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悄然进了客栈,四顾无人,往任凭风住的楼上看了一眼,楼上亮着灯。

黑影掂了掂手里一把菜刀,悄悄往楼梯口走。这时,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女子恐怖的尖叫。黑影愣了一下。他快步往楼上奔去。黑影疾速上楼,猛一把推开门。

房间里,薄小文正从桌子底下一张台布里往外钻,看见薄剑兰杀气腾腾,手提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闯了进来,吓得又尖叫了一声:“啊!”原来刚才小文藏在桌子底下,踩到一只老鼠,一时还怕就叫了起来。薄剑兰还以为小文碰见任凭风了呢,他环顾四周,见小文一个人躲在桌子下面,不禁问道:“哎,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是姓任的约你来的?”

薄小文回答:“他没让我来,我自己来的。”

薄剑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躲到桌子底下!一个姑娘家,像什么话!知道不知道,姓任的是个老流氓?”

薄小文生气地回答:“那你还叫他师父呢。”

薄剑兰咬牙切齿:“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知道了,你也是来杀他的,对不对?这事用不着你,有你在还碍手碍脚的,你赶紧回去吧。”

薄小文上前一步:“干什么,你要杀他,不行。”

薄剑兰问道:“为什么不行,他欺负咱妈,是咱们家的仇人。”

“那是咱妈不好,故意勾引任先生。”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喜欢他。”

“你,你……”薄剑兰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和妈妈竟然喜欢同一个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薄小文看了剑兰一眼,故意气他:“我看呀,任先生既不老,也不是流氓。你管不住咱妈,还想管我?”

薄剑兰被激怒了,一把抓住她,举起菜刀,疯了一样,吼道:“我管不住咱妈,就是要管你!”

小文见到哥哥的表情吓坏了:“你……你想干什么?”

薄剑兰怒喝:“回家去!不然我杀了你!”

小文眼珠一转说:“那么凶干什么?回家就回家。”她说着蹬蹬蹬下楼去了,但是薄小文并没有走远,因为她实在放心不下任凭风,不知道哥哥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她躲在客栈附近的黑影里,紧张不安地张望。薄剑兰则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守侯。那把菜刀刀尖扎在桌子上。寒光逼人。

原来任凭风一个人到酒馆喝闷酒去了,一直到深夜才走出酒馆,他习惯性地左右瞥一眼,慢慢走到街上,街上行人已经极少,此时的景德镇显得异常安静,任凭风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向客栈走去。

此时在客栈等候的薄剑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走来走去,不时从窗户往街上看。躲在外头的薄小文也等得急了,左顾右盼,突然发现一个黑影走来,正是任凭风,她忙躲在墙角后头。任凭风渐渐走近。突然发现墙角后有人,慢慢放缓脚步,静观动静。

薄小文突然冲出来:“任先生!”

任凭风一惊:“小文,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小文着急地对她说:“我本来……等你的,后来我哥来了,他要杀你!”

任凭风笑了:“是吗?我都把这事忘了。对对,是我约他来杀我的。他现在哪里?”

小文指指客栈楼上,任凭风回头看看客栈楼上,笑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睡吧,你妈又等急了。你哥来了好,我们俩谈谈,不会有事的。你快走吧!”

小文显得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走了几步,又跑回来说道:“任先生,你不会离开景德镇吧?”

任凭风叹了口气:“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走了,也许就在明天。”

“那走之前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吧。”小文对任凭风点点头,跑走了。

此刻,在楼上,薄剑兰正焦急地等待,突然听到楼下有脚步声。急忙操刀在手。任凭风慢慢爬上楼来,从容推开门。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杀气腾腾,一个平静如常。

任凭风走进来不紧不慢地说:“剑兰,你来啦?要杀我,是不是?”说着他坐到椅子上,提壶倒了一碗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薄剑兰似乎被他的镇定震住了,稍愣了一下,突然大声说:“是!我是来杀你的!”

任凭风看看他手里的菜刀问:“怎么不用剑?”

“我的剑术是你教的,我薄剑兰做事光明磊落,不用你教的剑术杀你!”

任凭风一笑:“行啊,我让你砍三刀,可以解恨了吧。你这把刀,三刀能砍死一头牛啊!”

说完,任凭风点点头:“来吧。完了事,我还要睡觉。”他依然端坐椅子上。

薄剑兰被任凭风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坏了,大叫一声:“你这个伪君子,你别以为不还手就能感动我,我照样杀你!”

