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自平原的消息

方才走进来的裂缝中,有一段路完全被黑暗所包围。佩林抬头望去,发现高处有一块崖壁因刚才的地震而塌落,斜靠在对面的山崖上。他小心翼翼地盯着那段黑暗的路,几个跨步就跑过了那里。但那片岩石看起来和对面的崖壁嵌合得相当牢固。那种欲望又回到他的脑海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不,烧了我吧!不!它又消失了。

当佩林再次看到营地的时候,山谷里已经充满了落日留下的奇怪影子。沐瑞正站在她的小屋外面,抬头盯着这道裂缝看。佩林在她的注视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是一位容貌漂亮、身材苗条的黑发女子,身高还不及佩林的肩膀。身为一位两仪师,至上力的长时间浸染,让她的脸上显不出岁月的痕迹。她的皮肤柔嫩平滑,但她的眼里却写满了沧桑,这让佩林一直无法确定她大概的年纪。她的海蓝色绸衣上满是皱褶和灰土,平时总是精心梳理的头发也显得凌乱不堪,而一块污泥此时就印在她脸上。

佩林垂下目光。她知道他的事,整个营地里,只有她和岚知道。而他不喜欢看到她的目光,不喜欢看到她目光里那种对于他的了解。黄眼睛。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能鼓起勇气去问她,对自己,她都知道些什么。一位两仪师知道的事情一定比他来得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他不是有意……这是个意外。”

“意外。”沐瑞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她摇摇头,消失在小屋里,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些。

佩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下走向营地。明天早晨,兰德和这位两仪师之间会发生另一场争吵。要不,就是今晚。

谷地的斜坡上堆积着好几棵倾倒的大树,而挂着泥土的树根也被彻底剥离地面。土地断裂崩碎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小溪旁,溪流中也出现了一块原来不曾有过的大石头。对面斜坡上,有一间棚屋倒塌了。大多数夏纳人都聚在那里,正努力将它重新搭建起来。罗亚尔也和他们一起工作着,巨森灵一个人就能举起需要四个普通人才能举起的巨大原木。乌诺的咒骂声不时会传到佩林耳边。

明一脸不高兴地站在营火旁边,用一只瓦罐烹调着什么。她的脸颊上有一小块瘀伤,空气中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肉食烧焦味。“我讨厌做饭,”她带着郁闷的神情朝瓦罐里张望,“如果这东西有什么不对,那可不是我的错。有一半食物都被泼到火里去了,都是因为兰德的那个……他凭什么让我们像谷物包一样翻来滚去的?”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臀部,然后又立刻将手缩了回去。“等会儿我看见他,一定要好好打他一顿,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她朝佩林挥舞着手里的木勺,仿佛她现在就想揍佩林一顿。

“有人受伤吗?”

“如果瘀伤也算的话,那么大家都受伤了。”明生气地说,“还好啦,他们一开始都心慌得不得了。后来沐瑞向兰德藏身的那个山谷裂缝跑去,他们才知道这是兰德干的好事。如果那个龙想把整座山扔到我们的脑袋上的话,那他一定要有个不错的理由。不过,即使他要他们剥掉自己的皮,在自己的骨头上跳舞,他们也会欣然接受吧!”她哼了一声,将勺子用力地在瓦罐上敲了一下。

佩林回头看了沐瑞的小屋一眼。如果莉雅受了伤,或者如果她死了,两仪师不会这么轻松地走回屋里的。那种等待的感觉仍然存在,无论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事,它还没发生。“明,也许你最好离开,明天早晨就走。我还有一些银币可以给你,沐瑞一定也会给你足够的钱,让你能加入一支海丹的商队中。你可以平安地回到巴尔伦,再也不必理会这些事了。”

明定定地望着佩林,直到佩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最后,她说道:“你真好,佩林,但我不能这么做。”

“我以为你想走,你总是说,你留在这里是迫不得已的。”

