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易容戏魔谈笑间

从赤身教侵扰过少林寺这一日之后,谷沧海在寺内千余僧侣心中,已变成一个极了不起的人物。

因为那正信十僧谈到此事之时,总是一致承认当日若不是有谷沧海在场,定必难以平安无事。

在江湖上,也流传有许多传说,这些传说虽然颇有出入,可是主要的部分都是说少林寺被赤身教扰闹一番之后,毫无办法,只好任她们飘然离开。

因此连日来到少林寺访遏的人不在少数,都是武林中颇有地位的人物,来求证这些传言是否真确。

谷沧海每当繁重的功课赂有休息之时,总是换上一套僧衣,扮成沙弥模样,在会客室内走动,遇到有武林名家来访,便侍立在弘经方丈或弘一、弘力等老僧身后。

别人只以为他是侍从弟子,谁知这个年轻沙弥却是少林寺全力栽培的未来第一高手。

谷沧海此举也是奉了师命而为的,应真一则要他暗中多见见这些成名多年的武林人物。

二则趁机学点武林中有身份之人的应对礼数。

三则从他们言谈之中,可以多了解江湖上的情况。

他见过十余位武林名家,这些人的名字他已听父母谈起过。而最使他感到兴趣的是五台山法华寺长老密云大师。

这位高僧虽然年逾六旬。但外表上看来只有三四十岁,眉目俊秀,皮肤白净;说话之时,词锋流畅简洁,说一件事只须三言两语,就讲得明明白白。

他与少林三老都相交甚久,颇有交情,因此听到江湖传言之后,在事发半个月左右,便赶到少林寺。

这几位当代高僧略略谈过别后情状,密云大师道:“目下江湖上传说纷坛,不但人人都听说少林寺被赤身教大闹一番之后毫无办法,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传说,便是少林寺有人受伤。”

他用澄明锐利的目光扫瞥弘经方丈等三老一眼,又道:“这个传说中虽然不曾提及伤者是谁,但愚僧却不由得记起敝寺昔年的一件往事。”

弘经方丈正要开口,密云大师微微一笑之后,接着说道:“这件事日前愚憎己在奉函中提及,在三位道兄面前,愚僧不必隐讳,敝派百数十年来都找不到一个根骨品识都足以修练敝派神功心法的弟子,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姓孙名济,年才十五。敝教的几位长老自是十分欣慰,却不知如何便被赤身教得知,派了该教两护法摇魂、荡魄二女闻人寺内,一场歌舞,敝寺不但丧失了这个仅有的传人,还有不少僧众其后心猿意马不能自持,都蓄发还俗去了。”

弘力大师脑海中泛起那一日的场面,不由得叹道:“我佛慈悲,那些妖女们实在厉害不过,怪不得贵寺道侣们受惑。”

言下犹有余怖。

密云大师颔首道:“从那些妖女口中,竟听出数年前武当派也发生过同样之事,愚僧为此特地前赴武当,承蒙武当派掌门真人叶丹枫道兄坦白示知,该派辛辛苦苦收录的一个门人程嘉,刚刚有点成就,该派上下部寄望他将来能光大门户,也是毁在赤身教妖女们艳歌热舞之下。”

他长叹一声,流露出心中的懊恼烦忧。

弘力大师道:“自古以来,正邪不能并立,但像赤身教这等毒辣手段,每逢探知哪一正派收录得有根骨异常的门人,就赶紧前往破坏,用心之毒,果然古今罕见。”

密云大师问道:“然而贵寺经过妖女们侵袭之后,结果如何?”

他神情间虽是很平淡,可是双眼中掩藏不住渴欲知道的心神。

弘经方丈微笑摇头,弘力大师已抢着说道:“敝寺幸而无恙、那孩子定力奇佳,使人惊讶不己。”

弘经方文本来不想把底细抖露,可是师弟他说了出来,只好道:“那孩子年纪很小,想必因此全无杂念,再过一两年可就难说得很了。”

密云大师大讶道:“这可真是骇人听闻之事,据那些妖女们自己夸称,纵是少不更事未有情欲的孩子,也逃不过她们的魔力。”

弘一大师晓得师兄的心意,当下应道:“她们自夸之言未必可信,授诸道理,她们纵是极为妖媚冶荡,可以迫使天下男人群伏裙下,但对于一个天真未凿的孩子,美色有何用处呢?”

密云大师接口道:“她们可不是吹牛,实在有这等本领。”

这两句话说得很快,可知他心中果是坚信摇魂、荡魄有此等本事。

他随即警觉地改口道:“不过、世上之事难说得很,愚僧阅世越多,就越是不敢对世间人事下断语。”

他换上沉肃的表情,又道:“有一件事,愚僧不得不敬告诸位道兄,那就是赤身教和黑手派这两大邪教尽管时起争端,互相残害。可是他们对付正派门户之时,又十分团结同心。

根据上两次的经验,每一次赤身教侵犯之后,黑手派总是遣出多名高手再次侵扰。愚僧猜测这是两大邪教的一个协定,由赤身教负责毁灭足以成为一代高手的传人,然后由黑手派查验结果。”

弘经方丈翟然道:“道兄这个推测高明之至,敝寺自当慎重注意此事。”

此时密云长老目光凝注在谷沧海面上了,谷沧海觉察出他已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窦。

这是因为他们谈的都是武林中关系重大的秘密消息,而少林三老竞不曾命他回避,除非具有特别身份,焉能如此。

他不知如何心中感到有点不安,念头迅速地一转,讨道:“我最好诈作是个聋哑之人,则方丈师兄留我在身边使唤,虽有重大之事也不须忌讳回避。可是那密云长老乃是十分精明能干之人,须得找到一个机会很自然地表示出我是聋哑之人,才不会被他瞧出破绽。”

他一方面苦无机会。另一方面又怕弘力大师抖出底细,正在大动脑筋之时,门上传来轻叩之声。

谷沧海迅即走到门前,启开一道缝隙,但见门外之人正是本寺十高手之一的正慧僧,不禁大喜,立即向他挤挤眼睛,接着张嘴发出啊啊之声后,一面用手势问他有什么事?