薄剑兰举刀向任凭风砍来。任凭风看刀来到面前,往左一闪,躲过一刀。薄剑兰挥手又砍,任凭风往右一闪,又躲过一刀。薄剑兰又窘又气,扬起手把刀飞出,直冲任凭风面门。任凭风突然伸手接住。薄剑兰目瞪口呆,站住了。

任凭风看看手中的刀说:“剑兰,你不是要做剑客、游侠吗?你何曾见过哪一位剑客、游侠,提一把菜刀走江湖的?有失身份!”

薄剑兰气恼地说:“你不要羞辱我!”

任凭风说:“我不是羞辱你。我是告诉你最起码的江湖规矩。这种事你以后不要再干。拿菜刀杀人,是街上泼皮的勾当。”

薄剑兰面有羞色,不服气地转头过去。

任凭风笑了:“不服气啊?要不要再砍三刀?砍完了,从明天开始,再也不要耍这玩意儿。”说着,把菜刀还给了薄剑兰。

薄剑兰接过菜刀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得还手,不还手我就不砍,这不公平!是蔑视我!我知道你武功高,可我总有一天会练得比你强!”

任凭风笑道:“有志气,我喜欢。”

薄剑兰轻蔑地说:“你不用说好话,留着你下流、无耻的甜言蜜语去讨女人欢心吧。”

任凭风很生气:“你错了!我要是下流、无耻,只会讨女人喜欢,就不会找你母亲了。我从十八岁闯江湖,见过奇女子无数,北京、上海、南昌,比你母亲漂亮的女人多得很,我何必留恋一个小小景德镇!”

薄剑兰大叫:“不许你小看侮辱我母亲!”

任凭风正色说道:“恰恰是你在小看侮辱你母亲!我和你母亲真诚相爱,男女相悦,很多感情上的事,你还不懂。但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要是敢对你母亲像对我一样无礼,我会一剑劈了你!”

薄剑兰对任凭风的一番话给震得目瞪口呆,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手上的菜刀也掉落在了地上,薄剑兰向后退了几步,夺门而出。

薄剑兰走后,任凭风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他没想到自己来到景德镇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也许他来到景德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来景德镇本来是要完成麟清兄的遗愿,让司马家和薄家联手重新烧制那只丢失的“月盅”,却没想到烧制青花日月盅是会中毒死人的,他不想再为了一件瓷器有人向薄老二那样送命,而且司马家也不会把秘籍拿出来和薄家共同烧制,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到这里任凭风决定尽最大的努力去寻找那只丢失的“月盅”,不再强求薄家能烧出一只来。

任凭风来到窗边,向远处眺望,他决定永远离开景德镇。此时他又想到了夏鱼儿,心中一阵痛楚,在她面前,自己老是觉得很自卑,因为开始接近她是有目的的,自己几次想把来意向她说明,可想到麟清兄的的嘱托,还是没说。每次看到夏鱼儿清澈的眼睛,他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想到这儿,任凭风狠狠地把手捶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夏鱼儿正在书房里看帐本,江伯走进来告诉她任凭风来了。夏鱼儿有些吃惊,放下账本,来到客厅。江伯也识相地吩咐下人不要来打搅他们。

任凭风走进来,夏鱼儿上前问道:“凭风,你怎么来了?”

任凭风凝望着夏鱼儿:“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夏鱼儿一惊:“你要走?去哪里?”

“我有些事要到南昌去办一下。”

“南昌离此地不远,你什么时候回来?”

任凭风犹豫了一下:“也许……也许不久吧。”

夏鱼儿看出任凭风的犹豫问道:“你不会不回来吧?”

任凭风掩饰道:“不,不会的,我会回来的。鱼儿,我不在的时候,你多保重自己。”

夏鱼儿叹了口气说:“嗯,我会的,你先离开几天也好,剑兰整天在家苦练剑法,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又怕你失手伤了他,唉……我夹在中间,很难啊!”

任凭风听着夏鱼儿这么一说,心中仿佛被触动了一般,眼眶不由得红了,他迅速地别转头去。突然,他回过头来,猛地把夏鱼儿抱进怀里,低头吻她。夏鱼儿也十分激动,紧紧地抱住任凭风,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到这像是一场生离死别。过了好久,两人才分开。任凭风看着夏鱼儿,恋恋不舍地一步一步退出房间,此时夏鱼儿也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薄剑兰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小青枕着胳膊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觉。

听到动静,小青也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脸都红了。

薄剑兰: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青:你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地跑到三春茶楼来,后来就在这里睡了一宿。

薄剑兰:对不起,害得你没地方睡。

小青:没关系,你感觉好点儿了吗?昨天你刚睡下的时候,吐了一地,我去给你打点水擦把脸。

薄剑兰:啊?我吐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真是丢人!

