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2

罗伦斯以为这样的希望就降临在他的眼前。

然而,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副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轻蔑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如果罗伦斯先生有困难,或许我可以尽点微薄之力,毕竟您也帮我赚了好几次的钱。不过,我认为就算是个商人,也应该遵从神的教诲,清清白白做人,并且把诚意拿出来给

对方看。」

罗伦斯虽然不明白老板的意思,但也拚命想要解释,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却被商人擅长的抢说话拍子给堵住了口。

「您在四处奔波,想要靠著别人的同情来借钱的时候,竟然还带著女人一起行动?愚弄他人也要有点节制啊。罗恩商业公会的素质也越来越差了。」

罗伦斯听了,整个人僵住不动,商行的大门也在这时紧紧关上。

罗伦斯无法往前走,也无法后退。

他甚至忘了怎么吸气,怎么吐气。

紧紧关上的大门彷佛画在石墙上的门似的,悄然无声。想必大门的触感肯定是冰冷无比,重量也一定如岩石般沉重吧。这扇不再打开的大门,同时意味著罗伦斯在这个城镇所拥有的人脉全都断了。

这下没地方可以借钱了。

罗伦斯无意识地离开大门,他摇晃的身体擅自往后退。等到他察觉时,他早已呆站在路的正中央了。

「别杵在路中间!」

罗伦斯被驾驶马车的马夫一骂,像只野狗一样闪开,总算走到路旁。

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好?

这句话不断在眼前交错。

「汝啊,没事呗?」

赫萝的声音让罗伦斯惊醒过来。

「汝的脸色惨白呐,先回旅馆再说呗。」

到了下一刻,罗伦斯发现自己用力拨开了赫萝因担心他而伸出的手。

「你不在就好——」

罗伦斯大声斥骂,等到他发现是自己不对时,已经太迟了。

赫萝露出彷佛被万箭穿心般痛苦的表情看向罗伦斯,跟著缓缓放下因为没了去处,而悬在半空中的手。

在那之后,赫萝的脸上既没有气愤,也没有悲伤的表情,她面无表情地垂下头。

「唔……抱、歉……」

赫萝虽然勉强挤出声音这么说,但是她没有再伸出被罗伦斯拨开的手。

「啊,可恶…」

罗伦斯无法采取其他行动,只能臭骂自己。

脑海里的声音不断责骂罗伦斯过分的举动。

「…咱先回旅馆。」

赫萝轻声说道,没看罗伦斯一眼就迈步离去。

就算是在建筑物里面讲话,赫萝都能听得见。想必罗伦斯与老板的对话,她就像站在旁边般听得一清二楚吧。

这么一来,赫萝心里一定会产生很大的责任感,大得甚至敦她想要逃跑。不用说也知道,赫萝是因为担心才陪著罗伦斯奔走。

尽管如此,赫萝并没有因为她的行为造成了反效果,而随随便便道歉,或是显得困惑:她反而是顾虑到罗伦斯。罗伦斯明白赫萝这样的举动是最妥当的判断,正因为他明白,所以更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对待赫萝。

看著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的娇小背影,罗伦斯找不到话语叫住她,也没有勇气叫住她。

罗伦斯再次臭骂自己。

如果命运女神真的存在,罗伦斯此刻恨不得直直赏一拳在她美丽的脸孔上。

结果这天,罗伦斯到了日落后方可营业的路边摊也都收摊了的时间,才回到旅馆。

虽然罗伦斯很想痛快地喝一顿酒,但是他既没有那么多钱,也觉得那么做太卑劣。

要他还的醉醺醺的出现在赫萝面前,说什么他也办不到。

尽管没有去喝酒,罗伦斯却到了这么晚才回到旅馆,这是因为在那之后,他又四处拜访了许多商行。

罗伦斯甚至抱著只要丢开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哀求,对方一定会因为嫌麻烦而答应借钱的想法到处筹钱。

最后罗伦斯向四个人借到了三卢米欧尼,其中有三个人告诉他不用还钱。这样应该不难想像罗伦斯是怎么向对方借钱的。

不过,三卢米欧尼距离四十七卢米欧尼当然还很遥远。罗伦斯必须在剩余的时间内,以这三卢米欧尼作为本金设法赚钱。这并不代表事态好转。为了筹到这笔本金,罗伦斯亲手毁了生意上极其重要,而且是必要的人际关系。

到了这个地步,想以正常方式来赚钱的可能性几乎等於零。

但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罗伦斯必须先做一件事。在设法赚钱之前,有件事必须先设法挽回。正因为罗伦斯这么想,所以才会不顾后果地到处借钱。

下意识拨开赫萝的手时的触感重现,胸口像心脏直接被打中般抽痛。

罗伦斯进到旅馆的大厅里,看见吧台里的老板一脸睡意,正差点忍不住打起哈欠来。留宾海根有项规定,就是在旅馆所有的投宿客没回来之前,老板不能先就寝。超过晚上十二点后,如果

