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辣人更刁 山险手尤狠

接着,右手向前一伸道:“宝剑还给我。”

长公主随手将长剑向前一递,但于君璧刚刚伸手接住,她却又抽了回来,因而使得于君璧张目讶问道:“你怎么又变卦了?”

长公主披了披樱唇道:“我要仔细瞧瞧之后,再还给你。”

说着,已“呛”地一声,将长剑由剑鞘中拔了出来。

长剑一出鞘,长公主不由惊“咦”一声道:“原来这还是先皇帝所钦赐的尚方宝剑。”

于君璧得意地笑道:“我早就说过,这是我三代祖传的宝剑嘛!”

长公主笑了笑道:“令祖想必当过很大的官?”

“是的。”于君璧含笑接道:“先祖父是状元及第,首封八省巡按,以后,逐渐递升至右丞相兼太子太师。”

长公主接道:“这个家世,可的确是非常显耀,只是……”

顿住话题,目光在长剑上来回扫视着,并披唇一哂,说道:“这柄剑,却只能吓唬一些官场中人,在江湖上,可派不上用场。”

她说得不错,这柄尚方宝剑,除了外表上有点古色古香的意味之外,剑叶上,却已有了斑斑锈痕,可委实不能派什么用场。

当长公主在低头审视剑柄和剑身上的钦赐图案时,朱伯伦却也在一旁仔细地端详着。

其实,这是一柄与普通长剑一样形式的剑,除了一个钦赐的来历和“尚方宝剑”的名称之外,只不过比一般长剑的尺寸略为宽大,也长上一二寸而已。

但于君璧却飞快地接过长公主的话锋,道:“谁说的,前几天,我还派过用场哩!”

长公主笑问道:“那是怎么派上用场的?”

于君璧含笑接口说道:“是一个不长眼的小毛贼,想向我打劫,当时,我刚刚将宝剑拔出来,那毛贼就抱头鼠窜地逃掉了。”

长公主截口笑道:“真是瞎猫子碰着死老鼠。”接着,又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方才,你说你是本县‘高峰场’中的人?”

于君璧连连点首道:“一点不错。”

“可是,”长公主美目深注地接道:“据我所知,‘高峰场’可并无像你所说的,这种身世显赫的世家。”

于君璧笑道:“长公主真够细心,老实告诉你吧!寒家是由别处迁过来的。”

长公主接问道:“迁到本县,已有多久了?”

“还不足半年。”

“你祖籍何处?”

“北京,”于君璧顺口答了一句之后,又伸出右手接道:“还我宝剑。”

长公主将宝剑入鞘,还给于君璧,一面却注目接道:“请再答我一问。”

于君璧一面将宝剑重行系在腰间,一面含笑道:“长公主有话,请尽管问。”

长公主笑了笑道:“由北京到这儿,算得上是迢迢万里,贵府究竟为了什么事情,不辞跋涉,要迁居到这儿来?”

“是为了避仇。”于君璧笑了笑道:“家父说过,‘高峰场’与‘丰都’城近在咫尺,算得上就在阎罗王的脚下,再厉害的讨债鬼,也必然不敢上门了。”

长公主笑问道:“你相信这些?”

于君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区区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自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与阎王啦!”

长公主回眸美目深注,却是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挥了挥手道:“好,你跟小二去安歇吧!”

于君璧向长公主抱拳一揖道:“多谢长公主!”说完,转身大步离去,并大声叫道:“嗨!小二哥,给我找一间清静的上房,……”

长公主也向朱伯伦等人,嫣然一笑道:“已经快天亮了,诸位也乘早歇一会儿吧!”裣衽一礼,转身姗姗地离去。

直到这时,孟二才长吁一声道:“三爷,有一句话,老早就想问出,却一直没机会一口,闷得我好难过。”

朱伯伦含笑问道:“老弟台,什么事啊?”

孟二接道:“就是那个什么长公主的问题,连家凤侄女,都能被她打成平手,以三爷的身手,要擒住她,当不致有问题吧?”

朱伯伦故意苦笑道:“老弟,你将我估计得太高了。”口中说着,眼中却在连连使着眼色,紧接着,并以真气传音接道:“当心隔墙有耳。”

孟二也传音接道:“三爷,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朱伯伦传音答道:“要擒下那丫头,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目前,我还不便出手。”

“为什么?”

“因为,我一出手,我就没法保持身份的秘密了。”说着,又以普通语声安慰他道:“老弟,君子报仇,三年不为晚,希望你暂时抛开这些不愉快的记忆。”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诸位,我们得争取时间,好好地调息一下,可能今宵还有事故哩!”

朱家凤接问道:“爹,您说的就是那位于相公?”

