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紫凰见闵然被人如此编排,顿时气怒交加:“本是同道,见你千年修行不易,不愿赶尽杀绝,可你却偏偏不知死活!”

柳醉生低声笑了笑,逐字逐句地说道:“好狂妄的口气,凭借妖族荣宠对族类嚣张跋扈,今日我便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何为敌我,何为对错!”

紫凰瞳孔微缩了缩,手中冰蓝色长剑转眼幻化成一张白玉古琴,单手按住琴,盘腿坐了下来,垂首抬眸,眸中森然杀机昭然若现。她手指在白玉古琴上轻轻一勾,只听一声低沉的琴音,似箭矢破空之厉啸,萧杀之气犹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刀枪铮铮。

“小小年纪凭借法宝度日,如此地懒惰成性,留你何用!”柳醉生轻蔑地撇了紫凰一眼,飞上迎上琴弦弹出的那道华光,手中的宝剑才一接触那道光束便被生生被折断!柳醉生惊而不乱,反手扔掉手中的长剑,只听有铃声叮当作响。

紫凰抬眸看了一眼柳醉生腰间的铜铃,眸中满是讽刺,嘴角轻勾。顿时,十指急促翻飞,一时间琴音犹如嘈嘈急雨,似飞瀑落万仞之凌厉,四弦一声犹如裂石崩天,天地阔远浑然变色千军万马厮杀奔腾尔。柳醉生绷着脸直飞而来,铜铃与琴音碰撞发出“铮铮”的破碎之音,柳醉生手中的铜铃碎成了粉末,整个人飞了出去。紫凰轻笑一声,却丝毫不敢恋战,趁此机会,挟起夙和转身飞上云霄。

柳醉生还想再追,却单手捂住胸口“噗”喷出一口鲜血,他手指擦了擦嘴角的残血,咬牙喝道:“小蛇妖!你敢毁我法器,坏我道行,上天入地定然不能轻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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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极南小仙山,层峦叠翠的青山,碧波荡漾的神月潭边,几间崭新竹屋,篱笆围成的小院内开的几分田地,一些作物已长成,屋间有袅袅炊烟飘荡开来,屋内器具虽有些简陋却很齐全。夙和脸色十分苍白,越显眉间的菱形朱砂娇艳欲滴,他咽下最后一口草药,眼眸未抬便放下了碗。紫凰忙讨好地将一颗削好的水梨递了过去,伸了半天也不见夙和来接,不禁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夙和似是有些无奈,虽有几分不愿还是接过了来,咬了两口便不肯再吃。

“我错了,你原谅我可好?”紫凰十分气弱地拽了拽夙和的衣角,低声道:“你莫生气了好不好,你这般病着,让我好生难受。”

夙和清湛的眸中溢满了惊讶,虽相处不久但紫凰的反骨和犟脾气也是领教过的,这般坦然地认错,倒也不易。夙和何尝不知,紫凰说出的话虽有些重了,但是并非全无道理。这些时日夙和反复思量此事,如果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是否便不会牺牲了愍怀太子,但思索来去终究无果,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解决琼山的事,的确有很多办法,可唯有救助愍怀太子才是最安全最不伤天和的一招,毕竟在时运来说,当年琼山是根本保不住的,那片山地是天定的龙穴,合该是曹阿瞒的墓穴,曹魏基业本也不会如此短命,却被改了原本的轨道。琼山为自保擅自用计改了天道,此处一动格局全改,从此天下再次陷入一片混乱,琼山为自保却犯下了滔天大罪,最重的天惩都不足为过。

师门若要避开这种种,必须有人来背负这些,贾氏一族不懂繁极必衰的道理,定是会有灭门之祸的,若帮他们真正地脱开此等大祸,那所有的债业都会由琼山背负,此次师门专门传讯督办此事,夙和自然要谨慎为之,而让贾氏躲开一劫的办法虽有很多,但唯一一个不伤天和不改天运的便只有愍怀太子。

愍怀太子终是逃不过一死,留他一时既还了贾氏之债,事后贾氏只要贪心不死,那么愍怀太子就活不了,如此一来,既不伤天和又不该天运,各自又回了各自的轨道。只是唯一的意外的便是愍怀太子死后一直阴魂不散,虽为无助游魂。夙和明知可能是天惩化成寒邪入体,却怕再出意外,却也不敢离开,继续留下也只为等待这孤魂消散,谁知却出了紫凰的变故。

夙和曾问过自己,若让自己失了修为,能助一介孤魂回天,自己可否情愿,想了许久夙和都想不出结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紫凰又轻戳了戳夙和的胳膊,偷偷地抬了抬眼,瘪嘴道:“你莫要生气了,我都认错了,你莫要和我置气了好吗?”

夙和闭上双眸收回了思绪许久,叹息一声:“我并未生气,只是许多事想不通罢了。”

紫凰将头垂得更低:“是我错怪你了,我如何能想到天谴对人更为严苛,你只是帮贾氏一族挡了灾,却要身受寒邪入体之苦。”

夙和紧蹙眉头,额间的菱形朱砂仿若被拧成了一条血线,缓声道:“你莫自责,此番我也有错处,我处理这事确实有欠考量,愍怀太子若成厉鬼或是烟消云散的话,只怕我也会内疚终生,你这般做反而是替我消了业障,我不该一味责怪你。”

紫凰摇手连连:“他已入了阴司不管是转世还是别的,都会有不错的结果,你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寒邪入体非比寻常,养病期间莫要劳神才是,更不能郁结于心,你若不开心就拿我出气好了,我再也不惹你了,你莫要生气了可好?”

