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吃黑

十步……九步……六步……越走近越看清被长发遮住的半边脸,鹅蛋形的脸,侧面的发丝画了一条优美的弧线,长发的遮掩如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处在帅朗这个角度,能看到这位女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把玩着咖啡勺,慵懒、优雅、带着几分闲适的动作,像在百无聊赖中等待情郎出现,她的身侧就是霓虹闪烁的街市,灯光阑珊的夜景在她的身边仿佛只是轻盈的点缀……

美……很美……绝美……帅朗轻轻地从侧面走过,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压抑着心跳加速的激动,刚才一直聆听盛大设计师的搭讪教导,却没有注意到就在身边有这么一幅绝美的画面,他轻轻地走到距离美女还有一米的身侧停了下脚步,窃喜不失自然地问候着:“这位女士,打扰一下,我坐C12座……”

“滚……”美女头也不回,打断了帅朗的话,帅朗气得“呃”地嗝应了一下,妈的,看都没看一眼就骂一句,忒不给面子了,搭讪搭了个女流氓。帅朗一下子愣在当场,那美女慢慢侧过头来,头是示威地自下而上抬,表情是如此厌恶,正准备给帅朗一个剜眼,吓跑这无聊搭讪的人……

只不过,当她看到帅朗时,表情由厌恶变成愕然,随即手一抖,咖啡勺“当啷”一声掉进了咖啡杯里,那美女惊得两眼发直,即便面前形象已经变帅了,也逃不过她精于化妆的眼睛,半天才带着几分愕然、几分不信狐疑地问道:“是你!?”

“是你!?”帅朗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甚至于同样的眼神,同样手一抖,杯子一倾,半杯红酒轻洒出了杯子,洒到了俩人之间的地上。

是那个骗子,是那个换走钱差点让自己背了黑锅的女骗子,即便容妆大改,帅朗不知为何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愣了。

是那个小子,追了自己几条街差点让自己栽个跟头的小子,即便形象大变,女骗子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同样愣了……

当这一幅僵持的画面出现的时候……

盛设计师正驾着车倒了回来,恰巧看到了红衣女郎侧看着伫立着的帅朗,帅朗的那份吃惊和讶异远远看上去,像目睹惊艳之后的手足无措。

“看来还需要锻炼……”盛设计师心里暗道了句,悠闲地驾着车离开了,至于帅朗会得到失败的教训还是成功的喜悦都无所谓了。男人只要克服了心理障碍,走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不用教了。

车走了,车又来了……一辆黑色的大众,像幽灵一样停在空出的车位,停在萨莉西餐厅对面的路牙上,从倒视镜里,正好看到了目标:一个红衣女人,意外的是,旁观还站了一位貌似很帅气的男子。

同伙?相好?情人?马仔?一连串的疑问冒上来,副驾上那位扭头透过车窗瞧着,揣不准了。

“这次看她往哪儿跑,咱们五个扭她一个……”司机轻声道。

“是两个……”后座的暗影纠正道。

“让憨强堵后门,咱们在前门堵……再叫几个人帮忙,把飞车仔拉过几个来,堵着街口……千万不能让她溜了……”

副驾上的轻声安排道,一位熄了火、一位打着电话,另一辆停了很久的车突然发动着,离开了原地……

僵持,持续了很多秒……

宽大的红色罩裙包裹着的似乎是一个有魔力的精灵,让帅朗瞬间如木雕石塑般呆立着。

很美,不管多少溢美的言词,似乎只能迸出这个最直接最能表达心境的两个字:很美。

沿着脸颊飘洒下来的几缕秀发,零乱地遮掩着颈项,银色的项链闪着光,猩红带着光泽的双唇翕合着,让帅朗下意识地抿着嘴,似乎还能回忆起不久之前的那个香吻,即便此时没有媚意的双眼,依然是眸黑如墨、眼亮如星,恰如一副静止的美丽雕塑,每处都蕴含着深深的诱惑。

不对,这丫是个骗子……帅朗在沦陷的一刻泛起了最后的清醒。

不对,这小子想溜……红衣女郎从帅朗惊讶之后的逃避眼神中也看穿了帅朗的心思。

“对不起,认错人了……”帅朗说走就走。不料想走没走成,人像拴住一样一步没挪动,一愣一低头,有只玉手掰着自己的腰带。帅朗一瞪眼尚未发作,那女人已经浅笑挽留着:“别走呀!?你不是拼着命追姐们……怎么?好容易见着了,不坐下来叙叙旧?”

“放开……”帅朗冷声道,眉头一皱,威相顿生,指着那妞儿掰着自己腰带的手,那妞儿缓缓地放开了手,摊开手做了一个友好的动作,以示不是挑恤。帅朗一想起来可一肚子气了,忿忿然压低着声音轻叱着:“我没惹你,你还想惹我了是不是?别放了你一马就蹬鼻子上脸啊?”

“是吗?”女人揶揄的声音响起,是那天晚上的事,帅朗手软在前,而她发威在后,那一晚上的奔逃让两个人都记忆犹新,甚至于帅朗下意识地看了看那妞儿很深遂的胸口之内,很难想象那地方撕开之后能成为吓退自己的最后武器。面对着帅朗很不礼貌,很不友好,甚至于带着淫邪的目光,那女人不闪不避,优雅地挹着小勺轻搅着已经凉透的咖啡杯,轻声接着说:“所以呀,我要谢谢你呀……怎么,连坐下来都不敢?”

这话里却是挑恤口吻十足了,那妞儿撇着嘴扭过了头,很不屑地看着帅朗,帅朗被刺激了一下,两步一踏,大大方方坐到了那妞儿的对面:“吓唬谁呀?谁是吓大的?我说你又在这儿准备骗谁呢?”

“骗你呀?”那妞儿笑了,送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媚眼。

“切……”帅朗鄙视了。

“怎么?觉得我骗不了你呀?”那妞儿凑了凑,附着身子,俩人的距离超过了五十厘米安全线,进入暧昧距离了。

“就你?还差了点……哎,我说你他妈可够损了啊,知道不知道在烩面馆那事让警察审了我几天,差点让我替你们背了黑锅……”帅朗此时不受诱惑了,气不自胜地说着。

“哦,对不起哦……我实在不该临时起意把你拖下水……”那妞儿说着欠回了身子,很惋惜地说道,一脸惋惜过后又很隐晦地侧头看着帅朗,目光极尽挑逗地问:“那……要我怎么补偿你呢?”

哟,这话说得如此轻柔婉转,口气如此温婉,表情又是如此暧昧。如果一个美女如此表达一句,再笨的男人也知道这话里的潜台词是什么。

是诱惑,是让男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只不过帅朗知道仅仅是个诱惑而已,一俟这表情出来,帅朗鼓着腮帮子“扑……”声直喷气来了个恶作剧,惊得那妞儿一侧脸,勾引表情却立时消散了,就听帅朗斥着:“别来这一套啊,想补偿好啊……走,跟我投案自首去,我原谅你。”

“我倒是想……可那样的话,我就见不到你了。”

那妞儿很惋惜地转移话题,貌似非常有兴趣地打量着帅朗,其实俩人相互给对方的惊讶都不小,比如眼前的帅朗,从端着大碗吸溜吃面的爷们眨眼变成了捏着高脚杯的绅士,从其貌不扬的晃荡青年眨眼成了翩翩然的帅哥,这其中的变化哪逃得过女骗子的眼睛,粗粗打量几眼,取笑道:“哟,变帅了啊,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肥羊……别光说呀?我怎么觉得我们是同行呀?怎么,你也发了一笔财?”

“哥就这样,是你眼拙……呵呵,还同行!?”帅朗轻抚过自己腕上的运动表,金灿灿的很彰显身份,被美女这么另类地赞美一下,自然是形象大变的缘故了,颇让帅朗享受这份恭维,正有意要走的时候,不料那妞儿的话题又来,问道:“喂,你叫什么?”

“我的姓和你的姓一样,很特别,我姓肥。”帅朗促狭地说。

“肥?那个肥?还是费?”那妞儿果真懵了。

“姓肥名羊呀,你不说我是肥羊么?”帅朗道。

“呵呵……”那妞儿笑了,笑得眉开眼绽,饶有兴趣地看着帅朗问:“那你知道我姓什么?”

“姓桑,名雅?叫桑雅。”帅朗突然来了句。

笑容一变、脸色一青,那妞儿愣了愣,愕然地盯着帅朗,帅朗知道揣准真名了,一言不发,揶揄地笑着看着对方。仅仅是片刻的惊愕,那妞儿的眼神慢慢释然,在回忆中捕捉着细节,闭眼片刻一想,一指帅朗很有点忿忿然地道:“喂,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把我的手机和衣服都捡回去了,我记得下午取钱的时候随手留了一张凭证……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抱着姐的衣服单相思吧?要不每天晚上搂着姐的衣服做好梦……呵呵咯咯……”她先是稍有生气地质问,尔后看着帅朗又捉弄了几句。

要说起来帅朗还真把那件短衣翻来覆去把玩过若干回,要说真没有一点意淫是假的,不过被人这么当面一揭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眼一瞪脑袋一伸,吓得桑雅往后躲了躲,就听帅朗威胁的口吻诈着:“挺聪明啊,现在想起来了,晚了……我把东西都交给警察了,你等着倒霉吧……哼!”