还有投宿客没回来,老板就必须通知治安队。

这是为了防止盗贼或犯罪者来到城里使坏的防范对策。

「您回来得真早。」

罗伦斯没多理会老板讽刺的招呼语,便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房间在三楼。罗伦斯不愿意去想赫萝有可能没回到旅馆,早就去了别的地方·他深呼吸两次后,才伸手准备开门。

罗伦斯心想不管开门的动作是缓慢还是迅速,反正都会发出嘎吱的开门声,於是用力开门。

留宾海根的建筑物密集,再加上旅客人数多得惊人,在这里只要是设有床铺的房间,就算得上是豪华套房。房间正中央有一张简陋的床铺,加上摆设在木窗旁边的简单桌子,光是这样的房间就被收了不少金额的住宿费。

然而,此刻的罗伦斯却是有些庆幸著房间如此狭窄。

如果空间再宽敞一些,或许罗伦斯就会犹豫是否该出声。

在木窗裂缝流泻进来的月光照射下,罗伦斯看见赫萝缩著身子躺在床上。

「赫萝。」

短促的声音在狭窄又黑暗的房间里扩散开来,这让罗伦斯陷入自己根本没有出声的错觉。

床上的赫萝也不动。

可是,如果赫萝再也不想见面,应该就不会回到旅馆来。她会缩著身子躺在床上,至少这表示她没有那样的意思。

「抱歉。」

除了抱歉两字,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话语了。然而,赫萝还是动也不动。

罗伦斯不认为赫萝当真睡著了,於是往前跨了一步,跟著他倒抽了一口气。

在那瞬间,罗伦斯感觉到脚边似乎放著锐利的刀子。一股冷汗从罗伦斯的背脊涌出,他急忙收回脚,恐怖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罗伦斯看了看脚边,再看了看床上的赫萝。

如果一个人当真在发怒,光是在他旁边就会让人有快被烧伤的错觉。罗伦斯一边暗自觉得不可能,一边缓缓伸出手。难以置信的感觉传到他的手中,他确实感觉到了赫萝的怒火。既灼热,又冰冷,如此不可恩议的空气确实存在那里。

罗伦斯下定决心把手伸进去,那感觉像是把手伸进了埋有利刀的热沙子里。这让他陷入自己的手就快变成焦炭,似乎要被利刃切碎的错觉。

罗伦斯想起在地下水道,第一次看见赫萝的狼模样时的情景。

尽管如此,罗伦斯还是打算往前踏出一步。

就在跨出脚的那一刻。

「痛!」

传来「啪唰」一声,罗伦斯发现赫萝身上的棉被动了一下,接著他感觉到自己的手碰触到硬物,同时也被拨了开来。罗伦斯察觉到自己被膨大的尾巴给拨开。确实残留在手上的疼痛感,让他甚至不会去怀疑这可能是梦境,也可能是幻觉。

然后,罗伦斯发现了。赫萝的手被拨开来时,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罗伦斯还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对赫萝来说,一定很突然。想必她有多么惊讶,就代表她有多么伤痛。

罗伦斯再次诅咒自己犯下的错。

罗伦斯取出收在外套内侧的皮袋,往床上丢去。

那是他不顾后果,只想著借钱所借来的钱。

这些是罗伦斯拿著长久以来,他在这个城市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换来的钱。

「这是我靠自己的力量筹来的钱,只有三卢米欧尼而已。虽然还得想办法筹出四十枚以上的卢米欧尼,可是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我是想拿这些钱当作本金来赚钱,但是,我的脑袋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罗伦斯彷佛对著路边的石块说话似的,得不到任何反应。他轻轻咳了一下,继续说:「我想得到的顶多是拿著这些钱去睹场罢了。不过,如果这些钱让有资格拿的人拿著,就可以钱滚钱,越滚越多,所以,我决定把钱交给你。]面向道路的木窗外传来醉汉的歌声。

「还有,万一事态就这样无法挽救,谁先用了这笔钱,就算谁赢。都到这种地步了,欠款多增加三卢米欧尼也不会怎么样。」

罗伦斯之所以会为了筹到现金,而牺牲掉人际关系,有一半原因是他认为依赫萝的智慧,或许能够拿钱滚钱;还有另一半原因是他为了让赫萝带点钱在身上。

尽管只是口头约束,但罗伦斯确实承诺赫萝会带她去北方森林。而且,如果两人在他拨开赫萝的手之后,就此分道扬镳,这样也未免太郁闷了。

身为一个商人,罗伦斯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留一些现金给赫萝。

然而,赫萝依旧没有反应。

罗伦斯往后退了一步,跟著转身拉开房门,走到走廊上。

房间里的气氛让罗伦斯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

他走下昏暗的楼梯,穿过大厅时,听见后方传来老板责备他外出的声音。罗伦斯不予理会地踏出旅馆。

方才从木窗外头传来的醉汉歌声,隐约从左边的方向传来。

再过不久后,治安队就会出来巡逻。罗伦斯已无处可去,他打算去找正为了他带来的问题而头痛不已的叶克柏,於是转身朝向右方。罗伦斯几乎是用抢的方式到处借钱,抱怨声应该也传进

