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石崇笑了起来,道:“是的,那位老相国听见后吓坏了,连忙把家中的好东西打点几样送进宫中。

  皇帝笑了一笑,又还给了他,说只是开开玩笑,哪里能当真,丞相比皇帝有钱是应该的,因为丞相有俸禄,皇帝都是白干的,支领不到一文钱,每年倒是要付出百官的俸禄,有出无人,不穷才怪。”

  司马子明道:“其实皇帝也知道,这都是些外快上得来的,别人有所于求,只会去那些豪门处行人情打关节,从没有人会去贿赂皇帝,所以皇帝都是穷的;孩儿这次要大人把这批珍品私下送到皇帝那儿,也是让他高兴一下。

  若是经由公开的拜表上呈,过一道手就要脱层皮,到了皇帝的手中,恐怕都只剩下些次货了。”

  石崇点点头道:“那是一定的,别说经手的大臣们要昧下一点了,就是那些过过手的太监们也都要趁机模上一点的。”


  曾经有个笑话,皇后过生日,外臣呈了一顶珠冠为贺礼,是用黄金镶上了各式明珠,但是送到了皇后那儿,却只有金冠一顶,珠子都被摘光了。”

  司马子明笑笑,他知道这只是个笑话,自然也有点夸张,因此道:“所以我必须给王浑一份,然后将我们的东西直接送进宫去。”

  石崇道:“子明,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什么要把我们自己的东西,也夹进去送给皇帝呢?”

  司马子明道:“我在抄家时发现有两个女子逃了,据查是那位总兵最宠爱的宠姬和她的婢女。”

  这个女的一定是逃回京师,上王恺那儿去了,她也一定知道些那位总兵的秘密,我发启私藏时是根据在她屋中的一份地图,被放在一只金盒中……”

  “这么说她是知道私藏的了?”

  “我想一定是的,金盒很大,地图只占了一半的空间,我判断必然还会有一张类似清单的东西,所以我说这些东西是不能动。”

  “那也没什么关系,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每个人出外时都要捞一点的,皇帝也不会因此而怪罪。”

  “话虽是如此说,但大人能够把东西全数缴上,岂非更显得真心,使皇帝对大人更具信心?”

  “那么你把我们自己的东西添上去,又是什么用意呢?

  难道你还要皇帝更为高兴一点吗?”

  “不!那是为了整王恺的,他一定会执了清单,密叩皇帝,告我们私下中饱。”

  “他告不倒的,皇帝对这种事向来是扮聋作哑,情知难免,再说王老儿自己也不是一清似水,凭什么合我?”

  司马子明笑笑道:“正因为他不是清廉似水,这一着才有用,皇帝发现他提出来的清单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反而还多出几件未列的珍物,自然对大人更加信任,王老儿的话,以后再也说不进去了。”

  石崇略一沉思后,大笑道:“好!小子,你还真行,这些点子亏你想得出来,假如真如你所料,王老儿就完了。”

  皇帝已经在讨厌他,有了这个查报不实,恶意中伤的理由,一定要好好地申斥他几句的。

  司马子明一笑道:“他那人惯会装聋扮哑,挨几句申斥,他根本不在乎,但是这一次我要他搬砖头压自己的痛脚,去此绊脚石,大人在朝中才可以高枕无忧。”

  石崇听得心痒难搔,一连声地问道:“究竟你是在玩什么把戏,你快说好了,别再兜圈子了。”

  司马子明道:“王恺那老儿一心只想抓我们的错,却忽略了一个大关节,他提出的清单上,有几样东西是与以前贡品的失单是相同的,贡品被劫,案子尚末了,他这次若是鲁莽地呈出,皇帝岂能无疑。”

  交趾的使臣人贡,边关守将必然是知道的,自然也可能在暗中派人去杀人行凶或劫宝……”

  “那只是造成这个倒霉鬼总兵的嫌疑,与王老儿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这家伙是王老儿的死党,是王老儿的家将拔升的,现在王老儿要为他出头,清单由他自己提出,赖都赖不掉的,王浑若是再找人在一边煽煽火,王老儿必败无疑。”

  石崇一拍桌子,叫道:“好!高明!小子,大概你就是看到有几件东西与贡单相同,才出的主意吧?”