“我认识一名伊利安的老女人,”明缓缓地说,“当她年轻的时候,她母亲为她安排了一个婚姻,而婚姻中的男方她从没见过。伊利安人有时就是会这么做。她说,在和那个人共同度过的第一个五年里,他们总是在吵架,但是到了第二个五年,当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因为没人跟他吵架而感到很不舒服。她说,直到后来,当他去世之后,她才发现他已经成为她一生的挚爱。”

“我听不出你说的这件事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明的眼神告诉佩林,她知道他并没有想去理解她的意思。她的声音也渐渐失去了耐性:“我的意思是,命运为你所做出的选择,并不一定是不好的;即使你相信自己就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十天的爱惜也好过一辈子的懊悔。’”

“我对你现在说的这些就更不明白了,”佩林告诉明,“如果你不想,你就不必强迫自己留在这里。”

明将勺子挂在戳进地里的一根叉子上,然后踮起脚尖,在佩林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个动作吓了佩林一跳,“你真是个好人,佩林·艾巴亚,虽然你什么都不懂。”

佩林心神不定地朝她眨了眨眼,他真希望自己能知道兰德或者麦特在这种情况下的想法。他从来都无法和女孩子坦然相处,而兰德总是能把这种事处理得很好。还有麦特,在家乡伊蒙村,大多数女孩在谈到麦特时都会嗤之以鼻,说他永远都长不大;但麦特对付女孩子确实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你呢,佩林?你难道不想回家?”

“我一直都想,”佩林真诚地说道,“但我……我不认为我能回家,至少现在还不行。”他转头望向兰德所在的山谷。我们被紧紧绑在了一起,不是吗,兰德?“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他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明应该不会听见,但女子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还有赞许。

这时佩林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抬头望向山坡上沐瑞的小屋。昏暗的暮色中,两个身影正从那儿走过来,其中一个是女性,即使在崎岖、倾斜的山坡上,她的身姿仍然轻盈、优雅。另一个是男性,那位女子的高度大约到男子的胸口。接着,男子转身朝夏纳人工作的地方走去。即使是在佩林的眼里,他的身影依然模糊不清。有时,他整个人似乎在眨眼间就完全消失了,但随即又会神秘地从空气中显现出来;有时,他的身形会有一部分没入夜色中,可是在下一瞬间又会如轻风一般浮出。只有斗篷能形成这样的掩蔽效果。这让身材魁伟的岚看上去和小巧的沐瑞一般难以捉摸。

在他们身后,佩林看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更加模糊的身影,一个掩映在树丛间的身影。那是兰德——这是佩林的想法,他要回自己的小屋去。今晚,他还是不会来吃饭,因为他无法忍受别人望向他的眼神。

“你的背后一定长了眼睛。”明说,她朝那名正在靠近的女人皱起了眉头,“或者你的耳朵比我知道的任何人都要来得灵敏。那是沐瑞吗?”

不必在意她的话。他已经习惯了夏纳人对于他敏锐的视力感到惊叹,至少在白天是如此,他们还不知道他的视力在夜间是不是也如此。但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一时的疏忽就会要了我的命。

“那名图亚桑女子还好吗?”当沐瑞走到火堆旁时,明开口问她。

“她正在休息。”两仪师压抑的声音仍然保持着惯有的韵律,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柔美的歌声,她的头发和衣服已经恢复了以往那种完美的状态。她在火堆上揉搓着双手,她的左手指上,一枚金色的戒指正在熠熠放光。那枚戒指的形状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大蛇。巨蛇,一个比永恒的时光之轮还要古老的象征,每个在塔瓦隆接受训练的女子都会佩戴这样的一枚戒指。

沐瑞将视线落在佩林身上,凝视他好一会儿,似乎能看透一切似的:“她摔倒撞破了头,那时,正好是兰德……”她忧心地紧闭双唇,但随即又恢复了原先平和的面容,“我治好了她,她正在熟睡,即使头上撞的伤口并不大,也会流不少血,不过她的伤并不严重。你在她身上是否看到了什么,?”