正慧僧以才智聪明著称,反应迅速灵敏,当下道:“小师弟,外面有贵客驾临,知客师兄命我向方丈大师票报,啊,我忘了你不能说话,真对不起。”

谷沧海转身走到弘经方文面前,比划手势。

三长老都感到纳闷,心想这个小师弟怎的变成哑吧了?

但这刻已不能当着密云大师面前揭穿。

弘经方丈点点头,便奔去把大门打开,让正慧僧进来。

正慧僧人室之后,向三老及密云大师都行过礼,然后票道:“现有莫大风施主抵达本寺,知客师兄特派弟子禀告。”

弘经方丈露出讶色,道:“哦,原来是鹰杖莫大风施主,理当出迎才是。”

弘力大师昔年跟随光德方丈他们前往金陵,解决应真之事,见过那莫大风。

其实莫大风与君山玄妙观石一鹤帮助天罡手柯公亮大侠一齐对付应真,是以说起来有旧怨而无交情。

他面色一沉,道:“只不知他到此有何用意?”

言下流露出不满之意。

密云大师道:“鹰杖莫大风施主算得上是当今名家之一,此来想必有重要消息,我可以趁诸位道兄接待于他之时,到客房中赂作休息。”

说时,已站起身。

弘经方丈等起座相送,由正慧僧领他到客房去。

密云大师走了之后,弘力大师道:“小师弟你搅什么鬼,忽然间装做聋哑之人?”

谷沧海恭容应道:“非是小弟胆大妄为,只是当时忽然感到应该加以隐瞒,但现在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还望师兄们从轻责罚。”

弘力大师笑道:“我又没说要责罚你,说老实话,你装聋作哑之举倒是有趣得很。咱们不提啦,且瞧那鹰杖莫大风来访有何用意。”

弘经老方丈已察觉谷沧海乃是因不想让密云大师认得他而装聋扮哑。

老和尚在心中暗自盘算道:“密云道兄乃是有道高僧,谷师弟何以对他忽怀戒心?此事颇耐寻味,但目下不要多说,免得心粗口快的弘力师弟听去,他与密云道兄交情甚深,或者会不高兴。”

当下率了众人出去,在一问经堂内见到鹰杖莫大风,双方客套数语,各自落座。

鹰杖莫大风道:“在下一向无缘投遏,今日造访贵寺,实在冒昧得很。”

他身份甚高,名头响亮,但口气如此谦和,弘力大师一口怨气顿时消淡许多。

弘经方丈道:“莫施主乃是当今奇人异士,今日忽然而来,贫衲深感光宠。不敢动问莫施主有何见教?”

莫大风也不兜圈子,率直道:“在下旬前刚好有事经过洛阳,闻得江湖不少传说,大感惊讶。其实已有意踵门拜望诸位长老,殊不料突然发现了一个人的踪迹,所以迟了好些日子才能偿此心愿。”

弘一大师插口道:“莫施主发现的那个人难道与敝寺有点干连不成?”

莫大风道:“不错,那人乃是昔年黑道中的巨孽,后来险些丧生在几位正派高手剑下的崔免。”

弘力大师大感兴趣问道:“就是外号阎王的崔央么?此人销声匿迹多年,如今竞又出世,可真怪不得莫施主注意了。”

他昔年曾到江湖行走,是以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多,也因此而兴趣特浓。

莫大风沉重地道:“不错,正是这恶孽如山的崔阎王。昔年因天下各地的武林名家相约调查出他的下落,便即击杀,因此江湖虽大,竟无容身之地。突然间销声匿迹,不敢复出为恶。可是这一次他不但出现,甚至是公然露面,大摇大摆,一副旁若无人的气派。在下昔年添为有份查缉此恶徒的人,顿时感到十分离奇,况且此人在洛阳现身,离贵寺不算远,不但他自身有所依恃,才敢如此大胆露面,同时使人怀疑到他与贵寺发生之事有关。”

弘一大师道:“赤身教侵扰敝寺之时,都是女子,这崔免并不在内。”

莫大风道:“在下已经知道啦,因为在下疑心一起,便设法跟踪密查。这七八日之内走了不少地方,终于证实崔灸乃是黑手派中重要人物,而他敢于公开露面,正是因有黑手派作护符之故……”

他面色变得更沉肃,略略一顿,便接着道:“由于他毫无忌惮,所以一查便知他已托身黑手派之内。但要加以证实,却费了不少时间和气力。恰好因求证他的身份而打探出一桩消息,是以特地赶来奉告。”

在未说出秘密消息之前,他先转眼瞧看净堂内诸人,最后目光落在谷沧海面上。

他稍稍露出惊讶之色,似是因为堂内别无其他弟子,只有他一个人侍候方丈,这刻仍不把他遣出,是以对他的身份地位大感奇怪。

弘力大师笑道:“那孩子天生聋哑,是以凡事都不用避开他。”

莫大风啊了一声,表面上是因对方解释而发。

其实他除此之外,还有就是他觉得这孩子相貌堂堂,气宇高朗,与他生平最敬佩的好友柯公亮有几分相像。

殊不料竟是个天生残疾之人,心中不觉微感失望。

三老都感到奇怪,莫大风瞧出他们心意,当下道:“在下因见此子相貌不俗,应是大器之才,孰知残疾在身,以此殊感可惜,再者此子很像一位故人,也是引起在下注意的原因。”

他随即恢复沉肃之容,道:“在下打探出黑手派中高手多人,将于近期内要到贵寺闹事,快则两个月,迟则半载。贵寺虽是不伯他们,可是据在下所知,对方除了本身的高手数人之外,还邀约得有西凉一怪雷敖助阵。这些人无一不是心黑手辣之辈,若要恰到好处的应付过去,恐怕必须预先布置。”

弘经方丈连忙称谢,弘力大师闭起双目,好像在思索一个什么难题。

忽然间跳起,道:“贫僧有个疑问横在胸中,很想请问施主,但又觉得不便出口。”

莫大风似是已料到他的问题,淡淡一笑,道:“大师如不见外,即管垂询。”

弘力大师仍然迟疑了一下,才道:“好,贫僧如有失言欠妥之处,还望施主包涵。”

莫大风道:“大师好说,请发问吧!”