夙和抬眸看向紫凰,听着这番温言软语,前段时日那写郁结全部消散了,清湛的眸光不禁柔和了下来,轻声道:“我虽没有顾及愍怀太子,但所做的一切,也并非只是为了贾氏,虽有对师门的责任,更多的还是怕连累天下苍生。若留下愍怀太子性命,等于逆天而行,你修道多年也该知道,逆天的结果大多都会比原本的结果还要糟糕。当初琼山占帝王墓时,师父便存了侥幸,虽极力弥补到底还是连累了世间之人,我不能凭一己之念,再赴其后尘,所以才未曾救下愍怀太子性命。”

紫凰抿着唇点了点头:“我原本便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那时太过伤心才迁怒于你,我自小在山上长大并无兄弟姐妹,后来出了家门后,那些小妖不是敬我怕我,便想夺地夺宝,我只是觉得他不怕我,也无害我之心,便是和我说话也是极认真的,他拿我当朋友当兄弟,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入了阴司,才会将自己的无能与莫须有的过错,都迁怒到你身上。”

紫凰攥住夙和的掌心低声,殷切地说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的,便是不为成仙成佛,也不能擅改人道,这些我都懂……你原谅我好吗?不要生我的气了,不要不理我,你若给我机会,我以后改就是,我绝对不会再食言,以后你让我成仙成佛,做善事,我都听你的,再不反悔!”

夙和与紫凰对视许久,手指动了动,勾唇轻声道:“我从未责怪你,虽是气怒时的口不择言,但你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些时日我时常反思所作所为,你有时比我想的通透,那时我也不该将你扔下,你不怪我便好了,我又怎会怪你。”

紫凰偷瞄夙和,他如玉的面容一片祥和,凤眸如清泉般澄澈晶莹,又犹如潺潺流水怡人心脾,紫凰心生欢喜,便不自主笑了起来,攥住夙和的手也紧了紧:“既然说好不生气啦!以后不许找后账,也不许动不动就丢下我转身就走,你说过要教我术法,带我入世,若再扔下我,我便……我便再也不喜欢你了。”

夙和侧开脸躲开了紫凰的目光,耳根却升起了一抹绯色,轻咳道:“不许胡闹,我说过会教导你,必然会好好用心教你,但你是也要听话才是,莫要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这些胡话了。”

紫凰挑了挑眉,一根手指挑起了夙和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谐戏道:“夙和,可是在害羞?”

夙和一时并未反映回来怔了怔,待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恼怒:“不许调皮,既然想让我教导你,便不可调戏师长,再这般的随意混闹,定要罚你的。”

紫凰杏眸微动,双手搂住夙和的肩膀,咧嘴笑道:“我才没有胡闹,我本就喜欢夙和,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可躲藏的,夙和你可喜欢我?”

夙和却将紫凰推开了,轻斥道:“你虽为妖,理应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以后万不可再这般肆意妄为,更不许随意搂抱他人,你年纪尚小不懂何谓喜欢,以后这些话也不可随意乱说。”

紫凰讪讪地收回了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夙和道:“你与愍怀太子说话并未避人,便是不想听也听到了。”

“我、其实我,虽然我……”紫凰摸了摸鼻子,咬牙道,“对!我是有意瞒着你的,要打就打吧!”

夙和倒是未曾想到紫凰会如此地坦白,有些讶异地看向垂着头的紫凰,见她不但红了脸连耳根都已红了,不知为何夙和心中本有些的恼怒也不见了,就连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不自主地唇角微翘,缓声道:“不管是人还是妖在外行走,都以男身为好,这样会少受些轻视与欺辱,我并未怪你。”

紫凰一双杏眸闪闪发亮地盯着夙和,歪着头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夙和与那些修道者都不一样,夙和从来没有因为我是妖就便看不惯我,一直都对我那么好,我当初虽不想瞒着你,可是娘说怕你知道后,不许我跟着你,便先不要说,我也是怕如此才会瞒着你,现在你不怪我,我也不用骗你了,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骗你的时候我心里有多负疚,而且你给的道袍真的很难看!”

夙和好笑地摇摇头:“云莲金仙如此顾虑也是理所当然,修道之人带个女妖到处走,被人瞧见了总归不好,不过你年纪尚小,倒也不太忌讳这些。”

紫凰眯着眼,点头连连,兴奋地起身转个圈,一道紫光闪过,灰扑扑的道袍顿时化成镶嵌金边的对襟小衫与轻纱了罗裙。眼前的少女乌发如瀑,一支白玉簪将小巧夺目的金冠固定在发髻上,有细碎的珍珠点缀其中,墨玉般的杏眸,红艳艳的樱唇,镶嵌金边的纱裙与手上的紫金铃隐隐呼应着,明是霸道阴郁的黑色与金色,却被这圆嘟嘟的笑脸,遮掩了肃杀之气,一颦一笑间说不出的天真娇憨。

紫凰将脸伸到夙和的眼前,笑道:“这样是不是好看多啦?”

夙和目光微动,移开了眼眸,轻声道:“不许胡闹。”

“哼哼,你就只会拿这四个字凶我,才不惧你。”紫凰摸了摸夙和红玛瑙般的耳垂:“咿?好热,怎么红了?”