小青:不要紧的,喝醉酒总是很难受的,光吐吐还算好的,有的人借酒撒疯才可怕呢。不过,剑兰,以后酒还是要少喝,喝多酒很伤身体的。

薄剑兰:我知道了,我以前也不喝酒的,这两天心情烦闷,听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才喝了几口,想不到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小青摇摇头:你又客气了。

她站起身走出去。

薄剑兰打量着小青的房间,偷偷拿起小身上盖的被子闻一闻,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薄剑兰颇为陶醉。

小青端着一盆清水进来,薄剑兰赶紧把被子放下。

小青一边绞手巾给薄剑兰擦脸。一边关心地问道:还没找到小文?

一提小文,薄剑兰顿时情绪低落:都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晓得人是死是活。

小青:你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等会儿我就去庵里求菩萨保佑她,菩萨会听到我声音的。

说着,她小声祈祷起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小文早日平安归来。

薄剑兰冲动地拉住小青的手:小青,你真善良。

小青任由他握着手,看着他。

薄剑兰:小青,我爱你,嫁给我吧,我想每一天每一年,每时每刻看见你。

小青低下头:剑兰,你真的象你所说的那样爱我?

薄剑兰:真的。

小青:能为我付出所有?

薄剑兰斩钉截铁地:能!

小青:好,那我要你证明给我看。

薄剑兰:怎么证明?

小青:我听说你们薄家有一本制瓷秘籍,从来不给任何外姓人看,但我想看一看,你放心,我看了以后马上还给你,当然,办不到就算了。

薄剑兰:这有何难,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呢,你等着,立时三刻我就给你拿来。

说着,他跳下床,跑了出去。

走出薄家,任凭风就叫上九叔开始赶路了,山道弯弯。驼铃叮当。任凭风和马帮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山歌在空寂的山间回荡:

走一步哪个一回头,

妹妹送别泪花流,

云里雾里走马帮,

驮不动的是乡愁……

崇山峻岭之间,一条平缓的山脊上,远远可以看到一人一马正在狂奔,狂奔。一身男孩子装扮的薄小文,骑马来到一条岔路口。她猛勒马缰,坐下马直立起来,发出咴咴的叫声。薄小文跳下马,察看了一下通向不同方向的两条路,似乎一时难以判断,焦急地向两条路的方向张望。但她很快下了决心。翻身上马,选择其中一条路,打马而去。渐渐消失在一条峡谷里。自从知道任凭风要离开后,薄小文夜不能寐,于是她做出了生平最大胆的决定,就是追随任凭风,为了她爱的人,她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

遥远的深山里。一队马帮在露营,帐篷旁边,燃起一堆篝火,上头吊着一只烧水的铁桶。一伙人说说笑笑。不远处的黑暗中,薄小文躲在树后,裹紧了自己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冷。听着那些人的对话,她不敢太靠近,又不敢离得太远。小文不时往那边偷看,火光照映下,全是些陌生的面孔。周围一片黑暗。小文看了看,有些害怕的样子,就这样小文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不亮,薄小文就起来赶路了,经过一天的追赶,她终于赶上任凭风一伙人,薄小文不敢让任凭风发现,只得骑马远远地尾随着,虽然疲惫,却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时任凭风一行在经过一片平坦的山村时,突然从林中跳出七、八个持刀的土匪,拦住去路。远远跟着的薄小文在后头看到前头有土匪拦路,赶忙跳下马,避到一棵树后,却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十分担心的样子。

只见七、八个人持刀舞棍,团团围住了任凭风。为首的土匪先挥刀砍来,被任凭风一脚踢翻。剩下的土匪一拥而上,任凭风毫无惧色,拳打脚踢,快如疾风,没用一会功夫,土匪全倒在地上了。

土匪见大势已去连连求饶,任凭风喝一声:滚!土匪们连滚带爬跑走了。马仔们一阵欢呼,围上来称赞道:“任先生,真了不起啊!”九叔微笑着,站在一旁没动,似乎觉得这不算什么。远处的小文目睹了眼前的一幕,高兴得差点叫起来,又忙捂住嘴。

