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胜地烽烟

小红应声答道:“小红自幼随侍姑娘,深受陶冶,尚有不让须眉的雄心侠胆……”

冷寒梅不等小红说完,便即叹道:“你还说受我陶冶,简直要把我气死,这那里是不让须眉的侠胆雄心,只是轻率逞强的匹夫之勇!”

小红被羞得玉颊绯红,垂头不语。

冷寒梅一声轻叹,缓缓说道:“小红,你不要难受,我不是责骂你,只是告诉你,关于对敌,尤其是对卓家父子,重在谋而不在勇!当然,若能智勇兼备,自属更佳。你要认清,我们并非为了本身利益与他们为敌,而是为了整个武林,成败得失,关系太大,务须谋定而动,谨慎从事,决不许操切鲁莽,致有陨越,将整个武林,陷入厄难!”

小红悚然震慑,点头说道:“婢子懂了,多谢姑娘教诲!”

冷寒梅笑道:“你有所领会就好,但卓少君心智深沉,不可轻视,恐怕他已对你姐妹,起了怀疑,今后绝不许在任何事件之上,泄露身有武功的秘密!”

小绿小红同时恭身答道:“婢子懂得。”

冷寒梅道:“你们早些休息,金陵卓家不必再去,一两天内,我自有方法证明那只‘蟠龙鼎’,究竟是否落在卓王孙和卓少君父子手中!”

小绿小红对看一眼,全都肃立未动。

冷寒梅笑道:“你们赖着不走,大概是想知道我如何证实此事?”

小绿方自娇羞一笑,小红却已叫道;“姑娘,我们若是被闷在葫芦之中,那如何睡得着呢?”

冷寒梅失笑说道:“小绿将一只假蟠龙鼎抛入秦淮之事,只有卓少君一人知晓,倘若那‘蟠龙鼎’未落‘金陵卓家’,则卓少君不是自行设法捞鼎,便是宣扬开来,使得这秦淮两岸,不出三天,定成为风云集会之地!”

语音至此略顿,啜了一口香茗,继续说道:“反之,若是三天之内,秦淮平静无事,则真正‘蟠龙鼎’,多半便是落在‘金陵卓家’的了!”

小红想了一想,扬眉叫道:“姑娘,倘若那真正的‘蟠龙鼎’,落在‘金陵卓家’,卓少君怎肯放过这以假为真,转移武林群豪目标的绝好机会?”

冷寒梅微笑道:“你想得确还有理,但却应该知道卓少君父子,是希望迎战群雄,不是希望躲避群雄,否则他们不必以宝为饵,把‘蟠龙鼎’落在江浙之讯,有意泄漏出去。”

小红闻言,方自叫了一声“姑娘”,冷寒梅又复说道:“总之,一切事儿,如今言之均属过早。我有些倦了,你们歇息去吧。”

跟着便是一阵极其轻微的佩环响动,这位“无垢玉女”,似已就寝。

小红把两道含有企求意味的目光,注向小绿。小绿双眉立扬,娇笑说道:“你不要再想打什主意?姑娘不许做的事儿,谁敢违抗?姑娘未下断语之举,谁又敢妄自胡猜?睡吧,我的红妹!”

话完,袅袅举步,掀帘进入内舱。

小红无可奈何,苦笑一声,熄去灯光,使这只华丽书舫,归于静寂。

日升,日落,曙光夜色,三度幻变!

三天了,秦淮两岸,依然红灯绿酒,夜夜笛箫,那里有丝毫异状?慢说秦淮,便连整个江浙地区都平静得宛如一泓死水,全无涟漪波浪!

这是第四天的中午。时已移,地亦异,不是秦淮河了,是在胜景无边,不论名气,抑或范围,都比秦淮河更大的湖!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自古以来,西湖的湖光山色,便属冠绝天下。

尤其是这早春季节,游人更多。

在,“西湖十景”之一的“平湖夜月”之处,有一男二女等三个年轻人儿,正自凭栏纵目。

这三人均着劲装,外披风氅,一身雪白,男的俊美,女的娇艳,正是“哀牢”门下的一俊二娇。孟岚君和陈紫云游目骋怀,似是神驰清凉,尘念齐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柳少白则目注亭中一副对联,看得呆呆出神。

这副对联的作者不知为谁?书法极为遒劲可爱。

上联写的是:“凭栏看云响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苹秋老;”

下联写的是:“把酒对琼楼玉宇,莫辜负天心月朗,水面风来。”

柳少白一面观看,一面点头,突然转过身形,目注孟岚君和陈紫云,扬眉含笑叫道:“两位师妹,莫再凭栏纵目,且请回过身来,看看这副对联!”

陈紫云闻言,妙目微抬,把这副对联,细细看了一遍,点头笑道:“这副对联,着实不错,书法既佳,词意亦美……”

柳少白不等陈紫云话完,便即笑道:“陈师妹,我不是叫你评论词意,欣赏书法,只因根据这副对联所说,此地仅宜于风清月朗,对坐品茗,领略幽趣。如今红日当空,情调不对,又何必在此流连不去地多作勾留呢?”

陈紫云尚未答话,孟岚君便自失笑说道:“柳师兄真会借题论事,你想去游赏什么所在?”

