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3

埃布说想要二千五百枚银币。

艾林金仿佛在卖关子似的,露出了更浓的笑意。

不管在哪个时代,出钱的人总是会占优势。

“以崔尼银币来计算,是两千枚。”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但是能套出两千枚资金的话,已经是万万岁了。

罗伦斯好不容易才没有让对方察觉到自己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不过看来埃布也同样如此。

她的侧脸呈现出很不自然的平淡表情。

“虽然埃布小姐曾经提出过两千五百枚的条件,但是我想对个人的旅行商人提供这种交易似乎有点勉强。我想,这就是那个……跟皮草交易相关的一环吧?因此,作为交换条件,我们不会收手续费,而是把全额出借给你们。只是,由于我们并没有存放这么多银币,就向你们支付六十枚卢米欧尼金币好了。”

卢米欧尼金币一枚大约相当于三十四枚左右的崔尼银币。虽然不知道雷诺斯城的具体行情如何,但是比起货币之间的交换,货币将会在换取其他东西的时候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在某种情况下,这也许能收购到远远高于二千枚崔尼银币所能买到的皮草。

比这更令人吃惊的,是对方提供了满额的融资。

高价的货币,其存在本身就很贵重。可以根据情况熔铸成万能财产的金和银这类货币,当然不能跟纸做的金钱相提并论了。

在纸上写名字借走货币的时候,被从中抽取某种程度的手续费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他们却说不会这样做。

“还真够豪爽的嘛。”

埃布低声说道。

“这是投资啊。”

艾林金露出更深的笑意说道。

“你是个聪明人,很擅长根据这个镇的状况和人际关系来牟取利益。昕以我想你一定会取得成功,得到更大的发展吧。我们也希望能从中沾点光。而且——”

他把视线转向罗伦斯说道:

“你是个幸运的人,你们两位在这个城镇相遇,就只能说是一种幸运了。而且,面对这么大规模的交易,你也并没有兴奋得手舞足蹈。所以我们认为你已经习惯了这种幸运。我们的买卖有很大程度上是依靠运气的。如果不是习惯了幸运的人,那么就反而会被绊倒。我们在这一点上,信任着你。”

竟然还有这种称赞别人的方式——罗伦斯不禁对此深感佩服,同时也觉得自己能被称赞的要素,确实也只有运气了。

正当他怀着这种不知该算是自虐还是感叹的感情时,却感觉身旁的赫萝似乎轻笑了一下。

“毕竟我们的买卖就相当于寻找金矿,为了获得协助者。我们是不会吝惜进行一点投资的。”

“那么,能让多数人闭上嘴巴的现金,到底该怎么领取才好?”

听了埃布的话,艾林金才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采购皮草的地方是亚其埃商会吧,你的眼光的确不错。真是希望能赐教一下——”

“我的声音有点沙哑,说话很辛苦啊。”

埃布那听来不像开玩笑的硬质声音,以及艾林金那种从另一个角度听来就像在恐吓的、像蛇一样阴森的话语。

跟罗伦斯至今为止经历过的对话完全不一样的,异样的交流。

当然,进行商谈的双方并没有培养友好关系的必要,但是在两人的交流中,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人情味。

只要能赚钱的话,就不必理会对方采取什么态度。

这种气氛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

“是领取方式吗?那就悉随尊便吧。”

“怎么办?”

埃布第一次把视线转向身旁的罗伦斯。

由于并没有事先谈好,罗伦斯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要是把耀眼的金币放在身边的话,晚上也会因为太刺眼而睡不着的。”

罗伦斯稍微挺起腰身,露出了笑容。能够这样做,也许都是多亏了身边有赫萝在吧。

艾林金“哦”地露出了感叹的表情,然后晃动着肩膀笑道:

“这简直是令人如梦初醒的回答。运用的金额越大的话,品位也自然会高贵起来呢。说白了,商谈时的内心从容程度,就经常取决于能说出什么样的讽刺之言。在让别人感到谦逊的同时,也不丧失其锐气的话语,才是真正的从容自若。我也要学习一下才行。”

大概是日常都理所当然地进行着巨大金额的交易吧。要说借出两千枚银币要支付的手续费,应该也会是相当程度的数字,而现在他却干脆地说不收手续费。

在商人不断往上爬的未来,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吧。

“那么,在采购皮草的时候再交给你,这样没问题吗?”