弘力大师道:“莫施主昔年与敝寺总算有过一点小过节,以当日之事而论,莫施主怎会鼎力相助敝寺?”

他的意思是指莫大风既然对应真大师不满出手,便与少林寺结下仇怨。

莫大风道:“在下坦白奉告之后,却怕诸位长老仍然不能置信。那就是关于贵寺应大师的旧事,在下多年之后,已改变了想法,去年曾与柯公亮兄通函,他复示之时的说话也与在下相同。那就是我们都已认为应大师不会做出那等恶事,不过也想不出别的答案。”

他说了这几句话,神情间顿时轻松得多,好像把心中的石块移开了一般。

接着道:“在下因是对贵寺心存歉疚,目下恰好碰上此事,便不辞辛劳严加查访。那崔阎王等人甚是灵警,在下虽是用尽智计气力,仍然险些被他们发觉。至于在下这次上山之时,行踪甚是隐秘,以免对方警觉之后,或是提早侵袭,或是延搁到一年后,其时贵寺防范已疏,不免会有措手不及的困难。”

弘经方丈再三向他道谢,他们都觉得十分欣慰的是应真原来在他们心目中还是一个磊落光明的大丈夫。

莫大风提着鹰杖,悄悄离开之后。

谷沧海便把经过情形通通禀告应真。

应真也十分高兴,师徒谈了一会儿,应真便吩咐他不可因这些外事分散了心神,影响练功。

密云大师盘桓了七八日,才离开少林寺。

谷沧海因扮过方丈侍童,所以只好日日随侍在方丈身边。

直到密云走了之后,才开始正式着手修习少林寺最上乘的神功无敌金刚刀。

这一门功夫精奥奇妙之极,练成之后,,便可以成为一代高手。

谷沧海本来就是笃敬师长的人,应真让他学什么功夫,他就全心全力地苦学。

何况这一门功夫又是那位邪教中人尊之为大宗师的天魔庞珏嘱咐过他,叫他一定要练成的一门奇功。

此所以谷沧海一听师父选了这一宗神功作为最终目标之时,越发坚心毅志地修练了。

他单单是修习最初步的入门功夫和背诵口诀,便费去整整一个月。

到他已把口诀奥义背诵如流,滚瓜烂熟以至于完全了悟之后才开始第二步。

日月茬再,不知不觉已过了大半年,谷沧海从上山之日起,计在少林寺中已度过两个年关,算起来已是十五岁,身体健壮,已如成人一般高大。

在这段日于之中,少林寺高手始终十分严密地率众警戒,日夜巡卫。

他们如此小心不怠之故,便是由于鹰杖莫大风的一句话。

莫大风说过他上山时行踪十分隐密,深恐对方得悉后,改变了计划,等到少林寺全无戒备之时,淬然大举侵犯。

这话送人弘经方丈耳内之时,心中曾经怦然一动想起了莫大风的行踪,外人方面已有密云大师得知。

他虽是对密云大师毫不置疑,可是心中老是记得这件事。而黑手派一直不曾来犯,使他更加时时想及莫大风和密云大师。

一日,应真瞧过谷沧海的早晨功课之后,表示十分满意,等他更换过干净衣服,一同休息闲谈。

应真道:“孩子,你这一身成就已经可以到江湖上独自闯荡了。想当年为师初次下山之时,也是刚刚练成这无敌金刚力的第一层功夫,然而其时恰好碰上好几件事,迫得我非出手不可,都能一举镇住当场的豪杰和恶人们,声名大著。”

他想起当年情景,勾起了满腔豪情。当下滔滔说出一件件往事,只听得谷沧海心往神驰,十分有味。

最后忽然提及许灵珠的父亲双枪将许一山,他立刻沉静下来,浓眉紧皱,似是心事如山,难以排解。

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他道:“孩子,我要你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下山踏人江湖之内,须特别留心一件事,那就是美丽的女孩子。其实大凡世间一切美好珍贵之物,都会引起许多人攘夺之心,美貌的女孩子更不能例外。是以一旦沾惹上,就会有人用种种手段打击你。

所以自古以来,有道是红颜祸水,实在很有道理。”

谷沧海心悦诚服地倾听着,努力咀嚼吸收师父这些经验之谈。

他自小就识见过人,智计百出,上一次离家万里,奔波江湖,倍尝艰难,这一段阅历对他极为有用。

因而他目下已几乎是个老谋深算之人。

应真大师最后的结论是谷沧海天性沉稳,和易近人,所以将来闯荡江湖之时,不会像他昔年一船结怨甚多。

这天黄昏时候,谷沧海练完神功,离开潜龙院。

走到前面,但觉气氛沉肃,与往日略有不同。

他已得到应真允以便宜行事,所以他甚至不受方丈师兄的拘束。

当下抄捷路奔至寺前,放眼一瞥,但见经常时有僧人走动的广场上杏无人迹。

谷沧海微微一笑,举步穿过广场,循下山石阶缓缓走去。

才走了十余级石阶,一道灰影打密林内闪出,却是个中年僧人。

他合十道:“小师叔留神,据报有敌人欲侵本寺。”

谷沧海道:“谢谢你,我自会当心。”