柳少白答道;“我想到孤山之后,去瞻仰瞻仰那位梅妻鹤子,大诗人林和靖的故居遗迹,两位师妹可愿去么?”

陈紫云向孟岚君看了一眼,孟岚君微笑说道:“云妹看我则甚?我们且仰承师兄意旨,陪他走趟孤山,若是游得不惬意时,再和他算帐便了!”

柳少白听得摇头一叹飘然转身,当先引路。孟岚君陈紫云二女,相视一笑,挽手随行。

游毕“孤山”“放鹤亭”等处,柳少白见她们因景色颇美,未出怨言,遂心中颇为高兴,带着这两位刁蛮师妹,到处观赏。

过得“西冷桥”,只见桥挽下有座杂草丛生的孤单青冢。

柳少白指着冢前那方久经风雨,字迹模糊的碑石,长叹一声说道:“两位师妹,这是……”

陈紫云接口笑道:“柳师兄不必再指点了,我知道这-黄土之中,埋的是才华容光,两代绝夸的钱塘名妓苏小小!”

柳少白点头叹道:“陈师妹猜得对了,落花流水杳然去,油璧香车不再逢,百岁人生,俨如梦幻,王嫱西子,到头来黄土一丘,月貌花容,无非是皮囊一具……”

孟岚君听了柳白少这些话儿,只是黛眉微蹙,默然未语。

陈紫云则毕竟比较年轻,心直口快,瞪了柳少白一眼,嗔声说道:“柳师兄,你怎么专门会大煞风景?”

语音至此略顿,拉着孟岚君的手儿,扬眉叫道:“君姐,我们去欣赏湖光山色,且让柳师兄在此,指桑骂槐,感叹红颜薄命便了!”

说完,便拉着孟岚君,快步向前走去。

柳少白呆了一呆,望着她们这两个无限娇娆,无限美好的背影,只有双蹙剑眉,摇头苦笑!

再过去,殿宇宏开,朱红巨柱矗立,正是内祀南宋鄂王岳飞父子的“岳庙”。

“岳庙”之后,为“岳坟”,也就是岳飞岳云父子等忠骸埋骨之所,坟前并有生铁所铸秦桧夫妻跪像。

最前一联,写的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稍后一联,字迹潇洒遒劲得宛若鹤舞鸿飞,写的是:“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辨假真!”

墓内更有一联,极为大气磅礴地写着:“宋室忠臣留此冢,岳家母教重如山!”

这“岳庙”和“岳坟”,是峙立一片参天古木以内,寂静得令身入其间之人,心中自生肃穆。

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一俊二娇”,走入这片树林,便立即神色肃然,放缓脚步!

但庙中居然寂静无人,他们略一徘徊瞻拜,便均怀着一腔崇敬心情,向庙后“岳坟”走去。

气氛严肃之下,心情随之亦然,他们师兄妹三人,都是默默前行,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刚过“岳庙”,柳少白等三人,一齐愕然止步。

原来,在那巍峨雄壮的“岳王坟”前,正站着一位身材魁伟的青衣大汉。

这青衣大汉,面对“岳坟”,垂手肃立,一动不动,若非风扬衣袂,简直就像是一尊翁仲。

一俊二娇等,虽看不见青衣大汉面貌,却可从他那伟岸雄躯的背影之中,领略出不凡气概。

他们三人的步履声息,不算太轻,那青衣大汉自然听得见背后来人,但他却俨若未闻,肃立如山,纹风不动。

这份沉稳,这份肃穆,显示了青衣大汉的胆识胸襟,也显示了他对于岳鄂王由衷崇敬。

陈紫云略一犹豫,犹欲举步向前,孟岚君却玉手微紧,把她拉住,并向青衣大汉,呶了呶嘴,低低的说道:“云妹,你看人家对岳鄂王是何等的景仰尊敬?我们何必来破坏了这种气氛,且等会儿再来便了。”

陈紫云柳眉一扬,方待点头称是,柳少白却突然狂笑说道:“孟师妹,你也太会替人家着想了。湖山胜地,谁不能来?他可以凭吊岳王忠魄,我们难道就不能把那秦桧夫妇,括上几记耳光,何必还要等一会呢?”

四周寂静无声,遂使柳少白的这几句话儿,听来分外清脆响亮,传送甚远。

但那“岳王坟”前的青衣大汉,却仍一动不动。

孟岚君微含嗔意地,扬眉说道;“柳师兄,你说我太会为人家着想,你就太不会为人家着想!虽然是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但人家既已先来一步,在为岳鄂王的精忠大孝,表示景敬地默默通诚,我们便等上片刻,又有何碍?”

柳少白无可奈何,只得怫然说道:“好吧,就听你的,但他若是久站不去,又便如何?”

孟岚君见柳少白一再与自己锋芒相对,不禁心中有气,扬眉答道:“他便站到金乌匿彩,我就等到月上东山,反正‘岳王坟’不能不拜,我姐妹也决不愿做出使人讨厌之事!”

柳少白本就心中冒火,再听了孟岚君这几句冲撞之语,遂无法忍耐,挑挑眉冷笑说道:“孟师妹不愿惹人讨厌,我却不管这些,偏要破坏所谓气氛,倒看有谁能把我怎样?”