夙和又恼又怒,又不知该怎么和紫凰说这些,毕竟这些东西便是夙和也很少接触,自婴孩时便被师傅收入琼山,因天赋奇特,一直独自住在灵气最足的山峰,得恩师单独指导。与夙和同辈的女修大多已白发苍苍,与夙和年岁相当的女修谁不恭敬喊一声师叔或师叔祖,从未遇见这般不知世事的女娃,自然不知如何应对。

夙和能感应到紫凰并无恶意,也无羞辱之意,只是天真了些,但是这恰恰是夙和不知如何应对的事,他知道如何教一个人修道修心,却不知该如何教导一个女弟子男女之分,这些事本该是云莲金仙该交代的,他们不但将女儿扔到人间,更是连基本道理都不曾对她说过,夙和这一刻倒是忍不住有些埋怨金仙了,不过好在紫凰年纪还小,也不着急教导这些,此时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以后再作打算了。

夙和对上紫凰黑白分明满是好奇的杏眸,责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有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拿了下来。夙和自己也很奇怪,紫凰本为妖怪,自小所受一切均与修道者背道而驰,她大多的所做所想也都是夙和不甚赞同的,虽极力扭转却大多都是徒劳无功,但是每次只要看到她无辜又分不清的模样,便是再多的气也是发不出来的,合该前世欠了她一样。

夙和有些无奈地说道:“以后莫要对别人动手动脚,女子者端庄守礼才是。”

紫凰不服气地撅了撅嘴:“我又没有对别人如此,夙和又不是别人,再说了,你都一百多岁了,我都没嫌你老,你还嫌我。”

夙和怔了怔,紫凰本身已八百岁有余,还嫌弃一百多岁的老,夙和哭笑不得,几次想出口提醒却觉得与小妖怪计较这些小事,倒是会失了气度,可不说的话,这小家伙却一副本妖青葱岁月、年轻貌美的沾沾自喜状,着实让人看不惯。

夙和忍不住扶额叹息道:“话虽如此,但你与那愍怀太子勾肩搭背,实属不妥,虽说是朋友,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以后所识的那些人,不一定有愍怀太子的坦荡,你可懂?”

紫凰睁大了杏眸,不知想到了什么却眯着眼笑了起来:“懂得。”夙和微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再说,却听到紫凰又道:“以后万不会和人勾肩搭背了,不然夙和会吃醋也会自卑。”

夙和忍住以头抢地的冲动,轻咳道:“罢了,这些事,以后慢慢教你便是。”

紫凰眯着眼连连点头:“那你睡会,我出去和棕棕聊天去。”

夙和想起了那只被放在此处的小棕熊,皱眉道:“你平白失了三百年的修为,此时需更努力才是,修炼之事一日也不可倦怠,若我再见你偷懒,定会罚你的。”

紫凰满脸真诚,连声应好,却开口道:“修炼固然重要,但又怎能比得了夙和重要,我与棕棕采了药便回来打坐,待你身体大好,我定然不再分心,肯定好好修炼,若不然以后怎保护你?我可舍不得你再受伤了呢!”

夙和失笑连连,心尖说不出的甜腻舒畅,再也说不出严厉的话,轻声道:“想玩便去玩,还找那么借口。”

“紫凰谨遵仙长教诲。”紫凰肃然拱手话毕,一摇三晃,仰天大笑出门去。

天界之东,梧桐顶端,鸾鸣宫。

帝霄身着月白暗纹长袍,腰束玉带,手指在温煦的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他漫不经心把玩着胸前的朱红色玉牌,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全部心思。空气中传来,木棍敲打皮肉的声音,一下下的许久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十二卫崇邵已打的手软,不动声色的放慢木棍下落的速度,时不时偷看帝霄的脸色,只是帝霄一直走思,似乎并未注意此处,崇邵心存侥幸地下手轻了不少。

帝霄轻“嗤”了一声,并未抬头:“你若累,本尊便换一个神家来帮帮你?”

崇邵垂眸,彭冲的后背已溃烂不堪,崇邵抿唇跪下身来,叩首求道:“尊主慈悲,这是万年桐木,一下便可让普通的仙家筋骨碎裂,卫首已生生受了百下有余,若再打下去,被活活打死也不无可能,求尊主网开一面。”

帝霄轻笑道:“彭冲素有战神之名,曾重创过修罗王斩杀过将魔尊,莫说区区百棍,便是一千棍也是受得的。”

崇邵满眸不可思议,肃声道:“尊主开恩,卫首万年来尽忠职守,一心一意守护天界,崇邵虽不知卫首所犯何事,但却罪不至死。”

帝霄微微抬眸,漫不经心道:“本尊可不管他当年有多英勇无畏,也不管他曾为天界付出多少,本尊只知道,父皇将你们十二卫给予本尊,本尊和你定过血契,便是你们唯一的主人,为主尽忠职守才是你们该做的,若是心存背弃,便是神力过天要来何用?”

彭冲面色苍白,嘴唇已被咬得鲜血淋漓,沉声道:“若尊主因心情阴郁惩罚彭冲,彭冲无话可说,但若说彭冲及十二卫背主,彭冲死也不认!”

帝霄骤然睁大双眸,冷然一笑:“你的意思是本尊冤枉了你?”

彭冲咬牙道:“还请尊主明察秋毫,还属下清白,便是死彭冲绝不敢背负背主骂名!”

帝霄眸中已溢满狂风骤雨,目光凌厉又有几分森然:“本尊让你去门前接少君,你为何会在母后宫中候命?”