明明看起来有些不安:“我看见了……我本以为我看见了她的死亡,我看见她满脸鲜血。我以为自己知道它的含意。但如果她是摔倒撞破了头……你确定她安然无恙?”明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一位两仪师说治好了某人,就绝不会留下什么无法医治的后遗症,而且沐瑞在这方面的能力特别强大。

但她的声音里隐含着不寻常的困扰,这让佩林觉得有些吃惊。不过,佩林很快又会意地点了点头。明并不真正喜欢她所做的事情,但这是她的一部分,她认为她了解这种能力,至少,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如果她错了,那种感觉一定就像她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双手一样。

沐瑞看了明一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在对我的解读中从未出错过,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是没有错的。也许,这是你第一次判断错误。”

“当我知道的时候,我一定是知道的。”明倔强地嘟囔着,“光明助我,我就是知道。”

“或者,也许它还没有到来。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回到自己的车队之前,她必须穿越广漠的荒野之地,我们无法得知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两仪师的声音仿佛冰冷的歌曲,听不出半点情感,佩林觉得自己的胸腔深处似乎响起了一阵呻吟。光明啊,我说话时也是这样的吗?我对于死亡也是如此无动于衷吗?不,我不是的。

他发觉沐瑞正看着他,就好像自己刚才把这个想法大声地说了出来一样。“佩林,时光之轮按照它的意愿编织命运。我在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们正处于一场战争里面,不能因为我们之中有人可能会死去,就裹足不前。在任务完成之前,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失去生命。莉雅的武器也许和你的不一样,但她在成为这个任务的一部分时,她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佩林垂下目光。也许是这样,两仪师,但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你那一套。

岚绕过营火,走到他们身边,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乌诺和罗亚尔。火光在护法脸上映照出摇曳不定的灰影,让他的面孔比以往更像是经过雕刻的岩石,刚强的面颊上凸显着更加坚硬的棱角。他的斗篷在火光中同样模糊难辨,有时,它看上去只是一件暗灰色的斗篷,或者,是黑色的。但无论是灰色还是黑色,只要仔细看,那颜色就会一点点发生变化,阴影在斗篷上滑行,将它吞没。有些时候,岚仿佛在夜幕中撕破一道裂缝,将黑暗从缝中拖出来,裹住他的身形。那是一件无法让任何人轻松观赏的斗篷,它的主人同样也让人无法轻松面对。

岚的身材高大英挺,肩膀比一般人来得宽阔,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仿佛是冰封的高山湖泊。他的步伐中隐含着一股致命的优雅,挂在腰侧的佩剑在他迈步时也似乎和他融为了一体。他能够带来暴力和死亡,因为暴力和死亡已经被他驯服,且收进了口袋里,而且只要沐瑞一句话,他就能在一个心跳的时间内将它们释放出来。一条勒在额上的编织皮绳将护法有几绺灰白的长发束在背后。在岚身边,连乌诺也显得没什么危险性了。即使岚的年纪稍长,但年轻的对手如果够明智的话,多半会主动避开和岚发生正面冲突。

“莉雅女士从阿摩斯平原带来了寻常的消息,”沐瑞说,“每个人都在与别人作战,村庄在燃烧,人们四散奔逃。狩猎者们已经出现在平原上,正全力搜寻瓦力尔号角。”佩林哆嗦了一下。瓦力尔号角就在这里,没有任何狩猎者能在阿摩斯平原上找到它。但愿那些狩猎者永远都不会知道它在哪里。沐瑞在继续说话之前,给了佩林一个冰冷的眼神。她不喜欢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提到圣号角,当然,除了她选择的人之外。

“她也带来了不寻常的消息,在阿摩斯平原上可能已经聚集了五千名白袍众。”

乌诺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个火烧……哦,请原谅,两仪师,那一定已经是他们一半的力量了,他们以前从未曾在一个地方聚集过如此众多的人马。”