恶言相向、冷语相加,丝毫不显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貌似真叫桑雅的女人怔了怔,不知道是被自己真实姓名外泄还是被帅朗的报案诈住了,水灵灵、忽闪闪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帅朗,盯着那副变得很帅、很拽的脸庞。

于是两个人,难得地、安静地互视着对方,有几分得意的帅朗眼瞟着窗另一侧的餐厅,进进出出的食客已经换了大半,好在这里的服务优质,没有服务员来责怪他们占着位置不消费,而且好像也没有女骗子盯上的目标,再看她闲适的打扮,应该就是来这儿休闲吃西餐的。

有机会报这一箭之仇了帅朗岂能放过,即便下不了把这妞儿扭送派出所的狠心,危言恫吓一番总是可以的吧?说起来那番邂逅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虽然被这妞儿摆了一道,被警察揪着查了一天多,可如果没有那件事,就不会和方卉婷发生那个激情四射的吻了,说起来倒要感谢这妞儿……对,那个吻,忽然间帅朗想起了方卉婷,不自觉地拿方卉婷和桑雅俩人做着比较。很奇怪哦,方卉婷明明是一个不假言辞的警察,发起骚来却像个小母兽,又打又撕又咬……而面前这位柔情似水、眼波流转,活脱脱的尤物却又是个女骗子……似乎这两位女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帅朗不动声色地想着,现在想,恐怕即便把盛大设计师拉到面前,也未必看得穿桑雅身上这层伪装。

“你在骗我……”桑雅突然指着帅朗,眉目含笑地说道。她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对骗子的厌恶,而是对女人的欣赏,对于喜欢一个女人的男人,在喜欢二字上,是没有原则的。

“哼,别自作多情,你看哥像个怜香惜玉的人么?知趣的赶紧溜吧,警察没准儿哪天就堵住你了。”帅朗道。

“谢谢……”桑雅放下咖啡勺,这次眼光如此真诚,让帅朗讶异了一下,不知这谢从何来。相视之下,桑雅似乎很感动又很惋惜地说:“我知道你在骗我,桑雅就是我的真名,如果你交给警察了,这都一个月时间了,早有人查到我了……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么?毕竟我骗了你……”

轻声喁喁,情切意浓,就像瞬间有化不开的浓情,郁结在话里,郁结在俩人的眼中。桑雅看到帅朗虽然促狭,虽然危言恫吓,可不是同道之人,明显地除了欣赏和喜欢,眼中没有任何奸诈企图的迹象,即便在危言恫吓,桑雅也听得出那是一句隐晦的提醒。

“哎,算了……你好自为知吧,这行做久了都不会有好下场……”帅朗叹了口气,挪着身子起身。有些事很无奈,有些人也很无奈,不是自己左右得了的,刚要起身的时候,不料桑雅瞬间伸手,握住了帅朗的手,很紧,手很冰。帅朗要抽,一下、两下,没有抽出来,跟着不悦了,斥了句:“哎我说,勾引不成就强拉硬拽呀?”

“呵呵,不是……我是说,我骗了你,你真的不介意?”桑雅拉着帅朗,很期待地问着。

“都说了算了……”帅朗终于大方了一次,想抽回手,可看看那张美靥,又没有抽,只感觉到她手心微微的凉意。听得帅朗如此一句,桑雅像很释然,很悦色地抚摸着帅朗的手,轻轻地放开了,低声说道:“那就好……”

轻轻的一句,又峰回路转了,美眸眨着看着帅朗,桑雅又来一句:“对不起,其实我又骗了你一次。”

“又?什么叫又骗了一次?”帅朗随声问,忘了离开了,警惕地看看座位周边,一对夫妇,一对扯淡的男女,好像都不是桑雅的同伙,这惊讶一来,就见桑雅很有点难为情地说:“如果你不搭讪或者不坐下来,就不会有麻烦,不过你坐下来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帅朗不太信地问。

桑雅的眼睛瞟了瞟饭店之外,帅朗观察着,心里微微一惊,三个人,品字形,一位在街对面车边、两位在门前转悠,帅朗诧异地问:“警察?不像呀?你同伙?”

“都不是,我和同伙约定在这儿见面,不过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人没有出现,你坐下来的时候我发现了窗外这些人,恐怕我走不了了……本来想拉你垫背,不过现在,你让我觉得自己有点不齿,不该把你扯进来……”桑雅说着,欠回了身子,凝视着帅朗,有几分不忍。

“你仇家?”

“对。”

“多大的仇?”

“很大,落他们手里估计要整我个半死不活。”

“对方什么人?”

“骗子呗,我骗了他们不少钱,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了,就这样……”

“……”帅朗无语了,一脸愕然盯着无所谓的桑雅,愣了半晌才出声问:“看样子你好像并不害怕?”

“本来很害怕,不过你出现了,我就不觉得害怕了。”桑雅笑道,像是激励帅朗去奋不顾身。

“你想得美,不管你长得美还是想美,都没到我拿小命换的程度,你自便啊……”

帅朗说着就要起身,不蹚这趟浑水了。不料一起身,桑雅一句“等等”,帅朗只觉座位和桌子之间蓦地伸出一条玉腿来,拦住去路了,白得耀眼的玉腿,透着灵气的交叉凉鞋,银色的,像挑战视觉欲望一般,白皙的美足染红的指甲,金色的高跟、红色的镶边、银色的绑带,透出一种……一种像下午盛设计师所说的那种法式性感,让帅朗稍稍愣了愣。一愣的光景,就听桑雅说:“虽然很严重,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让你有点防备,如果你要走,他们肯定要拦,咱们聊了这么大一会儿,肯定要把你当我的同伙了……你别动,我从前门出去,他们拦我的时候,你从后门溜,不会连累你的。”

是良心发现?还是别有居心?

那条让帅朗赏心悦目的美腿蓦地收回了,让帅朗不自觉地缓缓坐下来,而桑雅拎着包起身,一副决然要以身饲虎的义无反顾,身形稍动,又停住了……是被拉住了,侧过脸的桑雅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温馨而不可名状的微笑,慢慢地侧头,是帅朗,是坐着的帅朗伸手捞住了自己的包,然后拉着手,把桑雅拉着坐回原位……桑雅看着帅朗,在疑惑和温馨中荡漾,从她仍未知道名字的这位男人眼中,看得出喜欢,但看不出的更多……

帅朗眼瞟着窗外,巡梭着人,三位,在守株待兔;又看了看坐在这里的桑雅,眼神很复杂。是一种桑雅也看不懂的复杂,不知是为将至的危险意乱,还是为此时身侧的美女情迷?

“服务员……来两份咖啡。”帅朗打了个响指,突然出声叫着,要两份打包咖啡带走……

要了咖啡,帅朗两手支着肘,看着桑雅,桑雅似乎被那双眸子吸引,同样支着肘,看着帅朗,两个人超出了安全距离,相互凝视着对方,像一对情侣在窃窃私语、喁喁情话……

“妈的……一对狗男女。”

门外的两位大个子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看着帅朗和桑雅一对,如是下了个定义。

俩人凑到了一起,要了支烟抽着,另一位给这位发牢骚的点着火小声问着:“老铲,我听说梁哥这回套了不少钱,这生意怎么干的,你知道不?”

“废话,我要知道,我自己早去干了……”叫老铲的不耐烦地骂了句,有几分羡慕地看着梁哥的车,听说没几个月就捞了好几百万,这财发大了,车买了好几辆,老铲抽了口小声说着:“听说这个女的有两下呢,愣是从梁哥手里挖走不少,这回下血本了,动了几十号人找她呢……”

“来了来了……”另一位眼瞟着,屋里的红衣女郎和帅朗同时起身,两个人紧张了,掐了烟,一左一右站在离门不到十米的地方,眼看着餐厅里两位懵然无知像在说笑的一对。街对面的那位上了车,已然发动了车子,往餐厅门口倒过来了,只等这两位彪形大汉摁住人,塞进车屁股里走人……

近了……更近了……直到俩人同时推开玻璃门,站到台阶上,一人手里拿一个纸杯,很大的纸杯,还像根本不知道危险已近似的拾阶而下,叫老铲的哥们儿一挥手,俩人朝着帅朗和桑雅快步走了上来。

“玉姐吧,梁哥请你……”另一位喊着,又是一个化名。

“别动啊小子,想跟哥们儿练练,缺胳膊短腿了别怨我……”老铲捋着袖子,威胁道。

那辆商务车拐着弯打了个方向,自右而左开向了餐厅门口。两位大汉慢慢地靠上来了,保持着距离,以防这俩撒丫子开跑,帅朗和桑雅就像同时吓傻了一样待在原地。越来越近,越近俩大汉看清了,是位个子不高的小子,戒心稍放,狞笑着,两个人只待扭着人上车了……这下,成瓮中逮王八了。

“泼……”帅朗一叱喝,奇变顿生,两个貌似吓傻的手一动,一左一右两股冒着热气的液体喷将出来,左边的大汉“啊”一叫一捂脸、右边的大汉“嗷”一喊一捂裆,瞬间被浓烫的咖啡加糖烫得战力已逝。刚刚帅朗要的不是咖啡,而是脱身的武器。

电光火石间帅朗嘴里喊着“跑”,跟着撒丫子就溜,瞬间跟危险现场拉开了一段距离,桑雅微微一迟疑,顺着帅朗的方向急奔过来……

“等等我……等等……”桑雅在背后焦急地喊着。后面俩抹着脸捂着裤裆要追上来了,帅朗跑得快,一回头斥着:“快点……说好了向两个方向跑,你跟着我干什么?”

“哧……我……害怕……哧……哦哟……”桑雅跌跌撞撞地跑着,飞奔上来拽着帅朗的手,两个人快跑着,直跑出了几十米,桑雅的高跟鞋拖累不浅,一直提不起速度来,帅朗边跑边催,急了拽着胳膊使劲拉,拉得桑雅叫苦不迭,跑了几十米出了一身汗,不知道是惊惧还是紧张,脚又稍扭了一下,速度却更慢了……

“我靠……前面还有堵的,你惹着什么人了?”