估计到埃布或许会有什么想法,罗伦斯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她插嘴。可是她最后也没说什么,罗伦斯最后这么回答道:

“就请你这么办吧。”

“明白了。”

然后,艾林金就向罗伦斯伸出手来。

罗伦斯接受了他的请求,比刚才更为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接着他又把手伸向埃布,埃布也欣然接受了。明明进行过那么针锋相对的交流,现在却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愿你们的买卖顺利成功。”

看样子完全不相信神的艾林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那副模样,简直充满了即使践踏神灵也要赚钱的气概,甚至令人感到某种神圣的氛围。

“真是个让人不爽的男人。”

把文书叠起来后,埃布刚走出商会就这么说道。

对于这充满感情的话语,罗伦斯不禁感到有点意外。

“拥有这种气氛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自己到底是一个何等渺小的旅行商人,我算是确实体会到了。”

听罗伦斯发表了率直的感想,埃布就把头巾下的视线投向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然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至少对我这种做惯了一两百枚银币的小买卖的商人来说,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但是也回答得不错嘛。”

“这是指金币的比喻吗?”

埃布点了点头,慢慢迈出了步子。

罗伦斯握起赫萝的手,也慢慢地跟随在后。赫萝仿佛已经完全领悟了自己的角色关键似的,一直老实地保持着沉默。可是这样握起她的手,却觉得稍微有点热。

大概是对艾林金的视线觉得很不爽吧。

“对我们来说,那种回答反而更新鲜。艾林金还慌了起来呢,市井的旅行商人也的确不能小看。”

“那真是承蒙夸奖了。”

听罗伦斯这么回答,埃布就发出了咳嗽般的笑声。

“你啊,实际上该不会是哪个大商会的大少爷吧?”

“在某个晚上,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真是败给你了——埃布低声说着,罕见地从头巾下向他投来并不锐利的目光,说道:

“你不觉得说话说得口渴了吗?”

虽然交易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总算是跨过了一道门槛。

罗伦斯还没有寒酸到反对这个提议的地步。

在港口附近,就算到了夜晚,也还是会有出售酒水的露天摊档。

罗伦斯要了三杯葡萄酒,在附近找了个被遗弃的空木箱坐下。

“预祝我们的交易成功。”

带头说出干杯祝语的是埃布。

三人拿着边缘处有好几个缺口的陶瓷酒杯做出了碰杯的动作,然后喝下了葡萄酒。

“对了,你可别怪我到现在才说这个。”

“是什么事呢?”

“你的伙伴,到底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咦?”

他掩饰不住惊讶神色,并不是因为在交涉之后松懈了下来。

而是由于他没想到埃布会对这种事感到在意。

“难道就那么出乎意料吗?”

埃布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幸好赫萝正用双手拿着盛有葡萄酒的陶器,保持沉默。

“虽然我说过不会追问,但也会觉得在意吧。”

“嗯……不,也经常被人问到啦。”

“那么,在哪里捡来的?就算你说是遭到农民起义而没落的领主独生女,我也不会吃惊。”

虽然这是身为没落贵族的埃布才能开的玩笑,不过要是说出真相的话,就算是埃布也会大吃一惊吧。听到赫萝背后传出了细小的沙沙声,罗伦斯马上以极其不经意的动作轻踩了一下赫萝的脚。

“听说是出生于北方的,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直在南方的小麦产地生活。”

“哦哦。”

“我跟那条村有过好几次交易,也有认识的人,所以在途中也顺便绕路到了那里。就在那时候,她就擅自钻进了我的货物里面。”

说起来——罗伦斯回想起赫萝当时正是钻进了皮草之中。

毕竟赫萝自己也有尾巴,大概也是跟皮草有缘份吧。

“她说想回去故乡,所以虽然经历了迂回曲折的过程,结果我还是成了领路人。”