语音一落,便大踏步向“岳王坟”前走去。

盂岚君气得玉颊发青,右足一顿,拉着陈紫云,便待转身离开。

蓦然,那青衣大汉“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站住,你粗俗骄狂得令人可鄙,比那两位姑娘的胸襟见识,差得远了,在下奉劝你,立时止步!”

这几句话儿,语音虽然极低,但却听在耳内,慑人心魂,分明这青衣大汉是位具有非常身手的武林豪客。

孟岚君有此发现,神色微惊,与陈紫云对看一眼,暂时停步不走。

柳少白也听出对方功力极高,步下微顿,但因不甘示弱,遂仍扬眉冷笑,继续前进。

孟岚君与陈紫云,知道这种情况之下,双方必起冲突,不禁又急又气,正待设法呼止柳少白时,那青衣大汉,又复冷冷说道:“阁下,为人最戒骄狂,我再度劝你止步!”

未见他有任何动作,柳少白却觉出有股无形劲气,布在面前,拦住自己去路!

他心中虽颇吃惊,表面上的狂傲神态,仍丝毫未减,借着举步之势,凝聚师门神功,暗暗发出。

两股暗劲,凌空一触之下,柳白少一向凌厉绝伦,无往不利的师门神功,居然相形见绌,被震得身形连晃,几乎不进反退?

青衣大汉突然轻笑说道;“难怪如此骄狂,能敌我五成真力,果非俗手,但阁下武功,似出‘哀牢山断魂崖’一派,应该技不止此才对!”

柳少白闻言,好不骇然,暗想彼此又未交手过招,仅仅以内家气劲,凌空微合之下,怎会便被对方看破师门来历?

他想得胆寒,遂止步不前,双目精芒如电地,盯在那青衣大汉的背影之上,沉声问道:“阁下怎么称谓?”

青衣大汉仍连头都不回地,轻笑说道:“区区名号,未见经传,在威震江湖的一俊二娇面前,更属渺小得极为可怜,为免贻笑大方,不提也罢。”

柳少白剑眉双挑,冷“哼”一声说道:“柳少白不敢强人所难,以阁下的适才功力看来,当非无名之辈,但这般以背向人,却有点故作神秘,不像是高人行径。”

青衣大汉失笑说道:“我不敢自命高人,对于你所赐头衔,委实有点受宠若惊。”

柳少白见对方仍自大迈迈地,不肯转身回头,正觉勃然震怒之际,孟岚君却已吐出呖呖莺声,抢先发话。

原来孟岚君在第一眼瞥见那青衣大汉魁伟英挺的背影之际,便觉此人气宇轩昂,绝非俗士。

等到对方开口说话以后,孟岚君更觉此人谈吐不凡,深恐柳少白刚愎逞强,无端树下劲敌,遂抢在柳少白勃然发怒之前,拉着陈紫云,双双闪身掠过,含笑说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尊驾瞻拜‘岳坟’,对鄂王耿耿精忠,通诚致敬之际,我师兄妹三人,不合妄加打扰,尚乞海涵是幸。”

青衣大汉倏扬轻笑,语音转为谦和地,缓缓说道:“岂敢,还是姑娘深明事理,不愧为霍观音的得意高足。虽然令师兄有点少年狂傲,目中无人,但区区也不无疏慢失礼之处,故而这‘海涵’二字,就算由我说出,向三位略表歉意了吧。”

这青衣大汉,词意虽然不亢不卑,但仍未说出姓名,身形也不曾回转。

孟岚君见对方这样说法,自然不便勉强追问,遂回过头来,目注柳少白,低声说道:“师兄,我们走吧。”

按说,柳少白应该趁此机会,一走了之。无奈他生性过分狂傲,闻言之下,剑眉一挑,冷笑道:“孟师妹,你要走尽管带着陈师妹走,但我却不能对恩师威望,以及‘一俊二娇’的这点薄名,置之不顾!”

他是觉得倘若如此一走,未免太失面子,等于向人低头,传扬出去,恩师“冷面观音”,以及“一俊二娇”英名,可能付诸流水。

孟岚君怎么也想不到柳少白竟如此不知进退,说出这种话来?气得娇躯微颤,神色大变。

她怒视柳少白,尚未发话,那位青衣大汉,突然引吭狂笑,声震长空,连树叶儿都扑簌簌的落了一地。

柳少白厉声喝道:“你笑什么?”

青衣大汉冷冷答道:“我笑你太以不识好歹,不知进退!侠名远播如霍观音者,怎会教出你如此弟子?我认为你若想保全师门令誉,‘一俊二娇’英名,便应该听从令师妹忠告!无奈……你既不肯走,我也无可如何,阁下到底想要怎样?说吧!”

柳少白根本就没有退走之意,何况如今势成骑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遂冷笑接口说道:“很简单,我要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那副故作神秘的面孔,到底有什么惊人之处!?”

青衣大汉淡淡笑道:“平庸得很,毫无惊人之处!”

语音至此略顿,转变得微含挑逗意味地,继续说道:“只是,我若不愿转身,任何人也没有办法,阁下纵然自命不凡,却恐照样难以如愿!”

柳少白气得脸发青,剔眉说道:“话不可太满,阁下此时言之,似嫌过早!”