傍晚时分,任凭风一行走进歇马镇。他们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掌柜带任凭风走进楼上一间房,薄小文也牵马进了这家客栈,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把把帽檐压得很低。她抬头发现任凭风正站在楼道上观望什么,转身又进了房间。不由露出一丝顽皮的笑。

晚上,任凭风正在房间洗澡,住在隔壁房间的薄小文坐卧不宁,她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终于悄悄走出房间,只见客栈里寂无人声,楼道上空无一人。小文蹑手蹑脚地来到任凭风的房间门口,隔门缝往里看,看到任凭风正从热水里出来,一身结实的肌肉鼓凸着。小文一下子害羞地收回目光,可忍不住又贴上去看。她犹豫一阵,终于敲响了门。

任凭风在屋里问道:“谁呀?”门外没人应声。任凭风警觉地看看外头,又问一句:“哪位敲门?”外头依然没人应声,任凭风眉头一皱,匆匆披一件袍子,敞着怀走过去,猛地把门拉开。小文一个踉跄扑进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任凭风吃一惊,正要推开,却忽然认出来小文,不由大惊:“小文!怎么是你?”

小文抱住他,百感交集,突然嘤嘤哭起来。任凭风连忙拉开她,走过去掩上门,回身拉她坐下,急问:“小文,家里出什么事啦?”小文只是摇摇头,仍在哭泣。

任凭风疑疑惑惑,稍松一口气:“那你……怎么来的?怎么找到我的?”

小文擦擦泪,看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我都跟了你四天了,我故意不让你看见的,就远远跟着。”

任凭风很是吃惊,大叫:“你说你这个孩子!多危险啊!深山老林的,有强盗,又有野兽,万一跟不上迷了路,你不要命啦?你母亲知道吗?”

小文摇摇头,说道:“我不想上学了,我要……跟你走!”

任凭风不解地问:“跟我走?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文忽然一阵娇羞,低下头去,任凭风张大了嘴巴,似乎有点明白了。

这时小文又哭起来:“人家……喜欢你,你要离开,我受不了!任叔,你带我走吧,我要你……娶我……”

任凭风猛地站起:“胡闹!你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些鬼念头!”

小文大叫:“我都十七岁了,还是孩子啊?我就是爱你!我就是要你娶我!”

任凭风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想这孩子把我当什么人了!这让我怎么再见鱼儿?

小文见任凭风不回答,又说道:“任叔,我知道你和我妈好!但我比我妈年轻、漂亮,她都老了,你还爱她干什么!”

任凭风听到她竟然这样说自己的母亲,一下子冲到小文面前,伸出手去,过了一会又把手放下,跺了一下脚,咬牙切齿地说:“我……我真想提着腿摔死你!”

小文一点不怕,又恢复了以往的脾气:“你摔啊!”

任凭风愣了一瞬,发现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呵斥道:“回你屋睡觉去!明天一早回景德镇,不要再跟着我!”

小文气嘟嘟的起身就走,到门口一回头:“任凭风,你是个胆小鬼!”说完她砰地摔上门走了,任凭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第二天一大早,任凭风就敲开了小文的房门轻声说道:“走吧。”小文看了他一眼,坐在床上不动:“我不回去!”

任凭风脸色一变,严厉地说:“你敢!你不回去,我捆也把你捆回去!”小文看到任凭风的脸色,想了一会儿,问道:“你送我啊?”

任凭风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不然,路上被狼吃了怎么办?”

小文想了想,突然笑了,爽快地答应了。她想,既然被任凭风发现了就肯定不能再跟踪下去了,但是让他送自己回去也好,这样就可以和他单独多呆几天了。想到这里,小文不禁心情大悦。

山道上,任凭风在前,小文在后,两人两马,飞奔而去。跑着跑着,小文故意放缓了速度,说实话她实在不想这么快回家,她还想再和任凭风多呆几天,所以一路上她不断地磨蹭。可是任凭风却心急如火,他只想尽快把小文送回去,因为他知道此刻夏鱼儿一定十分担忧小文,所以他不断地回头喊:“小文,快一点!磨蹭什么?”