彭冲道:“属下天不亮便等在宫门前,不敢有半分懈怠,是凰后着人让属下前去,属下不敢怠慢,走时曾嘱咐过门外守卫,凰后说少君有事耽搁,那日不会来了,不许彭冲再去宫门,让彭冲等在她宫中,她有事交代,不多时尊主便亲自来了,也曾亲耳听到凰后之言。”

帝霄冷声道:“是以,此事你便全不知情是吗?”

彭冲垂了垂眼眸:“属下不敢推卸责任,尊主自然是十二卫的主人,可凰后也是主子,彭冲虽能看出你二人想法相左,但属下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尊主也是相信了凰后所言。”

帝霄轻声道:“那你可会怪我将责任都推诿你身?”

彭冲抬眸,鹰眸十分坦荡:“彭冲之心可昭日月,便是死也不会对尊主有半分怨怼。”

帝霄抿唇而笑,双眸却冰冷异常,喃喃道:“每每忆起少君曾在宫门外徘徊一日,甚至被众人私下嗤笑非议,本尊心如刀绞郁气难平,自然此事责任并非全在你身,可不管如何你该知道,你唯一的主人到底是谁,便是为了父皇母后忤逆于本尊,也绝不能原谅,是以,不杀你,怎解我心之郁恨!”

崇邵急声道:“崇邵求尊主网开一面,饶卫首性命!”

帝霄微眯了眯眼眸,冷声道:“若再祈求,便与他同罪论处!本尊从来说一不二,你们是知道的。”

“太子殿下好大的脾气,是不是连母后也要一并处决了,你才肯善罢甘休?”一道金光过,凰后冉羲与侍从已站在了帝霄对面,精致的面容饱含怒气眉头微挑,一双凤眸无比凌厉。

帝霄微抬了抬眼并不起身,有些赌气地说道:“帝霄不敢怪罪母后。”

冉羲气怒交加,却也深知帝霄之脾性,若闹得太僵,彭冲不但保不住,甚至会伤了母子原本的情谊,她目光微动,上前一步,当看到彭冲早已皮肉翻飞的皮肉,心中又加了几分恼恨,却不肯再动声色。

帝霄见冉羲不语,也失了耐心:“儿臣身体不适,便不留母后了。”

冉羲深吸了一口气:“那日之事,彭冲确实一无所知,你若要怪,便怪母后,怎可仗着身份如此胡作非为,你如此这般是非不分赏罚不明,怎堪服众。”

帝霄轻“嗤”一声:“母后休要劝阻,莫以为我真的一点都不怪母后,儿臣只是心有惶惶惧怕业报,是以才不敢犯下忤逆的大罪。”

冉羲怒道:“孽障!莫以为你父皇不在,你便有待无恐!彭冲乃天羽界战神,可是你说打杀便可打杀的!更何况他一心为你,并无过错,你如此是非不分,迁怒于人,让母后好生失望!”

帝霄抬眸丝毫不惧地与冉羲对视:“难道母后便没有让我失望吗?我对母后百倍信任,从不曾怀疑母后说的每一句话,为让母后开心也曾费尽心思,可母后却利用骨肉亲情蒙骗于我,是何道理?!”

冉羲到底有些心虚,难堪地撇开了脸:“那日确实是母后一时糊涂,但你身为天羽界未来之主,如此任性妄为一意孤行,实在有失偏颇,万不可一错再错。”

帝霄冷笑连连,咄咄道:“母后一时糊涂,故还留着几家神女,继续在东天游玩。母后既然知道我是未来的凤皇,却当着我的属下糊弄蒙骗我,将我的威严置于何地?莫以为母后生我养我,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掌管支配我的一切!”

冉羲闭了闭眼,低声道:“母后只是行差一步,在你心中便已事事不堪?”

帝霄倚着身后的长榻,不肯看向冉羲:“我不爱这走不到尽头的漫漫天际,不喜受责任与皇位束缚,撑起天地众生更非我所愿,但为了父皇母后的期望,便是万般不喜都一一照做,甚至比父皇与母后要求的更加优秀,我资质有限,虽没有滔天灭地的法力,但所做的每一件都可谓尽善尽美,甚至比父皇当年都不遑多让!”

冉羲不禁有些心软,轻声哄道:“这些母后都心知,自你懂事以来三界六道偶有摩擦,最后终能化为祥和,固然有你父皇威势的震慑,但也离不开你的恩威并施。你拟定的那些规则,各家菩萨连连称善,便是那些有过天法力的大神,谁有这番才智机敏与能耐,是以,你一直都是母后的骄傲。”

帝霄回头,红着眼眸瞪着冉羲道:“母后明明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求大机缘,更不求奇珍异宝无上荣光,不过只求能与紫凰长相厮守,父皇都以许我天长地久,母后为何偏偏要阻止呢?”

冉羲垂了垂眼眸,许久许久,轻叹一声:“母后只是一时想不开了,并非舍得让你伤心难过,你若生气不要迁怒别人,母后认打认罚便是。”

帝霄却慢慢地垂下了眼眸,低声道:“我所说这些,并非为了让母后服输认错,也非要真的拿母后怎样,只是不想以后母后再一意孤行从中作梗,紫凰并不会因在宫外等了一日,被人嘲笑便斤斤计较,但是你该知道,当听到那些非议时,当听到她受到不公际遇之时,我犹烹油锅,更何况此事又因我而起,你如此行事便只会是折磨你的儿子而已!”