叶克柏的耳中了。

然而,罗伦斯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罗伦斯心想搞不好过了今晚,就不能自由地四处走动了。这样的事实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罗伦斯下意识抬高头,他看向旅馆三楼位置的房间—也就是赫萝存在的房间·罗伦斯怀抱著如果是赫萝,或许可以用惊人的智慧帮他解围的期望;但同时也想著事到如今,怎么能够再依赖赫萝。

想到这里,罗伦斯的头拾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视线也拉回地面。

罗伦斯暗自说「去洋行吧」,并准备踏出步伐的那一刻,突然有样东西砸到他的头。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使得罗伦斯的视线晃动,身体失去重心跪了下来。罗伦斯的脑海里浮现盗贼两个字,他把手伸向腰际的短剑。然而,罗伦斯没有再受到攻击。取而代之的是硬币独特的「当啷」声响。.仔细一看,罗伦斯看见他留在床上、装了贵重的三卢米欧尼皮袋。

「大笨驴。」

然后,声音从上方传来。

罗伦斯抬头一看,双眉紧蹙的赫萝露出像月光般冷漠的眼神看向他。

[还不快上来。]赫萝话一说完。便离开木窗旁边,这时,旅馆老板打开木门飞奔出来·如果投宿在旅馆的旅人做了什么坏事,那名旅人投宿的旅馆老板也得负起连带责任。会在大半夜里外出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家伙,想必老板是出来带罗伦斯回去的吧。

不过,罗伦斯已经没必要离开旅馆了。

罗伦斯缓缓捡起掉落在路上的皮袋,对著老板轻轻挥动皮袋。

「我的钱包被伙伴丢出窗外。」

罗伦斯说完后,苦笑了一下。老板听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一边叹气,一边说:「您别吓我了。」并打开大门·罗伦斯轻轻敬了一个礼,便走回旅馆,并再度爬上楼梯往房间走去。

他手上拿著装了三卢米欧尼的皮袋·罗伦斯站在三楼的房间前面,几乎没犹豫地打开房门。

脱下长袍的赫萝盘腿坐在木窗旁边的椅子上。

「这个大笨驴。」

赫萝劈头就是这句话。

「抱歉。」

罗伦斯找不到其他话可以说。虽然这两个字是最能明确表达出罗伦斯心声的字眼,但未免也

太简短了。

然而,脑海里浮现不出其他字眼。

「钱……」

赫萝不悦地丢出更简短的字眼。

「怎么筹到的?」

「你想听吗?」

赫萝像是看到最讨厌的食物似地眯起眼睛,把脸别向他处。

然后,她搔了搔头,叹了口气说:「汝不怕咱就这么拿著这些重要的钱逃跑吗?」

「我本来就半打算把这些筹来的钱给你。万一因为我的失败,而不能实现答应你的承诺时,至少也要留一些盘缠给你——」

罗伦斯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赫萝坐在椅子上,别著脸紧抿双唇,眼里泛著泪光。

涌上心头的情感彷佛硬是要化为泪水涌出似的,但赫萝拚命想要忍住泪水。

然后,泪水随著眨眼的瞬间滑落,进而决堤。

[汝说……留盘缠给咱?] [啊……恩……]「何、何必这样……」

赫萝像是豁出去了似地用两手衣袖擦拭泪水,她没擦干泪水就站起身子瞪著罗伦斯说:「不好的人应该是咱呗?如果咱不在,汝早就借到钱了呗?汝干么不生气!咱、咱……」

赫萝握紧的拳头不停颤抖,哽在喉咙的话化成泪水从眼睛涌出。

然而,罗伦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赫萝之所以会与罗伦斯一起行动,全因为赫萝担心罗伦斯。而且,罗伦斯根本没想到会因为带著女人行动,而借不到钱。

不仅如此,罗伦斯还那样狠心地拨开赫萝的手,尽管那只是他一时的反应。

怎么想都应该是罗伦斯不好,他怎么都不可能生赫萝的气。

「那时是我不好啊。你是因为担心我,才陪我去的。我怎么可以生你气——」

赫萝直视罗伦斯。就在罗伦斯准备再开口说话的瞬间,赫萝转过身子把手伸向椅背。

「汝这个……」

然后,她举起椅子。

「大笨驴!」

罗伦斯惊讶地缩起身子。然而,被赫萝举起的大椅子却迟迟没有飞来。

罗伦斯立刻发现赫萝光是举起椅子就很吃力了,她根本没力气丢出椅子。

「呜……这个……」

罗伦斯不知道赫萝这句话是在骂椅子,还是在骂他。

不过,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虽然赫萝想要发泄情绪地丢出椅子,但以她那纤细的手臂不可能做到。她纤细的身躯在月光的照射下,倾倒向窗户边。仅管如此,赫萝还是不肯放下椅子,她的视线依然瞪著罗伦斯。