毕竟完全没必要说谎,因此他说起来也很轻松。赫萝点了点头,埃布也喝了一口酒。

“简直就像那些庸俗诗人的歌词一样的相遇方式啊。”

罗伦斯笑了起来。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只是,在那之后的交流却不是用金钱能换来的东西。

那是既荒唐,又开心,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永远持续下去的生活。

“虽然我更在意那迂回曲折的过程,不过那恐怕是就算面对神父也不能说的话吧。”

“正确来说的话,是正因为面对神父才不能说。”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罗伦斯所说的意思,跟埃布所理解的意思,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埃布不禁放声大笑。然而港口也并非宁静到会有人回头看她的程度。

“嗯,毕竟是穿这么华美的衣服,我也能理解那是很不错的相遇啦。”

“一不小心就被她自己拿钱买了啊。”

“我想也是。感觉也很聪明嘛。”

风帽下的赫萝,现在肯定是一脸得意吧。

“毕竟关系也好像不错嘛。只是,在旅馆里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们小声一点为好。”

刚打算喝下葡萄酒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刚想着旅馆的对话会不会全都被对方听到,却同时领悟到这只是套话的陷阱。

赫萝仿佛在说“别中这种圈套”似的,反过来踩住罗伦斯的脚。

“要珍惜啊。虽然相遇可以用钱来买,但也还是无法决定其是好是坏。”

可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埃布的视线却在头巾下游移。

埃布露出了那双蓝色的眼瞳。

那双眼眸的蓝色,是凝聚着高贵品格的苍蓝色。

“因为买下我的那个暴发户,实在糟糕透顶了。”

说完,埃布就把视线从罗伦斯身上移开,瞥了一眼赫萝,然后又转向港口的方向。看到埃布的脸上露出自嘲般的笑容,罗伦斯才从她的侧脸上移开了视线。

“虽然说不希望得到别人同情的话也是骗人的,不过毕竟是过去的事。而且,那家伙很快就死掉了。”

“是……这样的吗。”

“嗯,虽然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国家里非常盛行羊毛交易。由于跟外地商人争购期货,在花了超出自身承受力的资金时,国王却转换了政策,于是很快就破产了。在每天都苦于没钱买面包的没落贵族看来,那可是一笔令人难以置信的巨额交易啊。然后,他还是个自尊比贵族还要强的男人,因此在破产已成事实的那一天,他就用匕首刺破喉咙死掉了。不过,光是这一点也算是符合勃兰家身份的终结吧。”

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更不是嘲笑那个暴发户商人。埃布反而是以怀念的口吻讲述道。

如果这是演技的话,罗伦斯大概也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婚礼也很豪华啊。老头子还哭着说,就算在勃兰家的历史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排场。虽然,对我来说就跟葬礼没什么分别。不过即使那样,也并非全是坏事。其中一点就是不需要为吃饭而发愁,另一个就是没有生小孩。”

没有谁会比贵族更重视血缘了。

孩子并不是由神授予的存在,只会成为政治的道具。

“同时,我时不时从那家伙的钱包里抽掉的钱,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虽然破产之后连整座房子和财产都被剥夺了,但我还是剩下了足以作为商人创业的资金。”

虽说是暴发户,但既然是能买起贵族大屋的商人,那就应该经营着具备相当实力的商会。

身为贵族的埃布选择了商人的道路,而且能起步得如此顺利,大概都是多亏了留在那个商会的人们的协助吧。

“我的梦想,就是要建立一个超越那家伙的商会。”

埃布自言自语地说道。

“能把我买下来只是一种幸运,实际上我并不是那种家伙能买下来的便宜商品——我很想证明这一点。是不是很孩子气呢?”