青衣大汉笑道:“阁下是否想要试上一试?”

柳少白气极而笑,冷冷说道:“我本有此意。”

说着,身形微闪,向前逼近两步。

孟岚君芳心之中,委实气恨巳极,银牙微咬,狠狠地瞪了柳少白两眼,拉着陈紫云,走过一旁。

她并不是忘了同门之谊,弃他不顾,而是另有打算。

因她深知柳少白性情,此时若再劝说,无异火上浇油,使他更复激怒。

根据青衣大汉语意,似乎不会向柳少白下甚煞手,只仿佛要藉机惩戒,杀杀他那目空一切的傲气。

故而,孟岚君拉着陈紫云,暂时走过一旁,打算先让自己这位太嫌骄狂的柳师兄,碰碰钉子,受些教训,然后再见机行事。

这时,柳少白目射厉芒,眉腾杀气,一只右掌,也自缓缓提起。

“且慢!”

青衣大汉突然喝道:“你以为你有法让我转身,我说你无法让我转身,这仿佛成了打赌。我们索性来加点赌注,以提高兴趣好么?”

柳少白呆了一呆,不甘示弱,扬眉答道:“阁下不必激我,倘若我无法令你转身,柳少白便立刻自断一臂!”

孟岚君与陈紫云听得心中一震,花容失色。

她们均知道柳少白不是青衣大汉之敌,她们也均知道柳少白人虽骄狂,却说得到做得出,不失英雄本色!

让他受些教训,挫挫傲气不妨,但以一臂为赌,却未免把事儿闹得太大,彼此都无法善后。

她们震惊之下,刚待发话,那青衣大汉却一声轻笑,摇头说道:“太严重了,这赌注有点失当,我怎敢为这湖山胜地,岳王陵寝之前,惹甚血腥?柳少侠,换个别的花样如何?”

这话儿之中,含有十拿九稳必胜的意味!

故而,青衣大汉虽是好意,但听在柳少白耳中,却恍如利剑穿心。他未再发作,只是冷然笑道:“我不愿与你斗口,大丈夫一言既出,岂能更改?我根本就未把一条手臂,看在眼中,至于岳鄂王昔年百战沙场,痛歼金寇,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何等场面未曾见过,倘若在他坟前,留下英雄碧血,岳王地下英灵,大概亦未必为忤?”

说到此处,略把语音提高,目注青衣大汉的雄伟背影,扬眉说道:“我也请教一声,万一柳少白以微薄末技,竟使你转过身来,阁下又当如何?”

“看来我这份好心是白费了!”青衣大汉自言自语地讲了两句,反复摇头说道:“我不得不先加说明,这是你一意逞强,咄咄逼人,并非我不知息事宁人。二位姑娘在旁,可以做个极好见证!”

说到此处,一阵豪放狂笑,笑毕续道:“面对大方,不能小气,我就用我这颗项上人头,赌你的那条手臂,大概总过得去了?”

这青衣大汉出语惊人,何止孟岚君、陈紫云二女骇然,芳心着急,连柳少白也颇觉震慑。

但他到底不愧是艺出威震江湖的“冷面观音”门下的年少英雄,把心一横,微笑道:“江湖虽大,真正的英雄人物,却遇之甚难!阁下这份豪情,令柳少白自叹弗如,我能有此因缘,也算幸事!彼此一言为定,阁下小心,柳少白这就出手。”

青衣大汉此时倒也觉得柳少白不失英雄本色,微微点头,笑声说道:“在下随时恭候,柳少侠请!”

柳少白不再发话,突扬清啸,身形电闪,右掌扬处,五指如钩地疾往青衣大汉的后心抓去。

青衣大汉好似背后生眼,能够视物,他果未回转,容得柳少白逼近,手臂软若灵蛇,倏然翻转,飞扣对方的“腕脉”要穴。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青衣大汉这翻臂一扣,看来似不过分神奇,但内蕴多种变化,并出手如风,快准无比!

柳少白只觉得对方这一反击,自己的一只手掌,便似完全罩在青衣大汉的五指劲风之下,连躲都无处可躲。

他若不缩手撤招,这只手腕,必告难保,故而只有厉啸一声,吸气飘身,退出两步。

就这一招,已把作壁上观的孟岚君、陈紫云二女,看得悚然动容,自知功力悬殊,望尘莫及。

柳少白刚刚站稳身形,青衣大汉却笑声叫道:“怎么样?柳少侠,在你高明眼中,我这招‘倒剪寒梅’,是否施展得还差强人意?”

柳少白脸上一热,双眉怒挑,不加答话地二度扑进!

约莫逼近到五尺左右,右手骈指如戟,飞点青衣大汉“凤眼”,左手则凝劲劈向青衣大汉左肩!

他这一招两式,极具威力,令人难以两全。

尤其青衣大汉的整个后背,全暴露在柳少白锐厉攻势下,他若想在应付攻向左肩的雄劲一掌之余,再想躲过那指风极锐腰下点穴手法,便非要转身闪避不可。

柳少白想法不错,手法也极为迅疾雄劲,照说可以奏功。但可惜他所遇之人,却是一位冠绝四海八荒的当代第一英杰!