「危险!」

罗伦斯猛地冲向前,就在椅脚撞上窗框,发出「叩」一声的瞬间,罗伦斯用左手抓住椅子,右手抓住赫萝纤细的手腕。

赫萝差一些就连同椅子从窗户摔了出去,但是她依然面不改色,瞪著罗伦斯。

罗伦斯无法承受赫萝的视线,於是别过脸去。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於是拉过椅子打算先放回地上,结果赫萝意外地乖乖松开抓住椅子的手。

赫萝似乎把所有怒气都寄托在椅子上,她一松开手,娇小的身躯也变得无力了。

「……汝这个……」

赫萝轻声说,视线跟着往下移,泪水也低落在地面。

[烂好人……]叩!椅子放下的声响传来的同时,也传来了赫萝的话语。

「烂……好人?」

罗伦斯不禁反问,因为赫萝的话语太让他意外了。

赫萝的手腕仍被罗伦斯紧紧握住,她像个小孩子似的点点头。

「不是……这样…吗?汝是因为带咱去,才借不到钱……可是汝……可是汝却…」

「我不是拨开你的手了吗?我是生气了啊。不过,我不应该生气的。」

赫萝摇摇头,用著没被握住的右手打了一下罗伦斯的胸口。

赫萝的表情就像明明很想生气,却忘了应该怎么生气似的。

「咱…咱自己任性,所以才跟汝去。因为咱的任性,造成了反效果,咱当然该挨骂。可,是,咱没预料到会被那样拨开手,所以,咱很想发脾气,咱本来很想发脾气的。」

听到赫萝说到这里,罗伦斯终於明白意思了。

「看到汝那样的表情,要咱怎么发脾气啊?」

赫萝用没被握住的右手再次擦了眼泪说:「所以,咱才更是一肚子火……」

赫萝因为被拨开手而感到生气,但立刻又看见罗伦斯察觉自己不对的表情,害她想发脾气却

不能发。赫萝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罗伦斯心想自己当时一定是露出非常没出息的表情。

不过,想必赫萝心中的怒火没有因为这样就熄灭,因为手被拨开的怒气没那么容易平息。

想发脾气却发不了脾气,所以才更火大。

罗伦斯回到旅馆时,赫萝之所以没有听他说话,或许是因为赫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赫萝的反应比罗伦斯快上好几倍,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害得她不知道该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何方。

然后,罗伦斯误解了赫萝生气的理由,留下装了三枚贵重的卢米欧尼皮袋,离开旅馆。

这势必是火上加油的行为。

赫萝对自己不能发脾气的事情感到生气,这时又看见罗伦斯留下贵重的钱,让她更不能发脾气,怒火也就越烧越猛烈。

「抱歉……不对不对,我在拨开你的手时,真的认为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可能赔罪再多次,都不能挽回。」

罗伦斯缓缓道出,赫萝听了,用因愤怒而显得疲累的眼神看向他。

事实上,赫萝应该是累了吧。无论碰上任何事,赫萝都能够靠著转得快的脑筋及流利的口才解决秦情,这样的她却气愤得想要丢椅子。如果是原奉的狼模样,当然可以承受长时间的愤怒情绪。但以她现在这个娇小身躯不可能承受的了。

[……、那个,对不起。」

罗伦斯忍不住诅咒自己如此贫乏的语汇。不过,赫萝听了,只是再次用拾高的右手轻轻打了一下罗伦斯的胸口而已。

「……汝啊。」

「恩?」

「回答咱一个问题。」

看著右手直接抓住胸口衣服的赫萝,罗伦斯当然没理由拒绝,於是他点点头。

然而,赫萝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后,终於开口说:「汝……为什么会……」

赫萝的视线瞬间移向罗伦斯。

「这么烂好人?」

赫萝这么说完,便立刻别开视线,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

不过,赫萝明明别开视线,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模样,她的注意力却是全放在罗伦斯身上。

那感觉像是有所期待。

刚刚还垂著的狼耳朵挺高了一些,尾巴也轻轻地摇摆著。月光从窗户流泻进来,映照著赫萝娇小的身躯。

如果老实回答,罗伦斯之所以在拨开赫萝的手时会那么惊愕,还有拚命筹钱想留盘缠给赫萝,全都是因为赫萝是个特别的存在·这个答案一定也是赫萝想听到的答案吧。

罗伦斯低头看著赫萝,准备回答她。

这时,罗伦斯看见赫萝投来忧伤的目光。

等到他察觉时,嘴里已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个性使然吧。」

罗伦斯害怕说出了真心话,会带来超乎预期的效果。

如果采取正面攻击,想必难以攻陷的赫萝在此刻也会投降吧。

罗伦斯不愿意这么做,所以才会那么回答。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太狡猾了·这么做根本是乘人之危。