冉羲顿时红了眼眶,坐到榻边,攥住了帝霄的手:“好好,母后此时便给在西天的云莲金仙修书一封,不然母后亲自去接紫凰可好?你莫要恼怒,母后真不知道会如此。”

帝霄眼眸轻动,擦拭冉羲的眼泪,柔声哄道:“是儿臣不孝,又惹母后伤怀了。”

冉羲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此事是有欠妥当错在母后身上,彭冲乃你的左膀右臂,天界十二卫对你忠心耿耿,你莫要因母后的失策打杀彭冲,他们不但是你的依仗,更是天界羽界的凭仗,你若有气朝母后身上撒便是。”

帝霄握住了冉羲的手,侧目看向彭冲,肃声道:“母后亲自替你们求情,便饶你们一次,若敢再犯,决不轻饶!”

冉羲见彭冲与崇邵谢恩退下,不禁也有了笑意:“母后这便起身去接紫凰来东天可好?”

帝霄拉住冉羲,摇了摇头:“方才儿臣一时气愤出言不逊,母后也不要气恼,但紫凰之事,以后母后便不要插手了,儿臣心中有数。”

冉羲道:“霄儿可是信不过母后了?”

“母后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因此对母后心生怨尤,但我二人之间的事,母后并不知内情,只会越帮越忙,儿臣别无所求,只望母后以后不排斥她便好。”帝霄顿了顿话语,看向还在沉思的冉羲,悄声试探道,“但若母后当真容不下她,儿臣也不会强求,到时儿臣自会带她游走四方再不回东天,母后只当没有生过儿臣便是。”

冉羲眼眸微动,轻声道:“霄儿还在和母后置气吗?”

帝霄望向冉羲,十分郑重地说道:“母后莫以为这只是一时气话,方才所说句句均是儿臣肺腑之言。母后需知儿臣并非纯善纯孝之神,在儿臣心中,父皇母后以及三界众生放在一起,也不一定有她一个来得重要,是以母后只要对她好便是对儿臣好,对她和善才是真的心疼儿臣,母后要记得儿臣心中除了她,并无他求。”

冉羲手指微微颤动,紧紧抿着唇,许久许久,哑声道:“母后知道了。”

帝霄攥住冉羲冰凉的手指,笑得开怀,抱住冉羲撒娇道:“儿臣谢母后恩德!”

帝霄语调中有说不出的明快与得意,那美若冠玉的脸颊晕染着柔和的华光,眉角的金色刻纹,绯色的唇角微微翘起,琥珀色杏眸波光晶莹熠熠生辉,潋滟出层层涟漪,整个人宛若天地间最华美的篇章。

***

柳絮依依,风清云暖,让人醺醺欲醉,花香飘散彩蝶缭绕,神月谭宛若一块碧绿色的瑰石,在柔和的阳光下更显波光粼粼,美不胜收。阳光暖兮,夙和眯着眼躺在花圃中央,空气中缭绕着浅浅花香,身下是藤条编成的躺椅,虽然做工十分粗糙,躺人的地方却打磨得十分光滑,整体还算过关,也不知紫凰是哪里找来的。

当初夙和以为自己可以压制入体的寒邪,并未着急回师门去,待到想用法术时,才发现所有的修为都用来压制寒邪,居然连普通的法术都用不了,唯有徒步回师门。长安城离昆仑山脉万里之遥,走了两个月,还是被寒邪侵入了肺腑,这种冷和痛,是夙和终生都不愿意再体会的,幸好有紫凰跟在周围,否则后果真不敢想。

小仙山山脉不知隶属何处,说是岭南却似乎并未真的在岭南地界上,此处比琼山的灵气还要浓厚纯净许多,人间难得的修炼宝地,若自小在此处修炼,大成会提前数百年也说不定,山脉四处有奇花异草与灵果,又有多处仙法结界守护,想来此山头便是云莲金仙送给紫凰的修炼之地。

夙和很喜欢这不知名的山,便是没有浓厚的灵气,也比琼山修炼之地好太多太多,师门对夙和寄予厚望,总是将最好的留给夙和,琼山之巅雍竹峰是整个琼山灵气最浓的地方,但因山峰过高,一年四季积雪不化,常年的冰天雪地虽能激发潜能,却也少了许多趣味,百年来一直生活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在下山前早不记得四季的美妙。

夙和体内的寒邪不知被紫凰哪弄来的灵药压制住了,虽还是不能使用术法,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但只要在每日坐在月亮在正中时,坐在灵气十足的水潭里,这寒邪便会受月光的召唤,自动排出体外,最多一年半年,便可大好,要比在师门修养来得快了数倍。

风暖水柔,不远处神月谭里传来了嬉笑声,一只笨重的大棕熊在湖里打着转,看似要沉下去,却总能浮上来,一条黑色的蟒蛇盘旋在潭水里,是不是用尾巴拽着棕熊的后腿,拉得它团团转着找不到方向,棕熊只有努力使用狗刨式,看似笨拙又极为灵活地躲避着蟒蛇尾巴。

突然,潭水中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浪头,大棕熊终是支持不住,摇摇晃晃地沉到了水底。紫凰从水里伸出头来,甩着巨大的蛇尾,笑得得意又开心。一颗人头拖拽着几十米的蛇身,到底有些可怖。便在此时,只见水下掀起了一个小漩涡,似有什么在水底滑动,待到紫凰发现时,只见大棕熊拖着笨重的身躯快速地上了岸,四肢连用地跑到了小树林里,紫凰几次伸出尾巴去卷,终是没卷住。