“如果是那样,那些声明效忠兰德的人应该都已经被杀死,或者是逃散了吧!”佩林低声嘟囔着,“或者他们马上就会落得如此下场了。你是对的,沐瑞。”他不喜欢想到白袍众,不喜欢那些圣光之子。

“这件事有点古怪,”沐瑞说,“至少一开始是有些蹊跷的,圣光之子宣称他们的目的是带来和平,这对他们来说很不寻常。他们一方面强迫塔拉朋人和阿拉多曼人返回他们各自的边界,另一方面却没有对那些宣称效忠龙的人们动武。”

明惊呼了一声:“你确定吗?这根本不像我曾经听说过的白袍众会有的作为。”

“她不会了解到那里有多血腥……嗯……有许多匠民都离开了。”乌诺说道。面对两仪师他还是会紧张得结巴,他那只真正的眼睛也和画上的眼睛一样紧皱眉头。“他们不喜欢停留在有麻烦的地方,特别是有战争的地方,所以,他们不会有足够的眼睛能兼顾全局。”

“这已经足够实现我的目的了,”沐瑞坚定地说,“虽然大多数人已经离开了,但还是有人留下来,因为是我要求他们留下的。莉雅对自己的报告相当有把握。嗯,圣光之子确实摧毁了一些龙的追随者,但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而已。虽然他们宣称会消灭伪龙,虽然他们刻意拨出一千兵马,只为了猎杀伪龙,但他们却避免与任何规模超过五十人的龙的追随者发生冲突。你要明白,他们没有公开退避,但这里面总是有些不寻常。他们因为某些原因而故意走偏了。”

“那么,兰德就能随心所欲地走进那些追随者之中了。”罗亚尔眨着眼睛,不确定地望着两仪师。整个营地的人都知道她和兰德的那些争吵。“时光之轮会为他编织一条道路。”

乌诺和岚同时张开嘴,不过夏纳人立刻将嘴闭上,朝岚微微鞠了个躬。护法便开口说道:“这很像是白袍众的计谋,光明烧了我吧,我看不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对于白袍众送上的礼物,我总是会在其中找找是否有毒针。”乌诺用力点点头。“而且,”岚继续说道,“阿拉多曼人和塔拉朋人还在拼命杀死龙的追随者,正如同他们彼此残杀一样。”

“还有一件事,”沐瑞说,“莉雅女士的车队曾经路过一个村子,那里死了三名年轻男子。”佩林注意到岚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对这位护法来说,这意味着他遇到了一件足以让别人失声惊呼的事情。岚没想到沐瑞会把这件事说出来,而沐瑞还继续说道:“其中一个是被毒死的,另外两个则是被匕首给捅死的。他们死亡的地点都是人们可以随意进出且容易被察觉到的地方,但他们还是原因不明地死了。”沐瑞低头凝视着面前的火焰。“这三个年轻人的个子都比平常人要高,也都有双在阿摩斯平原不易见到的浅色眼睛。现在这个时候,一个高个子有浅色眼睛的人,身在阿摩斯平原,应该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佩林问,“如果没人能接近他们,他们怎么会被杀死?”

“暗帝的杀手几乎是无法被察觉的。”岚平静地说。

乌诺打了个冷颤:“无魂者!我从未听说过他们会出现在边境国以南的地方。”

“够了,别再说了。”沐瑞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沐瑞的喝止增加了佩林心中的疑惑。无魂者是什么?他们和兽魔人是同一类的吗?还是隐妖?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但佩林并没有开口问这些问题。当沐瑞认为某个话题已经无需再说的时候,她就不会对此再提出半个字。当她闭嘴的时候,你也不可能从岚那里探听到什么,因为他的双唇也会如同被铁栅封住一般,闭得紧紧的。而那些夏纳人也同样会对沐瑞的指令言听计从,没有人会想惹恼一位两仪师。

“光明啊!”明嘟囔了一声,不安地望着包围他们的黑暗,“你没有听到他们说的?光明啊!”