然而——「汝、汝这个……」

罗伦斯才发现赫萝的手微微颤抖著,下一刻赫萝便已抽出被他抓住的手,使出全力朝他的心窝挥出准头,并丢出话语:[大笨驴!]赫萝这一拳比罗伦斯预期的来的还重。他的身体因此往后倾,然而,赫萝盯着罗伦斯,一副「别想逃跑」的模样拉住他的衣服。

「个、个性?汝竟然说个性?就算是扯谎,也应该说因为爱上对方,这才是雄性该有的积极表现呗?汝这个大笨驴!」

罗伦斯不自觉地蒙住眼睛,因为他知道赫萝当然能够识破他的心声。

「抱、抱歉。其实我……」

罗伦斯没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罗伦斯看见赫萝揪著他的胸口,展露了笑颜·「汝啊,凡事呐,有分为就算对方扯谎也好,也都想听到对方说出口的时候;以及呐,听到对方晚了一步才说出口,只会想痛快地殴打对方一顿的时候。汝猜猜现在是什么时候?」

罗伦斯虽然被赫萝完全没有笑意的笑脸给慑住,但也勉强地回答了「后者」。结果赫萝听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叹了口气后,放开了罗伦斯。

狼耳朵及尾巴不悦地摇动著。不过,这样的反应让人很容易明白赫萝在生气。

「汝实在是个极其稀有的烂好人!在这种情况下,世上有哪个雄性不会说因为爱上对方,或是对方很重要,总之就是那种会让雌性飘飘然的甜言蜜语呢?汝心里在想什么,咱可是摸得一清二楚。真是难以置信!汝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烂好人!」

赫萝露出的不再是难以置信的眼神,而是蔑视的眼神。然而,罗伦斯并不觉得生气。

因为罗伦斯知道赫萝会有这样的反应,就表示赫萝希望听到他说出这些话。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汝是个烂好人,所以咱才能够悠哉地旅行。也许,什么都想拥有是太贪心了点。」

虽然被批得很惨,但是罗伦斯却也无法反驳。

罗伦斯心想究竟赫萝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希望他说出口呢?

她只是单纯想要撒娇呢?还是……?

就在罗伦斯想著这些事情时,赫萝突然伸出手,轻轻滑进了他的怀里。

罗伦斯心想赫萝该不会又有什么企图,当下起了戒心。然而,赫萝立刻坦承她的目的:「就算如此,咱还是希望听到汝说出口。所以,重来一次。」

罗伦斯在心里嘀咕著「饶了我吧」,但他知道如果老实说出来,赫萝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赫萝轻轻咳了一下后,看向罗伦斯,那眼神仿佛说她已经准备好了。罗伦斯见状,深呼吸一口,并定下决心。赫萝的声音随著视线传来,她的样子不像在演戏。

「汝……为什么会这么烂好人?」

赫萝湿润的双眼露出忧伤的眼神,嘴唇微微地颤抖,她抬头看向罗伦斯,那模样比先前还要认真许多。

罗伦斯知道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窜,他下定决心简短地说…

「因为你是特别的存在。」

赫萝听了,瞬间露出不像装出来的开心表情,她垂下视线,并把额头倚在罗伦斯的胸前。

罗伦斯看见超乎他预期的表情:心跳不禁加速。这时,赫萝突然又抬起头露出不悦的眼神,接著她抓住罗伦斯的手臂,往自己的背上绕。

赫萝似乎示意「给我抱紧点÷罗伦斯瞬间愣了一下,因为赫萝的举动让他觉得太愚蠢了。但是相反地,也让他觉得可爱。

罗伦斯一抱住赫萝纤细的身体,她的尾巴便满足地甩了一下。这动作让罗伦斯觉得开心,便梢加点力道抱紧赫萝。

虽然经过的时间应该极其短暂,但罗伦斯感觉两人似乎拥抱了很久。

罗伦斯感觉到赫萝纤细的背都在颤抖,因此回过神来,他发现赫萝在他的怀里笑著。

「啊哈哈哈哈,真是的,咱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是你自己要我做的吧?」

罗伦斯放松手臂说道。

「呵呵。不过,这也让汝有了机会预演,是呗?」

赫萝恶作剧地笑着说,罗伦斯听了,也不想认真地回答她了。

看到罗伦斯耸了耸肩膀,赫萝又大笑了起来。

「可是呐,汝啊。」

罗伦斯本以为赫萝又要说些什么话调侃他,结果赫萝却露出乎稳的表情继续先前的话题说:「从下次开始,让咱发发脾气好吗?汝什么都为咱著想,咱很开心。可是呐,有些时候互相发脾气、互相怒骂,会比较快解决问题。」