青衣大汉这次竟不躲不闪,任凭柳少白的一指一掌,点中后腰,劈中肩背。

“噗”然微响,柳少白这自认足可碎石开碑的一掌,及那足可洞铁穿金的一指,不仅如中败革,未动青衣大汉分毫,并因受了对方的内劲反震,使他立足不稳,跄跄踉踉地,倒退几步。

这,真够骇人听闻,青衣大汉的一身功力,竟比那“冷面观音”霍如霜,还要高出不少。

孟岚君与陈紫云,相顾失色,立时怔住!

柳少白那张冠玉似的俊面,也涨成了猪肝颜色,瞪目咋舌地作声不得。

他真不太相信眼前这不知名的青衣大汉,竟会身怀旷古绝今的如此神奇功力!

然而,事实毕竟摆在眼前,不容他丝毫置疑。

柳少白脑中在想,却想不出这是哪位高人?

难怪他想不出,因为直到如今,他尚未能一睹青衣大汉的庐山面目。

其实,纵令那青衣大汉此时转面相向,柳少白也绝认不出对方是李四张三、秦七黄九。

这时,青衣大汉又复淡笑叫道:“柳少侠,我们是到此为止,还是再试试?”

这两句话儿,又把柳少白的傲气激起,俊目中微现红丝,厉声答道:“当然还要试试,阁下休要恃技凌人,我柳少白就是这般‘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脾气!”

语音方落,右掌已扬,这次是运用内家玄功,隔空吐劲遥袭,不是欺身逼近,发招实击。

柳少白尝过厉害,不敢再稍怠慢,是以全力出手,一片排山倒海般的狂飙劲气,卷起满地尘沙,飞袭青衣大汉,威势着实凌厉。

按说,这种内家劈空重掌,威能翻江倒海,撼岳摇山,青衣大汉纵不被逼得转身抵掌相拒,也必闪身躲避,否则便无法避免受伤。

遂知事实却大谬不然,那位青衣大汉仍和刚才一样,来了个以不变应万变地,静立不动。

他好像一根精钢所铸的擎天巨柱,巍然卓立,柳少白全力所发那片排山倒海般的劲气罡风,只不过使对方所着青衫,略微飘拂而已!

棋差一着,尚且缚手缚脚,武功之道,更那里能够差得毫厘?

柳少白全身若坠冰窟,面色惨白,一阵轻微颤抖,自知委实技不如人,失声长叹道:“阁下神功盖世,技拟天人,柳少白直到如今,我是心服口服,甘愿认输的了。”

语音一变,左臂右掌齐扬,从右掌凝足真力,自行斫向左臂!

服输认败,绝不食言,这是英雄本色!

孟岚君、陈紫云二女,先前巴不得青衣大汉能挫挫柳少白的一腔傲气,如今却见惨祸将生,急得双双失声娇呼,欲待拦阻。

但柳少白愧悔交进,决心断臂的动作,快捷如电,却已拦阻不及。

眼看柳少白就要血溅“岳坟”,落得个断臂折肢,终生残废之际,那青衣大汉却仰天大笑说道:“意气用事,最为愚蠢,逢场作戏,何必认真!柳少侠,我是和你开开玩笑的呢。”

一面说话,一面右腕微翻,骈指遥点,一缕柔和指风,直袭柳少白右肘麻筋。

柳少白出手虽快,但那青衣大汉的出手却比他更快,快得根本不容柳少白有任何躲闪动作之际,已觉肘间微风拂处,一阵酸麻,那只原本凝劲的右掌,立即软绵绵地,无力垂下。

这种情况,岂非生杀由人,柳少白一张本就雪白的冠玉脸庞,越发白中再白,成了苍白、惨白,全身发抖地目注青衣大汉背影颤声叫道:“柳少白技不如人,输却赌约,理应自践诺言,阁下出手阻拦,不知有何用心?须知柳少白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却绝不容人奚落羞辱!”

青衣大汉语气颇为懊悔地摇头说道:“我若早知阁下竟如此认真,便绝不愿也不会半开玩笑的和你定甚赌约……”

他说到此处,居然缓缓转过身形,好一副长眉、凤目,颔下虬髯如猬的威猛而兼清秀的奇异貌相,立时呈现在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一俊二娇”眼前。

这青衣大汉,从他那双微挑凤目之中,闪射出冷电寒芒,问柳、孟、陈等三人,扫了一瞥,含笑说道:“我知道你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宁可头断血流,也不甘受人侮辱!好在我根本未存辱人之心,适才出手阻你断臂之故,只是敬佩阁下的英雄肝胆,不忍使你为了这值不得的小小意气,残废终生……”

柳少白听得仍觉刺耳,方自目闪厉芒,青衣大汉又向他摆手笑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断臂杀残,在英雄人物眼中,本来不算大事,但若我所料不错,贤师兄妹应该是受了令师霍观音所交重任,才远来江浙。武林事难免格斗,阁下残断一臂,难达使命,岂非有辱师门,连我也愧对霍观音了么?”

这番话儿,平平实实,据理说来,毫未含甚嘲刺,遂把柳少白听得心头狂震,默然不语。

他暗忖对方说得不错,逐鹿“蟠龙鼎”,必须面对举世高手,互相周旋,双臂俱在,尚属是百般艰难,若是,自残一肢,哪里还有丝毫指望?

