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但是当时我几乎没有认出她来,月儿又黑又瘦又脏,她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破碗,破碗里有几分钱。

我的愣怔被于老师的声音惊动了:你是月儿?你是月儿吗?月儿的小手把那只碗端起来:可怜可怜我吧,她说。于老师急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在这里,你……干什么?我讨饭,月儿说,可怜可怜我吧。

你,你家大人、你妈妈呢?于老师说。

妈妈……月儿的眼睛落到对面的表舅身上。

月儿的表舅就开始走进故事了,他有些木然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于老师,看着于老师冲到自己面前。你,你是谁?我,我是表舅。你是月儿的表舅?是的。

你叫她在这里讨饭?是的。

你,你虐待小孩。不是。

那你,你怎么可以…………你,你怎么可以……

表舅是个闷葫芦,他嘴里吐出来最多两个字,要不就是紧紧闭上嘴巴,一字不说,后来

表舅涨红着脸,把那个二两的酒瓶打开了,自己猛喝了一口,又把酒瓶盖上,重新放到那个圈子里,一股酒气从表舅的嘴里冲出来,表舅赶紧又闭紧了嘴,不让酒气跑了。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是七嘴八舌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小孩讨饭的呀。是的呀,何况是一个瘸子小孩。可怜的。

自己的小孩他就舍不得了。

但是也有人是帮表舅说话的,他们说:

表舅也不容易的呀,自己家五六张嘴要吃呢。

表舅带了月儿,一年了也没看到他老婆一张笑脸呀。月儿还亏了有个表舅呢,连她的亲娘都不要她了,她娘带着她的姐姐弟弟嫁人,人家不要这个瘸脚丫头,还是她表舅站出来说,那我来养吧。啧啧。唉唉。

表舅仍然是闷着头,间或偷偷地喝一口酒,他打开一次,只喝很小的一口,那个酒瓶里看不出浅了多少,但是喝的次数多了,酒瓶里的酒就明显地降了下去,再搁到套圈的地方,显得很难看了。

于老师呢,也仍然说着那一句话,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当时我在干什么呢,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边上呆呆地看着,那时我实在还很小,想不到自己应该做什么的,后来我忽然被自己手心的东西触动了,那时候我手心里正紧紧攥着两分钱,我拔腿往远处跑去,当我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捧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