虽然赫萝的提议非常地不可恩议,但罗伦斯觉得这听来似乎也有道理。

换作是罗伦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样的想法让罗伦斯觉得新鲜,而且很温暖。

「那,汝啊。光看汝的脸,就知道汝是怎么筹来的钱有多少?」

「三又七分之二卢米欧尼。」

赫萝动了动耳朵后,再次把额头倚在罗伦斯的胸前。罗伦斯心想如果赫萝是想要擤鼻涕,他就准备推开赫萝;但他发现赫萝是在擦眼泪,也就任由赫萝倚著他。

终於抬起头来的赫萝,已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然后,她一脸得意地笑了笑后,开口说:「汝对咱的智慧有所期待,是个正确的选择。怎么说呢,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怎样的办法?」

罗伦斯感到既惊讶又期待,身体不由地往前倾,赫萝露出厌恶的表情推开他说:「汝别期待过头啊·万一行不通,咱可担当不起……」

赫萝把话说在前头,然后用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一句话说出她提议的方法。

她提的方法非常适合用「既单纯又明快」形容。正因为太适合了,以至於罗伦斯的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如何?可行吗?」

「不是啊,想必大家都想过类似这样的办法,但事实上都行不通吧?我想,应该也有人实际尝试过而被逮捕。」

「那是因为那些人都会求助於各种人来完成这档事,才会被发现呗。一定在第一个关卡就穿帮了呗。」

赫萝的提议是走私黄金,而且还是用既单纯又明快的方法。

不过,罗伦斯不认为贤狼赫萝会随便提出危险又不太可能成功的方法。

果然不出罗伦斯所料,赫萝说明了她认为这个方法有可能成功的根据。

「咱可以对著这对耳朵和尾巴发誓,咱有个人选应该可以实现这个方法。就咱看来,咱甚至叮以断言这个人一定办得到。可是,老实说,要拜托这个人并非咱本意……咱可是自己就可以轻松跳过这个城镇的城墙呐。但是,在汝陷入窘境的情况下。咱也不能太奢求了。]罗伦斯当然一下子就知道赫萝指的人选是谁了。

赫萝会这么说,一定是不甘心仰赖那个人的能力吧。

然而,走私黄金不是只要通过关卡就结了这么单纯。因为万一事迹败露,绝对逃不过酷刑对待,所以必须事前让协助者接收报酬,并理解走私所伴随的危险;如果彼此没有能够把性命交给对方的信赖关系,就不可能成功。

问题还不止这些,光是要说服对方负责搬运黄金:心情肯定非常煎熬。尽管报酬给得再高,都改变不了要对方赌上性命放手一搏的事实。

然而,如果真有走私黄金的可能性,现在的罗伦斯当然没有余力不去理会这个机会,他不能不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如果这个人愿意协助,就有可能走私成功,是吗?」

「只要没发生什么意外,就应该没问题呗。」

[这样啊……」

就在这个瞬间,罗伦斯开始动脑思考起走私黄金时必须有的一些考量。

如果想要走私黄金,就得支付负责搬运黄金的人足以让他艇而走险的报酬,还有遮口费。这么一来,手头上的三卢米欧尼光是要从其他城镇走私黄金就不够了。如果再支付报酬,走私赚来的钱可能会泡汤。而且,就算没有支付报酬,只有走私三卢米欧尼的黄金,根本也不够还清借

款。所以,必须设法从某处取得资金。赫萝自己就能够眺过城墙的关卡,却特地提出委托别人走私的提议,想必她是察觉到这点吧。不管找谁提供资金都一样,光是要说明走私方法就很困扰了。而且,除了要确认资金提供者愿意协助走私黄金之外,同时还必须信任对方不会背叛自己。

问题还不仅如此,最大的问题是根本没有时间。

就在罗伦斯严密思考著这些事情时,突然被拉了一下手,让他回过神来。

罗伦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手不是被拉了一下,而是赫萝松开与他十指相扣的手。

「那,其他细节汝自己想呗,咱要睡觉了。」

赫萝轻轻打了个哈欠,像在叹气似地摇了一下尾巴后,便慢吞吞地朝床铺走去。

「什么啊,你要睡了啊?」

罗伦斯原本打算要借用赫萝的智慧,於是这么问道。赫萝躺在床上,把粗陋的棉被拉向自己后,采出头来看向罗伦斯说:「咱又不清楚城镇的详细状况。除了走私黄金的可能性之外,其他事就算是咱想动脑,也没用呗。」

「说的也是」罗伦斯暗自想著。赫萝继续笑说:「还是汝希望咱陪在汝身边啊?」

罗伦斯想起预演的事。不慌不忙的说:[是啊,我希望你陪。]「太冷了,咱不要。」

赫萝立刻回答后,便用棉被盖住头。她那露在棉被外头,看起来比棉被还要温暖的尾巴开心地甩著。

罗伦斯想到一人旅行绝对无法拥有此般乐趣,不禁展开笑颜,接著深深呼吸一口气。

明天,从太阳升起到日落之前的这段时间,如果不设法采取什么行动,罗伦斯就得带著这份乐趣作为伴手礼,去拜见老天爷了。

不过,还有机会。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个机会当成种子撒下,让种子开出成功的花朵。