“对了。”朱伯伦正容接道:“此人似顺非顺,言词闪烁,任何人都会对他发生疑问,你们没看到那位长公主,盘问得是多么细心。”

朱家凤笑道:“可是,她什么名堂也没盘问出来。”

“这就是那位于相公的高明之处。”朱伯伦正容接道:“所以,我判断长公主必然会不服气,今晚上,可能还会有事故发生。”

但事实证明,朱伯伦的构想,完全不对,这一夜,竟然是平平安安地渡过。

不过,那位于相公,却是天刚亮就走了,据小二告诉他们,于相公是向下游的“忠县”方向走的,而且还租了一顶“滑竿”。(滑竿,即为没顶没逢的轿子,便于山径行走,亦为川省所独有。)

朱伯伦等人,也于辰牌过后,继续行程。

他们仍然走的是旱道,由于那位长公主曾经说过,在丰都境内,不会有人拦截,因而他们一出丰都县境,立即加强了戒备。

但出人意外的是,他们经忠县、万县、云阳、一直到达奉节,行程虽走了五天,却一直不曾发生一丝事故。

这天晚上,他们住在奉节城东面的白帝城。这个白帝城,也就是蜀汉先生刘备,为报盟弟关羽被杀之仇,倾全国之力,讨伐东吴,结果败在东吴统帅陆逊之手,而且是一败涂地之后,召来诸葛武侯,将太子阿斗,托付武侯辅佐的白帝城。

晚餐桌上,朱家凤首先发问道:“爹!这一路行来,都没发生事故,您看是什么原因呢?”

焦三抢先笑道:“我想,一定是三爷的无形神威,将贼子们镇慑住了。”

朱伯伦正容接口道:“老弟,别向我脸上贴金,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我是谁。……”

张劲秋截口接道:“不过,由于家凤侄女已经和那位长公主交过手,他们对三爷,多少也有一点概念。”

焦三也立即接道:“是的,他们必然是不敢轻估我们的实力,才在暗中加强部署,以免再弄得灰头土脸地下不了台。”

朱伯伦点首接道:“有此可能。他们部署的时间越久,前途的险阻也更多,诸位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过了奉节,即进入巫山,巫山十二峰那奇险而漫长的山径,才是他们截击和暗算的最佳所在。”

朱家凤披唇一哂道:“如果都是像在丰都境内所遇上的那些角色,倒是稀松得很。”

朱伯伦沉声接道:“这种想法要不得。难道这几天中,沿途所获得的消息,还不够多,姑且撇开对方的首脑人物不论,光是那三位公主,就够我们应付的啦!”

朱家凤不服地接道:“传说并不一定可靠,纵然那个什么二公主,三公主,真的比长公主的身手还要高明我也不怕。”

朱伯伦只好苦笑道:“这丫头……”

朱家凤截口娇嗔道:“爹,莫忘了我现在是小子啊!”

朱伯伦笑道:“对了,横直也没人认识你,我看,就索性恢复女装吧!”

朱家凤连忙接道:“那好极了!我正感到,这种装束,别扭得很哩!”

接着,扭头向张劲秋笑道:“张叔叔,方才您说过,要带我去看刘先主白帝城托孤的古迹的,我这马上就去换装,换好装就走……”说完,放下饭碗,就向房间中走去。

朱伯伦蹙眉笑道:“什么事都沉不住气,真是一个大娃儿。”

朱家凤扭头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娃儿嘛!”

XXX

刘备白帝城托孤的遗址,已只剩下一片断瓦残垣,供人凭吊,但凡是途经白帝城的人,却都不愿放弃一游的机会。

由于朱伯伦等人,落店时已近旁晚,因而当朱家凤恢复女装,偕同张劲秋到达那个托孤的遗址时,夜幕已经下垂了。

朱家凤一看那断瓦残垣的荒凉景象,禁不住殊感失望地噘着小嘴道:“早知是这个样子,我就不来看啦!”

张劲秋拈须微笑道:“所谓名胜古迹,大都是这个样子的啊!”

忽然,大门外传来一个清朗语声说道:“你们等在这儿,我只瞧一瞧,马上就走。”

张劲秋一怔道:“这口音好熟啊!”

朱家凤悄声说道:“张叔叔,这说话的人,就是那位于君璧呀!”

“不错!”张劲秋含笑接道:“经你这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

就这说话之间,门口灯光闪动,于君璧已手持一盏灯笼,缓步走了进来。

由于于君璧自己提着灯笼,由明窥暗,一时之间,自然不会发现里面早已有了游人,只是边走边自语着笑道:“秉烛夜游,倒真是别有一番情调,只是,眼看这一片断瓦残垣,缅怀当年昭烈帝托孤盛况,怎不教人感慨万千……”

他显得无限感慨地随意浏览着,竟然不曾发现悄立一隅,近在咫尺的张劲秋,朱家凤二人。

少顷,他又摇头晃脑地,低声吟哦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白发鱼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入目他那一副酸气冲天的模样,朱家凤可再也忍不住地为之“噗嗤”出声。

于君璧听到这一声娇笑,才大吃一惊地,循声投注,不胜惊喜地一“咦”道:“原采是张先生,二位好雅兴啊!”接着,又是一“咦”道:“其余几位怎么没来,这位姑娘是——?”

他的目光中,有着异常复杂的表情,令人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惊喜还是困惑?

张劲秋淡然一笑道:“这位是舍侄女家凤,是于相公离开客栈之后,才赶上来会合的。”

“啊!”于君璧含笑接道:“原来是家凤姑娘。”

张劲秋向朱家凤笑道:“家凤,还不见过于相公。”

“是!”朱家凤娇应着,并向于君璧裣衽为礼道:“朱家凤见过于相公。”

于君璧一面还礼,一面“哦”了一声道:“姑娘是姓朱?”