小文在后头假装道:“任叔,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跟不上你!哎呦哎呦,太快了,我晕。”任凭风看了看她,不得已放慢了速度,把马放到和小文并排,小文看到自己的计谋得逞了不由得意地笑了。

到了薄家大门外的时候已是夜晚时分,两人跳下马。在一棵大树下都站住了。四目相对。

任凭风抬抬下巴:“进去吧!”小文低下头,拉着马走了两步,突然扔掉马缰,转身又扑进任凭风怀里,哭泣起来。任凭风抚摩着她的头发:“小文,听话,回家吧,以后我会再来看你们的。”说完他轻轻推开小文,小文拉起马,擦干眼泪,重新又走向大门,不时地回头。

此时的夏鱼儿早已心急如焚,她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向外张望。自从彩云说小文没去上学她就心神不宁,她派江伯、秋儿、春儿和十几个下人分头去找,可是全镇哪里都找了,学校、同学家,街上,茶馆,到处都没有。虽说小文平时脾气倔强,和自己发生不少摩擦,可她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怎能不心疼呢。对于小文的去向,她想了想也猜个十有八九,虽说她相信凭风可以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但是那毕竟是荒郊野外啊,万一小文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想到这儿,夏鱼儿不禁忧心如焚踱来踱去。

不一时,江伯闯了进来,大叫:“大小姐回来了!”夏鱼儿赶忙跑了出去,小文一开门,看到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吃惊,不由退后了几步。只见灯笼火把中,迎面站着母亲、春儿、江伯和一群下人。夏鱼儿泪流满面,嘴唇哆嗦了许久,突然扑上来,紧紧搂住小文,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我的孩子啊!”看到此情此景,下人们都流泪了。

这时站在远处黑暗中的任凭风,默默地注视着,忽然拉起马,掉转头,飞身上马而去,顷刻消失在黑暗中。急速的马蹄声惊醒了夏鱼儿,她忙松开手,向门外踉跄走了两步:“任先生……凭风……”

小文斜了母亲一眼,嘲讽道:“别追了,他又不是来见你的。”说着,看都不看母亲一眼就大步向院里走去。小文一路走去,下人们闪开一条路。

夏鱼儿回头,看看小文像个凯旋的将军,从人群夹道中走向院子,伤心、愤怒、心力交瘁,全涌在脸上,突然瘫了下去。下人们一片惊呼:“太太!”春儿和几个下人冲过来,搀起夏鱼儿,把她送进了卧室。

夏鱼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群下人围在床前,江伯让春儿端来一碗红糖水给夏鱼儿,春儿端了进来,一勺一勺的喂着夏鱼儿。江伯伺立一旁。不一会,夏鱼儿渐渐睁开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文,呐呐道:“春儿,扶我去小文……那里。”

江伯赶忙说道:“太太,天太晚了,大小姐肯定累坏了,让她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夏鱼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疲惫地点点头:“好吧,你们也都睡去吧。”

第二天,夏鱼儿精神恢复了大半,她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小文则跪在母亲面前,脸上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夏鱼儿斥问道:“你上了这么多年学,怎么就不学好啊!这几天你干什么去啦?”

小文白了母亲一眼:“妈,你真让我说实话啊?”

这时在一旁的江伯说:“算了算了,别说了,太太,让大小姐起来吧?”

夏鱼儿一摆手:“不行!让她说!”

小文不在乎地说道:“我喜欢任叔叔,我想跟他走,想让他娶我。”

听到小文这么说话,夏鱼儿气得起身冲过去,举手一巴掌打在小文脸上,接着又是一阵乱打,江伯赶紧拉住她。小文被打得歪倒在地,哭道:“你没有资格管教我!你永远都管不了我!”她哭着爬起来跑走了。江伯和春儿拉着夏鱼儿坐下。夏鱼儿气得说不出话,只以手势指着门外,颤抖不止。好长时间她才缓过气来,她突然感到自己真的很累,要是凭风在就好了。夏鱼儿仔细想了一会,昨晚天黑不好赶路,凭风此时一定还住在华阳客栈。于是夏鱼儿起身来到客栈。

任凭风看到夏鱼儿有些惊讶,夏鱼儿消瘦的面容也使他心疼,两人来到河边慢慢走着。

过了一会儿,夏鱼儿开口:“对不起,凭风,小文给你添麻烦了。”任凭风苦笑着摇摇头。

夏鱼儿停顿了一下:“小文跟我说了,她说,她喜欢你。”

任凭风有些尴尬,说道:“少女的心事太难捉摸了,我倒不觉得她是真喜欢我,可能小文从小没有爹,希望有个年龄大点的男人照顾她,给她一种安全感吧,小孩子的话,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夏鱼儿叹了口气:“唉,这三个孩子,个个让我操心。小桃其实最懂事,可是又瘫了,小文任性妄为,剑兰又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这几天连家也不回。难道真是世道变了,这些孩子们的心事,我怎么就弄不明白呢?”