  司马于明笑道:“所以孩儿才将我们从交使那儿得来的东西加了几件进去,密献皇帝,等王老儿来上当。”

  石崇哈哈大笑道:“这一来王老儿是垮定了,于明,王老儿身居当朝极品丞相,气焰薰天,却被你给整倒下来,使我不得不对你说声佩服。”’‘大人过奖了,这还是大人与王大将军的力量,没有二位的地位关系,孩儿也是无以为计的。”

  “王老儿一直就在想对付我,扳倒了他,今后我就可以安心了,对王浑而言,尤其有利,这一功可实在不小。

  小子,你要什么奖赏呢?”

  “事情还没有成功呢!此刻尚言之过早。”

  “不!一定会成功的,王浑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一定加力紧追猛打,所以我敢预言,这件事等于是成功了,现在就可以给你奖赏了。”

  司马子明笑道:“孩儿不要什么奖赏,您跟王大将军都是孩儿的义父,二位青云直上,孩儿也就跟着上去了,这还不是奖赏吗!”

  “说的也是,我没有儿子,将来一切都是你的,王泽虽然有子,但已尚了公主,等于是招赘给了皇帝。”

  他的一切,将来也可能由你接管,只不过孩子,那究竟是将来的事,你目前有什么希望呢?”

  “孩儿能全权代表大人了,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石崇叹了口气道:“‘想来也是困难,我的事你可以作十分的主,王大将军对你也是十分的支持,我实在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欠缺的,孩子,你有什么本达到的愿望?”

  司马子明一笑说道:“有的!不过这个愿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孩儿至今尚独身未娶妻室……”

  石崇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小子,原来你是在想老婆,那可不能怪我这个做干老子的不尽心了,我一直都在为你物色,不知有多少次,我为你相中了对象,都被你自己给推辞掉了。”

  “孩儿发下誓愿,要得一天下无双绝色为侣。”

  “这个我知道,我为你物色的都是大美人,老夫别的本事没有,看女人却是绝顶法眼,够资格被我称为美人的,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司马子明一笑道:“大人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相中的人也是沉鱼落雁,只是那些女子都太庸俗了,一身富贵气,全无灵性……”

  “孩子,这可不能太苛求,我择人要求门当户对,倒不是为了富贵,现在是咱们挑人,不是去高攀人了。

  但是女孩子在富贵人家去找,总是比较好一点,穷人家的女儿,自小操劳,皮肤又黑又粗,纵有天生丽质,也是被后天所磨蚀尽了。”

  “这倒未必,越女西施院沙溪边,选人吴宫,乃成为天下第一绝色,女孩子必须常劳动才能使身材匀均苗条,楚楚动人;富家女儿养尊处优,不事劳动,一个个不是痴肥臃肿,便是弱不经风。”

  “这个你就太苛刻了,富家女儿虽是胖的多,但我为你所相中的几个,却是玲珑苗条,胖瘦合度。”

  “不能只看到目前,长安市上富家妇女,当初未必全是胖的,而今却没有一个瘦的,她们即使婚前不胖,嫁人生子之后,一定会发福的。”

  “小子,看来你比我还有学问呢!不过你的话也是不错,就以你义母来说吧!当初她可是有名的美人,身段修长苗条,仪态万千。

  可是等她嫁过来之后,不到四五年,竟像吹气似的,粗出一信来。

  我虽然对她恩情不减,那只是一份感激,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为她倾心了。小子,你看中了谁家姑娘,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娶过来。”

  “目前还没找到一个合意的对象。”

  “我想也没有,否则你小子有的是办法,用不到我来操心的。不过我建议你不妨先娶一个,以后看见合意的,再弄在身边好了。男子汉三菱四妾是常事。”

  司马子明笑笑道:“孩儿可不像大人这么好福气,孩儿只望择一而专,找到了一个,就跟她守定终身。”

  “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终生不娶,孩儿对择偶的守则是宁缺毋滥!”

  石崇大笑道:“好小子,你分明是在骂我用情不专,姬妾太多。好!我倒要看看你将来娶到怎么样的一个天仙化人!”