罗伦斯坐在被赫萝纤细的手臂举起的椅子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皮袋。

当啷!熟悉的钱币碰撞声在一片宁静的房间里,静静地响起。

马车「喀啦、喀啦、喀啦」地在石块铺成的路面行进著。从窗户往下一看,马车货台上载满了蔬菜,应该是一大早就得去市场报到的商人吧。除了马车之外,路上也开始有行人三三两两地走动著。

才想著教会的早课钟声差不多该响了,就听到大圣堂的钟声响彻泛白的天际。尽管这里距离

大圣堂有好一段路,但厚沉的音调却十分响亮。

接著,在大圣堂的钟声还没停下来之前,散落在城里四处的小教会跟著敲响钟声。这是早晨的小小喧闹。

对城里的居民来说,或许已经习以为常:但对於清晨里只听得到鸟鸣的旅行商人来说,这些声音听来稍嫌刺耳。所以,对於拥有人类远远比不过的灵敏耳力的狼来说,似乎显得相当刺耳。

赫萝发出不悦的呻吟声后,缓慢坐起身子。

「……」

「早。」

赫萝没有出声,只是表情不悦地点点头。

「肚子饿了。」

然后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广场上的摊贩差不多出来了吧?」

「恩。」

赫萝像只猫一样伸展身体后,用手梳开尽管刚起床,却依然柔顺如绸缎的长发·[那,汝想了—整晚的结论是啥?」

[行的通。]赫萝刚梳理完头发。正准备开始梳理她真正重视的尾巴。听到罗伦斯如此明确的回答。

她露出惊讶的眼神看向罗伦斯说:「难得汝说话会这么白呐。」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见赫萝故意别开视线,罗伦斯没多理会她,便继续说:「不过,必须克服两个难关。」

「两个?」

「除了得说服搬运黄金的人之外,还必须说服能够提供资金采买黄金的出资者。光凭我手头上的三卢米欧尼,没办法支付搬运工的报酬。」

赫萝稍做思考后,脸上写著问号看向罗伦斯说:「汝少算了一道难关呐。汝只剩下今天一天的时间呗?咱们有可能从很近的地方走私黄金进来吗?」

不傀是自称贤狼的赫萝,转动脑筋的速度快得惊人。

可是,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思考,当然能够想到连贤狼也想不到的地方。

「这个问题我当然也考虑到了,也认为这才是最大的难关。不过,该说是意外呢,还是奇迹呢,我想到了一个能够顺利解决难关的妙计。」

「喔!?」

看见赫萝露出仿佛师父在考验徒弟般的笑容,罗伦斯也有些得意地笑笑。

「只要让雷玛里欧商行出资就行了。」

赫萝轻轻歪头。

雷玛里欧商行是与罗伦斯同样濒临破产的商行。即便如此,以雷玛里欧商行的规模来说,罗伦斯不认为他们会让自己落得身无分文的下场。为了能够有起死回生的大逆转,雷玛里欧商行一定还拥有坚守不放的资产。罗伦斯打算说服雷玛里欧商行把这笔贵重的资产拿来走私黄金。雷玛里欧商行自身也陷入即将破产的窘境,如果这时向他们提出能够顺利走私黄金的妙计,为了度过难关,他们一定愿意上贼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走私黄金最怕的就是遭人告密。也就是说,雷玛里欧商行一旦接受提议,上了走私黄金的贼船,如果罗伦斯先走上破产之路,那他们势必会很困扰。一个即将踏上黄泉路的人,是不会懂得客气的。只要罗伦斯说出雷玛里欧商行企图走私黄金,雷玛里欧商行将永远失去起死回生的大逆转机会。

所以,雷玛里欧商行只能暂时中止向罗伦斯讨债。为了防止告密,除了让罗伦斯也成为共犯外,雷玛里欧商行别无选择。

这就是罗伦斯花了一整晚思考出来的结果。

[不过,不管要怎么行动。现在都得思考没有时间的问题。」

当下最大的难关就是时间。

「恩。既然这样,那吃完早餐后立刻行动呗。」

「早餐?」

「饿肚子就没有力气战斗,是呗?」

听到赫萝这么一说,罗伦斯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不过,不知道是熬了夜,还是想到接下来的行动让人心情沉重,罗伦斯没什么食欲。

不过,赫萝定下床后,把长袍当作裙子绑在腰际上,动作迅速地戴上三角头巾,她精神奕奕地说道:「咱想吃肉。」

听到赫萝一大早就提议要吃肉,就算此刻的罗伦斯身体状况绝佳,也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在摊贩吃完早餐后,罗伦斯与赫萝两人直接再次前往雷玛里欧商行拜访。不过,这回不是坐马车,而是徒步,所以两人从正面玄关进入。