那中年僧人放心地微微一笑,便隐回林内。

此时钟鼓梵吸声隐隐随风飘送四山,使人悠然神往,胸臆澄明。

不久,他转往寂静幽雅的山径,这条山径乃是往来大道,不但宽阔,而且全是铺的石板,平坦易走。

突然间一伙人出现在数丈前的转角处,谷沧海目力极佳,黑夜中视物有如白昼,因此目下天色虽是黯晦,他却瞧得纤毫毕现。

那伙人一共是五个,都披着长衫,可是举动之间都透出凶横之气,全无半点斯文。

谷沧海认出其中竞有三个乃是相识之人,便是以前见过的黑手派高手晃横,阴阳扇符平的高足鲁沛和鄱阳毒龙张镜的儿子张少龙,其余两个都是五旬左右的老者,面目阴险,隐隐透出一股狠毒之气。

他自知相貌未变,那晃横等三人定然认识自己。

但他却不慌张,暗中运功行气,一缕热流发自丹田,迅即升到面部,但见他面貌顿时大生变化,鼻子变得挺高尖削,两颊胀肿,嘴巴微歪,此时他那两道卧蚕眉和丹凤眼虽然如故,可是谁也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了。

他往路边一靠,让出道路。

那五人刹那间已走到他面前,忽然都停步打量他。

晃横摆手示意,一名老者便踏前两步,逼近谷沧海,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

谷沧海畏惧地缩一下身子,道:“小的是山下村人。”

话犹未毕,那老者一伸手已叉住他的咽喉,根本就没打算听他的说话。

张少龙突然道‘且慢。”

那老者指上劲力收回,转头道:“还有什么吩咐?”

张少龙道:“魏兄手底己杀了三人,兄弟很迷信一点,那就是连杀三人之后,须得换一换手,便可以平安大吉。”

那姓魏的老者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张兄一片好意,我魏三岂敢不从。”

他转眼望住另一个长衫老者,道:“苏祟,你替下我如何?”

那个名叫苏祟的老者应声跃到他们身边,魏三松开手,苏祟接着依样葫芦又住他咽喉。

谷沧海正在奇怪对方为何尚不发劲使力,那苏祟已开口问道:“小子你刚才从少林寺出来,是也不是?”

谷沧海一面点头,一面连叫饶命。

魏三斥道:“闭口,刚才那三个乡民就是猛叫救命惹怒了老子的。”

谷沧海不禁怒从心上来,恶从胆边生,暗想这些邪魔凶人当真残酷狠毒,连无力反抗之人也滥施杀戮,比起江湖上一般杀人越货的大盗还要可恨,合该全部诛杀,为世除害。

正转念间,苏祟已道:“少林寺目下有何动静?”

谷沧海道:“有,有……”

群邪顿时都注意地倾听,谷沧海接着道:“少林寺派我出来瞧瞧路上有没有可疑之人?”

鲁沛大笑道:“原来你是被派出来侦察之人。”

话声中谷沧海已聚集功力,突然间低头向苏崇手上咬去。

苏祟冷笑一声,五指运力一捏,谷沧海顿时被他叉得头颅上仰,手舞足蹈。

群邪爆发出一阵笑声,魏三一举手,现出漆黑的手掌,向谷沧海面前拍去。

口中怪笑地喝道:“小子瞧着!”

此人凶恶成性,在黑手派中也算得上是一名高手,原先是晃横的师父。但后来晃横资质奇佳,被黑手派的教祖娄大逆收为弟子,从此晃横不但辈份与魏三相同。而且由于得宠于教祖,还可以指令魏三。

黑手派的教祖娄大逆,外号屠师,生性残忍,所作所为,全是大逆不道荒诞不经之事。

他对于晃横反转过来指令从前的师父之事,不独没有认为不对,还时时鼓励晃横欺凌魏三,以为笑乐。

且说魏三凶性勃发,使出黑手勾魂的功夫,向谷沧海拍去。

掌势一发,谷沧海已感觉出他的功夫还不及晃横昔年,心中暗喜。当即借着脖子被叉手足乱舞之势,暗暗拍出一掌。

魏三漆黑的手掌突然向右一滑,掌上力道完全落向苏祟身上。

苏祟在黑手派中与魏三地位功力皆相等,平时常有不免明争暗斗之事。这刻蓦地感到掌力袭来,心中一凛,赶快闪避。

他手中捏着谷沧海的颈项,就像是抓着一个稻草人一般,毫不费力。谷沧海借势一摆下身,脚尖踢中魏三胁下大穴。

苏、魏二人各自噔噔噔退开四五步,苏祟被魏三掌力所伤,左手一松,谷沧海便掉在地上。

魏三胁下要穴受袭,全身功力散去大半,内脏也受了伤,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坐地上,赶快调元运气。

晃横等三人瞧得目瞪口呆,这情形简直是魏三假借机会加害苏祟,而苏祟在闪避之际,拿手中的人当作兵器,反击魏三。

他们看不出一点破绽,晃横怒笑一声,道:“好啊,你们先来一个窝里反,丢人现世,我瞧还是到教祖面前理论的好。”

魏、苏二人一听这话,骇得全身发抖:

晃横气哼哼地上前一脚把魏三端翻,又走到苏祟面前,出手点去,苏祟不敢抵抗,被他点中穴道,顿时跌倒。

晃横把这两人分别踢入路边草丛之内,这才向张、鲁二人道:“想不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倒教诸位见笑了。”

张少龙、鲁沛二人很难措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谷沧海慢慢地从草丛中站起身,神态甚是畏怯恐惧。

晃横凶睛一瞪,喝道:“过来!”

谷沧海肚中好笑,但还是装出双腿发软地摇颤着走去。他自觉装得很像,心里暗暗得意。

张少龙道:“这小子今日死得不冤,武林中多少高手碰上咱们不过白送性命,但这小子居然使咱们大大失利。”

鲁沛道:“我给他一掌如何?”

话中之意虽是征询别人意见,其实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挥拳便击。

谷沧海全然不闪不避,砰的一声,被鲁沛一拳劈出两丈,跌在草丛之内,无声无息。

晃横等三人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十多丈,忽见一个人坐在树根下,倚树瞑目呻吟。

他们一眼便瞧出此人正是早光那个面目丑怪的山村少年,不禁都为之一怔。

张少龙脚尖挑处,一枚石块飞去,啪地击中谷沧海鼻子。谷沧海大叫一声,睁睛捂鼻:

鲁沛最不服气,厉声道:“好小子,你若是身怀绝技,为何不敢出手一拼?”