帅朗不敢跑了,吃惊地停下脚步,前面一字排开七八辆电单车亮着灯光耀着俩人,这冲过去一准儿是个包围圈。脚步一停,再看四周的环境,左边几幢楼挨楼,右边有个不知道什么单位,两幢楼之间有个胡同,帅朗拉着桑雅快跑几步就往胡同里钻……这是当年群殴练就的本事,打得过就狠打,打不过就死命跑,如果不是拽着个女人,恐怕帅朗能脱困,大街上行人只是微微诧异这一对狂奔的男女,纷纷侧避着生怕招惹上是非,而之后又追来两位面相狰狞的男人,更是把不多的行人吓得躲过一边,几个人直追进了胡同……

小胡同不深,拐弯都没有,惨了……帅朗拉着桑雅跑了几十米,站定,更惨了,闷葫芦,丫的这是死胡同。一看墙有五米多高,帅朗“呸”一声一沫唾试试宽度,双手搭着可以使力,办法又来了,急声催着桑雅:“快快……上墙……”

“啊?”桑雅尖叫一声,只见得帅朗手脚并用蹬着、托着胡同两面墙,蹭蹭蹭早蹿上去了两米,暗道句苦也,跺着脚喊着:“喂喂喂……我怎么办?我上不去……”

“你说只有两个人,这么多人谁打得过……怨谁呀?”帅朗稍缓一下,叱喝了句,看着跳脚着急的桑雅有所不忍了,不过叫嚣着已经冲进来几个人又让帅朗怯了,他往上再高爬了一米,再上一上,就跳过墙头了。帅朗往下看去,却见桑雅无论如何也学不来这个本事,站着骂着帅朗:“王八蛋,老娘白喜欢你了,扔下我就跑……呸,胆小鬼……”

不说还好,一说一叫嚣,帅朗状如猿猴爬上了墙头,人消失了。追兵上来了,嘿嘿嘎嘎奸笑着围着桑雅。

“叭……”一个清脆的耳光,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很凄厉……

“别打,铲哥,这妞儿值百八十万呢……”

“妈的,倒了老子一裤裆,等办完事老子弄死你……”

“跑啊,臭婊子……”

“那一个呢?”

“我靠,爬上墙跑了……”

“扭住,去追那个……”

零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桑雅的尖声叫骂,估计是桑雅被扭住了,趿趿踏踏的声音渐停……有两个人脚步声又奔了出去,在这个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胡同里,三个人一前两后,扭着挣扎着的桑雅,不时踹上一脚,恐怕这其中结下的仇不浅……桑雅在骂骂咧咧,骂抓自己的人,骂丢下自己的人……

一切,都看在并没有逃走的帅朗眼中,几乎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即便一直告诫着自己不要以身犯险,可充斥于耳的凄声尖叫还是让他热血贲涌,即便知道跳下去也是羊入虎口,也几次按捺不住有跳出来的冲动……就像目睹不愿看到的事一样,无论怎么样压抑自己,总免不了有一股气血翻涌在胸前,让人有拼了的冲动。

不管是匹夫之勇,还是大智大勇,都是男人之所以为男人的勇气。

拼了,帅朗咬着牙,再听到桑雅被踢的一声尖声叫骂之后,从墙的另一侧翻上来,沿墙几步追上前行的人,呼声从天而降……蓦地,两位扭着桑雅的刚刚抬头,挟着劲风的黑影从天而降,他们冷不防一声惊呼,“啊”响了半截生生咽了回去,咚咚两声向前仆倒了,桑雅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身不由己地朝前仆着,把前面那位扑得“哎哟”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像多米诺骨牌,窄小的胡同,一扑全倒,一击而胜,帅朗压着后面俩,压着的俩人疼得龇牙咧嘴叫骂。挨个给了他们两个肘拳,帅朗一骨碌爬起来,拽起桑雅,朝着要起身的这位大汉死命地跺上两脚,顾不上听吃疼的吆喝,两个人又是泼着命往外奔……在巨大的惊恐、慌乱和感动的刺激下,桑雅顾不上摔得喉头泛甜,几乎是机械地跟着帅朗跑,后面爬起来的喊着在追。几步狂奔出了胡同口,没防着耀眼的车灯夹杂着发动机的怒吼直向胡同冲来,帅朗惊惧之下拉着桑雅往一侧躲……

于是,毫无意外的结果出现了,电单车和商务车组成的包围圈把俩人围在中央,车灯一暗,七八个人冲将上来,有人拉走了尖声狂喊着“别打他”的桑雅,更多的拳头脚板招呼在蜷身护头的帅朗身上。像每次挨打的时候一样,帅朗一声不吭抱着头蜷着身护着要害,窝在墙边,眨眼被如雨点落下的拳脚胖揍一顿,好在时间不长,就被几个人拖拽着,推搡着像扔麻袋一般扔进车后厢里……

“嘭”声车门关上了,发动机呜声起步,帅朗听得很真切,跟着脑袋被套上了一个麻袋,又挨了几拳……一眨眼车仓皇地驶上大街,加速驶离现场。

剩下的人骑着电单车一哄而散,支离破碎看到几个断续场景的人很多,想插手管的却没有,几个人围着打一个的时候有人看不下去掏着电话躲得远远地报警,报警内容是:农科所街上,有流氓打架。不过等放下电话,车和人都没了影子,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大街……

时间的概念模糊了,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详细的时间恐怕不是被麻袋片扣着的帅朗能说清楚的,只知道在车后厢里待了很久,车速很快,然后被人拖着到了一个地方,这个时候帅朗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感觉,那叫悔呀……对了,还想起首刀郎的歌来,叫《冲动的惩罚》。

地点的概念也模糊了,黑暗中闻到了点霉味,手脚可触的四周却是凉冰冰的水泥汀地面,不过耳边却能听到隐约的狗吠声,可能是某个偏僻的地方,某种乡下窝点或者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而且是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身上被摸遍了,幸好只有手机和钱包,里头钱没多少,连身份证也没有带,原本想着进来差不多要和当年打架进派出所的经历雷同,轻也得吃顿拳脚。不过让帅朗诧异的是这些人明显没那闲工夫收拾自己,进来就被铐子锁到了什么地方,摸了摸哭笑不得了,在房屋打地基的铁柱,挨着墙根,足有碗口粗细,别说人了,弄一群骡子驴都拉不动。

人物的概念倒不模糊,商务车里五个人,带进来时帅朗听着动静,走了俩,还剩下三个,都在头顶的房间等着,这个半地下的房间应该是中州郊区那种独院房堆放杂物的地方,安静的夜里听不到其他声音,时间应该不早了,这当会儿头顶几个货在喊着Q、K、三带一、炸弹之类的话,不用说,四个人凑桌麻将,三个人肯定是斗地主了。

铐子的另一头锁的是桑雅,被带进来同样是半晌无语,不知是沉浸在恐惧中还是在痛悔中,半天唉声叹气,一言未发。

帅朗也同样一言未发,被锁着不久就窸窸窣窣摸索着,铐子是镀镍碳钢的,最大直径9􀆱2cm,2􀆱13mm锯齿,锁型是三角形的,像火车上厕所门上那种……没有比这东西更让帅朗有熟悉的感觉了,他摸索着四周和身上的东西,试图找个趁手的工具,连摸带想,摸到了口袋里没被搜走的两张名片时,心里一喜,动上了……

两张名片是餐厅里那俩妞儿留下的,恰好是一张纸质、一张PVC材质,软硬都有了。帅朗用指甲刮着,准备来个小动作,不经意窸窸窣窣拉着铐子响时,桑雅注意到了,黑漆漆的环境里仅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一双眼睛,轻轻地问着帅朗:“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我就叫桑雅。”

“不那谁叫你玉姐吗?”

“化名,我名字用得多了,有时候我自己都忘了我叫什么……就是个代号而已。怎么,连你的代号也不告诉我?”

“代号:肥羊……”

“呵呵……”

黑暗中桑雅在轻笑,度过了恐惧的时刻,难得如此轻松,听着帅朗的话里没有生气也没有埋怨,不知为何让桑雅有点放心的感觉了,在餐厅见到他突兀出现,只是临时起意要拉这么一位同盟,此时却有点后悔把这么一位很傻很天真的拉来。

“你害怕么?”桑雅胡思乱想着,又问道。

“怕什么?是伙骗子,又不是一伙亡命徒。我一穷光蛋谁跟我过不去,顶多再揍一顿……”帅朗道,手在动着,找到了锁眼,比划着大小,轻轻地动上手了。桑雅感觉到了帅朗的动作,刚问了句干什么,不料帅朗嘘了声示意噤声,黑暗中,有只温柔、冰凉的小手抚摸过来,不过这温情可没讨到好处,被帅朗一把打过一边,小声叱着:“别捣乱……我试试能不能打开……”

不行,工具太不顺手,太落后,这地方收拾得还非常干净,半天想不出辙来,帅朗缓了口气顾不上身上疼痛,又窝着准备试试,一拉拉动桑雅的手了。黑暗里,桑雅没有更多的动作,听得这货连铐锁都拨弄上了,有点想不通,小声地问着:“你到底什么人呀?”

“男人……”帅朗随意回了句,反问着:“哎害怕么?”

“我怕什么,他们冲钱来的,不见钱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桑雅强自镇定地说。

“拉倒吧,正因为要拿到钱才会辣手催花……”帅朗诈唬道。

桑雅故作轻松:“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少来了,餐厅里都说好了,泼了咖啡一人一个方向跑,你非跟着我……这下好了,谁也没跑了……”帅朗话里多有埋怨,其实想想恐怕不好跑,两头都有人堵着,不过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一个人应该能溜得了,眼不见心不烦,也不至于看着桑雅被抓又跳出来。

“呵呵……谁让你回来?”桑雅笑道,对帅朗的埋怨不加理会,感觉到了帅朗对自己的态度颇不好,似乎在这个相濡以沫的时候不该这么恶言相加,帅朗说话不中听,桑雅随即话也难听了:“你怨谁呀?不是那块料还想英雄救美,我还以为你多厉害,一个能打十几个呢?结果也是银样镴枪头,就欺负你姑奶奶我还行。”

“你又得瑟上了是不?等着这伙人一会儿把你砍胳膊卸腿,王八蛋才管你……”

帅朗听得桑雅取笑,脸上挂不住了,恶言出声轻叱着,没听到桑雅吭声理会,还以为这话不够厉害,又冷声加码着:“砍完胳膊腿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奸是轮奸、杀是虐杀……”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在黑暗中响起,伴着帅朗的惊叫。

是桑雅循着说话的方向结结实实来了一下,帅朗猝不及防中招了,一惊之下捂着脸,正要出声骂,不料脚步声起,这下惊得赶紧摸着锁眼上卷成三棱形往里插的名片,顺手塞进鞋里……刚刚塞好,门“当啷”开了,灯蓦地亮了,帅朗一闭眼,黑暗里待得久了,对光线很不适应,等再睁开眼,三位大汉已经站到了俩人面前。