柳少白想到此处,胸中的强项豪气,虽化云消,但表面上却仍不甘示弱地傲然点头说道:“多谢阁下指教,师门荣誉,固然重于本身,但柳少白磊落男儿,仍不愿食言背诺!我打算暂欠此债,俟江浙事了,不论成败,均立即奉上一臂!”

孟岚君与陈紫云二女,听柳少白这样说法,方自心中一松,吁出了一口长气。

她们惊魂稍定,感佩暗生,四目盈盈,齐把目光凝注那青衣大汉,对于这气宇轩昂,武功绝世的豪迈武林奇客,频送无穷敬意。

青衣大汉听完柳少白所说以后,连连点头,长眉微挑,含笑说道:“好主意,对于这笔债儿,我不要利息,随便阁下到何时还债均可……”

柳少白接口叫道:“阁下放心,我不会欠得太久,只消江浙之事一了……”

青衣大汉也自截断他的话头,微笑道:“时间久暂无妨,但既称还债,便须当面点清!换句话说,就是你若不使我眼见断臂,却不算数!”

柳少白闻言,未加深思地,脱口答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但他毕竟也是个聪明人物,话音才落,便体会出对方深意,不禁目注青衣大汉,剑眉双剔说道:“多谢阁下好意,但柳少白一身傲骨,不受人怜,届时纵然蹑身海角天涯,我也必寻着阁下,让你眼见还债!”

孟岚君、陈紫云也自立即会意,两双妙目,齐注青衣大汉,芳心中好生感激。

青衣大汉眉头微蹙,向柳少白淡然笑道:“阁下既然知道我的用心,再好不过!我如此作法之意,是不愿以一句玩笑言语,毁人终生。倘阁下执意非还此债,则看你本领如何?是否找得着我了!”

一语方了,忽然听得有人在林外叫道:“小龙儿……小龙儿……”

青衣大汉眉头又蹙,好似不得不答地扬声叫道:“老哥哥,小弟在此。”

随着话声,一团紫色人影,穿林而入,点尘不沾地飘落在青衣大汉与柳少白之间!

来人披着一袭紫袍,身材矮胖,浑如肉球,酒糟鼻,眯缝眼,颔下稀稀疏疏的几缕灰须,正是那位号称“嵩阳剑客鬼见愁”,亦魔亦侠的南宫隐。

南宫隐到了当地,目光一扫双方,向青衣大汉问道:“小龙儿,原来你有朋友在此,你们是早认识的么?”

青衣大汉笑道:“我们刚刚认识,是所谓‘打出来的朋友’。”

孟岚君与陈紫云见是这位武林怪杰,遂均敛衽为礼。

柳少白也想转移开自己的难堪局面,抱拳含笑说道:“酒肆拜别,多日未见,却不料南宫前辈也赶来此间,莫非……”

南宫隐双眼一翻说道:“柳娃儿,你别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年轻人最要不得的,便是虚情假意,尤其若想和我这精灵古怪的老酒鬼,耍心眼儿,更属班门弄斧,自不量力,我老人家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老人家也要赶来江浙?但你们这些娃儿,尽管放心,在我老人家眼中,那只‘蟠龙鼎’儿的价值,还比不上十斤美酒!我只要一杯在手,便告醺然自得,哪里还有工夫和你们这些小娃儿们,争什么先?夺什么宝?”

柳少白被这位人鬼皆愁的“嵩阳剑客”嘲讽得俊脸通红,但却忍气吞声,不敢发作。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经惹上此老,便告如鬼缠身,阴魂不散地,永无休止,委实令人头痛!

青衣大汉笑道:“老哥哥这张利口,从不饶人,但常言道得好,‘上得山多终遇虎’!总有一天,你会碰到顶头货色,弄得土脸灰头,张口结舌!”

南宫隐怪笑说道:“阳世间大概还找不出这等厉害人物,我只怕我死后,会被那位不畏任何强权的阎罗天子,对我大发雷霆,来个什么敲牙割舌,就把我弄得惨了!”

语出诙谐,再加上南宫隐那副摇头晃脑的滑稽神色,委实令人绝倒。

孟岚君与陈紫云二女,想笑不敢笑,首先成了掩口葫芦。

连那本极窘迫尴尬柳少白,也忍俊不禁,把一肚皮的羞惭恼怒,消去大半。

青衣大汉,莞尔笑道:“老哥哥,你这就是多耽忧了,请莫要忘了你是有名的‘鬼见愁’,鬼见既愁,则阎罗天子,恐也不能例外。据我所料,他在见了你尊容以后,定会头疼脑胀,并为了顾全大局,使阴间安宁起见,极可能吩咐‘丰都大乐队’吹弹敲打,送你还阳,再来个永远不许入境!”