谷沧海跳起身,但动作间显出受伤迟滞之状。

张少龙一晃跃落他面前,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谷沧海捂着鼻子,呐呐道:“我……我……”

张少龙举起左脚,忽左忽右地摇摆两下,使人无法猜测得出他打算向哪一方踢出。

谷沧海向左方一闪,恰好张少龙脚势迅踹出去,砰一声,被他踢出两丈以外。

晃横举步走去。

张少龙转身伸手一拦,道:“兄弟决计不相信那小子还能活着,晃兄何须白费工夫?”

晃横闻言,只好放弃过去查看之心。

三人又向前走,转到了石阶之前,猛然发觉谷沧海又坐在石阶上,抱头呻吟。

三人心中都叫一声怪哉!晃横奔上前去,道:“喂,你到底是谁?”

谷沧海只是呻吟,口中叫道:“打……杀人啦……打杀人啦……”

晃横忍住气,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何必装佯?”

谷沧海直起嗓子大叫救命,根本不答理他的话:

晃横大怒道:“好小子,竟敢屡次戏弄老子们……”

一伸手抓住他的肩头提起来,右手使出黑手勾魂的功夫,迎面拍去。

他的功夫在这两三年之后又大有精进。

谷沧海心头一凛,付道:“黑手派到底是两大邪教之一,与别的凶人大不相同,单以眼前这三人而论,当年功力悉敌,都差不多。但今日却以晃横进境最速,隐然已是一时高手。”

谷沧海原有魔功护体,不畏任何奇门功夫,可是这晃横功力非同小可,他虽是仍然冒险硬挨这一记,却不禁有点揣揣然,生怕禁受不住。

啪的一声,谷沧海已摔出三文之外。

这一趟冒险,居然平安无事,谷沧海这才深知那位大宗师天魔庞珏所传的天魔神功,当真是天下间第一等神功绝学。

二十余级石阶上侧边的松柏后面刷刷两声,跃出两人。晃横等抬头望去,但见右边的一个年约三旬,相貌严峻,可知必是性情严穆肃谨之人。

他身披一袭蓝布长衫,背上斜背一口长剑,站在那儿,气度沉凝之极。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不同几俗。

另一个却是年约二十的年青和尚,唇红齿白,长相甚是风流俊秀,手中提着一根颜色碧青的钉杖,租如鸭卵,长约五尺。

他嘻嘻笑着,但双目之中却流露出忿怒之光。

晃横等三人顿时明白这个小和尚天生是个笑面虎,心中尽管充满杀机,但面上却仍然带着笑容。

鲁沛喝道:“小子们下来吧,老于向来杀人不会手软。”

张少龙凝望住年青和尚,道:“小秃驴阴险得紧,老子最喜欢收拾这类人。”

那两人举步下阶,举动之间极沉稳有力。

晃横等人都是大行家,一望而知他们内功造诣极深,可不是容易相与之土,都不由得暗暗惊讶,心想少林寺居然派出这两人应战,可见得当真有点门道。

因此他们收起自傲自大之心,齐齐后退,以便腾出地方动手拼斗。

谷沧海耳中听得明白,忍不住坐起来窥看,却认不出这两人是谁,心中大是惊讶不已。

那两人踏上平地之后,晃横先报出自家三人姓名,然后询问他们名字法号。

那蓝衫佩剑的冷冷道:“么魔小丑还没有资格问我们的姓名。”

他的话衬托以冰冷的态度,使人觉得十分耻原难忍。

年轻和尚笑嘻嘻道:“洒家有个欺善怕恶的惯例,倘若你们赢得洒家手中的竹杖,才有资格询名问姓。”

鲁沛大怒道:“该死的东西,看拳。”

呼的一声,挥拳向蓝衫人击去。

蓝衫人还了一掌,砰的一响,双方各各震退。蓝衫人似是内力不敌鲁沛,多退了两步,因此迅即掣下长剑。

张少龙也欺近这和尚,几乎是在同时之间,使出家传脚法踢去。

那和尚大步退了三尺,手中碧绿色的竹杖,左点一下,右点一下,竞把张少龙的脚法逼得使了一半就不能不收回去。

这张少龙的家传分波踏浪脚法,奇妙无匹,出道以来,从未被对手逼得半途收回。这一来不由得大为惕凛,冷冷喝迈:“果然有两下子,再看我的。”

但见他呼地跃起半空,双脚连环迅踏,笼住和尚上空方圆丈许之大。

年轻和尚挥杖向空中脚影迅疾点出,张少龙每一脚都踏中杖尖,因而能维持身形在半空中继续俯攻。

这两人斗得煞是好看,好像是在玩魔术一般,一个人就在另一个人的头顶数尺之处,不停地前移后退,而空中的那个人,居然也跟着下面的人进退移动。

另一边的鲁沛仗着名震天下的阴阳拳力,连环猛攻那蓝衫人。

他见对方内力不及自己,是以不取出本门兵器阴阳扇。谁知那蓝衫人剑法奇奥,内力强劲无比,霎时间剑影如山,竟把他围困在当中。

晃横厉声大笑道:“原来少林寺没有人才,竞把武当五台两派的人约了来,但你们三派加起来也不行。”

他衡情度势,知道须得先助鲁沛,否则不出片刻工夫,鲁沛准被对方的武当内家剑法杀死。

谷沧海恍然大悟,忖道:“曾闻密云大师言及武当、五台两派都曾经收过一个资质绝佳之士,可惜后来被赤身教加害,不能进窥两派的最上乘神功秘艺。这两人定是武当程嘉和五台孙济了。”

