王看看他的本事,结果这个想法被人告发,国王要逮捕他,他只好先逃龟兹,后逃武威——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他得到的那卷东西不是经书而是咒书。”凌宁快言快语。

“也不完全对,他得到的的确是一部经书,后来他在武威译经,把它翻译成为了汉文。但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这说明他的那卷经书,既是经书又有咒术。就如同我国古代经典《易经》一样。这一点,从他译经前要学三年‘土语’可以得到证明,他译经的时候‘手持梵文,口宣秦言’,秦言就是古代陕西地方的方言,用陕西古方言和梵文相对。咒术要起作用,必须发音准确,这几乎已经成了现代巫术研究者的共识。这样的译法足以证明,这卷经书有咒术的存在。这也说明,古梵语的发音与古秦地方言的发音是有相同之处的。”凌教授否认了凌宁的说法,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构想。

此时,不仅仅是楚风,连凌宁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凌教授欣慰地看着专注思索的二人,笑眯眯的,也不出声。

楚风最先回过神来:“老师,您说,世上真有咒术这回事吗?”

“在上古时代,医生还没诞生之前,巫是最先出现的,那个时候的人们,有了病或者面对人力所不能解决的灾难时,第一时间都是通过巫来处理。全世界的巫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施法的时候大多要嘴里念念有词,这个通常就被人称之为‘咒’了。至于这个‘咒’能不能起作用,能起多大作用,这个我没有亲眼见过,不好说。不过,古代神话中,巫通常有着和神差不多的地位。他们也可以通过黄帝种下的建木,自由来往于天上人间。”凌教授乘机又向学生兜售了一把自己的观点。

楚风此时对神话传说的抵触情绪没有那么重了,虽然还不完全接受凌教授那些观点,但有些事情他也觉得似乎只能那么解释。

凌宁也是有着自己主见的女孩子,虽说现在学识还不如在场的这两位,但她的分析能力很强。她从凌教授那儿了解了这个昙无谶的生平后,把他和楼兰王国的灭亡串联了起来:“叔爷爷,昙无谶被楼兰人追杀是因为他知道了楼兰人的秘密!所以他只得逃到武威!这个事情不知怎么泄露出去,他被人惦记上了,拓跋焘其实是想要楼兰国的秘密,而不是这个人本身。”

“不对!”楚风插话了,“据史书记载,昙无谶是因为与当时楼兰王比龙的妹妹曼头陁林私通的事情败露才出逃的。”

“对啊!我们先假设假设昙无谶确实跟楼兰王妹妹私通了,那么他会不会就是从这位王妹手里得到了这卷桦树皮经书,也就是有关楼兰国的大秘密。为了掩人耳目,他假说是自己的师傅给的。刚开始也没有人发现,后来事情败露,楼兰王追杀他,他才逃到了武威。”凌宁越分析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我看你并不适合搞历史研究,适合去写小说!”楚风对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测向来很反感。

“你——”凌教授打断了不服气的凌宁,他对两人说:“你们说的都对,我们做学问的就是要态度严谨,楚风啊,尽信书不如无书,但是凌宁也得记住,什么事情都可以大胆假设是不错,但要注意小心求证!没有证据证明的话可不能乱下结论哦!”两人听了,互相瞪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