朱家凤娇笑道:“是啊!我已经连名带姓都报出来了。”

于君璧接口问道:“朱姑娘,仙乡何处?”

朱家凤娇笑道:“小女子自幼跟随家父,东飘西荡,四海为家,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说是什么地方人。”

于君璧眉峰一蹙之间,张劲秋却歉笑道:“舍侄女自幼娇纵,可野得很,敬请于相公多多包涵。”

于君璧连忙接道:“哪里,哪里,张先生言重了。”

张劲秋笑问道:“于相公外面还有同伴?”

于君璧接道:“那是区区雇用的两个轿夫。”

“哦!”张劲秋接问道:“于相公比我们早走半天,怎么反而落在我们的后面呢”?

于君璧笑了笑道:“区区性喜游山玩水,沿途凡是值得瞧瞧的地方,都要停下来,浏览一番,所以,就落在诸位的后头了。”

张劲秋注目问道:“于相公没在这儿落店?”

“是的。”于君璧接道:“我想乘夜晚赶路,凉快一点。”

张劲秋道:“下一站,就是有名的巫山十二峰了,于相公又可以尽情游览一番啦!”

“是的,”于君璧接口道:“区区胸无大志,只是希望能够游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张劲秋含笑接道:“于相公是雅人,才有此雅兴……”

忽然,一个阴冷语声接道:“你张劲秋也可以附庸风雅一番,是也不是?”

随着话声,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已缓步而入。

迎着于君璧手中的灯光,只见他面如锅底,满头银发,白髯垂胸,粗粗一瞧,就像是一座铁塔似地。

张劲秋入目之下,披唇一哂道:“你们真沉得住气,一直到现在才来。”

黑袍人冷然接道:“这是咱们帝君慈悲,特别容许你们多活几天。”接着,向于君璧沉声喝道:“穷酸,这儿马上就要发生一场大厮杀,你还不快点滚开!”

于君璧闻言之下,脸色为之一变。只见他显得无限惊恐地,瞧瞧那黑袍人,又瞧瞧张劲秋,却是欲言又止。

张劲秋也沉声说道:“于相公,你还是快点走吧!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故,最好是在这白帝城中,找家客栈住下,等个三五天再走。”

于君璧讶问道:“为什么呢?”

张劲秋笑了笑道:“因为,这一路下去,尤其是巫山十二峰一带,沿途都有厮杀,为免受池鱼之殃,于相公最好是等几天再走。”

于君璧“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黑袍人怒声喝道:“少噜嗦!快点滚!”

这两句话,有如仲夏炸雷,震得于君璧身躯一颤,连退了三大步,手中灯笼也被吓得掉落地下而熄灭了。

沉沉夜色中,只听于君璧语不成声地颤声说道:“大王……我……我马上就走……”

说完,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跄跄踉踉地奔了出去。

张劲秋又是披唇一哂道:“阁下好威风啊!”

那黑袍人冷哼一声道:“我没工夫跟你闲磕牙儿,张劲秋,你如果希望多活几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张劲秋笑问道:“是如何一个回头法呢?”

那黑袍人道:“就像你最近这些年来一样,找个隐蔽所在,韬光隐晦,毋再过问江湖上的恩怨是非。”

张劲秋冷笑一声道:“这一套,我也不愿再听了,你且报上名来!”

黑袍人沉声接道:“老夫南宫柏,现任帝君座前五殿阎王。”

张劲秋笑道:“官位可不算低。”

朱家凤娇笑问道:“嗨!现在在外围采取包围之势的那些饭桶们,都是你带来的。”

“不错。我们不过是先遣人员。”接着,又注目问道:“五天之前,在丰都城郊,万姓公墓旁,据说是一个年轻小子,是不是你的化身?”

朱家凤笑了笑道:“是以怎样?”

南宫柏注目问道:“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朱家凤含笑反问道:“你说呢?”

南宫柏一蹙浓眉之间,张劲秋却注目问道:“以往,在伏牛山一带,有一个满身血腥气息的强盗头儿,好像也叫什么南宫柏,是否就是你阁下呢?”

南宫柏点首答道:“不错。”

张劲秋笑道:“强盗头儿,居然当上了五殿阎王,怪不得会天下大乱啦!”

南宫柏冷笑道:“今宵,我要让你知道我这个强盗头儿的厉害……”

张劲秋却截口向朱家凤笑道:“贤侄女,目前这一场功德,就让给你吧!”

朱家凤娇笑道:“多谢张叔叔!”

夜空中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家凤,莫耽搁时间,以重手法处置!”

语声摇曳夜空,莫知其所自来。

但朱家凤一听就知道是乃父已赶了来,不由笑一声道:“好的……”

南宫柏脸色一变,说道:“那是什么人?”

朱家凤含笑接道:“是我爹……。”

南宫柏截口接道:“我是问他,姓甚名谁?”

朱家凤脸色一沉道:“向你的阎王同寅去问吧!”