任凭风安慰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和大人闹别扭,想当年,我也是非闹着要离开家闯荡江湖,为这事不晓得和家里人吵了多少次,唉,现在想想太不应该了。”

夏鱼儿抬头看着任凭风说:“凭风,你能不能别着急离开景德镇,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我想请你和剑兰谈谈,劝他回家,他老在外头飘荡着,不是个事啊。”

任凭风惊讶地问道:“剑兰出走了?”

夏鱼儿点点头:“是啊,那天他从外面回家不知中了什么邪,非问我要薄家的秘籍,还说喜欢三春茶楼的小青,我一时气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离家出走了。哎,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让我顺心的!”

任凭风想了想,为难地说道:“鱼儿,不是我不肯,可是你觉得剑兰会听我的吗?”

夏鱼儿答道:“可除了你我还能去找谁呢?他一看见我就跑,江伯的话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我看得出来,虽然剑兰口口声声地要杀你,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敬佩你。你闯荡江湖的经验又多,以你的亲身经历跟他讲,更有说服力。”

任凭风看着夏鱼儿,夏鱼儿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任凭风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爱怜地说:“好,我答应你,找他好好谈谈。”

夏鱼儿终于露出了笑容,依偎在任凭风胸前:“多谢你,凭风。我实在是太累了,真想靠在你的胸膛上永远不动了。”任凭风一阵感动紧紧地抱住她。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柳鸣儿的房间却是灯火通明,司马弓已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准备离开。这时候柳鸣儿也穿好衣服,追了出来,看到司马弓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还是附他耳朵上,轻轻说了一句:“凡事多个心眼,不要轻易信人。”

司马弓一愣:“鸣儿,你想告诉我什么?”柳鸣儿赶忙摇头。司马弓看着柳鸣儿疑惑地点点头然后走出院子,柳鸣儿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

司马弓出了院子,匆匆走在巷子里,到处黑咕隆咚。司马弓刚拐过墙角,突然发现一个人站在前头的黑暗中,不由吓了一跳。

常野走过来,又做出一副憨厚的样子:“师父,是我。”

司马弓惊魂稍定,呐呐道:“常野?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师父,我怕你回家太晚了,一个人害怕,又不安全,来接你的。”

司马弓心想真是把我吓得半死,这时常野往他面前一蹲,反手抱住司马弓的腿,背起就走。司马弓又一惊:“常野,你这是干什么?”

常野回答:“师父,天黑路不好走,我背你回家。”

司马弓异常感动,拍拍常野的肩膀:“常野,真难得你这份孝心啊,师父收你这个终身徒弟,值了。”

常野不再说话,背着司马弓,一直走到卧室前。他在卧室门前放下司马弓,故意喘吁吁地说:“师父……你快点睡吧,快四更天了。”说罢,他转身离去。

司马弓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常野的背影,目光里有些阴沉。耳边响起柳鸣儿的话:“凡事多个心眼,不要轻易信人。”他看看常野的背影忽然又摇摇头。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故。当时司马弓好容易又等到一个商客,本以为他会好好地和自己签约,却没想到那客商一来就趁机压价,还说风凉话。把自己实在是气不过,结果站在一边的常野还没等那位商客把话没说完,就突然冲上前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那商人的仆人见势不好,上前挡住,双方乱做一团,混乱中,常野打破了商客的脑袋,他捂着头狼狈地跑出了司马家。他们走后常野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样子:“师父,我……为你惹祸了。”

司马弓停下步子,叹一口气:“没想到你下手这么快,这么重。不过,今天的事也不能全怪你,那个姓唐的就是欠揍。你一心维护师父,师父还是要夸你的。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姓唐的是死是活,要是被你打死了,那可麻烦了。”

常野又说道:“师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的。可是咱们家的瓷器卖不出去,怎么办?”

司马弓又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即便卖不出去,我也不能大幅降价,否则,司马瓷的名声就坏了。卖不出就存放起来,又不会烂不会臭的,怕什么。再说,我制瓷这么多年,家底还是有的,三年不卖瓷,也闹不了饥荒。俗话说,紧手的庄稼,消闲的买卖,我不发愁这个。”

常野问道:“师父,那你发愁什么?”

司马弓怅然道:“我发愁的事太多了,跟你说也没用。”说完对常野摆了摆手。常野不解地看着司马弓,退了出去。

司马弓心神不定,思虑着什么在客厅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