埃布以沙哑的声音说道。那张面露笑容的侧脸也显得格外年幼。

在决定跟埃布合作展开皮草交易的时候,在最后握手的瞬间,埃布的手正在颤抖。

在世界上,是绝对不存在不输给任何东西的完美之人的。

“哈哈。算了,你就忘掉我的话吧。偶尔我也会想说出来给别人听听。也就是说我还没成熟。”

埃布说完就一口喝光了葡萄酒,小声打了个嗝。

“不,不对。”

埃布稍微抬起了头巾的边缘,到底是有什么意图呢?

“我是在羡慕着你们啊。”

那蓝色的双眸,仿佛感到很耀眼似的眯细了起来。

罗伦斯苦恼着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以喝酒作为逃避。

这样肯定会被赫萝取笑吧,罗伦斯心想。

“嘿嘿,真是荒唐的事。我们要在意的就只有赚钱这件事,没错吧?”

罗伦斯注视着自己那映照在葡萄酒中的面容。

跟埃布一样,那是一副不像商人的表情。

“的确是这样。”

罗伦斯一口气把酒喝光,如此说道。虽然之后也不知道会被赫萝说些什么,但是埃布最后却发出了简短的干笑声,在站起身来的时候,两人都同时恢复了商人的表情。

“会议的结论一旦被公布,我们就马上前往交易。你就随时把自己的所在地告知亚洛尔德老头吧。”

“明白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身经百战的商人,伸出了粗糙的右手。

“交易应该会很顺利吧。”

“当然了。”

罗伦斯握住了那只手,如此说道。

罗伦斯想起在刚进入雷诺斯时,自己对赫萝说“就算见到狼的皮草也不要生气哦”的那个时候,赫萝作出的回答。

虽然自己也没必要特别在意,但要是哪个认识的人成为对象的话,那自然是无法心安了。

这看来在买卖上也是适用的。

为了养子而进行的孩子买卖,为获得劳动人手而进行的奴隶买卖,都是不可或缺的生意。那也不是什么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肮脏交易。

但是,只要稍微想像一下“如果真的要把赫萝卖掉该怎么办”,罗伦斯的内心就会感到忐忑不安。

对于教会指责人身买卖的洁癖教条,罗伦斯也似乎第一次产生了共鸣。

经过一系列的交涉后回到旅馆,埃布说要跟亚洛尔德再大喝一顿,于是留在了一楼。

一脸无奈地躺倒在床上的,在跟这件事有关的人员之中,恐怕就只有赫萝一个了。

“真是的,简直是浪费时间,实在让人气恼。”

罗伦斯一边点亮动物油的蜡烛,一边苦笑着说道:

“所谓‘就像从邻家借来的猫一样’,就是指这副模样吧。”

“毕竟说耍靠这猫来接钱啊,除了老老实实装乖巧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罗伦斯认为埃布说的话值得信赖,埃布也作出回应,交易进行得非常顺利。只要不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态,皮草的交易将会取得成功,到时候就能获得为数庞大的利益——即使抱着这种想法,罗伦斯也不认为这是什么乐观的估计。

就算提前感受到乞丐所说的那种肚皮鼓起来的喜悦预兆,也应该不会有人会笑出来。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因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作为城镇商人起步的根基。

“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罗伦斯说着,轻轻摸了摸下巴的胡子。

“谢谢你。”

赫萝瞥过来的视线并不怎么友好。她以甩掉灰尘的动作摆了摆耳朵,仿佛在说“怎么都无所谓”似的叹了口气,然后把上仰的身体转换为平伏的姿势,打开书读了起来。

只是,她这种姿态在罗伦斯看来,就好像在掩饰羞涩的内心一样。

“书上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故事吗?”

看到赫萝一边看书一边脱起了长袍,罗伦斯就心情愉快地顺便帮了她一把。既然她也没有怎么反抗,那么关于“掩饰羞涩”的推测也应该不会相差太远吧。

“很多都是诡异莫名的故事。还说在两条道路相交的地方被埋着一个会唱不祥之歌的恶魔。”

“啊啊,那是经常听说的事了。”

“唔?”