话声中,寒芒一闪,一剑当头劈了过去。

她的动作,快速之至,拔剑出招,算得上是一气呵成。

南宫柏似乎没料到对方年纪轻轻,手脚上竟然会辛辣快速到如此速度,因而这起手一剑,就几乎受了伤,饶是他临敌经验丰富,身手也的确够高明,临危不乱,闪避及时,胸前衣衫却也被划破一道半尺长的裂缝,只是毫发之差就伤到肌肤了。

朱家凤得理不饶人,一面如影随形地,挥剑跟踪进逼,一面娇笑道:“能躲过我这一剑,总算有点门道。”

南宫柏惊魂未定,虽然手忙脚乱,亮了判官笔迎战,但由于功力相差悬殊,兼以先机尽失,因而一上手,就处于险象环生的情况下,而被迫得连连后退。

朱家凤一面节节进逼一面笑道:“南宫柏立即自行了断可以获得一个全尸。”

南宫柏羞愤交迸之下,厉声叱道:“放屁!”

这当口,旁观的张劲秋,一直双眉紧蹙,但精目中却是异彩连闪,他这种表情,可实在令人费解。

外面院落中,传来一串金铁交鸣之声并传出了一声惊“咦”道:“你是谁?”

由语声中判断,显然是那位长公主。

只听朱伯伦的语声笑道:“我就是我呀!”

长公主的语声一“哦”道:“你就是五天前,在丰都城郊,万姓公墓旁出现过的那个糟老头儿?”

朱伯伦的语声笑道:“老夫能在长公主的芳心中,占得一席之地,可感到非常荣幸……”

长公主的语声哼了一声道:“你怎么又改装了?”

“高兴呀!”朱伯伦的语声笑嚷道:“乖女儿快来帮忙,这位长公主辣手辣脚的,爹已吃不消啦!”

朱家凤扬声娇笑道:“爹,我马上就来。”

南宫柏自知不能力敌,竟然形同疯狂似地,接连攻出两招,飞身而起,向院落外逃去。

朱家凤几乎是以身剑合一之势,跟踪追射,一面娇笑道:“留下人头来!”

这情形,吓得南宫柏大声惊呼道:“长公主救……”

那“救命”的“命”字尚未说出,人头已经滚落一旁,而且,那激射而前的无头尸体,也仍然向前射出二丈许,才摔落地面。

朱家凤娇笑道:“我有心给你一个全尸,是你自己不识相……”

她的话被一声“呛”然巨响打断了。

原来那与朱伯伦交手的长公主,已舍朱伯伦而向朱家凤扑了过来。

长公主一面挥剑抢攻,一面冷笑道:“丫头好狠毒的手段!”

朱家凤一面从容应战,一面娇笑道:“多承夸奖!其实,杀个把不入流的角色可实在算不了什么。”

所谓“从容应战”,就是见招拆招,而不反击,也就是只守不攻。

朱伯伦已由药材商人的“糟老头儿”改装成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怪不得长公主不认识他了。

此刻,他一面以衣袖揩拭额头冷汗,一面扬声说道:“丫头,这位长公主武功高不可测,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朱家凤笑道:“爹!我知道啦!”

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招。

但尽管长公主使尽浑身解数,剑势有若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攻出,却都被朱家凤那严密得风雨不透的守势所阻,而无法越雷池一步。

张劲秋已到了朱伯伦身边,焦三,孟二也由外面快步走进,并向朱伯伦低声说道:“三爷,的确是有高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张劲秋一怔道:“此话怎讲?”

孟二问道:“张爷当已察觉到,这儿周围已被敌人的暗桩包围住了?”

张劲秋苦笑道:“是的,但那是家凤侄女先行察觉,以真气传音告诉我的。”

孟二含笑接道:“现在,那些暗桩,都已被人点了死穴……”

张劲秋一怔道:“能够不着一丝痕迹,如此干净俐落地,制死那么多人,可真是不可思议。”

接着,又向朱伯伦低声问道:“莫非是你们老大赶来了?”

“不会,”朱伯伦接道:“杨大哥目前没法分身,否则,也不会派我到这边来了。”

张劲秋蹙眉接口道:“那么,那是谁呢?”

朱伯伦笑道:“是好朋友就是,目前,我们用不着瞎猜……”

长公主与朱家凤激战已近百招,朱家凤仍然只守不攻,也仍未分出高下来。

长公主似乎不耐烦地,厉声问道:“你为何不攻?”

朱家凤娇笑道:“我只守不攻,你都奈何不了我,我要是反击起来,你能挡得住吗?”

长公主显然是被激怒了,只见她秀眉一挑,连连冷笑道:“不给点颜色你瞧瞧,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话声中,剑式突然一变,寒芒电制中,激起慑人心魄的锐气,使得一旁的张劲秋,脸色大变地,脱口惊呼道:“‘追魂八式’!”