“怎么了?锁起来了都不安生。”当头一位络腮胡子脚踢踢帅朗问着,帅朗想也不想指着桑雅:“她打我。”

站在面前的这位有点恐怖,快两米的身高威势很大,后面那俩中等个子,不过都面相不善。

“活该……再他妈让你横……”

络腮胡子没动,后面俩人反而动了,一只腿一只巴掌招呼到了帅朗身上,呼里隆咚干了帅朗几下子,帅朗没来由地被揍了几下,苦着脸指指桑雅:“嗨、嗨几位大哥,是她骗你们的钱,你打我干吗?赶紧把她拖出去吊起来拷打,迟了要不回钱来……”

“要他妈你管呀?”一位马脸的,瞅帅朗不顺眼似的,又来了一脚。

帅朗吃疼地蜷着身,却没法说了,救人救得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了,好在那络腮胡子拦着后面俩:“得得,一会儿梁哥就来了,你们省省,犯得着生气吗,办完事再说……”

劝着这俩气愤不已的哄了出去,剩下这位,帅朗瞥了他一眼,脸型整个像长毛的冬瓜,呲着一圈白森森的牙,点了支烟倒不走了,蹲着看看桑雅又看看帅朗。桑雅看着倒没有什么不适,半靠着墙边,两条水灵的玉腿横陈,裙子被撕开了一角,正恼恨地盯着络腮胡子,像不堪凌辱一般。

“我说玉姐,没想到有今天吧?梁哥说了,把兄弟们的辛苦钱还回来,没你的事,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要不呢,就饿你几天咱们再说道说道……怎么样?答应不?”络腮胡子很客气地劝着,看样子确实有点投鼠忌器。

“滚……”桑雅冷声斥了句,很有威风,似乎根本不怕。

“别说兄弟们不照顾你啊,真把你卖到晋南山沟里给放羊的当老婆你就哭吧……”络腮胡子叹了句。

桑雅脸扭过一边没理会,不料很不合时宜地有人扑哧笑了,是帅朗,笑着这办法实在是好。

络腮胡子不劝桑雅了,回头盯着帅朗:“小子,你叫什么?”

“费洋,浪费的费、海洋的洋……”帅朗随口就来。

“和她什么关系?”络腮胡子再问。

“没关系,我就是餐厅里瞅着这妞儿顺眼上去搭讪了,她说有人找她麻烦,拉我帮她,谁知道就把几位大哥惹了……哎这位大哥,你们有仇你们报啊,我真不认识她……”帅朗辩白着。不料说到此处,桑雅鼻子哼了哼,眼剜了帅朗一眼,原本觉得应该是个侠骨柔情的帅朗,此时却是这么一副嘴脸,实在不中看了。不过她这么一鄙视,让帅朗更火大,一骨碌坐正了,一指桑雅:“看……看……咱和她真没啥关系。我觉得你们这办法真好,就把她卖给放羊的当老婆……多卖几家。”

络腮胡子龇着牙哈哈大笑了,桑雅生气了,回头不管不顾,朝着帅朗脚蹬上来,帅朗一躲,俩人却是被铐在一起,没躲开被蹬了两脚。没想到救人救出仇人来了,帅朗火冒三丈也不管不顾了,拽住桑雅的脚,俩人就撕打上了,旁边观战的络腮胡子看不入眼了,敢情这位络腮胡子看着凶,脾气反倒蛮好,蹲在地上分开俩人,劝着:“好了,好了,省省啊,玉姐你安生点,一会儿梁哥就来,要不是遇上桩生意安排,早来了……我说你别老欺负这位小兄弟是不是?”

嗯,这话里居然有维护自己的意思,帅朗倒诧异了,络腮胡子好容易劝安生了桑雅,回头再看帅朗,一撇嘴笑了。

帅朗也笑了,这勉强讨好的笑装出来倒没有多难,俩人面对面笑着,帅朗是讨好的傻笑,不料越笑越觉得不对了,那络腮胡子,撇着嘴像在淫笑、像在奸笑,像见到美女横陈那种准备下手的淫笑和奸笑,一揣度这丫味道不对了,让帅朗隐隐地觉得某种事让他毛骨悚然……他紧张地指指桑雅:“哎……大哥……美女在这儿,您想干吗随便,不关我的事啊……”

“扑哧”一声,桑雅倒笑了,帅朗吓了一跳,回头再看桑雅,桑雅敢情认识这大汉,笑着示意着那络腮胡汉子道:“憨强,怎么样?姐勾搭的这小帅哥不错吧?要不你现在把他拖走?想干吗随便,不关我的事啊。”

学着帅朗的口吻一说,那络腮胡子却乐开眯眼笑了,帅朗吓坏了,一看那货盯着自己色眯眯的样子,再回头一瞧桑雅幸灾乐祸地笑着,猛然间省悟到了,张着大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叫憨强的大个子,桑雅生怕帅朗不理解似的告诉了句:“噢,对了,费洋,憨强虽然长得很威猛,不过对他的男性伴侣还是挺温柔的……是不是,憨强?”

“那当然……”络腮胡子一应,眯笑着,挑逗着帅朗,伸着食指托着帅朗的下巴,端详一番,跟着状似暧昧地在帅朗脸上捏了一把,嘴里发着品尝美食的声音。帅朗此时终于尝到被调戏的感觉了,躲也躲不开,本来有点担心三个大汉对桑雅施暴,可没料到里头还有不喜欢女人的,那岂不是自己要被施暴,浑身恶寒之后起着鸡皮疙瘩,对着貌比钟馗、脸赛张飞的大汉,曲意逢迎的样子实在是做不出来了。

不料做不出来样子,憨强还蛮喜欢的,一摸帅朗咂摸着嘴:“哟,是个处啊。”

要是男女不是处,男男肯定是处喽,帅朗羞得无以复加,缩着脑袋,暗叫着苦也。

“哈哈哈……”桑雅看着帅朗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羞答答的样子,笑得浑身乱颤。

帅朗那个苦水呀,可往哪倒呀,怪不得进门后就络腮胡子没打自己,敢情是看上自己了,舍不得下手……此时他有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不该搞什么形象设计,整这么帅的形象,一个妞儿都没勾搭上,倒勾搭了个背背哥……这要是失了身,出去可怎么见人呐!

好在有人解围了,被调戏摸了几把的帅朗正愁无计可施的时候,外面俩人喊着,边喊边骂着,那句听得很真切,是“别你妈见了公的就发骚,出来打牌”。憨强应着,桑雅却在唆导着大个子憨强,别走呀,帅哥在这儿你舍得走呀……直把帅朗说得恨不得亲自动手奸杀这恶妞,一唆导,本来已经准备走的憨强又回头在帅朗脸上摸了把、腿上捏了把,直捏得帅朗几欲反胃,如逢大赦般地看着这人依依不舍地关了灯、关上门。

门是铁门,从外面反锁的,刚才灯亮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几个平方米的储藏室,连窗户都没有……

桑雅一直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逗了帅朗几句,帅朗都没理会,只顾忙着自己的。

过了很久,笑声渐缓的时候,又见帅朗蜷在墙边鼓捣铐子,桑雅笑着问帅朗:“肥羊,你害羞起来蛮帅的啊,憨强一定看上你了……其实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顶多来个奸杀,憨强负责奸,其他人负责杀……呵呵……”

“妈的,懒得理你,丢命事小,失身事大,这哪是个贼窝,简直是个变态窝,这种人都有……”

帅朗骂了句,手还在铐子锁眼里动着,纸质的名片有点软、PVC的又有点硬,不是塞不进去就是塞进去没办法扭,他一直尝试着把叠成细条的名片纸塞进圆形锁眼和三角锁芯之间空隙,试图扭动锁芯,只要扭得动,锁就能打开,不过试了几次收效甚微,渐渐有点不耐烦了。

至于丢命嘛,倒不至于,不过一想起那个近两米高的背背哥,帅朗全身就起鸡皮疙瘩,咱们要是强上个妞儿吧,可以原谅自己的鲁莽;可要是被那货摁着糟踏一回,这可让咱情何以堪?

心越急,手法就跟不上了,这玩意儿初中时就会弄了,经常被老爸这么锁着,久而久之,帅朗早揣摩出了若干种方法,鞋带、纸币甚至小小的硬塑料都能打开铐子,不过今天倒运的是没穿带鞋带的鞋,身上的大大小小东西除了两张名片都被这些货摸走了,腰里那根世界名牌皮带做工太好,根本拆不下零件来用。

怎么办?怎么办?帅朗有点心浮气躁了,屏着气,想着办法……

“你真能打开呀?这种的不好开……”桑雅见帅朗这么用心,悄声问上了。

“有个硬点的、能塞进去的东西就行……我开过。”帅朗道。

“你打开也走不了,窗户都没有……你一个人能打过这三个?”桑雅小声道。

“他们主要抓的是你,得分出俩来摁你,我对付一个就行了。”帅朗很没同情心地说道,换来了桑雅一句:“你去死吧!”

帅朗没心思斗嘴了,在身上摸着,摸着摸着摸到了自己脚上,不过那鞋肯定用不上,要是拆开鞋里的钢片,应该又点大了,用不上……摸着摸着,又摸着了一只脚,跟着那只脚触电似的缩回去了,桑雅小声叱着:“干什么?”

“身上有硬东西没有,给我找一个……”帅朗轻声道,“小点,能塞进锁眼里。”

“什么硬东西?”桑雅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有点觉得徒劳。

“首饰?耳环之类的。”

“没有。”

“戒指?”