  由于前一段的赫赫声势,被司马子明以霹雳手段斩了一名总兵,而一切全如所料,那个总兵的爱姬怀了窖藏的清单哭诉王恺。

  王恺自然不能忍下这口气。

  可是边镇虚报兵额,吃空缺,吞没公币等等都是实情,证据俱在,死有余辜,他没有办法,只有在别的地方做文章。

  那一纸窖藏清单到来,王恺去查阅了一下石崇呈投抄没入宫的单子,上面没有列入一项密藏的珍物,想定是石崇吞没了。

  这种事本极平常,那一个外放的大臣都会来上这一手的。

  前些年征战时,战利品大半都入了将帅们的私囊。

  但王恺在这上面做文章,倒也是个好题目,因为天下太平,晋武帝正在倡导整究吏治,奖赏清廉。

  他怀着清单,人宫请求私见皇帝,而且把太后也请了来,以便镇压住皇帝偏私。

  他知道皇帝近来对王浑深加器重,石崇又是王浑最亲近的盟友,一定会为石崇掩饰的,把太后也搬了来,压住由于前一段的赫赫声势,被司马子明以霹雳手段斩了~名总兵,而~切全如所料,那个总兵的爱姬怀了窖藏的清单哭诉王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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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的盟友,一定会为石崇掩饰的,把太后也搬了来,压住j104}王浑不敢讲话。

  那天王浑也在,他是带了媳妇儿子入宫给老祖宗请安的。

  王恺奏陈了石崇的种种不法,而且说石崇分明是想吞没那位总兵的私产,假公济私,擅杀边镇。

  他慷慨陈词之后,才发现不妙。

  因为,太后、皇后、皇帝都平静得很,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而王浑更是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笑。

  他以为王浑一定先打了底,但是伏着自己握有人证。

  物证;不肯死心,继续道:“该总兵或有取死之道,但石崇假抄没之便,私侵财物,也是事实,请圣上速派大员,前往交趾,必能由石崇身边按出上列物品。”

  皇帝一笑道:“这张单子是如何到了相国手中的?”

  “被害的总兵原是老臣属下家将,他的姬人也是老臣家中的待儿,这是由那个待儿带来的。”

  “边镇总兵种种不法事情,证据确实,死罪乃所应得,朕已有旨除按没家财外,家人发配入宫,他的姬妾也在发配之列。私自潜逃已属不当,丞相居然加以收容包庇,岂非知法犯法。”

  王恺一震,连忙道:“老臣怎敢枉法?那名待儿被禁于老臣的家中,因为要她做证人,才未曾交付刑部。”

  皇帝道:“丞相所奏关系朝廷纲纪,本是正大光明的事,丞相原不必私下为之,这倒显得有点暖昧了。”

  “老臣一心为国,别无他意,皆因石崇神通广大,如若消息外泄,他只要把东西藏起,就没有证据了。”

  皇帝笑笑道:“石崇没有把东西吞下,他已如数着人将东西送到朕这儿了,你呈上的单子所列的一件不少,而且还有些是单上未列的。”

  “会有这种事?”

  皇帝道:“东西是由耦儿带进宫来进呈给太后的,石崇用心不坏,而且是替你着想,因为知道你是太后的表亲,怕公开办了,会伤你的体面。”

  “这与老臣有何关系?”

  皇帝的脸沉下来了:“丞相,想那死员只是边关一名总兵,行征出身,家中必无恒产,他才从军十至二十年,所按没的家产,在数的已达数万金,而你所呈的单子上,据估计已在百万之谱,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王培的额上汗水直流,这时他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无以自拔的陷并了。

  皇帝更为震怒道:“死员是你一手提拔的家将,他的姬人又是你的待儿,可见与你的关系密切,他平素的行为你是否了解?”

  王消迅速叩头道:“名臣蒙昧,老臣不清楚。”

  “你若是知道是曲意包庇,你不知道是耳目不敏,这两点错误都不是身为丞相的人该犯的,何况,还有一些事朕不必说出,你心里明白就好。”

  王法急忙去看太后,希望这位表姐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但太后却叹了口气:“王丞相,你是我娘家的亲戚,帮了皇帝这么多年的忙,我非常感激。”

  现在皇帝当国多年,他已经能熟知政事,自己能判断是非了。

  我从不去干扰他的公事,也不便为你说什么,我们都老了,操心也够了,安享几年老福吧I我请皇帝给你几年的假。”

  话已备极婉转,但意思却明显得很,王恺已是七十多岁的人,给几年的假,明明是要他走路了。

  王恺只有忍住眼泪道:“老臣年迈昏昧,唯恐有误国事,乞求圣上开恩,允准老臣告作。”

  皇帝却点点头道:“你先告几天病,然后再递辞表上来,相国谋国多年,功不可没,朕自有一番谢意。”