因为正面玄关位在大街上,所以店面一如往常。罗伦斯打开没写著准备中,也没写著营业中

的大门走进商行,空气中弥漫著商行面临营运困难时所散发的独特气味,刺激著罗伦斯的鼻腔。

这空气显然不同於满怀希望的早晨空气。绝望的气氛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著近似饥饿感的焦躁,以及焦躁所散发出来的热气。不过是有钱没钱的差别,竟然能够让现场的空气如此变质。

「呃——请问是哪位呢?」

商行里有几名员工表情僵硬地注视著早晨突来的访客,其中一名看来较为冷静的中年男子礼貌地搭腔。这名男子的身材过於瘦削,应该是天生的吧。

「我是昨天前来拜访过的罗伦斯,我有事想与雷玛里欧先生商量。」

「是这样啊。那么,请往这边……啊,不好意思,您的同伴是?」

「她是我的徒弟·为了图方便,所以才让她打扮成城市女孩的模样。以她的资质,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远近驰名的女商人吧。为了让她多多学习,我希望她可以同席。」

罗伦斯面不改色地扯了个大谎,对方听了,似乎也认为就是这么回事。女商人虽然罕见,但立志成为女商人的人并不算少。

「那么,请往这边走。」

罗伦斯跟著男子往商行里面前进,赫萝也跟在他后头。一楼办公室里的所有员工脸上都挂著黑眼圈,眼睛布满了血丝。想必他们就像昨天的罗伦斯一样,连日熬夜绞尽脑汁思考著如何调度资金吧。

[请在这里捎等一下。]男子将罗伦斯两人带到位在三楼的房间,这里平时应该是用来洽谈宝石或辛香料等昂贵商品的房间。罗伦斯弯身而坐的不是只贴上布料的硬椅子,而是填充了棉絮,并贴上皮革的软沙发。

「您是罗伦斯先生没错吧?方便请问您有什么要事吗?」

「请转告雷玛里欧先生,我想与他商量有关能够还清我欠贵行的债务,视状况甚至能够让贵行还清负债的方法。」

罗伦斯面无惧色,勇敢地直视男子的眼睛这么说,男子听了,像是遭到雷击似地挺直背脊,并且瞪大了眼睛。男子随后突然露出怀疑的眼神看向罗伦斯,想必他以为罗伦斯是那种闯进陷入危机的商行,然后夺走一切,连根骨头都不留的盗贼吧。

「您当然会怀疑。所以,我才想与雷玛里欧先生好好谈谈,」

男子听了,似乎因为被对方看出自己的心声而显得羞愧。男子慌张地低下头,说了句「我这就去转告老板」,便走出房间。

雷玛里欧十之八九会上钩吧,因为罗伦斯刚刚说的话是事实。来到濒临破产的商行的访客,通常尽是些想要分割财产的商人。这些商人想要尽可能地回收寄放在即将沉没船上的钱,他们就像饿死鬼一样聚集在商行。在这样的状况下,如果有人能够拿出大逆转的机会在商行面前晃啊晃,商行不可能不上钩。

说到赫萝所提议的走私黄金可能性,不仅是罗伦斯的债务,就算雷玛里欧商行背了天文数字的负债,也都有可能创造出足以还清所有债务的利益。

但是,赫萝想到的点子如果不先让雷玛里欧商行上钩,就无法成功。

还有,万一事迹败露,就逃不过死刑·尤其是雷玛里欧商行的亲戚们,恐怕将无法继续在这个城市生活,这些都是风险。

不过,如果就这么坐以待毙,最后的结局也是差不了多少。既然是这样,雷玛里欧商行一定会愿意赌上一把。这么一来,罗伦斯除了能够还清欠雷玛里欧商行的债务之外,同时也作了一个莫大的人情给对方。

面临的危机越惨重,情势逆转时可获得的利益就越大。

就如在波罗逊被识破骗人招数,而不得不接受罗伦斯强势交易的拉多培隆商行老板一样。

罗伦斯想起这件事不禁苦笑,但他告诉自己忘掉过去,只往前看。

无论如何都得设法让雷玛里欧商行加入这场赌局,这是第一个必须克服的难关。罗伦斯深呼吸一次,挺直背脊后,发现有视线集中在他的脸颊上,於是朝那个方向看去。除了赫萝,当然没别人了。

「别伯,有咱在。」

赫萝扬起一边的嘴角。露处尖牙,那是值得倚赖的无敌笑容。

[恩。]所以罗伦斯简短地回答,因为他知道信赖与简短的话语是成正比的。如果双方的关系够亲近,根本不需要冗长的合约书,只需要互相握个手就行了。

然后,传来了敲门声。

门打开后,与罗伦斯同样憔悴的汉斯·雷玛里欧就站在门前。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计画的第一步就此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