“没有,搜走了。”

“有了……这个应该能用……”

帅朗说着,拽着桑雅,桑雅要厮打,不料帅朗嘘了声,很正色,没有猥亵的意思。桑雅的心怦怦跳着,不知道这货要干什么,不料他只是摸着腿,摸着光滑的腿,桑雅没来由地有点心跳,有点发烧,轻咦了一身,往帅朗身上靠了靠……

不料没有浓情似火,帅朗摸到脚上,一拽一拉,把桑雅那双极具法式诱惑的鞋拽下一只来,跟着把人扔过一边,揪着鞋扣,试了试软金属,乐了,连撕带拽加牙咬,这个铝制的鞋扣被揪下来,几下扭成扁的条子,摸索着方位,小心翼翼地塞进锁眼……一拧、再拧、再拧……用着巧劲,垫着名片叠成了细条加力……再拧……

岿然不动的锁芯缓缓转动了,帅朗心里大喜,侧耳听听那几位还在打扑克牌,最后一点劲使上来,哧拉拉一声……

铐开手解,脱困了。一刹那间手一松,桑雅兴奋得几欲喊出声来了……

“Q。”

“K。”

“大王……十张连……赢了,哈哈,喝喝……”

亮着白炽灯的厅堂里,房间里的几位斗地主斗得起劲,憨强一把十连张兜底,出空了手里的牌,那位手里还捏着四张2炸的干瞪眼了,悻然啪声一扔手里的牌,骂了句什么,憨强切着牌,催着这俩货清杯,那俩却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大口杯小半杯白酒端着一饮而尽,一个点着烟抽得眯了眼,一个吧唧着嘴,起身倒了杯水,倒水的这位如果细瞧,是萨莉餐厅被泼了一裤裆的那位老铲,刚换上了大裤衩裸着背,边倒水边问着:“憨强,梁哥怎么还没来,让咱们等到什么时候?”

憨强点着烟等着同伴,吐了口说着:“肯定又宰着肥羊了,要不不会半路折回去……”

说起这个来,有点意思了,倒水那位坐下来直埋怨那帮飞车仔都比咱们挣得多,据说邪门得紧,一有生意像公鸡下蛋一样,银行卡里就有人往进存钱,百思不得其解的老铲推了推那位喝得有点迷糊的追问着:“哎老歪,你说梁哥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个把人整得都心甘情愿往咱们兄弟们卡里存钱呢?我左想右想,就是想不通这钱是咋整回来的,这发财也太容易了,年前梁哥还被逼债的追得满地躲,这才几个月……大发了,车买了好几辆……”

声音越压越低,说话的这位和歪嘴、憨强加上梁哥原本都是一块儿混的,不过混来混去这仨兄弟混成马仔了,一直琢磨不清这发财的门道在哪儿呢。这么一问,歪嘴和憨强明显也是懵然不知,一个愣眼,一个抓头,愣眼的歪嘴摇摇头:“不懂,咱要懂咱不成梁哥了……”

“有人懂,你们想不想学学发财门道?”老铲诱着。

“谁?”憨强、歪嘴上心了。

“就那妞儿……”老铲说着,指着地下室的方向,压低了声音白话着:“梁哥不让咱们动她,问都不让问,其实就是怕咱们知道门道在哪儿……”

“哎对……”憨强想了想点头认可,“连咱们都不知道这钱怎么着到卡里了,玉姐都能把到卡里的钱又给整没了,这事够邪门的啊,要不是揪着撮三了,咱们根本逮不着人……”

撮三是玉姐的一个手下,据说在生意上和梁哥有所往来,不过却和所谓的玉姐做手脚狠狠宰了梁哥一把,梁哥恼羞成怒来回找了十几天才把撮三抓着,来了个严刑拷打,才找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姐。言语之间,这三位对这位所谓的玉姐倒是钦佩有加,憨强一迷懵这钱不知道怎么来的,那歪嘴明显不愿意动脑筋,斥着这二人道:“你们猜个逑嘛,人家是玩鼠标的,你们是拿铁锹的;人家耍的是电脑,你们都长的猪脑……”

“少笑话我们,好像你懂似的……”憨强一瞪眼不乐意了。

“别别……咱们兄弟争什么。”老铲劝着俩人,小声指着地下室的方向说:“我是说,咱们问问她不就行了,不就一娘们吗,咱们还收拾不了她,我可听说这妞儿手里藏的钱不少……”

老铲明显动歪心思了,据说这位玉姐身家不菲,连梁哥也骗得倒,那手里存着的真金白银肯定少不了。不过憨强一听不敢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洗着牌劝着老铲:“别别……梁哥不让咱们单问,别吃不着羊肉惹一身骚……再说这娘儿们滑溜着呢,哪有那么容易问出来,就问出来,咱们兄弟仨也干不了那事不是?”

意见不统一了,老铲撇着嘴有点不屑,不过想想这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只得暂且作罢,码好牌要分牌的工夫,地下室“咣当”一声响得真切,正要分牌的仨一下子愣了,吓了一大跳,竖着耳朵听着,不过“咣当”一声之后,再无声音了。

咦?没声了……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此时安静得有点异样,地下室门就在楼梯之后,三个人屏着气,半天没有什么声音,狐疑地站起来,憨强摆着手,喝得有点高的歪嘴摇晃着提着酒瓶上去了,耳朵贴到了门上,也没听到什么声音,这倒奇怪了,他嘭嘭嘭敲着门,喊了句:“里面的,憋什么孙子呢,出气喘一声……”

没声音,依然保持着沉默。

“嘿,妈的不吭声是不是?我看看……憨强,钥匙……”

歪嘴伸手要着,憨强捡着钥匙扔了过来,歪嘴眯着眼开了门,摸索着门边的灯开关,不料哎哟一声,呼咚一栽,没下文了……

出事了!?

憨强和老铲心一紧,一个抄酒瓶、一个抄凳子防备,面面相觑着,喊着老歪、歪嘴,再加上名字,叫了几声都没回音,都紧张了。这俩都不是专业绑匪,不知道出了这状况该怎么处理,老铲轻声支使着憨强去看看……憨强摇着头,你去你去,你手脚利索,我堵门……

正争执不下,不料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是玉姐在惊恐地喊着着:“啊啊啊……王八蛋,撕老娘衣服……”

跟着又是一阵厮打声音,憨强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嗝一声,嗝应得酒嗝上来了,“吧嗒”扔了凳子,吧唧着嘴指着:“完了,完了,喝了两口发情了……老铲你看着办啊,出了事你负责。”

“我靠,老歪……都什么时候了,梁哥快来了,别他妈整这事……”

不说还好,一说又是女人一声“啊嗷”惨叫,很像被人捅到痛处让人遐想无边的声音。老铲急火了,扔了空酒瓶,拿着手电筒,奔着就过去了,咚声一脚踹开了门,一照,一惊,酒醒了一半,房间中间躺了一个,再一照,铁柱跟前的人不见了,情急之下大喊着:“人跑……”

声音像被卡了脖子,老铲只觉得兜头黑物扣了下来,“吧嗒”一声手电筒一掉,一紧张双手支着直要往外钻,不料后背触电一般,很真切地听着电火花噼里啪啦响着,来了个“哎哟我的娘哟”……“呼咚”栽倒在地,发羊癫风一般手脚直抽搐着……

屋里被关的俩人早已脱困了,扣麻袋片的桑雅靠着墙大口吸着气,稍有点紧张地看着瞬间被放倒的俩人,都是被电打的,持着裸露导线当武器的正是帅朗,这个地下室虽然密不透风无所依仗,不过可惜的是让帅朗发现了照明线走的是明线,拽了照明线头,做了个击倒俩大汉的犀利武器。

一击而胜,干脆利索,帅朗想着这俩货对自己的拳打脚踢,报复即来了,连电几下,看着这俩抽搐还不过瘾,又恶狠狠地跺了几脚,桑雅倒无心停留,拽着帅朗喊着快走,两个人蹿出了门,嘭一声从外面锁上了。

三对二瞬间成了一对二,形势翻盘了,奔出来,两个最恶的关进地下室了,不过桑雅和帅朗瞬间止步了,屋中央,偌大的个子,比俩人足足高过一个头的憨强还在,不过憨强比桑雅和帅朗还紧张似的,握着酒瓶,靠着木门,作着要拼命的架势。

虽然桑雅说这三位中数大个子憨强胆小,不过块头实在怵人,靠着门像个铁金刚,和门几乎等高,举着的胳膊像骡子腿,忤着的脚身像株老树。俩冲出来的对视了一眼,窝囊了一晚上早就恶念横生的帅朗瞥眼瞧着桑雅,一个脸颊留着个手印,衣裙开了几个口子,手腕上还吊着个没开的铐子,一想这些人的行径,帅朗恶从胆边生,就要冲上去抄家伙,不料被身侧桑雅重重拽了一下,使着眼色,让帅朗别去,一拦着帅朗,桑雅盯着憨强说:“憨强,我知道你喜欢小费……其实小费刚才也说了,他也喜欢你,对不对,费洋……”

没来由的一句,帅朗肚子一疼,不知怎么又提这茬儿来,还未来得及思考,旁边的桑雅狠狠掐了帅朗一把,帅朗咧嘴咬着牙,话从牙缝里迸出来了:“对……对……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打不过看样子要来个以情动人了,帅朗咬着配合了句,再看憨强,这货却有点愣了,有点懵了,有点像陷入情网、像老爷们看着绝世美女那般痴了,帅朗可没料到自己还有这等魅力,猛地省得自己的形象没准儿现在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干脆不瞪眼发飙了,斜眼瞧着这位比歪瓜裂枣强不了多少的憨强,不过这勾搭男人的媚眼却不知道怎么使将出来。

有人会,桑雅拽着帅朗,把帅朗的脸端正朝着憨强轻声说着:“我知道他们都鄙视你,笑话你,看不起你……可我理解你,你心最软,不想骗人、不想欺负女人、更不想欺负男人……我刚才和费洋说了你的事,他很感动……东西给我……我不相信你下得了手……”

绝对不是媚惑,帅朗突然觉得桑雅甚至比方卉婷还知情达意,对于这种不太正常的人,没准儿这不太正常的手段能有奇效。果不其然,憨强被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得松动了,稍稍松动了,桑雅几乎走到了跟前伸着手,憨强迟疑了一下,不肯让开门……

“走……我们一起走,你和费洋一起,不愿意吗?”桑雅再劝着,回头瞟了帅朗一眼,俩人心有灵犀般,帅朗知道这货心思是这个样子,大胆地走上来忽悠着:“对,强哥,我们在一起,我们一起走……我们永远不分开……”