  就这样挤退了王恺的相职,也使王浑更抖起来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石崇的功劳,石崇也是个草包,一切必然是司马子明的策划,对这个小伙子,他没有第二句话可说了。

  王浑在长安得到压倒性的胜利。

  石崇在交趾也受到了天朝特使的礼遇,那当然也经过了一番戏剧性的安排,这又是司马子明的杰作。

  他们率领了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过边境,直叩交趾时,引起了交趾上下的疑虑与不安。

  交趾只是一个小邦,人口不过十多万。

  然而他们演近海边,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在邻近诸邦中,也算是一个强国了,所以他们也有着一万多精兵。

  对于天朝上使,他们是欢迎的。

  可是对追随而来的五千大军,他们却不敢放进城去,只派了一名将军,带了两百名仪仗队来保护上使人城。

  石崇自己有大军相随,哪里用得着对方派兵保护?

  交趾国王如此做的意思很明显,使臣所带的军队不受他们欢迎,石崇只能带着几名随从进城去。

  本来也是,两国既为交好,自然是友谊的拜访,没理由要率大军偕行的。

  石崇自然不肯去,但他的职使却又非去不可。

  没有办法,只好把来迎接的仪仗队,以及那位派来护驾的禁军统领他尚勇暂时安顿住了,急召司马子明商议。

  司马子明却笑笑道:“没关系,大人尽管前去好了,孩儿带着大军驻守在城外,他们不敢对大人无礼的。”

  石崇急道:“不行!小子。你知道咱家本来就不是一块办交涉的材料,是你要替我攒下这份差使的,现在却要我一个人去冒险,这我可不干,要么就是你去,要么就是咱们俩一块儿去。”

  司马子明依然笑着道:“孩儿倒是不辞一行,但孩儿的身份不够,两国交换文书是正经大事。”

  大人是钦定的特使,若是大人不去,对方会认为我们有意轻慢,结果就适得其反了,大人……”

  “咱家不管,咱家是个老粗,不懂得办交涉,不但要你一起去,而且还得要把军队带进去,没有武力后盾,说起话来也没劲儿。”

  “对方派出仪仗相迎,指明为尽保护之责,显而易见不欢迎军队开过去。”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想办法,咱们把这么多的军队带来,就是为着壮胆子的,要是不能随行,空摆在这儿,那又何必带来呢?”

  司马子明想想道:“大人顾虑得也是,孩儿去跟那位池将军谈谈。”

  “跟他谈没有用的,他也作不了主,要谈跟交趾王谈。”

  司马子明笑道:“他虽然作不了主,但是既被选为迎宾的专使,想必是个杰出的人物,他可以影响到交趾王,改变他们的决定。”

  石崇只好道:“随便你了,反正大军一定要进城去,他们若是不答应,就一直打进城里去。”

  王浑行前给了我一封密函,许我便宜行事,不管我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使对方臣服,国王亲迎……”

  “啊1大人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哦以为交趾不过是弹丸之邦,听见我天朝大军临境,还不是战战兢兢,听任我们指使了,哪知来到此地后,竟不是那么回事。”

  “交趾虽小,物富民康,国力颇强,虽不足与天朝上国相抗,但是地处边远,大军征战不易。”

  所以历年来只是拜表自居附庸,却未臣服,圣上钦派大人为宣慰使,也只是要大人修好而已,并没作进一步的要求呀!”

  “这是王浑私人的意思。”

  “私人的意思,他干嘛要这么做呢?”

  “王恺已经被迫乞休,相职尚虚,王浑很有意思,所以要借机表现一下。”

  “他要表现,却给我们出难题。”

  石崇一笑道:“这件事情办成了之后,对咱们的好处可就大了!”

  “有什么好处?”

  “王浑不是谋国辅佐的材料,他真要当了丞相,一定还要多多借重你,所以你不妨费点心帮他这个忙吧!”

  司马子明表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面却有点不高兴,看来王浑跟石崇之间,不但结成了私党,且时有密函暗作联系。

  朝中权资结党是很平常的事,石崇跟王浑的关系还是他给拉拢的,他们的来往没有瞒着他的必要呀!

  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令他们不满意了?