只见晃横扑到鲁沛身边,出手向程嘉遥远击去。

他的鬼手非同小可,逼得程嘉出招封架,鲁沛得此机会,迅即掣出-把两尺长的折扇,再度拼斗

晃横只发了一招就退开,这时眼见鲁沛已抵敌得住对方长剑,便转眼瞧看张少龙的情势。

张少龙初时脚脚逼攻,但接连攻了二十余脚,仍然踏不破对方杖网。

这时丹田中提起的一口真汽已渐渐衰竭,身法远不如开始之时灵活翔动。

晃横心头大震,忖道:“那武当、五台两个小子竟然如此厉害,大是劲敌,今日须得设法趁早诛除。”

恶念一生,扑过去出于迅击。

孙济百忙小臣手一杖扫到,快迹掣电,啪一声击中晃横掌心,随即擎回去再对付头顶的张少龙。

这一招使得间不容发,奇妙无比,谷沧海远远瞧见,心小不禁大大喝彩。

晃横掌心虽是被竹杖击中,但只不过被他打消了攻势而已,全然无损伤。

当下又发掌攻去。孙济这回不能不侧跃数尺,张少龙得以落在地面,换一口气,打腰间抽出一把其软如绵的刀,迎风抖处,顿时挺硬。

他挥刀向孙济攻去,上面的刀势才攻了三招,底下却已踢出五脚之多,原来他家传武功以脚法见长,虽是使用兵刃之时,仍然以脚法为主。

孙济一时摸不透他的路数,便使出一路森严固密的杖法,只守不攻。

谷沧海心中喝声彩,讨道:“不知道武当、五台两派武功如此精深高妙,记得五台派长老密云大师前此论及他们两人时,曾说他们已遭赤身教两护法妖女暗算,以致不能上窥最上乘的武功心法,这话不知是真是假?”

他眼见武当剑客程嘉和五台孙济和尚内功深厚,剑法杖招都极是精奥,所以无法推断臆测。

此时武当剑客程嘉的剑法越见凌厉狠辣,把气焰迫人的鲁沛杀得败象渐露。

然而另一方面,五台的孙济和尚却吃晃横、张少龙二人着着迫攻,杖圈越缩越小。

谷沧海深感义不容辞,当下抖丹田长笑一声,从乱草堆中站起,大步奔出。

激战中的双方,都偷空觑看,程嘉、孙济不知谷沧海迭迭戏弄对方之事,还不怎样。

但那晃横等三人一见又是这丑怪村汉出现,登时都心头打鼓,面目变色。

晃横使出鬼手毒招,迅攻两招,迫得孙济和尚努力招架。

他趁此时跃出国外,厉声喝道:“尊驾与庞大宗师如何称呼?”

众人耸然动容,不知不觉缓下手来。

要知天魔庞珏乃是近百年以来天下邪派中第一号人物,甚且被称为武林第一高手,而邪派中人,都尊称他为大宗师。

眼下此人如若与他有关连的话,自然是十分惊人之事。

晃横最近才从一干邪教前辈高手口中得知天魔庞珏有一门护身神功,最是奇妙,不怕天下任何奇功力道;

是以忽然想起对方屡屡被击而全然无事,敢情是魔教门下高手?

谷沧海跃人大道,怪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承蒙庞老哥瞧得起,彼此兄弟称呼。”

这本是真话,但谁也不能置信。

程、孙二人一听,来人敢倩跟邪派没有相干,大为放心。

孙济笑道:“施主来得好,再迟一步,洒家便得遭劫啦!”

程嘉急攻数剑,并接口道:“兄台可是少林之人?”

谷沧海一步步向晃横迫去,口中应道:“在下正是少林俗家弟子,两位今日仗义出手,实在感激不尽。”

晃横胆气复壮,狞笑一声,道:“好啊,快快报上姓名,老于非瞧瞧你还有多少能耐不可?”

谷沧海道:“我也得邯郸学步,暂时不报出姓名。姓晃的你只要赢得我一对拳头。那时自然知道。”

说话之时,已运足神功,提掌拍去。

此时两人相距甚近,晃横但觉他这一掌手法,平淡租朴,随手便可封架。

可是掌势之中隐隐蕴含一种慑人的威力,使得他如此平淡无奇的一掌,变成无法抵敌的招数。

他最近功力突飞猛进,不同往昔,是以十分识货,心下大惊忖道:“这小于到底是谁?

如何这般高明?”

转念之际,迅快跃退寻丈。

谷沧海缩回手掌,笑道:“别怕,我的起手式只不过试探试探你的深浅强弱而已,还没有打算当场格毙呢!”

晃横本是赋性凶横之徒,如何忍得住他的讥嘲,怒喝一声:“小子闭嘴。”

双肩晃处,已到谷沧海面前,一招“折木拂日”,掌势横扫出去。只见他掌心漆黑得发亮,使人泛起触目惊心之感。

谷沧海喝道:“晃横,敢不敢挤挤掌上功夫?”

喝声中,低头钻出圈外。

晃横明知对方既能从他掌下钻出,定有破功之法,但这刻凶性大发,脱口道:“好!”

要知黑手派的鬼手勾魂奇功施展之际,敌人先须被一股力道吸住,挣退不得。

谷沧海既能一头钻出圈外,显然不怕他的独门奇功。

因此若是换了别人,决计不肯答应换掌硬拼。

两人迅即对峙而立,晚风吹拂起他们的衣衫,一轮明月从云间露面,众人都觉眼前一亮。

正在交手中的四人,无不转眼向谷、晃二人望去。

他们齐齐拍出一掌,啪地响处,两掌相交。

晃横大吼一声,噔噔噔连退十二三步,这才拿桩站稳。

谷沧海身形稳如山岳,纹风不动。

这两人一出手都用上全力,是以胜败立分。

少林寺的无敌金刚力到底远胜鬼手勾魂功夫。

此役奠定谷沧海今后一生的功业,他倍习少林无上心法以来,第一次出手便得到如斯丰硕战果,这使他对师门精深武功的信心,更为坚定。

说时迟,那时快,程嘉的长剑和孙济和尚的碧绿竹杖,也一齐击中敌人。

鲁沛被长剑剑尖刺中了颔下的人迎穴,虽然长剑锋芒只刺入半寸,一般而言,仅属皮肉之伤,可是鲁沛却感到心烦气促,全身发软,多年苦修的功力,竟在弹指之间,散去大半。

孙济和尚一杖扫中张少龙腰部,张少龙不由自主打个筋斗,跃起之时,但觉五腑六脏都有刺痛之感,同时四肢乏力,无法再斗。

他也是被孙济的独门手法击伤内脏,情况甚是严重。

大道上突然间寂静下来,晃、鲁、张三人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一个个有如石像一般站立不动,暗中运气调息,提聚功力。