从来没有想过会对一个歪瓜裂枣的男人来个山盟海誓表白,好在眼睛是瞟着桑雅说这句话,而此时看着惊惶中的桑雅,凌乱的发际、开衩的红裙、修长的玉腿,似乎某些细节正切合所谓“吊桥上走过的女人”那种心跳的感觉。让帅朗一句说得还真像……像什么?像和憨强要海枯石烂一样……没料到帅朗还真来了这么动情的一句,桑雅咬着嘴唇没敢笑出来,又向憨强走近了两步,伸着手要他手里的家伙,状似朋友般劝着:“东西给我……咱们走,其实我和费洋刚刚认识,我们真的没什么……”

桑雅轻声说着,对于这种背背哥,恐怕也只有异性才能这样如亲如友地说话,帅朗不动声色地看着大个子,现在知道这个女骗子的高明之处了,恐怕最高明的地方在于,她能抓住人心最弱的地方,比如此时,那大个子对已经近在咫尺的桑雅丝毫没有敌意。

“哎……”憨强咬咬牙,下了狠心似的,重重一掉胳膊,桑雅顺手接着酒瓶,正要劝一句,可不料“轰”声一重响,吓得她倒退几步,再一看傻眼了。帅朗趁着大个子不备,板凳直砸他脑袋上了,这凳子不轻,本来发懵的憨强眼睛开始发直,一瞬间又恶相顿生挥拳反抗,帅朗快速地后退着,心下大急,可没料到这么狠一家伙都没能砸晕他……只支撑了两步,“呼咚”一声,大个子像个木桩直挺挺栽倒了。

“啊?你这么狠?杀人啦……”桑雅吓坏了。

“没事,砸晕了……”帅朗探探鼻息,是昏了,顾不上说了,顺手拽了件椅背上的衣服,开着门招着手喊着桑雅就跑,桑雅几步跟上埋怨着:“你打他干什么?别看他个子大,其实根本不会跟人打架……”

“少来了,他要纠缠我非嫁给我怎么办……”帅朗脚步不停,开着铁闩的院门,桑雅又被逗笑了,两个人出了院外,回头一瞧,却是个不知名的村边,关押俩人的地方是一座二层小楼的民房。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俩人从惊魂中刚刚逃出,四周看着方向却无从辨识,此时恰巧远远一处灯光掠过,是公路……想也没想,朝着公路的方向直奔了过去,浓重的夜幕掩盖住了两个惊惶的身影……

一个小时后,两辆车载着一行七八个人才到了这里,为首的梁哥见院门大开,大惊之下带着人冲进了屋,一片狼藉的屋内憨强还直挺挺地躺着,里面被关的俩在使劲地敲着铁门。问明情况,梁哥气不自胜地朝这俩喝酒误事的一个赏了一耳光,里里外外加上村里搜罗了一阵子却一无所获,又觉着这俩人黑更半夜跑不远,人分两路沿着公路两个方向找人,不过沿路一望无际的麦田玉米地,在这个一马平川的中原之地,找到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麦田旁、水渠边、满天星斗俱在眼。

人声稀、促织急、天地唯余我和你。

足足快跑了多半个小时,钻进了路旁不远的地里水渠边,借着青纱帐的掩护,感觉离危险已远,帅朗躺到了水渠边上大喘着气。惊魂终于定了,桑雅坐下来的时候才感觉到脚脖子和脚底都疼,扭了脚脖子,脚底起了泡,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刚动动脚疼得咧嘴,这才发现手腕上还吊着铐子,趋着坐到了帅朗身边推推示意着:“嗨,肥羊,给我解开铐子,光顾你跑了……也不管我。”

“说话客气点啊,今天救了你好几命。”帅朗喘过气来了,坐起来了,找着趁手的东西,还是那个变形的鞋扣子,捉着桑雅的手找着锁孔,桑雅听着帅朗这么居功白话不屑了:“算了吧啊,工具还是揪我鞋上的,不说我还不生气呢,扭了脚算谁的?”

“是啊,工具是你的,你怎么不打开?你就打开也走不了。”帅朗拨着锁孔,说了句。

“拽什么呀?不是我帮忙你能放倒俩?”桑雅抢功了。

“是三个,怎么算的账,得进幼儿园进修进修。”帅朗斥道。

“扣麻袋那个算我的好不好……不过多亏了你牺牲色相把憨强迷住了啊,哈哈……”桑雅放声笑着。

“不要诋毁我的名节啊,一想我就来气,差点失了身。”帅朗气咻咻地说。

正要再取笑一句,哧拉拉,铐子开了,桑雅惊讶了一句:“哇,这么快?”

“那当然,心情放松了,不紧张了,所以手就快了。”帅朗当啷啷把玩着手铐,又躺到了水泥渠边上。桑雅抚着被铐疼的手,探着水渠里的水,干脆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泡着,虽然荒郊野地、虽然凉水濯足、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不过此时的心情却是大好……看着懒懒躺着的帅朗,桑雅毫不忌讳地伸手拍拍帅朗的脸蛋出口赞着:“没发现你小子真帅啊……”

“说清楚,人帅,还是办的事帅?”帅朗嘴里咬着草根,得意地问着。

“都帅……”桑雅不吝言辞了,像憨强调戏帅朗一般在他脸蛋上拧了一把,笑着问着:“现在该告诉我叫什么了吧?”

“说出来怕你觉得我是吹牛,这么帅当然姓帅啦,这么俊朗当然名朗了,合在一起叫帅朗,又帅又俊朗,不错吧?”帅朗道。

“呵呵……是不错。”桑雅笑着,笑得有点花枝乱颤,还真有点不太相信,不过也没有追究,濯了一会儿脚,拽着帅朗披的那件男衣服擦着脚,帅朗却一骨碌坐起了,凑在她身边看着美人拭脚的动作,小声问着:“桑雅,你骗了梁哥多少钱?”

“八十多万吧?”桑雅道,像挣的一样一点也不打结。

“啊……这么多?快够得着判你个无期死缓了啊。”帅朗吓了一跳,料不到这女人嘴里说出来如此轻松。还有更轻松的,桑雅一笑,无所谓地说:“把我和梁根邦都抓起来,都够枪毙,不过前提呢,是得有证据,而且得我们都认罪,你觉得可能吗?我骗了他,他根本就不考虑报警。”

“我怎么听关咱们那仨说,你们好像还有生意来往……你们这黑吃黑,一点道义都不讲?”帅朗问,有点不太理解,在即将脱逃的时候听到了憨强、老铲仨人的话,其中知道了个大概。不料这话问得浅薄了,桑雅把衣服往帅朗身上一扔,斥着:“你有病是不是?我是骗子,他也是骗子,你见过骗子和骗子讲道义的吗……对了,你干什么的,还没告诉我呢?”

“失业青年。”帅朗道。

不料这句实话实说,不相信的桑雅切声拉着很长,挑着刺问帅朗:“你以为我瞎了,这件衬衫多少钱,得几千吧?小牛皮的皮带多少钱?骆驼皮鞋多少钱,还有你戴的劳力士特型手表多少钱?坐萨莉餐厅吃一顿饭多少钱……要是失业青年过这生活,中州人都巴不得失业呢……”

“对,大爷的……这回赔大了,手机、钱包、手表都给老子捋了……”帅朗一下子想起来了,心疼了,骂骂咧咧着。一听这话,桑雅笑了笑不屑道:“那才几个钱,姐送你一套……不过你得说实话,到底干什么的?”

“我真是失业青年,我说实话怎么就没人相信呢?那你说我干吗的?”帅朗笑着逗了句。事实有时候很难让人相信,一问这话,桑雅上心了,拽过帅朗来,端着下巴凝视了一番,又想了想,想想第一次是追着自己跑,第二次是拉着自己跑,害也是他、救也是他,坏也是他、好也是他,最狐疑的也是他,但不可否认,此时最信任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了,端详了良久还是无法下定义,有点不确定地说:“我看人挺准,可就是有点揣不准你……说你像个好人吧,也没见干什么好事。说你是同道吧,又有点不像……”

已经习惯于看到墙倒众人推和落井下石的事了,桑雅对于在餐厅帅朗去而复返实在有那么点理解不了,即便就在此时看着帅朗一脸不以为然也同样有点诧异,如果真是个普通人,恐怕要被这事吓得不轻,而帅朗却像没事一样。桑雅一端详,帅朗笑了笑道:“嘿嘿,你要揣准了,就不是我了。”

“不管你干什么的吧?”桑雅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手随意地搭在帅朗肩上,宛如对好友般邀着:“这样,你跟姐混吧,脑袋瓜好使,出手又狠,人又机灵,不干我们这一行真可惜了……”

呃……帅朗没料到自己又成了骗子眼中的最佳候选搭档,嗝了一声。桑雅有点不乐意了,诧异地问:“怎么?不愿意?还是你有更好的生意?哎你到底干什么的,怎么把我越看越糊涂了呢。”

“我就一失业青年,你咋不信呢……其实你第一次见我就是我的真面目,倒不是找不上工作,这段时间没事,借了身行头就想到西餐厅泡个妞什么的,谁知道碰上你了……其实不是不跟上你干啊,我这胆也没多大,骗八十我倒敢,你这骗八十多万被逮着,这辈子可就交待了啊……”帅朗道,这倒是说的真心话,但凡行为不端的货色就像帅朗以及帅朗身边的这些狐朋狗友,小错小过都不忌讳,但要真逢着干件什么大案,多少还是心虚的。

“不勉强你……不过你想好啊,发财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其实这行挺安全的,根本用不着抛头露面。就比如这个梁根邦,你知道他以前干什么的,修电视机和小家电的,无线电玩得好,联合了几家串骗。比如人在中州,窝点却安在广东,受害者呢,却在东北,作案的地方呢,又转到江苏了,这案子谁破得了?”桑雅不屑地说,很得意,骗子本身就高明了,把骗子骗倒,恐怕就更高明了。

无线电、广东、东北、江苏……帅朗喃喃了几个要素,狐疑地问:“这是电话诈骗的?”

“这个你也懂?”

“猜的呗……还不就是骗着人家往卡里存钱,他们坐收渔利,哎不对呀,你怎么把他骗了?”

“呵呵,干这活需要什么?量很大?”

“马仔?”