脱下长袍后,她的头发就像撒在水面上的油一样扩散开来。罗伦靳先帮她整理好头发,然后回答道:

“那些拿着乐器辗转于各个城镇的、被唤作乐士的家伙啊,有时会被人说成是会给城镇带来不幸或疾病的恶魔。就因为这样,把那些家伙处以绞首刑的地点,都一定是在镇外道路的交叉点上。”

“哦……”

看到松缓的腰带搭在她尾巴上仿佛很碍事的样子,罗伦斯就顺手帮她拿开。作为回礼,赫萝把尾巴蹭了过来。

正当罗伦斯怀着恶作剧心理想要摸她尾巴的时候,却被她躲开了。

“这是由于他们盼望被视为恶魔的乐士死后,其灵魂会去往别的地方。所以,在城外两条道路交叉的地方,石块之类的东西都会被慎重地挪开,洞穴也会被细心地填平。因为传说要是谁在那里被绊倒的话,就会让埋在那里的恶魔苏醒过来。”

“唔,人果然是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赫萝很佩服似的嘀咕了一句,又重新把视线转向书本。

“狼是没有迷信的吗?”

“…………”

看到地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罗伦斯还以为自己踩中她尾巴了,不过看来只是陷入了沉思而已,过了一会儿,她把视线转了过来。

“听你这么说我才发现,的确是没有。”

“唔,小孩子也不会害怕得不敢晚上去小便,这也不错嘛。”

赫萝好像感到很意外似的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说我啊?”

“呵呵。”

她笑着甩了几下尾巴。罗伦斯轻轻戳了戳赫萝的脑袋,她就好像很痒痒似的耸了耸脖子。

然后,罗伦斯不经意地把手放在赫萝的头顶上。

本来以为她会拨开,可是赫萝没有动,只是抖了抖耳朵。手掌上传来了赫萝那小孩子般的比常人稍高的体温。

一片寂静的四周,无法替代的时间。

接着,赫萝仿佛终于做好准备似的,突然开口说道:

“汝没有向咱询问那一连串话语的真伪呐。”

她所指的大概是埃布的话吧。

罗伦斯移开了放在她头上的手,仅以点头作为回答。

赫萝甚至没有投来确认的视线。似乎觉得光是这种感觉就足够了。

“如果你问咱是真是假的话,咱可以痛快地捉弄汝一番再告诉汝,好好让汝对咱感恩戴德了。”

“真的好险啊。”

听罗伦斯这么说,赫萝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然后,她把脸抵在床上,抬起视线看着罗伦斯。

“咱也明白汝想要凭自己来判断一切的理由。汝就是对把咱卖掉抱有某种奇怪的责任感呗?但是,咋也知道人并不是那么坚强的。如果有确认话语真假的方法,就应该会有依靠的的欲望。可是汝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虽然很想知道赫萝这样问的真正用意何在,但是想太多的话反而会引火烧身,所以罗伦斯还是老实回答道:

“要是我忘记了那些原则的话,我想生气的那个应该是你吧。”

“……还真是个守规矩的家伙。偶尔也对咱撒撒娇怎么样?”

一旦开始有所依赖的话,第二次依赖的门槛就绝对会比上次降低一点。

也就是说什么事都会有习惯性。能够一直不忘记这一点的,就只有圣人而已。这点自觉罗伦斯还是有的。

“我毕竟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啊。”

“什么事都一样,只要多加练习就会习惯的。”

罗伦斯帮她束起的头发,正随着沙沙的声音滑落下来。

“想要练习一下吗?”

“练习撒娇?”

罗伦斯半开玩笑地反问道。只见赫萝那悠然晃动着的尾巴慢慢垂了下来。

赫萝闭了一下眼,接着又慢慢睁开。她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流露出仿佛会原谅自己一切失败似的温柔眼神。

可以接受任何撒娇的表情,也许就是这样了。

如果这是故意捉弄罗伦斯的话,恐怕世上就没有比这性质更恶劣的玩笑了。

要是被这种圈套算计到的话,又有谁能加以责备呢?

因此,罗伦斯的头脑就变得更冷静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会这样想:赫萝竟然为了取笑自己而布下这种圈套,说不定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