这可不是说他们还作拼命的打算,而是他们若然不急急运功聚力的话,根本上四肢无力,连站立都成问题,别说拔脚逃生了。

程嘉个性严峻,孙济嫉恶如仇,加上心中对这些邪派人物,都有一种特别深固的仇恨。

因此,他们焉肯放过这等机会,齐齐移步上前。

风声讽然微响,谷沧海已落在他们与对方三凶之间,道:“两位如若允肯相助,把这三人送到敝寺,在下感激不尽。”

程、孙二人心想这话极是,该当送给少林寺发落才是正理,于是齐声答应了。

他们正要上前动手拿人,晃横狞笑一声,道:“少林寺覆亡在即。看你们得意到几时。

张兄、鲁兄,咱们自己走,不劳他们动手。”

他当先向前走去,张、鲁二人情知这刻无力反抗,也只好跟着。

谷沧海等三人在后面押送,到达寺前广场上,但见火光烛天,把整片广场照耀的明如白昼。

原来广场四面都有一排憎人,每名僧人手中举着火炬,一共有八十支火炬,声势浩大。

晃横冷笑道:“纵然是阖寺僧人倾巢而出,今晚也难逃大劫,这等阵仗摆出来吓唬哪个?”

谷沧海也不跟他斗嘴。山门内走出五名僧人,当中一位老僧,身量高大,乃是达摩院首座弘力大师,其余四僧乃是正慧、正定、正不退和正护法。

弘力大师目光扫过这一干人,立时分辨出程、孙二人乃正派之士,当下独向他们领首为礼,问道:“小师弟,这两位是谁?”

谷沧海应道:“小弟还未曾问过他们的尊姓大名,但却晓得这一位是武当名家,这一位是五台高人。”

他接着向程、孙二人介绍道:“这是敝师兄弘力。”

程、孙二人想不到这老僧便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弘力,都吃惊行礼,报出姓名。

一面暗想那谷沧海年纪虽小,辈份却尊,无怪功力如此高强,一举手间就击败了晃横。

晃、鲁、张三凶转眼内谷沧海望去,都不禁一震,齐齐脱口道:“原来是你。”

敢情谷沧海已恢复本来相貌,他那副威仪赫赫的面貌跟从前并无改变,是以晃横等一望就能认出。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是念着以前相识之情、才把你们带回本寺发落。不然你们此刻早已毙命啦!

他随即把一切祥情迅快禀弘力,弘力大师向正慧望一眼,轻轻额首示意:

正慧僧心知今晚群魔大举来犯,这是本寺数百年来第一次面临的大灾大劫。

因此须得阖上下全力应付,才有渡过险关的希望。目下最要紧的,莫过于查明对方的人数来历,和进犯本寺的策略。

他暗暗向生性恢谐的正不退僧打个眼色、便道:“启禀师父,闻道这三个凶邪之徒进犯本寺之时,沿途已杀害了两个乡人性命。眼下虽是不便加以诛戮,但活罪难逃,弟子恭请师尊下令使用分筋错骨手法制住他们,然后吊起半空,如此虽是奇惨难当、但也是佛家孽报循环之意。好在他们的尊长们很快就将到达此地,届时才把这三个凶徒放下来,只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少林寺分筋错骨手法,乃是武林一绝,被刑之人,惨酷难禁,天下无人不知,即是三凶强横无比,一听这话.也不禁骇得出了一身冷汗。

正不退大头一晃,圆圆的脸上泛起顽皮爱闹的笑容,应道‘四师兄此计高明之至,这等凶徒不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如何对得起无数被害的冤魂,不过……”

沉吟了一下,才又道:“不过如此摆布法,任是铜皮铁骨之人,也熬不过一个时辰,倘若届时敌人还未赶到岂不是害了他们性命?”

谷沧海何等聪明;立刻应声道:“那么待我问一问他们。”

正慧道:“问一问也好,其实,对这等凶徒也不必加以怜悯……小师叔若然要问,最好带其中一个到亭边询问。”

谷沧海道:“对!哪一个敢骗我的活,就让他尝一尝本寺的分筋错骨手法。”

他先抓住鲁沛走到数丈之外,问道:“你们几个人是不是先行探道的?”

鲁沛迟疑了一下,道:“我不能告诉你。”

却点点头表示他猜得对。

谷沧海会意,又问道:“后面的人马上就赶到此地,是也不是?”

鲁沛摇摇头,谷沧海大为放心,知道还有足够的时间盘问详情,付想一下,便问道:“你师父一定有份的了?”

鲁沛点点头。

谷沧海又问道:“他们可是要等你们回报之后才动身上山?”

眼见鲁沛点头,便又道:“但目下你们不能回报,又有约定在此情况之下,他们便在什么时候上山?”