一阵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又被朱家凤从容不迫地化解掉了,而且,朱家凤仍然只守不攻,也仍然是坚守原地,未曾移动分毫。

朱家伦长叹一声道:“四大世家的武学,却都是视如拱璧,不肯外泄的,‘追魂八式’,为陈家‘追魂剑法’中的精髓,如今居然被幽冥教中的人学去,很显然,四大世家被暗算的疑案中,幽冥教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同一时间,长公主却冷笑道:“‘追魂八式’,出必伤人,你能从容地接过,足证明你必然是三剑客中的传人,方才那人,也十有八九是三剑客中的老三,‘迷糊酒侠’朱伯伦。”

朱伯伦笑道:“别自作聪明了,‘迷糊酒侠’朱伯伦,岂会如此差劲,连一个邪魔外道中的小丫头,都打不过的……”

长公主截口一哼道:“方才,你是在故意装胡羊。”

朱家凤娇笑道:“长公主这一向自己脸上贴金的技巧,算得上是很高明啊!”

长公主怒声道:“我几时向自己脸上贴金了!”

朱家凤含笑接道:“故意抬高敌人的身价,那不是向自己脸上贴金吗?”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试想,连名震江湖的三剑客中人物,都给你打败了,那有多光彩呀!”

长公主冷笑一声:“你真聪明!”

朱家凤娇笑道:“多承夸奖……”

话没说完,长公主却突然点出一指,并冷笑一声道:“你且尝尝这个!”

在连绵不绝,辛辣而又奇幻的剑势中,突然攻出这么一指,可着实使朱家凤吃了一惊,因而迫得她不得不闪退一大步,才险煞人地避过那要命的一指。

只听“嘶”地一声,那强劲的指风,擦着朱家凤的鬓发边而过。

而且,长公主是得理不饶人地,剑指兼施的展开一串抢攻,居然将朱家凤又迫退了三步。

朱家凤接连被迫退四步之后,又稳住阵脚了,并且扬声娇笑,道:“长公主,你虽然学会了‘苏州’陈家的‘追魂剑法’与‘长安’洪家的‘洞金指’,但火侯方面,却还差了一大段距离,要想逼得姑娘我施以反击,至少还得下过十年苦功才行。”

一旁的张劲秋插口朗笑道:“长公主已露出了四大世家中的两家的武学,其余‘洛阳’白家的‘碎玉掌’,和‘衡山’伍家的‘夺命刀’,何不也一并抖将出来哩!……”

长公主久战无功,又在对方冷潮热讽的情况之下,几乎要发疯了。

当然,她越是气愤,却越是奈何不了朱家凤。

而朱家凤却更是捉狭地娇笑道:“哟!长公主,这是要命的场合,可不能生气呀!”

长公主厉声叱道:“贱婢……你要是算一号人物,就该在手底下一分高下!”

朱家凤“格格”地娇笑道:“长公主,我不是在舍命奉陪嘛!只因在丰都城中,叨扰过你丰盛的晚餐,所谓吃人的手软,我才不好意思下杀手啊……”

忽然,远处传来一串凄厉已极,刺耳难闻的“呜呜”之声。

长公主闻声俏脸一变地大喝一声:“停!”

“停”字声中,人已倒飞丈外。

朱家凤一掠鬓发散乱的青丝,淡然一笑道:“停就停吧!本来就是你自己要跟我们过不去……”

这当口,那凄厉难闻的“呜呜”之声,越来越急促了。

只见长公主俏脸上阴晴不定,嘴唇牵动着,却是欲言又止。

朱家凤笑了笑道:“长公主,这是不是你们幽冥教紧急撤退的信号?”

“不错!”长公主冷然接道:“今宵,暂时便宜了你们。”

朱家凤向着对方裣衽一礼道:“多谢公主手下留情!”

长公主哼了一声,接着却发出一声高吭的清啸。

朱家凤披唇一哂道:“这算是临去秋波?”

张劲秋插口笑道:“长公主,如果你是招呼你手下人撤退,那可不必多此一举了。”

长公主冷然问道:“为什么?”

朱伯伦含笑接道:“他们都已经向森罗殿上报到去了!”

长公主俏脸一变道:“是你干的?”

朱伯伦笑道:“长公主这一问,就不够聪明啦!老夫人在这儿没动过,怎能分身去杀人哩!”

长公主一怔道:“那是谁干的呢?”

“不知道,”朱伯伦接道:“但你可以将这笔帐,记在我的头上。”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好!这笔血债,很快就会索还的……”

朱家凤截口娇笑道:“长公主也未免太过小气了,区区数十条人命,与四大世家的千百条人命比较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哩!”

长公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冷哼一声道:“告辞!”

朱家凤连忙接口说道:“长公主慢走,慢走……”

长公主已长身而起,闪得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孟二呵呵一笑道:“痛快,五天前所受的窝囊气,总算已消去不少了。”

接着,又目注朱家凤苦笑道:“贤侄女,方才你为甚不宰了那贱婢,也好让孟叔叔出尽这口恶气?”

朱家凤也苦笑道:“孟叔叔,我要有这么大的本领就好啦!”

接着,又正容说道:“孟叔叔,您别看我方才外表上打得很轻松,其实,我里面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哩!”