“不对。”

“那是……空卡。”

“聪明,没有转存记录的空卡他们需要的量大,又不能用自己身边人的姓名办卡,所以就到处收罗,而且只能用一次,需求量很大,我给了他几十张已经签约网上支付的卡他根本不知道,那接下来很简单了,结果就是他骗来的钱全部被我转走了……呵呵,有意思吧?”

桑雅得意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对帅朗丝毫不设防,侃侃一说,原本有点诱惑帅朗入毂的本意,或者以这么高明手法引起帅朗一点惊讶也好。不料说完了,却见隐隐约约的光线中帅朗轻哼了哼,状似不屑了。这倒奇怪了,桑雅凑上来,凑得很近,几乎凑到了帅朗脸上,端详了片刻诧异地问:“喂,给点表示呀?我说服你了吗?”

如此如此之近,帅朗心慌意乱,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呶着嘴“啧啧……”凑着。桑雅反应得快,手一扇,切了一声把色眯眯想亲一个的帅朗脸蛋拨拉过一边,附带了一句很不乐意的话:“想得美,警告你啊,敢打姐们的坏主意,回头我找俩和憨强一样的背背哥轮你小子……”

“哇,太残忍了吧?找俩美女欺负我就行了,我绝对不反抗……这么吓唬人家,谁敢跟着你混。”帅朗得意洋洋,言语神态里都痞相。帅朗歇了口气歇过来了,此时感觉到了身上有点冷,还有点疼,摸索着披上了那件顺手摸来的衣服,掏着口袋里可用的东西,好在摸出了半包烟,一个打火机,点着抽了一根,狐疑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苍穹如盖、夜幕如遮,耳边充斥着蛐蛐的叽叽声和夜风撩动庄稼的微微声响,离公路有几十米远,能看到车灯偶尔晃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抽着烟的帅朗有点难色,不经意手一动,却是烟被抢走了,一侧头,是桑雅,抢走了他嘴边的烟,手指挟着猛抽了一口,很惬意地呼出来,又递了回来,笑着塞到帅朗嘴边。

“想什么呢你?傻样……”桑雅笑啐道,话里无尽的暧昧,伴着个抚脸扭耳朵的动作,很亲昵。其实在这个时候恐怕就真发生点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说不定俩人都不会介意,桑雅倒有点后悔不该拒人千里之外,心里暗暗揣度着,似乎身边这位是个好色不好财的小子。

不料,她仍然没有猜到帅朗的心思,那一句并没有引来帅朗的情话绵绵,而是抽着烟笑问:“我在想,大姐不是想让我跟你混么?接下来怎么办?忘了提醒你一句了啊,咱们现在手机没有,抽了件衣服里头一毛钱也没有,更背的是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没准儿路上还有等着抓你的,先别给我描绘远景,你说,咋办?”

“啊!这……”桑雅一怔,从逃出生天的喜悦里落到现实中了,看看周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荒郊野地了,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更心虚的是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有危险在等着,一揣度,她往帅朗身上靠了靠问着:“你说怎么办?你肯定有办法。”

“要不这样,路俩方向,咱们分开走,他们就逮也逮不着一对……分手怎么样?”帅朗故意正色道。不料刺激得桑雅一个激灵使劲地挽着帅朗胳膊斥着:“不行,想扔下我,没门。”

“哈哈……这不就得了,你连自己都顾不了,还让我跟你混,谁跟谁混还不一定呢,穿好鞋,走,这儿离出事地点太近,最好赶在天亮之前到城镇人多的地方,到那地方就有办法……”帅朗说着,挣脱着桑雅的勾挽,起身了。桑雅这倒听话了,套着鞋,撕了条裙边绑着,走路走得有点一瘸一拐,歇过气来了,反而知道全身疼了,几十米的距离到路边哎哟哦了几回,一只手搭着帅朗的肩膀,几乎是拖着帅朗在走了……

这可不行,走了不长一段路,越走越慢,帅朗干脆拉着桑雅到了路边指指庄稼地安排着:“在这儿等着。”

“你去干什么?”桑雅吓了一跳,生怕这货扔下自己溜了似的拽着他胳膊不放。

“你这个样子怎么行?我摸辆车拉着你走……”帅朗说着,桑雅怏怏不乐放开手了,看看不远处有个小村落,有点惊讶地问:“你……你会偷车?那村里能有什么车?”

“都说了你不懂了……等着啊。”

帅朗手脚麻利,走了几步却又返回来了,脱了身上披的那件薄夹克披到桑雅身上,笑了笑,转身小跑着往村落的方向走,却没有发现,背后的桑雅,被最后那个细微的动作石化了一般,披着那件顺来的夹克,直看着帅朗消失的方向。

是担心?是感动?如果是担心,肯定不会是担心他一去不返。如果是感动,似乎也不是发端于朋友关心的那种感动。

那么是什么?桑雅说不清,每每在人如潮的城市里会感到莫名的孤单、莫名的恐惧和危险,而身处危险之中的时候,这些感觉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看不出帅朗的身份一样,也同样描蓦不清这种异样的感觉。

过了很久,人回来了,是帅朗,在轻声唤着桑雅的名字,桑雅从地垄下走上来,笑了,确实有车,一辆破车、一辆破自行车,偷车的正贼忒忒催着她上路。桑雅笑着贬斥着这个小贼,却坦然地坐到车后座上,吱吱哑哑的自行车,在洒满星光的夜路上迎着凉凉的夜风,起程了……

月沉,星夜,乡下的夜是一个不同的世界。走夜路的帅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的世界里,有过苦恼、有过欢乐、有过郁闷,更有过惬意,此时此刻载着一位美女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离危险越来越远,无疑是欢乐的、是惬意的,路行到一个小小缓坡之处时,帅朗加速着又故伎重施了:

“哦哟哟哟……抱紧喽,抓稳喽……下坡啦……”

帅朗嘴里发着怪叫,装腔作势喊着,大惊小怪地晃了晃车把,不过没奏效,坐在车后的桑雅早窥破了帅朗那点亲近的歪心思。不料帅朗一技不成,又施一计,加速后冷不丁来了个急刹车。

嘎声车速骤减,惯性定律起作用了,把后座坐着的桑雅向前推去,于是在帅朗的后背贴上来一对软乎乎、绵鼓鼓、韧性、弹性十足的部位,而瞬间再一加速,桑雅又猝不及防地抱上来,把刚刚接触的动作重复一遍,得逞的帅朗哈哈仰头笑着,后座的桑雅知道这货使坏,伸手在帅朗的耳朵上拧了一把啐着:“成心是不是?”

“什么成心?刹车太灵、路太难走,怨不着我啊……”

帅朗笑着找着很不成立的理由,中原地带一马平川,放开车把都能行十公里。

“少来了啊……”桑雅手轻轻在帅朗脑后来了个扇耳光的动作,笑骂着:“你多大了还玩刹车撞奶的游戏?帅朗,你不是还没见过女人这个部位吧,姐上次才解了一半,就把你吓跑了,又开始想上了?”

“呃……”帅朗被豪放的桑雅刺激了一下下,和她一起才发现自己的脸皮不是那么厚,讪笑着说:“大姐,拜托含蓄点好不好,我就那么一点坏心思,都被你揭得干干净净,多没面子。”

“咯咯……啊?你揩油,我还得装着故作不知,让你一直揩,对不对?天底下怎么就你聪明呢?”桑雅笑着,在帅朗腰里掐了一把。帅朗不疼,不过有点痒,扭着腰笑着纠正道:“在这事上,男人都比较聪明……再说现在天这么冷,不靠紧点,没点温度,没点活力,蹬不动车哎……”

恬着脸在套近乎,现在帅朗已经训练得大庭广众之下敢于和善于搭讪了,就剩俩人了,这胆子端得是更大了几分;又碰上这么位豪放漂亮的桑姐,得,俩人说话再露骨点,差不多就能赶上帅朗和一干狐朋狗友的讨论了。

一说蹬不动车,这请求如此恳切,后座披着夹克的桑雅抿着嘴暗笑了,没有刹车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施了个环抱动作,绵绵软软的胸直贴到了帅朗的后背,帅朗顿时如遭电击,身上钻了一百只小虫子似的耸着肩,嘴里嘘嘘有声,后座的桑雅揶揄地问:“现在有温度了吗?”

“嗯……有……别动,就这样……”帅朗惬意地蹬着车,乐歪了。

靠着,桑雅干脆搂着,贴得很紧地靠着,很像男女后入式的颠倒版本,脸靠着帅朗的背,似乎很享受这个拙劣的游戏,整个人腻歪在帅朗背后。

帅朗乐歪了,自小到大,咱调戏的美女不少,不过给咱好脸色的好像除了桑雅绝无仅有;一般情况调戏很难成功,不是把美女吓跑了,就是得个剜个白眼、骂你句流氓的回报,像桑雅这么配合着调戏剧情的还真是首例,帅朗悠闲地蹬着自行车,很想来个西餐厅那种暧昧好听的钢琴曲伴奏,否则何以抒发此时那种心要飞起来的感觉……

飞,对,像飞起来的感觉,像在一望无际的夜色中那种肆意飞扬的感觉,桑雅脸贴在他的背后,厚实的后背,倚着斜看如盖苍穹上银饰般的闪闪星空,在寂静的夜里耳边唯余风声伴着车轮呼呼地轻响。其实乡下的夜色很美,星空下的村落,夜幕中隐约的庄稼地、或近或远的矮树,连绵的景象如同慢镜头一样从桑雅的眼中缓缓放过,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过她知道自己有点喜欢这种放松和惬意的感觉,有点喜欢依靠着、不用操心身边危机四伏的感觉……他究竟是什么人?桑雅贴着这个不知道什么人的后背,很结实;搂在他的胸腹间,也很结实,像块带着温度的石头那种结实和温暖的感觉,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却和回忆有点格格不入,他见过骗局也知道自己是骗子,不过从他的言语间并没有看到正义人士那种厌恶或者同道中人的羡慕,甚至桑雅在回忆他痛下狠手的时候,同样是一种很惊艳的感觉,毕竟现在敢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的傻瓜不多了……有点心跳的感觉,她笑了笑,又像怕冷一样把帅朗搂得紧了紧。

一紧,前面那位不舒服了,搂着已经很久了,而且都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这偶尔搂一下舒服,搂久了不但影响蹬车,而且容易发汗,就听帅朗前面叫着:“嗨、嗨、松松,差不多就行了,别真把我当相好……搂得我都出汗了。”

“呵呵……不抱着你耍小动作,真抱着你了,你又不舒服了……犯贱!”桑雅毫不忌讳,松了松帅朗,掩饰着自己的感觉,笑着贬斥道。

“哎……这你就不懂了。”帅朗已经习惯了桑雅这种毫不羞赧和毫不忌讳的说话方式,笑道:“浅尝辄止才是最高境界,为什么叫窃玉偷香,那是因为窃来的珍贵、偷来的更香……”

“你说来说去,更像犯贱……”桑雅笑道。

“嗯,差不多,这是通病……”帅朗道。

“哈哈……有道理。”桑雅笑着,握着拳头在帅朗背后轻擂了一下,一个对暧昧不避讳,一个对调戏不矜持,这感觉就坦荡多了,后座的桑雅笑了,听得帅朗呼哧呼哧蹬得起劲。

不知道走了多久,桑雅找着话题解闷,又问了一个还是男女的话题:“哎,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不信。”

“你不信我也没有。我是处男你信不?”