  司马子明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推翻了这个想法。

  王浑也好,石崇也好,这两个人都是胸无点墨的大老粗,他们之间,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业的。

  交趾不让大将进城,本来就是司马子明不肯答应的事,他带了这么多的人来,而且还把自己精心训练多年的私人心腹,化暗为明,编入了石崇的远征部属。

  原也是打算有一番大作为,也让他们乘这个机会弄点儿好处,若是不让进城,就没有什么好混了。

  不过,他对于这一趟的使命,倒是十分谨慎。

  他看过交趾守军踞守城关的军容,也看到了池尚勇带来的那两百名仪仗,个个都是精神抖擞,体格健壮。

  而且,他们在进入自己这边的大营时,从容不迫,对于晋朝大军的严整阵容,没流露出一丝怯意。

  这表示他们训练的精良,不容忽视。

  若是照石崇所说,交涉不成而用强攻的话,恐怕未必会乐观,至少,靠他们这五千人是不够的。

  当然,战事若起,王浑一定还会调兵增援的,但自己一手带起来的这五千亲兵,务必要当头阵,伤亡损失就难以估计了。

  石崇可以不在乎这些人,因为他回朝之后,一定可以升任要职,用不到兵了。

  再者,石崇的亲兵,只有从荆州带来的一千人。

  这一千人,目前担任的是主帅大营的护卫工作,不是在第一线作战的,另外四千兵勇,却是司马子明从四处召来的。

  这四千人名义上是属于石崇的,但他们却是最近才见到石崇,平时都是司马子明在暗中训练节制的。

  石崇对他们没有感情,无视于他们的生死,司马子明却是做不到,他们都是他最亲密的弟兄。

  “狡兔死、走狗烹。”这本是人之常情,司马子明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却也无可奈何。

  为了要保全这些弟兄,他少不得要多费一点脑筋。

  于是,他思索了一阵,才传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司马子明手下的健儿们办事效力是惊人的,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布置好了。

  杀猪烹羊、置酒备会,然后去邀请他尚勇赴会。

  池尚勇来到了那片大平地上,只见架起了一座城楼,高及数文,不由惊诧地问道:“副使,这是做什么?’”

  “这是一点小小的布置,专为娱宾之用。”

  “娱宾?有什么客人要来吗?”

  “他将军不就是客人吗?”

  “我?不行!敝国君王正在等候我回去覆旨呢!咦!

  上使大人准备好了没有,该动身了!”

  司马子明笑道:“今日天色已晚,特使大人说入城不便,等明天再入城好了。”

  “这……敝国君王还在等候……”

  “天已过午,今天就是去了,也不会见到贵上吧?”

  他尚勇道:“是的!但是宾馆已经备妥了,今夜休息一宿,明日早朝时,就可以接见上使了。”

  司马子明笑道:“池将军,你恐怕还没有弄清楚。这次所遣来的特使,与以往的使者不同,石大人乃是代表大晋天子前来,不能以往昔礼仪接待。”

  池尚勇一怔道:“那要如何接待!”

  “要贵国君上亲至城门接迎。”

  “这没道理,敝国虽小,究竟是一国之君。”

  司马子明道:“我华夏为天朝上国,贵国既为附庸藩邦,就是臣属,与上使大人俱为一殿之臣,平起平坐,我们远来是客,贵君礼应出迎。”

  池尚勇怫然变色。

  司马子明笑笑道:“池将军不必生气,因为事先没有协商好,所以才有此误会,现在敝人只是提出了条件,贵国是否接受,阁下也无权决定,是不是?”

  他尚勇依然不悦地道:“话虽不错,但是我敢先说一句,这个条件,敝国多半是不会接受的。”

  “那也要等将军回去请示后,才能作成正式的答复,事情究竟不能靠将军的一句话就作定局。”

  他尚勇道:“敝人立即回去请示国君,然后回报。”

  司马子明一笑道:“特使大人衔命而来,也想到贵国可能会提出异议,是以作了一番准备。”

  “陈兵城下,原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交趾虽小,上下也有数万精兵,也许不足以进军中原,但自保却是足够了。”

  司马子明一笑道:“这一点敝人倒是调查清楚了。贵国若是将全国民夫征召起来,或能凑个两三万人,但此刻只不过是一万人而已。”

  “那也足够了,我们的城池很坚固,弓箭准备充足,士卒训练精良,足堪应付任何攻击的。”

  司马子明一笑道:“池将军,口说无凭的,你不妨看一下我们远征军的虚实,即使两国不免一战,你心里也有个底。”