“棕棕!你好生狡猾!”紫凰见棕棕已不如原先好欺负,拍着尾巴大声怒喝了一声。

棕棕在安全的地方歪着头舔熊掌,听到这一声怒喝,撑着手掌撒丫子朝夙和飞奔而去,除了颜色有点不符之外,整体动作行云流水,宛若一只奔跑中的大胖棕兔。紫凰盘着蛇身自然追赶不上,一道金光恢复人形,跳上岸来,直追了过去。夙和眼见棕棕将花圃碾压得惨不忍睹多少有些心疼,又见棕棕拖着笨重的躯体试图躲在藤椅之下,几乎有种想扶额长叹的冲动,一双凤眸却有压不住的笑意。

紫凰追过去,见棕棕抱着头朝藤椅下钻,却因体型巨大而不得,紫凰又生气又好笑,凶巴巴地拽住棕棕的后腿。棕棕不管不顾地就是抱着头朝里钻,挣扎间,两人合力将藤椅掀了个底朝天,夙和被牢牢地压在了藤椅下面。霎时,整片天地安静了,林中的鸟儿依然欢快地鸣叫着,远处彩蝶飞舞在花丛间,天出奇地蓝。

一人一熊,傻坐原地,想逃跑又不敢,棕棕瞄了瞄紫凰,自以为很迅速地把藤椅拽到了一边,一人一熊相对坐在花圃里,面对面地对手指,就是不敢看向从藤椅下挣扎坐起来的夙和。紫凰感觉一束愤怒的目光,对着手指,慢慢地垂下了头,棕棕的头都快垂到肚子上了。

紫凰却被那束目光烧得耳根都是热的,终是忍不可忍,踹了一脚棕棕的腿:“快去道歉!认错!”棕棕慢腾腾地挪了挪身躯,背对着紫凰继续对手指,紫凰大怒,“棕棕你太狡猾了,明明是你掀翻的藤椅,你还想推卸责任,夙和你看它……”紫凰看向坐在地上的夙和,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不见,慢慢地垂下头,低声道,“好吧,我也有错,我不该拽它。”

棕棕悄悄地回头看向夙和,半晌,爬了过去,十分讨好地将大头枕在了夙和腿上,夙和被压得嘴角都抽搐了起来,皱眉看向紫凰,轻声道:“你喂它吃了些什么?”

紫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心虚地不敢与夙和对视:“就是西天上的开明草和星兰芝,别的就没有什么了。”紫凰说话后,还极为心虚的,将棕棕的大头推了下去,谄媚地给夙和拍了拍腿。

夙和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我曾同你说过,修炼者必有仙缘,你如此强求又不会疏导,它只是一个幼年的野兽,力量太过强盛又没有克制,你这样只会害了它的!”

紫凰撅了撅嘴,不服气的说:“又不是我让它吃的,是它自己吃的,我也没想让它成仙成佛,就想让它聪明点,又不是什么大错。”

夙和闭了闭眼:“那些东西长在悬崖峭壁之上,你若不带它去,它决计是上不去的。你帮它开智就是大错,你莫以为这样便是为它好,你若真的对它好就该让它懵懂无知,无忧无虑地过完此生,你单凭一心肆意妄为,让我好生失望了。”

紫凰垂了垂眼,小声说道:“你不要生气,我也只是想补偿它,你若不喜以后不让它吃了便是。”

夙和见她垂着头,到底却忍心再苛责,轻声哄道:“我已说了许多次了,你不能因占着优势不加克制内心欲望,你需知道有的事一旦做下,便要一直做下去,它年幼且性情不知如何,又非天生灵根,万一有了能力后,为祸人间平白又为你添了多少罪业,你怎老是不听话,处处让我忧心牵挂。”

紫凰悄悄地攥住了夙和的手,杏眸中难得有些内疚:“夙和我错了,你别对我失望,我以后不会了就是了,它只是比别的熊聪明一些,并不会做坏事,它自己也走不出小仙山,不会伤人的。”

棕棕起身将藤椅拉了回来,放到夙和身边,继续低头站在原处,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夙和见两个稚子般的小家伙,再大的气也生不出来了,他就着紫凰的手,想站起来,却浑身无半分力气,一直偷看夙和的紫凰,忙十分有眼色地将夙和扶到藤椅上,自己跪在一旁,头枕在了夙和腿上,棕棕也坐了下来,想有样学样地枕着夙和的另一只腿,却被紫凰一把推开了,棕棕畏惧紫凰,便也不敢枕了,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一旁。

夙和将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嘴角不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只觉一颗心心莫名其妙地软了下来,他抚过紫凰的长发,看了看她一直戴着的紫金花冠,轻声道:“自与你相识,便见你带着这花冠,从不曾换下,这玉簪是法宝,花冠可也是?”

紫凰摇了摇头:“不是呀,我自小就戴着的,娘不许我摘下来,不过这个可大可小,我长大它就长大,十分有意思的,我戴习惯了,便也不想摘了。”

夙和动了动另一只手,紫凰却不愿意放手,一直紧紧地攥住。夙和无奈,柔声哄道:“你需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以后这般的动作,不可再有了。”

紫凰撇了撇嘴,手反而握得更紧,撇了撇嘴:“那是人和人,并非是人和妖,再说你说的是陌生人,我和你又不是陌生人,难道夙和不喜欢我吗?”