“什么都没有改变,”佩林阴郁地说,“没有改变,我们不能到平原去,暗帝想要我们的命。”

“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沐瑞平静地说,“因缘将一切都纳入其中,我们必须驾驭整个因缘,而不仅仅是瞬息的变化。”她依次望向面前的每一个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乌诺,你确定哨兵们没有漏掉任何可疑之物吗?即使是十分微小的东西?”

“两仪师沐瑞,真龙大人的转生动摇了一切确定的事情。在和魔达奥的战斗中,更没有什么是可以确定的。但我将以我的生命保证,这些哨兵们与任何一位护法一样尽职尽责。”这是佩林听乌诺说出不带粗话的最长的一句话,独眼战士的额头也因努力地修饰发言而沁出了汗水。

“我们都有可能犯错,”沐瑞说,“刚刚兰德的行为,就像是在山巅燃起一团大火,方圆十里内的任何一名魔达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也许……”明有些犹豫地说道,“也许你应该另外设置结界,将他们阻拦在外面。”岚瞪了她一眼。岚有时也会质疑沐瑞的决定,但他很少会在别人有可能察觉的情况下这么做,而他也不会赞成任何人提出这样的质疑。面对护法严厉的目光,明毫不畏惧地朝他皱起眉头:“魔达奥和兽魔人虽然够糟糕的了,但我至少能看到它们。不过我可不喜欢想到会有……会有那些无魂者溜进来,在我注意到他之前就被他割开喉咙。”

“我施设的结界可以让我们避开无魂者的搜寻,正如同它能让我们避开其他暗影生物一样。”沐瑞说,“我们现在很虚弱,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藏起来。如果有半人在这时走到过于靠近我们的地方……实际上,设置能杀死他们的结界超越了我的能力,即使我能做到,这样的结界反而会将我们束缚在这里。因为同时设置两道结界是不可能的,所以在一些暗影生物被杀死的同时,会有更多暗影生物发现我们。我将保护我们的责任委托给夏纳战士,还有岚,并用现在这道结界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我会在营地周围巡查,”岚说,“如果有什么被哨兵遗漏的,我会找到。”他不是在自夸,只是在陈述。乌诺甚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但沐瑞摇摇头:“我的盖丁,今晚我们需要你待在营地之中。”她抬起头,目光望向周围漆黑的群山。“今晚空气中,有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等待。”佩林突然意识到,这个词是自己说出来的。沐瑞转头望着他,一直望向他的内心深处。佩林此时只希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是的,”沐瑞点头,“等待。乌诺,确定你们的卫兵在今晚会保持高度警戒。”她不需要提醒那些人将武器放在枕边,因为夏纳人总是会这么做的。“好好睡一觉。”她只是这样对所有人说道,仿佛他们真的可以好好睡一觉,度过这个安逸的夜晚一般。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过身,朝她的小屋走去。岚匆忙盛了三盘炖肉,也跟着沐瑞跑了过去。

佩林的眼睛金光闪烁,它们望穿了黑暗,一直盯着护法的背后。“好好睡一觉。”他喃喃地重复着,炖肉的香气突然扰乱了他的心神,“乌诺,我值第三班夜哨?”夏纳人点点头。“那我就试着接受她的建议吧!”其他人这时也都向火边走来,细碎的交谈声在正走上山坡的佩林背后不停地响起。

佩林有一间自己的小屋,低矮的屋子让他勉强可以站直身体,墙壁的裂缝都用干泥糊住。一张简陋的床铺占据了屋子将近一半的空间,一层松针铺上一张毯子就是他的床垫。刚才那个帮佩林牵马的人已经将他的长弓放在了门边,佩林将腰带连同战斧和箭囊一起挂在墙上的一枚钉子上。脱下外衣时,他不禁哆嗦了一下。夜晚仍然很冷,不过寒冷可以让他不至于睡得太沉,因为在沉睡中,那些梦境永远也不会放过他。

他躺在床上,用一条毯子盖住身体,双眼凝视着原木屋顶,身体颤抖着。随之而来的,便是睡眠,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