  他拖着池尚勇来到会场,那五千甲士都已准备妥当。

  甲胄鲜明,旗旗蔽空,戈矛上的寒光如闪,一片杀气腾腾。

  他尚勇的两百名御林军虽然还是很从容,但相形之下,气势已弱了。

  酒肴送了上来,气氛还是和谐的。

  但是,双方的心中却已有了敌意。

  酒过数巡,司马子明指着那座木城道:“池将军,你曾以城坚能守为豪,现在敝人却要请你看一项特技表演,这座木城高达十丈,相信与贵国的城墙差不多。”

  “差多了,差多了,敝国城高不过八丈,但是却厚达数丈,而且都是以砖块石头堆造,较木城坚固百倍。”

  司马于明笑笑道:“垒土堆石以为阻,那已是过了时的防守法,我们攻城却不用破城的方法。”

  “那又用什么方法?”

  司马子明笑笑,用手一挥。

  健卒推出了两辆战车,前面竖了一块大木板可避矢石,后面则是两根长毛竹,城楼上有好几百人在守着,而且不断的以强弓长箭为阻,但是却伤不到战车上的人。

  战车推到城墙前十丈处停住,一个军士拿斧头砍断了一根长索,平伸的毛竹立刻弹了起来。

  原来那是竖直绑在战车的底部,再加力把它们拉弯,用索子扣住,扣索一断,茅竹立即弹直。

  每根茅竹上有一个人,也被弹太空中,两人手中原抱着一大堆黑黑的东西,到了空中,洒了开来,却是一个很大的渔网。

  两辆战车,四个人,两面渔网,却已将城楼上几百个人都罩住了,东倒西歪。

  那四个人轻身功夫极为上乘,飘落城中,立刻把城门打开了。

  司马子明笑道:“这个法子如何?”

  池尚勇变色道:“高明,只是两面网子还不能把城楼上的人全都困住,我们仍然可以阻止来人去开城门。”

  司马子明含笑再挥手,这次却推出了一列战车,足足有四五十辆之多,每一辆都是装备齐全。

  他尚勇这下子脸色变了。

  这么多的战车一起攻击,城是守不住了。

  司马子明笑道:“其实不用这个,我的部属也照样能进城的。”

  他换了一面令旗一挥,阵列中冲出一排劲装汉子,每人手持一根长竹,冲到城墙下,用竹竿向地上一撑,身子已凌空飞起,飘高十来丈,然后落进城楼中,每个人都手持双刀,舞成一片银光。

  这一列人足足有四五十名之多,飘落后,接着又出来一列,然后又是一列。

  这样一共出来了十列,已有四五百人了,却没有一人是落在城外的。

  这等声势,将那些交趾兵看得目瞪口呆。

  池尚勇脸色如发,但仍强撑着道:“就算他们能够进得城去也没有用,敝国的战士不是死人。”

  司马子明道:“好!我们还可以再试一次,池将军,你可以选出五十名战技最佳的战士来。”

  “干什么,阁下莫非要实地交手?”

  司马子明道:“是的,我只要任意调出十个人来就能把他们都击败。”

  “副使!这可不是儿戏。”

  “军阵之上哪里有儿戏的事,我的部下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现在以十人掉五十人,足足有余了!”

  池尚勇自然是不相信,他挑选了五十名精兵,司马子明却很大方,捧过一堆兵册由着他去挑。

  他尚勇在名册的后页任意点了十个人出来。

  他知道军中的名册多半是以行列次序为排行的,在每一个小队的后面,多半是身材较为矮小的。

  果然那十个人出来,都不很高也不怎么健壮,只是普通而已,池尚勇见了,心中不禁得意。

  司马子明却笑着道:“你们十个人被选出来接受挑战。

  记住,这只是切磋,尽可能不要伤人,但是对方却没有任何限制,若是你们自己被杀死了,那是你们学艺不精,可怨不得别人。”

  那十名兵士轰然应诺,神情淡然,好像根本不当回事,倒是池尚勇的五十名健卒,显得十分紧张。

  搏斗开始了,这是搏命之战,没什么规定。

  但是结束得却很快,不过才喝两杯酒的工夫,场中已倒下了一大堆的人,而且全是交趾的兵士。

  司马子明的手下,只有一个人受了点轻伤,其余九人都还好好的。

  他们的技业也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只是一个快字,还有就是他们两人一组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个人专司保护,不让自己或同伴受伤,另一个人专司攻击,出手快、取位准、劲道足,这三点就已足够了。