夙和突然不敢与紫凰澄澈的目光对视了,若说喜欢,却并非是男女之情,若说不喜欢,又有些违心,夙和自来一帆风顺,平生吃的最大的亏便是被紫凰伤了双眼的那次,刚失明那会,突然身处黑暗中,对陌生的环境有不知名的恐慌,虽面上平静心中却隐有恐惧,不好表现来,那时她便一直牵着自己的手不曾放开,白日晚上同自己说话,逐渐消除了那些隐在心中未知的恐惧。

八百岁的小妖对凡人来说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又如何懂得那么多,自己已活了上百岁,若和它一样是妖,算是与她父母同辈了,更何况她那时候又是少年装扮,怎可能防备她,身处黑暗便是她一时不见都觉得惶恐不安,走在人世知道她盘在自己怀中,便觉得不是那么孤单和安心,这种难以启齿的依赖,夙和如何诉说。夙和无声地叹息,她如此坦率倒把自己衬托越是不堪了,若真在意了又显龌蹉了,可这些道理,总该是让她知道的,若自己开口来说,这些女儿家的私房话,到底有些不甚合适。

紫凰见夙和一直沉默不语,慢慢垂下了眼眸,虽是想到了结果,可还是有些伤心,如此自律的人,怎会如此轻易说喜欢不喜欢的呢?自己似乎好像有些挟恩逼迫的意思。紫凰拽着夙和的手,哼哼:“夙和好讨厌,不过问你一句,你便如此为难,不喜欢便不喜欢,大不了我以后也不喜欢你了就是……少喜欢你一点就是了!”

夙和抿唇而笑,方才所思被这句话打断了,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我自小独自修炼,便是师父也一年难得见一次,并不知道怎样是喜欢,却也不明白厌恶,我们修道之人,本就是要摒弃个人喜恶,才能做到心无旁骛天地归一,若将心思花在小情小爱上,倒也不值。”

紫凰歪着头想了半晌:“小情小爱也是爱,万物生灵皆离不开爱作支撑,天上地上都有很多道侣,相依相伴数万年,若说无爱又怎会不腻。”

夙和侧目点头:“你莫要想这些,多放些心在修为上,不出几年便可大成,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今日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并不值什么。”

紫凰不以为然,侧脸在夙和的手背上轻蹭了蹭:“嗯,夙和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听夙和的便是。”

夙和感觉手背传来的体温和触感,一颗心似乎被温水泡着一样,说不出的舒适安逸,他不加思考地反手捏了捏紫凰脸颊,果然很多肉,一时竟是笑出声:“不知听谁说过,有些人只吃不长肉是思绪太重,而有些人吃得很少都会变成肉的,大多都是没心没肺,可见此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才怪……”紫凰惊讶地捂着脸,眼前这干净得让人晕眩的笑意,竟让紫凰不知今夕何夕,她整个人扑倒了夙和身上,搂住了他的脖子:“夙和,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吧是吧是吧。”

夙和想绷起脸,只是被她这般的扑过来,心中的喜悦却止不住地冒了出来,这种宛若焰火骤然四溅的喜悦与满足,将夙和心中所有的执念杂念都压住了,他不假思索地单手圈住了怀中的人,宛若叹息:“……是喜欢吧。”

紫凰被这突来的狂喜冲昏了头,侧目对上夙和那双眼眸因喜悦波光潋滟,更趁得眉宇间的朱砂痣妩媚娇艳,还带着笑意的嘴唇,仿佛天地间最美的一切都聚集。紫凰宛若着魔般将唇压了上去,伸出舌头舔舐了起来。夙和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张了张嘴,却让人趁虚而入,试探性地舔舐并未遇见阻力,紫凰便大起了胆子,用舌尖逗弄着那不知所措的舌尖,慢慢地碾磨,将这人逼得退无可退,夙和王了今夕何夕,小心翼翼又生涩地迎合紫凰的舌尖,两人的气息已经逐渐不均匀。

夙和的单手搂住紫凰的腰身,手指关节紧张地突起,仿佛要将这腰身钳断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当两人都不已快不能呼吸一般才舍得分开,紫凰靠在夙和的肩头长舒了一口气,而夙和双颊绯红,双手不知何时已将紫凰整个人扣在怀中。那颗心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了胸膛,这种如上云霄的满足,让夙和说不出的眷恋不舍和颤动,仿佛空荡荡的胸口被这温温暖暖轻轻柔柔的东西填满了一般,空荡荡的丹田似乎有什么在充盈着,连日来都少了力气的元婴似乎也清醒过来,从心尖溢出甜意来。

紫凰能清晰的看到夙和的晶莹剔透的元婴在丹田中笑着翻滚,这种喜悦能夙和的身体来朝外发散着,如此柔和温暖,似乎有无尽的眷恋和牵绊,紫凰的心似乎隐隐感到了爱的本意,那个晶莹剔透的元婴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似乎也有所顿悟,闭目盘坐丹田中央。

“夙和,做我妖后可好?”紫凰舔了舔夙和宛若玛瑙般的耳垂,“我愿用元神起誓,从今后,千年万年,地老天荒,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这轻轻柔柔的誓言与耳畔传来酥麻的触觉,宛若惊天巨雷将夙和炸得神情剧变,夙和猝然瞪大了双眸,犹如惊醒了一般将紫凰推了出去,一双眼眸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更多是却是心慌意乱的凄惶与错乱。方才的一切犹如魔咒般,固守的道心被那样甜美压抑住束缚了不得挣扎,眼里心里只能看到眼前这个人。那一瞬间便是她要自己的性命,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予,似乎会为她倾尽一切,这是怎样的术法,如此可怕又让人心惊,却这般的心甘情愿。

逐渐地,夙和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晰,直至凌厉无比,他极轻柔地开口道:“方才你做了什么?”