南宫隐怪叫一声,神色仓惶地摇手叫道:“小龙儿,莫要缺德,这主意若是当真向阎老五提出,我就惨了!常言道得好:千年王八万年龟,那位阎老兄,倘竟听从建议,封锁‘丰都’,永远不许我入境,我便将变作一位伸头缩尾的披甲大将军了。”

南宫隐先是装出吹胡子瞪眼的一副发怒模样,但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副神态,委实滑稽透顶。

孟岚君、陈紫云与柳少白等三人,均无法强制地,纷纷掉过头去,笑得双肩耸动,只未曾笑出声音而已。

青衣大汉见状,不禁暗叹,世间事往往难如人意,逼得互不相让,各走极端,酿成种种祸变。倘能在尴尬时,说上几句诙谐隽语,直如解冻春风,力量绝大。

他一面心中感慨,一面又向南宫隐扬眉问道:“老哥哥,玩笑诙谐,就此打住,你找我什么事儿?请赶快说出。”

南宫隐闻言,立即恢复了吹胡子瞪眼的佯怒神色,指着青衣大汉,冷“哼”一声说道:“小龙儿,你不提还好,提起来真令我老人家气炸了肺!我喝干喉儿,跑断腿儿,四处为你打探消息,你自己则悠哉游哉,赏‘西湖’,拜‘岳坟’,还要问我找你作甚?真是岂有此理,该不该罚?”

青衣大汉点头笑道:“该罚,该罚,等会儿我沽上一壶陈绍,买上几条鲜鱼,让你消消气儿,解解馋儿好么?”

常言道:宝剑送烈士,红粉赠佳人,其意义便在物贵投其所好!南宫隐一听青衣大汉要请自己喝酒,立时怒态全消,换了副眉飞色舞,馋涎欲滴的神色,连连点头,怪笑说道:“好,好,这样最好!小龙儿,难怪我喜欢交你这个朋友。我早就说过,我老人家相识满天下,却只有你这个朋友,最知心,最够意思,如今,事实证明我言出有准,老眼无花,嘿……嘿……嘿……嘿……”

一俊二娇,见他们互相斗口,越发窃笑不已。

青衣大汉扬眉笑道:“老哥哥,褒也由你,贬也由你,你这两张嘴皮子,真能把死人说成活人,活人说成死鬼!”

语音略顿,目光一闪,看着南宫隐,苦笑说道:“老哥哥,说吧,你打听来了些什么消息?”

南宫隐眯缝着一双老眼,先对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三人,望了一望,再向青衣大汉,咧嘴怪笑道:“小龙儿,昔日青莲学士斗酒百篇,我老头子虽不敢妄拟先贤,但若不先弄几杯美酒香醪,润润喉咙,却也说不出话。”

这位亦魔亦侠的风尘异人,表面上似乎是对青衣大汉刁难敲诈,但骨子里却是另含深意,不愿泄漏秘密。

青衣大汉心中雪亮,只是回答得有点出于南宫隐的意外。

他淡淡一笑,摇头说道:“老哥哥,不必耍花枪了,彼此均属侠义,说起来也不算外人。你我此来,旨在卫道降魔,不在患得患失,故而须存甚顾忌?”

柳少白等闻言之下,恍然顿悟,一齐以神秘眼色,盯在南宫隐的身上,微笑不语。

南宫隐居然被他们这六道神秘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指着青衣大汉,顿足骂道:“我不再叫你‘小龙儿’了,你应该是条该死的臭长虫,不识好歹的烂草绳,不然为何要专门拆我的台,捣我的蛋,在我屁股后面放火?好,你既慷慨,我老人家却何必落人把柄,被人讥为小气?索性抖露抖露也好……”

说到此处,不仅青衣大汉在等他说话,连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师兄妹,也均凝神倾听。

南宫隐叫道:“听着,那只鼎儿,出现金陵,一般武林豪雄,均已纷纷上路,你若落在后面,可就来不及了!”

青衣大汉满面笑容,神色泰然。

但一俊二娇师兄妹,却均勃然色变,柳少白更是焦虑之情,外溢于眉宇间,向那青衣大汉抱拳问道:“多谢阁下不吝赐告有关‘蟠龙鼎’秘密,柳少白他日必有一报。”

青衣大汉摇手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更因阁下有这‘他日一报’之语,使我不便把微名贱号,举以相告了。”

他自然是藉词推托,不愿报名,但却运用得十分恰当,使柳少白无法相强逼问。

谁知就在柳少白业已抱拳转身,即将离去之际,南宫隐突然“嘿嘿”怪笑,扬眉叫道:“柳娃儿慢走,给我站住!”

柳少白愕然问道:“南宫前辈有何教诲?”

南宫隐指着青衣大汉,缓缓说道:“你不是想问他是谁么?他自己既不肯讲,且让我来替他介绍。你们总该听说过‘冷血泥鳅’燕小飞的名号?”

这位诙谐玩世的嵩阳怪侠,虽把燕小飞的“铁血墨龙”四字,改为“冷血泥鳅”,但却认定一俊二娇,必在闻言之下,恍然大悟地惊佩万分!