  由于战力悬殊,他们还没有用杀手,全是用刀背砍脑袋或是后颈,所以倒地的人也多半是轻伤昏厥,也有几个破头重伤的。

  池尚勇实在坐不住了,他也失去了那股傲气,一拱手道:“天朝上国之威,果然不同凡响,敝人回城后,当将贵国的条件禀告国君,由国君定夺。”

  司马子明道:“好的,我们明天辰正进城,请上告贵国君主,说我们此次来,只为取得一份表彰,表示修好之后,并没有意思侵略贵国,所以我们这次军卒进城,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们远来异邦,也想见识一下贵地的风土人情以户见识,若被摒诸国门之外,岂非是空人宝山,大为遗憾了。”

  他定明了时刻,似乎根本不容对方讨价还价,明天辰时正,拔营人城,假如得不到礼貌上的欢迎。就要付诸行动了。

  池尚勇斗志已丧,拱手告退,带着一些残兵伤卒仓惶而去。

  石崇一直在暗中观看一切动静的发生。

  直等司马子明进入后营,他才抓住司马子明的肩膀,激动地叫道:“子明,真有你的,这批人你是怎么训练的?”

  “他们都是一些江湖人,或是来自草莽的好汉,孩儿以前是为了大人要用人去做一些不公开的事,才邀集了来。

  现在带他们到边境来创番事业,图个正经的出身,他们也都很感兴趣,他们的本事都是自己练的,孩儿可没法子训练出这么多的高手来。”

  石崇高兴的道:“不管是自己练的也好,你训练出来的也好,只要他们肯听话,服从指挥就行。”

  “这个大人放心,他们都是些讲道义的血性汉子。”

  讲道义的血性汉子并不是绝对的服从指挥,他们的忠心却是无可置疑的,只是要他们付出忠城的代价却不低。

  那不是金钱可以论计的,而是信任、了解与尊敬。

  但是石崇却显然没往深处去想,他以为司马子明的话就是那些人忠诚的保证了,因此高兴地道:“好!好!子明,你告诉他们,只要好好地跟着我,我不会叫他们吃亏的,今天他们的表现太好了,我要嘉奖,每人增俸一月。”

  司马子明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石崇显然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知道石崇一时之间是不容易明白的,因此他仍然替部属们道谢了。

  然后道:“今天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明天要率军人城,可着实需要些精神。”

  听司马子明这么一说,石崇又犹豫了起来,道:“于明,照你的看法,他们明天会改变态度吗?”

  “这个孩儿却不敢预测了,池尚勇是执兵的,他回去后,如果说不动交趾王,势必要付之一战了。”

  “啊!真的要打仗啊?子明,王大将军的秘函中虽然叫我们便宜行事,却不是要我们主动地发起战事。”

  “是!孩儿也尽量去避兔,但必须要做个样子,示之以威,叫他们心存恭敬,大人才能达成使命。”

  “我的使命只是传达交好之意,也表示一下朝廷对他们的使臣被杀之事的歉意,换回文书就算交差了。”

  “大人若能赢得降表回朝,岂不更为光采。”

  “那当然是好,王浑新接了相位,也希望我能表现一下,给他争点光彩,但是朝廷怕再用兵。”

  司马子明笑道:“朝廷怕用兵,我们可不怕,我们带来的这批人都是自行招募的,绝对指挥得动,也不在乎打仗,足够把交趾荡平了。”

  石崇不由道:“子明,你别开玩笑了,交趾有几万大军,我们才得几千人,怎么能够打仗呢?”

  “我们的人数虽少,但是战技精良,先前一番示范,已丧彼之胆,所以他们选择的可能不大。”

  势已成骑虎,石崇也没有办法了,顿了一顿道:“明天他们若是摆出备战的姿态,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司马子明道:“大人!如果明天我们的态度一软,这一趟远征便要得不偿失了,我们已经下了大本钱。”

  石崇不禁又为之意动,他拥财虽富,却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尤其是先前的一番行动,杀了一名总镇,扳倒了王老丞相,不但没发大财,还贴些珍宝出去,如果不捞回来,他又实在舍不得。

  这一夜,石崇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司马子明也是一样,他摆了一着险棋,却不知效果如何,真要打起来,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因此他彻夜巡视,加强了戒备,整整一夜,营中灯火通明,袜马厉兵,作了待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