紫凰被推了下来还不及起身,便被夙和身上这煞气惊得朝后挪了挪:“没有,我只是……只是摸了摸你的元婴。”

夙和心中又惊又怒,自己的元婴不过是结婴堪堪十年,正是最不稳的时候,外人说半仙之体不过再说法力看似半仙而已,真正的境界却并未突破,尚未窥得天道,只是天赋通透,学得比人快一些,但修为这东西,形神全修,总是缺点什么,这是夙和一直未曾领悟的。眼前的小妖天生异禀可随意触碰元婴,元婴纯洁如宣纸一般,根本受不得蛊惑与碰触,她这般地有意为之,自己早该有所防备,她今日所作所为不知又存了什么心思,便只是单纯的戏弄,也让夙和不堪到了极致。

夙和白玉般的脸颊已涨红一片,就连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怒声道:“妖便是妖!便是给你一万次机会,你还是知错犯错妖性难改!你心思如此邪恶,恣肆妄为,根本无法遏制心中的欲望与恶根,说什么修道修心,你从无半分修心之意,每日对我敷衍了事,如此地狡诈歹毒,诡计多端,那日便不该心软留你于世间,合该灭你元神,让你烟消云散!”

紫凰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望向满身煞气的夙和,许久许久,才抖着声音说道:“我我、我不过是喜欢你,自然也喜欢你的元婴,我并无恶意,只因它也很喜欢我的,你怎可……怎可如此说我。”

夙和一双凤眸冰冷冰冷的:“凡间的女子矜持而高贵,唯有你这小妖每日将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挂在嘴边,不知你存了什么心思对异性攀附纠缠!妖便是妖,便是给你千年万年的时间,你也难有人性,却日日妄想找人做道侣,当真可叹可笑!”

紫凰努力地睁大了双眸,不想示弱不让眼泪流出来,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滑落,一滴滴地,每一滴都让心痛又多了一分:“我便是妖,也绝没有如此不堪,我从不曾看不起你,你明明也是对我很好,没有轻视过我,为何要这般说?”紫凰哽咽道,“你说过要带我修道的,还说以后要好好教导我,你也是喜欢我的,我犯过那么多次错也坏过你的事,可你从来都没有真的生过气,依然对我很好很好,从来没有因我是妖,而排斥过我,你对我是真心的,我能感觉到,可你现在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我伤心?”

夙和只觉丹田传来阵阵疼痛,胸口也又闷又疼,他骤然转过身去,冷声道:“我此时所说,便是心中所想,绝无半分敷衍之意。当初放过你,并非我之本意,你该庆幸自己有一对好父母,若非知你父是妖神,你母又对我琼山有大恩,便是你如何求乞,当时我也不会饶你性命!”

夙和深吸一口气,忍住丹田传来的锥心的剧痛,咬牙道:“我自小修道,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天生的好妖,便是你父妖神也是毁誉参半!我一直将你带在身边也并非一心想教导你,只是怕你离开我视线后,继续留在人间作恶,此次若非我寒邪入体,将你带回门派后便会送你回雀池山了!”

紫凰的心宛若被烤在火焰上,整个胸口疼痛难忍:“你骗我!你若要送走我,曾有许多机会,可是你没有,你一直带着我还耐心地教导我,如此疼我护我,你现在说的都是气话,便是你再会骗人,可是你的元婴并不会骗人!”

夙和背对着紫凰,冷笑连连:“当初我双目失明自然离不开你,后来又有师门要事也顾不上你!怕你趁此跑掉为祸人间,自然要好言相劝百依百顺,先稳住你,你莫要太认真了!”

紫凰起身,从身后环住了夙和的腰身,轻声道:“你喜欢我,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

夙和只觉身后传来的温热让自己的心都颤抖着,那种熟悉的满足和不舍、甜意,以及瞬间被安抚的疼痛,这一切一切都让夙和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根本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抗拒不了紫凰,一颗心似乎都不再是自己的,所有的情绪都被她的喜怒哀乐而支配,一颗心都被她揪疼了。夙和闭了闭眼,抿着唇不许自己心软,手指轻动,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紫凰环在腰上的手腕,轻声道:“松开。”

紫凰咬着牙,不吭声却不松手,片刻只觉手腕上那三味真火烧得自己筋骨尽裂。夙和寒邪入体,本就动不了术法,此时几乎是用血液燃烧术法,他自己也不比紫凰好受多少,可便是这般的疼痛也与不能抗拒来得好,来得让夙和好受点,最少这身体上的疼能让自己清醒起来,可惜连日来身体肺腑早已被寒邪侵蚀得厉害,又妄动术法,夙和可谓整个人都冷热交替,生不如死,紫凰感到夙和的身体止不住轻颤着,压抑的声音似乎有说不出的痛苦。

紫凰恍然大悟,松开了双手,连连退了几步,抖着声道:“我不抱了就是,我、我去给你煎药。”

“滚!”夙和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滚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话毕后,竟站都站不稳,扶住了藤椅,才堪堪支撑倔强的身形。

紫凰想上前,可对上夙和满是厌恶的眸子,不禁懦懦地退了两步,又见他唇角已溢出了鲜血,急忙摆手道:“你别生气,我走,我这就这走。”

夙和待到紫凰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敢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一双眼眸闪烁不定却又有些担忧,一时间只觉心烦意乱,方才那股恼恨逐渐化作失落,胸口空空荡荡,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的力气似乎被瞬间抽光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