孰料柳少白等,脸上虽然变色,却不变成惊佩,而是变成鄙夷之色。

原来,“一俊二娇”初见燕小飞时,便觉得他与前见和“勾漏二凶”动手的黑衣魁梧大汉,有些相像。

但仔细看来,又觉有些不像,遂只有心中生疑,不曾出口指认。

如今,南宫隐既已引介,柳少白便自剑眉双轩,冷笑说道:“南宫前辈,原来这位就是名满江湖的燕小飞大侠,柳少白真佩服你把他的‘铁血墨龙’四字,改成‘冷血泥鳅’之举,委实既颇高明,又颇有趣。”

南宫隐听得方呆了一呆,柳少白脸上鄙夷神色更浓地,又向燕小飞冷冷说道:“燕大侠,我日前远见阁下与那‘翡翠谷’主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共乘一轿,打得火热,则今日西湖之游,应该并肩携手,俪影双双……”

南宫隐听到此处,业已勃然震怒,厉声叱道:“柳娃儿,你如此胡言乱语,想作死么?”

一面发话,一面就向柳少白闪身扑去。

燕小飞眉头略轩,先自轻伸猿臂,拉住南宫隐,然后以一副泰然神色,向柳少白含笑问道:“阁下日前当真看见燕小飞与仲孙双成,共乘一轿,打得火热么?”

南宫隐挣扎着叫道:“小龙儿,你放手,我老人家最恨的就是无端污蔑,含血喷人!我非把这柳娃儿,先掴上几记耳光,然后再去找那霍老婆子算帐!”

燕小飞那里容他挣脱,手中一紧,含笑说道:“老哥哥,你别乱发脾气,这桩事且听我的……”

柳少白冷笑连声,接口说道:“燕小飞,你休要故作镇定,企图掩饰丑行,欺骗南宫前辈!那日亲眼见你与仲孙双成鬼混的,并非柳少白一人,我两位师妹,还曾路见不平,助你赶走了‘勾漏二凶’,还有……”

南宫隐气得跳脚,怪声叫道:“放屁!你这小子简直是一派胡言,‘勾漏二凶’那两个魔头子还经不起小龙儿的一根手指,怎会要这两个丫头,从旁帮手。”

柳少白因自己理直气壮,却一再被南宫隐加以责骂,不禁神色微变,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之状。

燕小飞也自目注南宫隐,蹙眉说道:“老哥哥,你容我说上几句话儿行么?”

南宫隐瞪了柳少白一眼,仍自气呼呼地说道:“好,小龙儿,你要说你就说吧。等你把话说完,我老人家再和这娃儿算帐!”

燕小飞转过面来,向柳少白淡淡说道:“柳少侠,我相信你所言不虚,但有一点我要奉告,就是你与孟陈两位姑娘所看到的,不是我燕小飞本人!燕小飞虽然不敢自诩为顶天立地大丈夫,却也绝非欺世盗名俗男子,任凭仲孙双成,如何国色天香,娇媚绝代,也无法惑动燕小飞的铁石心肠!关于我难敌‘勾漏二凶’一事,无须多辩,请柳少侠以适才彼此的体会所得,自加衡量,即可明白!”

语音一落,不管柳少白的反应如何,飞快地转面向南宫隐笑道:“老哥哥,适才我不急,如今却因已获有关讯息,恨不得胁生双翅,追上仲孙双成,我要先走一步的了!”

声落,人起,一飞冲天,展眼间,便告消失不见!

柳少白闻言,方自略有所悟,尚未恍然之际,南宫隐再度顿足蹙眉,指着他怒声骂道;“柳娃儿,这笔帐,咱们以后再算!胡涂蛋,你懂了么?‘铁血墨龙’闹了双包奇案,另外有无耻之徒,冒用了燕小飞的名儿!”

说到此处,他也像一阵风般,卷出林外!

柳少白被这种意料以外的变故窘住,有些哭笑不得。

陈紫云则秀眉双蹙,向孟岚君惑然说道:“君姊,你相信么?”

孟岚君目光呆然,有点失神落魄般地点头答道:“相信,当然相信!无论从武功之上,或从气度之上看来,我们现在遇到的才是真正的‘铁血墨龙’燕小飞!何况南宫前辈,虽然游戏风尘,但却忠肝侠胆不会对奸邪之徒,妄加袒护!”

女孩儿家的情绪,极为微妙,陈紫云闻言之下,竟乱了方寸,颇为迟疑地向孟岚君扬眉问道:“君姊,他……他若真是‘铁血墨龙’燕小飞,我们却该……该怎么办?”

孟岚君的芳心之中,也乱得一团糟,蹙着双眉,摇头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柳少白见了她们的这副迷惘神色,不禁妒火狂燃,把心中刚刚生出的一些愧悔,烧得一干二净,冷笑说道:“这很简单,追上去陪个不是,找机会和他亲近亲近,包管那位燕大侠误会全消,对你们笑颜相向。”

柳少白不太懂得女孩儿家性情,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绝不能再加讽刺,否则必将越弄越糟。

果然,他这几句讽刺之言刚了,孟岚君的绯红娇靥,立时转白地,一剔双眉,冷然说道:“多谢师兄指点,小妹敬遵尊命!”

这两句话儿中的含意,就是你既然如此对我讥刺,我就偏照你的话儿,做出来给你看看!

孟岚君有此语,陈紫云有此心,故而语音才落,香风双飘,这两位绝代娇娃,便负气腾身,不理柳少白,穿林驰去。

柳少白找了这大一场没趣,气得俊脸铁青,全身发抖。

他不怪他自己胸襟偏狭,出言不当,却有所迁怒,眉腾煞气,目闪凶芒,蹑足潜踪,尾随在孟陈二女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