孟二笑道:“家凤,你这话,恐怕没人会相信。”

朱家凤笑道:“孟叔叔不信,可以摸摸看。”

这真是孩子话,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怎可随便让人家摸的,何况摸的又是内衣。

因此,尽管朱家凤小的时候,给所有的叔叔伯伯们都抱过,但孟二闻言之下,却仍然禁不住窘得发楞,而其余的人,也忍俊不住地,齐都发出会心的微笑。

朱伯伦更是蹙眉苦笑道:“真是一个傻丫头!”

朱家凤一看旁人那种表情,也猛然省悟到自己的话有了语病,但她却仍然故装迷糊地,蹙眉自语道:“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张劲秋却乘机岔开话题,含笑问道:“贤侄女,你这一身武功,可不是家传的吧?”

朱家凤含笑反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张劲秋含笑接道:“不瞒贤侄女说,方才你一经与那位长公主交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的招式和身法,可是,说来真使我这个张叔叔惭愧煞了,瞧了半天,却没瞧出一点名堂来。”

朱家凤神秘地一笑道:“张叔叔还是问我爹吧。”

张劲秋的目光方自移注到朱伯伦的脸上,朱伯伦却也苦笑道:“你老弟要问我,等于是问道于盲。”

张劲秋蹙眉苦笑道:“你们父女俩在搞什么鬼啊?”

朱伯伦正容说道:“不瞒诸位说,凤丫头的武功来源,我也不知道。”

其余诸人,几乎是同时一怔,也同声说道:“会有这种事?”

朱伯伦接道:“这一点都不假,当然,凤丫头是有师父的,但她那位师父,却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和来历。”

孟二抢口接问道:“三爷见过那位奇人?”

朱伯伦点点头道:“见过,也谈过多次的话。”

张劲秋接道:“那是怎样的一位奇人呢?”

朱伯伦正容接道:“是一位白面无须,长得颇为俊秀的落拓文士。”

张劲秋蹙眉问道:“真的连家凤都不知道?”

朱家凤娇笑道:“我为什么要瞒着您哩!”

张劲秋苦笑道:“令师如此神秘,总该有个原因?”

朱家凤也苦笑道:“他老人家说过,不必问什么原因,只要我知道有这么个师父就行了。”

张劲秋问道:“他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你?”

“不!”家凤正容接道:“他老人家也说过,当有一天,有人能一口道破我的武功来历时,也就是他老人家公开身份的时候。”

张劲秋禁不住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江湖上不可思议的事,不可思议的人,却到处都是。”

焦三含笑接口道:“对了,谈到不可思议的人,今宵,我们好像是又碰上了一位。”

张劲秋一怔道:“谁?”

焦三笑笑道:“张爷,那位在暗中替我们除掉幽冥教的暗桩的人,还不够神秘吗?”

“不错。”张劲秋点点头:“看情形,这一路下去,还不知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事发生。”

朱伯伦忽然一叹道:“走吧!前途多艰,我们快点回客栈去养足精神,明天还得赶路哩!”

在快要回到客栈时,朱伯伦忽然向朱家凤沉声说道:“丫头,在巫山十二峰中,我势将泄露身份,所以,你必须在这儿将我那命根子准备好来。”

张劲秋抢先笑问道:“是什么命根子啊?”

朱家凤娇笑道:“张叔叔,‘迷糊酒侠’的命根子,那当然是酒呀!”

张劲秋含笑一“哦”之间,朱家凤却向乃父娇笑道:“爹,我离开客栈之前,就吩咐过店小二准备好两大坛大曲,够您在巫山十二峰中消受的啦!”

朱伯伦捋须微笑道:“唔!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回到客栈,只见于君璧由里面迎了出来,并含笑说道:“原来诸位也住在这儿,那真是好极了。”

朱家凤娇笑道:“我们住在这儿,对你有什么,好?”

于君璧接口道:“明天,我可以借诸位的庇护,一起通过巫山十二峰,免得一个人在这客栈中多呆几天。”

朱家凤道:“你为什么要我们庇护?”

“为什么?”于君璧接道:“诸位的本领都很大,不是已经将方才那些坏人都打跑了吗!”

张劲秋插口笑问道:“于相公是怎么知道的?”

于君璧笑道:“我看诸位,一个个气定神闲,而且也都是满面春风的,这些,都是打胜仗的征候呀!”

朱伯伦笑了笑道:“于相公很聪明,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带你一块走。”

于君璧苦笑道:“阁下,出门何处不能予人方便哩!何况,这又是惠而不费的事。”

朱伯伦也苦笑道:“不是在下不肯予人方便,为的是此去巫山十二峰,坏人一批比一批厉害,我们自己能不能顺利通过,还是问题,到时候,我们自顾不暇,哪还有工夫去照顾你。”

于君璧不禁一呆道:“阁下说的,倒也是道理,看来,我还是在这儿多呆几天为妙。”

朱伯伦接道:“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好了,咱们明天见。”

于君璧歉笑道:“是是……打扰诸位了。”

抱拳一礼,转身走向他自己的房间而去。

目送他的身形消失于甬道的拐角处后,朱伯伦才低声自语道:“这也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物。”

一顿话锋,目光向其余群侠一扫道:“好了,各位都回房安歇吧!”