鲁沛颔首。

谷沧海逐个时辰的问去,最后得知约定是在快天亮的五更时分。

他另外盘问过晃横、张少龙,口供都没有出入,便禀知弘力大师。

弘力大师已得到正慧献计,便押了这三凶进入寺内,设法探询敌方的人数实力。

广场中火炬尽灭,众憎都隐起身形。

谷沧海陪着程、孙二人在山门左边闲谈,顺便监视动静。

他本来要领程、孙二人拜见方丈师兄,但程、孙二人因知今晚情势险恶,少林寺已作严密部署,这刻实在不便惊扰主持全局的首脑人物,所以再三婉辞。

若是论起辈分,程、孙二人都比谷沧海低一辈。但谷沧海坚持各自论交,因此终于以平辈相称。

程嘉告诉谷沧海道:“兄弟去年在江湖上夤缘认识了孙济,彼此甚为相投,师门又有渊源,所以分手后还时常通消息。最近孙济探听出群邪动静,特地约了兄弟前来。”

他那张严峻的面上,稀有的一丝笑容,忽然消失,又缓缓说道:“今晚机缘巧合、居然先碰上谷兄,同时又承谷兄不弃论交,兄弟甚感荣幸。因此,有几句话不能不竭诚奉告。那就是群邪大举侵犯宝山,目标便是要毁去谷兄。谷兄虽是神功绝世,定然大出邪派群凶意料之外。但这些著名凶人,各有绝艺,修练多年,又都是诡计百出之辈,谷兄今夜还须特别小心才行。”

谷沧海拱手道:“多蒙程兄直言赐告,小弟感铭无已。只不知对方为何会有全力对付小弟的打算?”

孙济接口道:“自从年余以前赤身教侵扰贵寺之后,不论正邪两方之士,都极力打听谷兄后来的遭遇,但少林方面严守秘密,武林中竟无一人得知有关谷兄的消息,因此邪派群凶一致认为谷兄安然无事。最近群凶在黄山会师,议决大举进犯贵寺,一则探明谷兄的结局。

二则趁此机会,一举摧毁少林寺在武林中的领导地位。”

谈到四更之时,孙济年青心热,终于忍不住道:“谷兄,今晚之局极为重要,邪派群凶已倾力来犯,谷兄最好还是避一避凶锋为上。”

谷沧海慎重地考虑一下,说道:“孙兄的美意,小弟十分感激,既是如此要紧,小弟打算向家师请示。”

程、孙二人都同声赞成,于是谷沧海独自弃入寺内,到达潜龙院。

但见房中灯烛明亮。进去一瞧,除了气概雄伟的应真大师之外,正慧佰也在房内。

正慧僧恰好在向应真报告敌方人数实力。

只听正慧说:“敌方除晃横等这一批先头部队,以及一些供奔走传讯的爪牙之外,高手人数可真不少。以黑手派副教主黎定为首,率了黑手派的夜枭边旷、风火真人景文、阎王崔央。此外便是字内邪教一流高手阴阳扇符乎、毒龙张镜和红胡于关棋,共有七人,随行部属一共有二十余人。”

正慧僧深知应真大师乃是当代无敌高手,已是宗师身份,所以容或对一些不甚著名的妖孽凶人不大清楚,便又道:“狼人黎定所率的该派高手,称为黑手三恶,其中以崔阎王较弱,但崔阎王奸狡无比,诡计最多,所以极受黑手派教主屠师娄大逆的倚重。此外,红胡子关祺也勉强凑上一脚,论起来他大概仅与崔阎王的武功差不多。”

正慧僧闭目寻思顷刻,接着睁眼道:“祖师以前可曾见过关棋?”

应真道:“役有见过,此人虽是黑道巨孽,成名多年,但平生行事倒不过份贪滥残酷。

据我一些好友会过他的,都很佩服他的武功高强,但你要知道,这几位好友若是碰上张镜、符平他们,定难逃得杀身之祸。”

正慧僧道:“如此说来,关棋应当远不及其他的人,但此人已有十多年不曾离开关家堡,一切大小之事,都由夜游神倪冲经管,这次忽然出堡,便与群凶到本寺生事,若不是群凶因他是豫省黑道盟主而邀他出堡的话,便是因为他武功大有精进,练成了某种厉害功夫:所以弟子窃以为应对此人特别注意。”

应真大师大加赞许,道:“你不愧是智慧广大之人,这话很有道理。”

他们每一说及关棋,谷沧海的心便跳一下,因为他记起了那个美丽可爱的阿莺,她正是关家堡之人,只不知她是不是关祺的女儿?

应真问起他的来意,谷沧海按下心神,把程、孙二人的意见说出。

应真笑道:“你已是本寺得力高手之一,岂能隐藏不出?今晚本寺倘若屹立无恙,你就收拾行装,立刻下山行道历练,一方面教天下得知本寺并非后继无人。另一方面替我办点事,看看有没有机会替为师雪冤?”

他迅即把话题扯回今晚应敌之事上道:“正慧,你去告诉方丈师侄,就说今晚敌势太强,必要时三位师兄和我都不会袖手,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勉强应付过去,免得三位老师兄涉身这等生死荣辱的场面之中。”

正慧躬身道:“是!”

抬头之时,眼中闪射出激忿冲动的光芒。

应真道:“你平生以智慧为主宰,从无忿怒之色。眼下听知三位老祖师有受累的可能,便不禁失去心中主宰。如此虽说是你忠心敬爱师门尊长,但本寺面临数百年未曾得睹的大劫,你的角色何等重要。焉可忿激冲动,以致误了大事?”

正慧连忙垂首道:“祖师说得是,弟子知错了。”

随即辞出。

房中只剩下应真、谷沧海师徒二人,应真微笑道:“孩子!今晚是你正式出道的大日子,凡事须得谨慎小心,最忌切戒骄做自大,尤须牢记凡是出手应战之时,搏狮固然要用全力,搏兔也须用全力,才不致一时疏忽大意,而招致终身大辱。”

谷沧海果然略有浮躁之心,闻言如被当头棒喝,连忙下拜,谢过教诲。

应真拍拍自己的大腿,遗憾地说道:“为师双腿已废,所以不能出手应战。我一直以为功力深湛,只要到了想接续断骨之时,随时可以接好。哪知人力到底敌不过天地间的自然奥理,我这一双腿恐怕要得到活的血鹰,才有希望接续而恢复如常。”

谷沧海身为少林弟子,曾听师父讲过本门各种灵药处方,其中一种极为名贵的丹药称为少阳丹的,便全靠血鹰所具的灵效为主,制炼成伤科圣药,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