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课晚了,她在教室的走廊上等我。我们一齐到教员休息室去,休息室外是操场,操场尽处是溪水,至于山,则在水的那一边和这一边错叠着。

中文系研三的女孩,一身云白色的衣裳,黑发婉转依肩,问她最近如何?她说正在写一篇有关唐人传奇中人物性格的论文,手里却又拿着第一本小说的校样,面对这样的女孩是会令人对时空恍惚的。她是从洛阳古城繁花似锦的春天里走出来的吗?她所穿的是一尘不染的齐纨吗?这样好的秋天,这样好的校园,这样好的三年前小说课上教过的学生,这样好的第一本小说集,我竟答应为她写了篇序了。

曼娟,这样的名字和一段怎么的史迹系在一起呢?对我而言,她曾是名册上一个等待评分的未知,曾是大专小说竞赛中名列第一的熠闪荣耀的代号,她因此获得一笔在大多数人看来都颇为可观的财富(六万元)而她居然一口气又把它捐掉了。这之后,是读研究所,是陆续地读和写—以上算是既往的史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未来史。每个作者的每一本书都只该是大漠行脚,每一枚慎重的留模,都是把自己全人作为印章来盖的钤记。但是,如果你要寻找那脚印的主人,她却已行在千里之外了。

谢谢谩娟一直让我分享她的光荣,如果容我苛求的话,则我会希望在她的渊仁之外,在她雅赡密邃之外,在她纵横流溢的才情之外再加一份霸气。

离开师承,离开少年英发的自己,有的时候可以是更深的回归—虽然其间有大冒险。

我与曼娟,虽有师生之名,也不过是曾将一得了愚与她分享罢了,而此刻说话的我已只是一个读者了。而你,任何在书肆里由于某种机缘而买了这本书的人,虽然身为读者,但如果你不惜将一己之见诚恳地告诉她,则你岂不也是她的一字师、一句师或一见师吗?

曼娟不是一个只想听赞美的人(虽然她值得),故敢为出言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