朱家凤欲言又止,然后,嫣然一笑,首先钻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XXX

当群侠回到客栈中后,距白帝城不远处的一座山神庙中,幽冥帝君的那位长公主,却正在主持一项秘密会议。

山神庙中,并未燃灯,沉沉夜色中,长公主与另一位年纪相若,面目也颇为近似的穿绿衣的女郎,席地并坐,那位右丞相兼一殿阎王的“冷面修罗潘子丹”,和另外四个黑袍人,则显得颇为恭谨地肃立一旁。

七个人都在沉思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重大的问题,谁都不曾吭气。

半晌之后,长公主才摆摆手说道:“诸位都请坐。”

那另外五个人同声恭谨着:“谢长公主!”

长公主一直等五个手下人都席地坐下之后,才目注潘子丹问道:“潘丞相,你何以断定那一对父女,就是三剑客中的‘迷糊酒侠’朱伯伦父女呢?”

潘子丹欠身答道:“回长公主,据卑职所知,三剑客中,只有老大‘四海游龙’杨天佑,老三‘迷糊酒侠’朱伯伦曾娶妻生子,老二‘通天秀士’李致中,迄今仍然是一个老光棍。”

长公主轻轻“唔”了一声,道:“还有吗?”

“还有,”潘子丹接道:“朱伯伦有一个女儿,而且,卑职还听到他们的人称那老头为三爷。”

长公主接道:“可是,我们两次相遇,都不曾闻到那厮身上有一丝酒气。”

潘子丹苦笑道:“长公主,如果朱伯伦为了隐蔽身份,而暂时戒酒,那不是也很合情理嘛。”

长公主并未赞同,却也未再加反驳,只是一蹙黛眉,注目接问道:“杨天佑有没有女儿?”

潘子丹笑笑道:“回长公主,据卑职所知,杨天佑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一个留在自己身边,另一个已过继给陈红萼,也就是现在陈红萼身边的陈继志。”

长公主“哦”了一声道:“原来陈继志,竟然是杨天佑的儿子?”

潘子丹讶问道:“长公主连这个都不曾听说过?”

长公主苦笑道:“我平常所听的,只是一些杨天佑如何对不起陈家的事,其他的可知道得并不多。”

接着,又淡淡一笑道:“话题扯远了,我们还是研究目前的问题吧!”

潘子丹连声恭喏着:“是,是……”

长公主扭头向旁边的绿衣女郎笑问道:“二妹对今宵的事,有何高见”

由这语气中显示,这位绿衣女郎,显然就是所谓二公主了。

二公主一挑秀眉道:“依我之见,咱们立即集中全力,就在客栈中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不!”长公主连忙接道:“如果那果然是朱伯伦父女,那我们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二公主哼了一声道:“大姊也未免将三剑客中的人,估计得太高了,他们如果真的有了不起的本领,这些年来,却为何不敢出头?”

长公主笑了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二妹,这一桩公案,可能还有极其复杂的内幕,你我所知道的,可实在太少了。”

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这几天来,我们连番失利,已算是失尽了面子,所以,我们必须稳扎稳打,谋定而后动,否则,集中本教大部分的力量,竟然拦截不住对方的三五个人,面子固然不好看,帝君面前,可更没法交代。”

二公主苦笑道:“既然大姊已拿定主意,那就毋须问我啦!”

长公主接道:“我拿定的主意,不过是一个原则,细则方面我们还得审慎研究,这也就是所谓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呀!”

二公主蹙眉接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不干脆将陈红萼宰了,而偏偏要留着她来自找麻烦……”

一道幽灵似的人影,由山门外飘落他们身前,冷冷地接道:“二公主,这问题,可不是我们所应该讨论的。”

二公主俏脸一变道:“你这是对谁说话的态度?”

那幽灵似的人,是一个年约三旬上下的黄衫文士,一脸横肉,没带一丝血色,也不现一丝表情地,冷然一哂,接口道:“我生成就是这个样子,别说是在二位公主面前,即使是在帝君面前,我还是这个态度。”

二公主也冷然接道:“本宫不能不提醒你,这儿是由本宫姊妹作主。”

那黄衫人皮笑肉不笑地接道:“我也不得不提醒二位公主,我是监军,统帅指挥三军,但监军却是指挥统帅的。”

二公主气得娇躯一震之间,却被长公主暗中拉了一下衣袖阻住了。

长公主娇笑一声道:“二位别抬杠啦!对了,牛监军,方才,你叫我紧急撤退,自己却是话都没说一声,就走开了,那是为了什么呢?”

牛监军哼了一声道:“难道长公主没看到,我们的暗桩,都给人家杀死了?”

长公主“哦”了一声道:“牛监军就是追赶那个杀死我们暗桩的人了?”

牛监军点点头道:“不错。”

二公主冷冷地一笑道:“监军大人亲自出马,应该已经抓到那厮了吧?”

牛监军根本不计较二公主的讥讽口吻,只是淡然地接道:“那厮身手甚高,轻功尤绝,我只跟他拚了三掌,他却借最后一掌的反震之力,飞身逃走了。”

接着,又哼了一声道:“除非他识相一点,不再现身,否则,在巫山十二峰中,绝对逃不过我的掌心。”

“但愿如此。”长公主注目接道:“牛监军对今后的行动——?”