“信,你说你是太监我更信。”

“嘿嘿,别理解错啊,‘处男’的意思指独处的男人,我真没有,你要想追我,机会以及成功几率很大……”

“呵呵……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会骗人呢?真没有?”

“真没有,这年头骗吃骗喝骗上床容易,真骗个女人死心塌地给咱当老婆,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啊,家庭、社会、经济以及其他因素太多,成功几率不大……”

“那前女友总有吧?”

“噢,这倒有……”

帅朗眼前浮现出一张普通却温馨的脸,一张在记忆中没有抹去的笑靥,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说到这里,稍有黯然,声音不那么戏谑了,后座的桑雅感觉到了这之中的细微变化,不过却像故意刺激一般说着:“噢,看来你对前女友的感情挺深。”

“那还用说吗?我差点就成了情圣,哎……不管你怎么看我啊,其实我挺纯洁挺善良的,真的……”帅朗回了回头,后面的桑雅不搂了,捂着脸咯咯直笑,那样子自然是无法相信,其实帅朗也不期待别人相信,只表明一个心迹一个态度而已。

男人嘛,都是从纯情开始憧憬,从痴情开始迷茫,之后大多数都要归于滥情的沉沦,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了?”桑雅追问着。

“别问这个话题成不?”帅朗道。

“不成!”桑雅很坚定,很固执,也很八卦,捅捅帅朗笑问:“哎,是不是因为你花心了?”

“不是,我以前很纯情的,都告诉你了,再说我以前那老实样子,想花心谁看得上啊……你觉得我昨晚帅是不是,其实就帅了一晚上,还碰上你出事了。”帅朗有点火大地说。

更火大的来了,桑雅又小声问着:“那是她劈腿了?”

“我说姐,你饶了我吧,咱含蓄点成不?”帅朗此时发现不矜持也有不矜持的坏处,这话忒直接了,直接得帅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我问你是不是?”不矜持的桑雅很固执,推着帅朗问。

“不是不是,瞎猜什么呢。”

“那就是她嫌你穷,看不上你……”

“也不是……”

“要不就是看你偷鸡摸狗不干正事?”

“你坑蒙拐骗的笑话我偷鸡摸狗的了……我以前可是好孩子,遇上你才学坏了。”

“呀,到底是什么嘛,说说怎么了?”

“……你真想听?”

“废话,当然想听了,要不闲着干吗?”

“那不许笑啊……”

“嗯……”

桑雅纠缠了良久,终于达到目的了。或许这件在帅朗心里压抑了很久的事,此时此刻,撩起记忆,也稍有那种倾诉出来反而坦然放松的心思,想了想,帅朗还没有组织好话,后面的桑雅倒按捺不住了:“快说呀,她干什么的?”

“老师……郊区乡中的。”帅朗淡淡地说,“我那时候推销英语学习报,无意中就认识她了,她那时刚毕业,在乡中实习,一来二去接触得多了,就谈上了……不管你信不信啊,那是咱的初恋。”

“呵呵……那为什么还掰了,听着不挺好的嘛。”桑雅道,感觉到了帅朗的那一丝为难,笑着不以为然问道:“是不是当时你不务正业,错过这个好女孩了?”

“不是,自从和她谈上,我戒烟戒酒戒泡妞,一心一意要把她发展成未来老婆。”帅朗肯定地说。

“那为什么分了?”

“这个……这个就不好说了,那个,我后妈有一天找到我了……”

“啊……你和你后妈……”

“你再胡扯我把你蹬下去啊……”

“呵呵……好好,别生气,我不插嘴了,不过你说完呀,说这半截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嘛。”

“我靠,我怎么遇着你了……”

帅朗气咻咻地说了句,后面的桑雅吃吃笑着,估计心里要泛起阴暗想法了,帅朗赶紧解释着:“那是我后妈第一次主动找我,是为了我和我女朋友的事……交往了几个月我才知道,她是我后妈的表妹。”

“啊?这……”桑雅一听确实别扭,这别扭得让她咬着嘴唇侧着头一时语结了,半天才省悟,诧异地问着:“谈的时候你不知道呀?”

“知道就不会出这事了,我和我后妈话都没说过几句,后来离家根本就没见过面。”帅朗悻然道。

“这……这也不算个什么事吧?就为这个分手了?”桑雅问。

“我当时也不理会,我就觉得我们谈我们的,管其他人干吗……不过她脸上挂不住,后来联系就少了,她有意躲着我……再后来我也不好意思找她了。”帅朗有点失落地说,这是他心里的一块心病,很长时间都没有吐露过,却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说出来。

说着的心思不管如何,听者却是另一番心思了,桑雅揣度了片刻说:“也对,是有点别扭……你要是娶她过门,你爸就成你表姐夫了,你既是她老公,又是她侄子……你后妈本来是她表姐,转眼她又得叫妈……哈哈,怎么这么乱呢……哈哈……”

现在见识到豪放姐的荤素不忌了,把帅朗心里那份别扭细细数落出来。桑雅越想越有意思,笑得花枝乱颤,靠着帅朗只当是听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一般,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帅朗没吭声很久了,立时刹住了笑声,拍着帅朗的后背安慰着:“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生气啦?”

“生什么气,早过去很久了……”帅朗道,有点落寂的感觉,这是他从骨子里一直接受不了父亲那个全新家庭的原因之一,也是很长时间不愿意再踏入家门的原因之一,即便再见到父亲关系稍有缓和,但这心里的芥蒂,又怎么消除得了。

帅朗笑了笑,不谈这个话题了,问桑雅:“别光问我呀?说说你……”

“要以你的说法,我也是处女……独处的女人,想不想追姐?你的机会以及成功几率很大哦。”桑雅学着帅朗的口吻反调戏着。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走上犯罪道路的,呵呵。”帅朗把话题转了个弯,故意正色道。

“哟,你问这个我还真记不清了。”桑雅一丝不悦,含糊说着,反斥着帅朗:“能告诉我,你对骗子的看法吗?现在没外人,咱们都是真人不说含糊话,我其实也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到了城镇人多地方,各走各的……”

说着话感觉冷了,不是天气冷,而是瞬间让桑雅觉得心里冰凉了几分,轻轻地放开了以暧昧姿势抱着的帅朗,帅朗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这个动作,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看法,其实我也是骗子,我认识个老头是老骗子,他说人生就是一场骗局,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被骗或者骗人的角色,很有道理……不过我和你还是有点区别,我是为了生存不得已偷鸡摸狗,骗点小钱,桑姐,我有一句话想说,又怕你生气,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呗,你就差说想骗我上床了……其他的还不好意思说?”桑雅诧异地问,对于帅朗的这点看法,觉得有点味道了,而且依然不像自己的想象,既不是厌恶,也不是赞同。

“你劝我入行……不过我呢,想劝你改行。”帅朗道。

“为什么?干得好好的。”桑雅撇着嘴,不理会别人置疑自己的职业了。

“什么事都得有个度,以前叫盗亦有道,这个道就可以理解成度,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就不能做……”帅朗道。桑雅插着嘴斥着:“我知道,其实我们就是玩几把调包换钞之类的,就这回捞得不少,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梁根邦的钱也都是骗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好不好……”帅朗强自辩着,打断了桑雅的话说:“这个度不仅仅是底线的意思,其实不是跟你吹牛啊,我要是当骗子的话,就你和梁根邦未必比我强,不过有些事咱不愿意去做罢了。”

被劝着不屑了,桑雅切了一声斥着帅朗:“你吹吧你……你知道梁根邦是谁吗?他半年卷了差不多一千万,他究竟是谁,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别说你一失业青年,就把中州叫得上名来的大佬摆出来,空手套一千万的能数出几个?”

“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所说的度,是限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帅朗道,“比如咱们骗了别人三百五百,细水长流,根本没人管你……你一单骗三千五千,得,派出所肯定当回事立案,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揪你了……骗三万五万,这案子不是经侦就是刑侦,追着你不放……你想想你骗了多少?到了一定的程度,或者危害到了一定程度,警察就会动用一切可动用的资源,不惜代价要铲除你……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个体,永远都处在劣势,偷鸡摸狗没人管你,可和国家机器怎么作对?我问你,心里害怕么?要是不害怕为什么换来换去的化妆,每次都不一样?你晚上睡得安稳吗?你听到警笛声心惊肉跳么?”

侃侃解释,谆谆劝导,而且不是站在说教的角度,几句反问,后面的桑雅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做了一个动作,缓缓地、慢慢地、温柔地靠着帅朗,自后而前环臂抱着,脸在帅朗的背后摩挲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第一次有人不想跟着我发财还想断我财路……呵呵,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

幽幽地一叹,帅朗摇摇头,再找不出规劝的话来了,或许每个人都有不愿向外人吐露的隐衷,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理由。于是,帅朗保持着缄默,不再说话了,桑雅也安静了,靠在帅朗背后,脸侧着望着星空,望着不断变换景色的庄稼、林地、河渠,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直到一座城市的轮廓出现在视线之内。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