牛监军迳自在一旁席地坐下,一面漫应道:“原则上,还是照原定计划进行,但细则上却须重行安排,希望二公主能够和衷共济,莫再闹别扭才好。”

二公主披唇一哂,说道:“监军大人言重了,我们有几颗脑袋,胆敢跟你闹别扭。”

牛监军的涵养功夫可真不错,对二公主的冷言冷语,竟然听若未闻,正容说道:“诸位,咱们商谈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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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客栈中的群侠,居然很平安地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朱家凤走进乃父房中,悄声说道:“爹,昨宵我们就寝时,分明察觉到屋顶上有身手极高的人隐藏着,后来,怎会又自动悄然走了呢?”

朱伯伦苦笑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朱家凤不依地道:“人家是问您正经的呀!”

朱伯伦拈须微笑道:“爹哪一点儿不正经了?”

接着,又以真气传音说道:“人家知道我朱伯伦有这么一个强爷胜祖的乖女儿,还敢前来轻捋虎须吗?”

这时,焦三在门外低声说道:“三爷,一切都摒挡好啦!”

朱伯伦接道:“那么,咱们就立即起程。”

“是……”当他们一行人走出大门时,那位于君璧于相公,三步并作两步地,由里面赶了出来,一面大声嚷着:“诸位,恕我不送啦!”

朱伯伦扭头笑道:“于相公,你真是礼多人不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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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奇异的行列,也是一个特别惹人注目的行列。

虽然一共才五骑人马,但五人中,有乡巴佬装束的糟老头,有绮年玉貌的大姑娘,有身材魁伟的彪形大汉,也有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五个人就有四种不同的装束。

朱伯伦一马当先,以次是焦三,张劲秋,孟二,朱家凤,朱家父女刚好是一个先锋,一个殿后。

焦三,孟二的马鞍上,各自挂着一个胀鼓鼓的大革囊,那想必就是朱伯伦的命根子——两大坛四川大曲了。

由晨至暮,一路上都未发生事故,当他们进入巫山十二峰的万壑千峰之中时,已经是暮霁四合,一片苍茫了。

如所周知,所谓巫山十二峰,即指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聚泉等十二主峰而言。

尽管这十二峰,都各有各的特色,而迥异于其他山峰,但却必须是识途老马,才能辨别,一般人一经进入群峰之中,连东南西北都不易分辨,更遑论那一座峰叫什么名称了。

当夜幕逐渐深垂时,紧随朱伯伦背后的焦三低声问道:“三爷,我们是否连夜赶路?”

朱伯伦“唔”了一声道:“看情形再说吧!”

接着,扬鞭一指约莫里许外的一个奇险隘道,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我的判断不错,前头那隘道中,必然有好朋友在等着我们。”

忽然,小径旁的密林中,传来一声冷笑道:“朋友,你只猜对了一半,这儿也有好朋友在等着你们哩!”

山径是蜿蜒于山脚边,左为密林,右为山涧,前头二十来丈处,却有一个亩许大小,而坡度甚小的斜坡。

朱伯伦策马前行如故,一面扬声笑道:“朋友,你的口音好熟悉!”

密林中的话声冷笑道:“在下也有同感。”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朋友,这山径上动起手来,可没法施展,咱们就在前头的斜坡上一较雄长吧!”

话声一落,只见一道人影,由密林中腾射而起,有如天马行空似地,射落前头那一片斜坡之上。

而且,一个才落,接着又有两人,连续以轻灵而又快速的身法,飘落当场,现出三个年在四至五旬之间的灰衣人来。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怪不得我方才觉得语声那么熟悉,原来是云家堡的三位堡主。”

云家堡,也就是江湖上所公推的四家,三堡,两宫,一教等十大门派中之一的云家堡。

云家堡的三位堡主是同胞兄弟,依序是云中鹤,云中雁,云中鹞。

这三兄弟,不但武功独树一帜,轻功方面,更有特殊造诣,因而获得“云中三鹤”的绰号。

朱伯伦的话声一落,云氏三兄弟中的老大云中鹤也呵呵一笑道:“我也想起来了,阁下就是三剑客中的朱三侠。”

朱伯伦接道:“多年不见了,云老头仍能于口音中辨别我朱伯伦,在下可深感荣幸。”

云中鹤笑道:“三剑客已韬光隐晦多年,今宵,咱们兄弟能与重现侠踪的朱三侠亲自切磋一番,也是深感荣幸,咱们算得上是彼此彼此啦!”

这当口,朱伯伦等五人也到了斜坡上飘身下马,就在云氏兄弟面前三丈处,一字横排地停了下来。

朱伯伦神色一整道:“云家堡一向颇负侠名,三位堡主怎会自毁晚节,跟幽冥教同流合污起来。”

虽然在黑夜,但朱伯伦等人,仍能看到云氏三兄弟的老脸上,浮现一片红潮。

因此,朱伯伦连忙又沉声接道:“知耻近乎勇,三位云兄能否迷途知返,就此回头?”

云中鹤苦笑道:“现在回头,已为时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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